第14章 ☆、番外六:如果沒有遇見你(四)
後來,伊蘇瘸了。
嚴格的來說他并不是瘸了,好歹瘸子還能一瘸一拐的走路,而他卻是徹底的不能行走了,整天只能在輪椅上待著,也許用癱了形容他會更好。
他才四十多歲,還正是男人的壯年,餘生卻都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了,這對一個能力超群的男人是怎樣一個打擊,相信無需贅述。
可伊蘇卻是個異類。他沒有怪罪埃爾,他只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安。
“沒有了能力,我要怎麽去保護他,”他低垂著頭,喃喃自語,“怎麽讓別人別接近他。哦,該死的,都別靠近他,別啊,滾開!不要!”
他覺得自己已經瀕臨崩潰了。
“我的天啊,”他坐在桌前,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卻沒多久便忍不住捂住臉,“伊蘇,你怎麽這麽老了?伊蘇,你真醜。”
又老,又醜,又沒有能力。
──他是,累贅呢。
伊蘇現在是那麽的自卑,可他卻不能在埃爾面前表現出分毫的脆弱。他必須要裝得若無其事,這種癫狂的樣子是不能被埃爾看見的。埃爾能看見的,只能是他最讓人如沐春風的一面。
“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呢。”他焦慮地扭曲著自己的手指,只覺得世界都崩塌了,“埃爾還有那麽長那麽長的命呢,而我死去的時候卻又老又醜,他一定會馬上把我忘記的吧?一定的!!!”他顫抖著在桌子的抽屜中翻找這,企圖找到什麽救命的東西,神情瘋狂,可到頭來卻只找到了一支沒有已經墨水了的筆。
“我該怎麽辦?天啊,我該怎麽辦!!!”他憤恨的把手中的筆甩出去,那支筆瞬間就埋進了牆裏,未全部埋入的筆頭上的金屬反射著冰冷的燈光,像是在嘲笑伊蘇的醜态。
而伊蘇,卻在那一甩之後猛地擡起頭。
“對啊,信!我怎麽沒想到呢?信啊!”
他詭異地咧起嘴角,搖著輪椅向剛剛被甩出去的筆走去,“你也別怪我,埃爾,別怪我,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他抓著筆頭,輕輕地一拔。
Advertisement
“太好了,”伊蘇用臉蹭了蹭筆,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好,他持續地笑著,“太好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寫著,寫著信,寫著心,寫著自己絕望的愛。
而埃爾,則像是要補償伊蘇似的,一日比一日待伊蘇更好,卻僅是讓伊蘇更加痛苦了。埃爾越來越優秀,而他卻越來越差勁,伊蘇幾乎不敢奢望埃爾能在他死後記住他。
伊蘇一個人承擔著這樣自卑的痛苦,太孤獨,太無助,太不安了,這些繁重的枷鎖緊緊地束縛住了伊蘇,緊得讓他幾乎窒息,緊得讓往日溫文爾雅的伊蘇日漸走向瘋狂。
所以,當伊蘇看見面前對著埃爾狂發花癡的女人時,他憤怒得幾乎要動手掐上那女人漂亮的脖頸了。
“嗨,尊敬的大冒險家伊蘇,”那女人的模樣很是不錯,的确有出來勾引人的資本,明明是對著伊蘇說話,一雙大眼睛卻閃著誘惑的光直直地盯著埃爾,不過埃爾只是淡漠地偏過臉,無視了那張美麗的臉。那女人也不生氣,繼續與伊蘇套著近乎,伊蘇也笑著回應,只是,她沒發現伊蘇的眼神是那麽的陰翳。
“這位……是您的親戚麽?讓我猜猜,他是您兒子?”女人笑嘻嘻的說,擺出了一個自以為能傾倒衆生的笑容哦,“恕我失禮,實在是,呵呵,他和您以前一樣英俊。你們父子感情真好。”
伊蘇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他在心裏祈禱著眼前那該死的女人能閉上她的鳥嘴,不然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再埃爾面前殺掉這個令人痛恨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這麽年輕!你們都敢表現出自己的愛,而我一個糟老頭子,我要怎麽說!?!我要怎麽留住他?我還沒死呢!你們就來搶他了嗎?你們就來了嗎?!
伊蘇心裏再瘋狂地咆哮,面上卻只是不動聲色的按住了埃爾的手。他不能讓自己的醜态被埃爾發現,所以他只能平靜地道:“他是我孫子,很快就是了。”
這是一個自嘲,只可惜沒人聽得懂。
是啊,很快很快,用不了多久他看起來就會像是愛人的祖輩了。
埃爾撇過了頭,看著天,像是很悲傷。不久之後,他默默地将輪椅推走,卻沒有看見伊蘇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
女人哼著歌走在人聲鼎沸的集市中,逛著街向同伴炫耀著自己的美麗。就在氣氛正好之時,女人突然慘叫一聲,在擁擠的人群中瞬間變成了一堆碎肉。
又過了幾日,赫禮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看伊蘇了。這幾年總是這樣,他總喜歡來看看病床上的伊蘇,來看看自己幾十年的好友。可他不說話,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勸動伊蘇了。
不過,他這次卻沒有保持沈默,也許是還想試試最後一次吧。
“伊蘇,我早就說過,”赫禮喋喋不休地唠叨著,“你也記得那天他被多少神殿的人追殺吧?對了!還有突然消失的鬼拉族!你看!還有你的腿!!這一定是他做的!那個惡心的家夥!你知道的,他是個魔鬼!”他糾結地抓著頭發,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把我當成朋友過,但我要提醒你,我一定要……埃爾他,埃爾他……那種讓人厭惡的人渣……”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雙眼。
“我知道,我都知道,”伊蘇左手溫柔地撫摸著赫禮的臉,表情如同一個翩翩貴公子般優雅而溫和,他在赫禮耳邊輕輕的說著話,就像是對著最最親愛的戀人一般,右手卻死死地卡在他的脖頸處,用力到指節發白,“我都知道啊……都知道……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吧?嗯?你為什麽知道埃爾那麽多秘密?埃爾明明是我的啊!你有偷偷見他嗎?有偷偷聽他的秘密嗎?你會跟神殿的人告密嗎?會跟那些下賤的人說埃爾在這裏,讓他們把我的埃爾搶走嗎?”
随著情緒的激動,伊蘇的手越收越緊,赫禮漂亮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充血的臉部就如同就如同要滴出血來一般,他大張著口,竭力想要吸到空氣,全身都劇烈的痙攣著。
“你不會的,不會跟神殿的人說的,”伊蘇依然在輕輕地呢喃,雙眼都沒了焦距。許久之後,他輕輕地才松開了右手,而赫禮便像是斷了線的風筝一般頓時軟倒在地。伊蘇看著赫禮,摸著右手輕聲地說:“我相信你,你不會的。”
他搖著輪椅,嘴裏哼哼唧唧地念叨著“不會的不會的”,朝著夕陽慢慢地離開。
而地上的赫禮,卻再也有動過。
“我相信你。”伊蘇一邊慢慢地向前走著,一邊默默地回望著赫禮的屍體,一雙眼裏充滿了嘲諷與同情,“我相信你,赫禮。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轉回頭,堅定地往家中走去。
他只能這麽走了,沒辦法再回頭。
END IF
作家的話:
變态了終於變态了哈哈哈哈= =
========
鑰匙
鮮網2013.7.14完結
屬性分類:未來/科幻世界/未定/悲劇
關鍵字:王子 侍衛 其他
一把鎖配一把鑰匙,這是一種執念。
一
“我明天不會來了。”侍衛放下飯盒,對囚犯說道,“我已經工作幾十年了,上面的人讓我退休。”他說完,輕輕瞟了一眼窗臺邊的囚犯。囚犯長的很英俊,長期的監獄生活并沒有讓他染上任何滄桑,他的一切都宛如他剛到的那天──俊朗,優雅,內斂,渾身散發著誘人接近的魅力。
囚犯沈默的接過飯盒,又坐回了窗邊。飯香不一會兒就引來幾只不怕人的鳥兒。鳥兒們争相搶著飯盒裏的飯,而囚犯只是不做聲的看著,看著。窗邊的光灑在他身上,他端著碗,喂食著靈動的鳥兒們。整個場景看起來像一幅畫,而他就是那畫中不食煙火的天使,哪怕是稍微觸碰都會消失。
侍衛沒由來的,心裏一緊。
他記得,這個囚犯以前似乎是一個小國的王子。
想起明天就要退休,又想起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為囚犯送飯,侍衛心中莫名的湧起一陣傷感。他這次突然不想那麽快走了,他想和囚犯聊聊天,了解一下這個幾十年來連皺紋都沒長一絲的男人。當然了,他以前也嘗試過和囚犯溝通,只是這囚犯精神似乎有點問題。侍衛問他話,他從不會回答,逼得緊了,才勉強從嘴裏吐出幾個詞,反反複複來來回回的就只知道說什麽“鑰匙”“鎖”“壞了”這幾個詞,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惱,時間一久,侍衛也就懶得再接著溝通了。
可今天不一樣。今天,侍衛有足夠多的時間。
他盤腿坐下,望向窗邊的囚犯,而囚犯恰巧也正要回頭看他。
二人四目相對,卻沒激起一星半點的火花。
侍衛下意識地抓住胸口的衣領。
剛才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窒息感。
囚犯凝視著他,薔薇色的唇微微張開,他輕聲說:“侍衛先生,有興趣聽一個犯人的故事麽?”
二
侍衛看著那花瓣一般的雙唇互相觸碰又彼此分開,耳中嗡鳴一片。
──窒息感。
囚犯定定的看著侍衛,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他講了很多,講他的朋友,他的夢想;講他的父親、母親,他的國家;講他對於亡國的不甘。
而講得最多的,卻是他那個侍衛情人。
他的語速不急也不緩,語調不高也不低,神情平淡得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唯有提起他的情人時,眼裏才會摻上一點溫柔。他像是要把幾十年的話全都說回來一般不停歇的緩緩說著,說著。
侍衛捂著胸口,劇烈的喘息。
“你知道嗎?他曾說過,他是鑰匙,我是鎖。”囚犯頓了頓,仿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對的,他說過的,只有我能愛他,而那麽多人裏,他也僅能愛我一人。就像鑰匙和鎖,執著的一一對應。”
“很傻吧?這種近乎執念的彼此束縛。可是我們卻玩得樂此不疲。”
唯有彼此,才是唯一。
“他明明只是一個機械人,卻會說這種甜言蜜語。所以我陷進去了,萬劫不複。”
囚犯右手撐著下巴,望向那唯一能透進點光的窗口,看著那些鳥兒,表情不知道該說是懷念還是悲傷。
“後來啊,我的國家覆滅了。他帶著我東躲西藏,可我們最後還是被發現了。”他轉回頭,看著已經痛苦到趴在地上的侍衛,冰冷的語調帶著微微的嘲諷與憐憫,“於是,我死了。‘biu’的一聲,就像煙花一樣炸成了肉泥。”
“別,別說了......”侍衛痛苦地捂著耳朵,嘴裏發出哀鳴,“別說,求你,別說......”
有什麽東西,讓人不安到了極點。
囚犯冷眼看著痛苦的侍衛,眼裏漸漸彌漫上了瘋狂,語調愈發的溫柔:“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我是死在他的手裏呢。他被敵國的人抓住了,然後被植入了幾個程序。”囚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慢慢地環抱住自己,笑了,“我記得的。那一天他找食物找了特別久。我擔心的快要瘋掉。然後,他回來了,一炮轟掉了我。”
“我還沒來得及放下心,就被他炸成了碎片。”
“閉嘴!我讓你閉嘴!”侍衛痛苦到了極致。他顫抖著摸出自己的槍,瞄準了囚犯,卻怎麽也扣不下扳機。他流淚了,為他所不知道的事流淚了,流下了淺黃色的淚,那是他的機油。
“你說,”囚犯的眼神漸漸迷茫起來,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為什麽,他對我的愛,幾個程序就能改變呢?”
“吶,親愛的,鎖壞了呢。”囚犯也流淚了,流出了血紅色的液體,那是他的血。“鎖壞了啊,親愛的,怎麽辦呢?”
三
“別說了!!”侍衛大吼著,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捂著胸口努力的呼吸著空氣。窒息感沒了。監獄,囚犯,令人莫名痛苦的話語,全都沒了。
是夢。
侍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倒回了床上,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到底夢到了什麽讓他如此痛苦他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也沒什麽好想的,一個夢而已。
躺在床上的侍衛睜著眼睛,沒有絲毫睡意。他突然想起,明天是他最後一次為他那個曾是王子的囚犯送飯了,因為他要退休了。
稍微,有那麽一點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