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劉國恩之所以明明覺得只是巧合，卻還是要打算找兒子問清楚關于維恩的事情， 雖然也有對老首長的敬重， 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利益的考慮。
他的父親劉大武是華國上将， 早年在跟在老首長身邊， 頗有權勢， 而然随着父親年紀越來越大， 漸漸地淡出軍隊，他們劉家的地位也就尴尬了起來。
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劉家好歹還是一個有上将的家庭， 但從他和弟弟的職位來看， 劉家顯然是已經被邊緣化了。
就他自己來說，他雖然已經是部長， 但管的部門卻是不受重視的衛生部， 這些年他一直想到核心部門去，哪怕是副職，也比不重要的正職好。
可惜努力了這麽些年， 也沒成功過。
所以這件事， 如果是他父親知道了， 沒準還會為了老首長而盡心盡力地去查明真相，可是對他來說， 也就是自己仕途上一個可能有用的道具罷了。
第二天劉國恩就把兒子叫到了書房，問起他關于維恩的事情。
維恩的身份當年就是劉岘找關系幫忙弄出來的，其實維恩實際上是什麽來頭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不過出于謹慎， 還是觀察過他一陣子，确定不是敵國的間諜，這才放心開始結交。
“爸，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他爸不是除了升官什麽都不關心的嗎。
“我看你整天混，人都整糊塗了，恐怕連自己交的朋友到底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劉國恩看着自己不求上進的兒子就來氣，對方要真是老首長的孫子，那自己的傻兒子得被騙成什麽樣了？不過想到妻子不放心的眼神，還是勉為其難地緩了緩語氣，“你是沒見過老首長家的孫子，不知道你昨天帶來的那個朋友，和他長得非常像！”
“您是說……列家當年那個大少爺，列明琰？”
劉岘雖然沒見過本人，但那一位的名頭他當然聽過，不僅僅因為對方是老首長的孫子，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更因為他不凡的能力，自從十歲被老首長送進了部隊，到他失蹤為止，已經創造出了無數的記錄。
就算劉岘當年天天鬼混，也沒少聽到有人誇列明琰，大院裏那幾個參了軍的兄弟更是對他推崇備至，因此在突然的失蹤發生之前，不僅是劉岘，軍區大院裏的三歲小孩兒都知道，列明琰有朝一日一定會成為華國另一位風雲人物。
但人就是這麽失蹤了。劉岘沒怎麽去具體地了解過這件事情，但他知道列明琰是在一次任務中突然失蹤的，據說為了追擊兩人窮兇極惡的毒販，在一處深山老林裏埋伏，後來犯人被部隊捉拿歸案，列明琰也從此失去了蹤跡……
“對，你媽以前見過他，昨天看到你那個朋友就覺得非常相像。你要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寧可白花工夫，也不能不花工夫，最後讓人錯過了相認。”
劉岘一時心裏有些複雜，他回憶着和維恩交往的種種，一會兒覺得維恩就是首長家裏失蹤的天才軍人列明琰，一會兒又覺得維恩确實只是一個商人家庭的普通富家子，這兩種念頭在他腦子裏上蹿下跳，一時難以抉擇。
Advertisement
劉國恩在官場上混了這麽些年，當然看出了兒子臉上的端倪，當下便嚴肅了語氣，沉着一張刻板的國字臉臉看着他：“你以為這是可以兒戲的嗎，首長的孫子那是什麽身份你知道嗎，現在是還沒有人發現，要是他真是明琰，卻被對手先知道了身份，那後果有多嚴重，你能擔得起嗎！”
劉岘當然擔不起，想了想如果維恩只是單純的有錢，而不是什麽首長的孫子，那麽以維恩的能力，他父親應該不會傷害他，更大的可能是像他一樣拉攏這麽一個人才。
而如果維恩确實就是列明琰，他就更有必要說出實情了。
“維恩的真實身份我确實不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是當時我找人給他辦的，弄成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大家公子，我猜他就是想通過這個來擡高自己的身份，他那個妹妹也不是親妹妹，不過具體的他沒說。”劉岘認真地思索起來，“我之前覺得他本身可能是商人家庭的，因為他非常有錢，出手很闊綽，在縣城的時候家裏甚至還有一架鋼琴，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麽處理的，可能還放在縣城那邊吧。他不缺錢，房子可能也留着沒賣。”
“列明琰的母親，就是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劉國恩淡淡地說了一句。
劉岘心裏一跳，仿佛答案呼之欲出了，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兩個人真是同一個人，他為什麽不回去呢？如果是不想回去，他為什麽還要留着列這個姓氏？這個姓可不常見，他就不怕別人會聯想到什麽嗎？而且，一個正在出任務的人，身上不可能會帶這麽多錢吧？”
劉岘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劉國恩覺得腦子裏千頭萬緒，但就是理不出一個思路：“你說的這些也對，但不是最主要的，我是在想，列明琰是在西南一帶消失的，列維恩找到你的時候是在東南，如果兩個人是同一個人，總不能突然之間就飛過去了吧？”
劉家父子一番話談下來，心裏都有了想法，劉國恩決定偷偷讓人去西南到東南的路線上調查，劉岘則準備去多了解一下列明琰這個人物。
……
北京近郊的一幢別墅裏，一位人到中年卻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坐在鋼琴前，氣質出衆，是自幼在音樂的浸潤下才培養出來的特殊氣質。她的雙手搭在琴鍵上，卻沒有按下去，老爺子已經睡了，不能吵到他。
其實她也并不是非要在大晚上彈鋼琴，她已經四十歲了，彈了半輩子鋼琴，天天彈，已經不是小時候剛開始學那會兒了，再怎麽癡迷也不至于心癢到要大晚上出來彈。她只是……想兒子了。
她的丈夫列雄不愛她，她知道，但不在乎，本來就只是家族聯姻，只講究個門當戶對，她這輩子有鋼琴，有尊師重道的學生，還有一個人人稱贊的兒子，她知足了。丈夫在外面幹什麽，怎麽樣，她不想管，也沒有那個閑工夫去管，只要兩人表面上還是相敬如賓，只要他們的兒子還是列家唯一的繼承者，別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她的兒子不見了。
她的兒子，出發前還回家來找了老爺子談話，可那天她偏偏因為要去學校一個老師代課，就那麽錯過了。
她原本想沒關系，她等兒子任務結束回來就好了，反正他定下來這輩子都要走這條路，她這個做母親的總不好婆婆媽媽的在後面給他拖後腿。再說了，她兒子本事好，才十八歲就已經出了多次重要任務，這麽些任務下來，雖然也有受傷，但生命安全卻從沒有受過生命威脅。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讓她的僥幸心理超過了一個母親天生的對孩子的擔憂。
那時候的她只是有點失落沒有在兒子出發前送送他，給她做點好吃的，誰竟能想到，兩個月後她等來的會是兒子在深山裏失蹤的消息。
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老爺子沒少派人去找，可是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專家都說可能屍體是被兇手藏匿或者毀滅了，可是這種結果讓她怎麽能夠甘心！
而明琰父親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還能安慰她，找人也是真心要找，可是随着時間越來越久，外面那個女人似乎越來越沉不住氣，以至于列雄竟然就這麽把私生子領回家來了。
那私生子表面看起來倒也是人模狗樣，只是杜敏如見多了人，一眼就看出他心裏的想法，趁着她的孩子不見了就急吼吼地找機會搬進來，圖的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麽些年，杜敏如不是沒想過丈夫在外面可能另外有孩子，她只是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反正只要她的兒子在，只要老爺子還在，列雄就不可能把外面的人帶回來。
現在，她的孩子不見了。
老爺子雖然還在，但列雄似乎很清楚光憑自己和老爺子兩個人是不會對他的私生子怎麽樣的。列雄心裏明白得很，老爺子可能會生氣會教訓他，但卻不會真的對孫子怎麽樣。坦蕩了一輩子的老人家，心也早已沒有當年那麽硬了，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下狠手。
事實也正是如此。老爺子說，他的孫子只有明琰一個，絕不會認其他人。但他雖然沒同意讓人住進來，偶爾列雄帶着回來，也沒有讓人趕出去就是了。避而不見，大概已經是老爺子給她這個兒媳婦最大的尊重了。
所以，列雄開始光明正大地把那個私生子帶回來了。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杜敏如才知道，她的丈夫真的有私生子，而且孩子還這麽大了，只比明琰小幾個月而已……
杜敏如坐在鋼琴前，她并不是想彈鋼琴了，她是想她的兒子了。她除了鋼琴和音樂，什麽也不會，而除了鋼琴和音樂，也沒有什麽可以體會她的痛苦。只有音樂是懂她的，作為一個大家族的女兒，作為一個有私生子的丈夫的妻子，作為一個驚才絕豔卻突然失蹤的兒子的母親，她的心，只有她的音樂能懂。
可是夜已經太深了，老爺子已經睡了。她不能因為自己內心的煎熬就不管不顧地把這位華國威名赫赫的老首長吵醒。
杜敏如呆呆地坐在鋼琴前，手撫着鋼琴，身體坐得筆直，一動不動，渾身都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不凡氣度。
只是她平視前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慢慢紅了。
她竟是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