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天勤也不過是順口說的客氣話罷了, 往常這麽說，來的客人自然會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你來我往，氣氛便炒了起來。
可這一次偏生遇上的是舒樂這麽一個耿直腸子的，她這話一說出來，卻讓人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見王天勤被舒樂的話哽住了，坐在舒樂身邊的姚樂樂接口道：“這坐車過來也是累得很, 不如坐着休息一會兒, 喝喝茶潤潤嗓子，左右那些污水處理系統也跑不了，早看晚看也沒有什麽分別。”
這些人熱情的有些過分, 舒樂沉吟片刻, 也不好拒絕, 便點了點頭, 答應了下來。
杜玉霞很快便見泡好的碧螺春端了過來，只是快走到舒樂身邊的時候，她的左右腳不小心絆了一下，身體瞬間失衡, 手裏端着的茶兜頭朝着舒樂潑了過來。
“啊！”
杜玉霞嘴裏面發出一聲慘叫，身體朝着那玻璃茶幾倒了過去。
“小心！”
舒樂的反應極快，她身體一矮, 躲過了潑過來的茶水, 腳下順勢一滑, 便到了杜玉霞的身邊, 她單膝跪地，伸出手接住了撲倒下來杜玉霞，感覺到那貼在自己胳膊上的綿軟後，為了防止杜玉霞尴尬，舒樂的手上微微用力，将杜玉霞翻了個身。
這一切發生不過是在瞬息之間，直到泡茶的玻璃杯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後，辦公室裏面其他的幾個人方才回過神來。
以王天勤為首的幾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這一幕，一時間都忘記了言語。
誰能告訴他們，為什麽看着這個黑姑娘單膝跪地，手裏環抱個女人的畫面，他們心裏面會産生一種莫名的羞愧感？
這個黑黑瘦瘦看起來像是個男人一樣的女人身手也實在是太好了一些吧？
姚樂樂愣愣地看着這一幕，只覺得這畫面異常眼熟，不同的是上一次自己是舒樂懷中的人，而這一次，她只是個旁觀者，一時間姚樂樂心中五味繁雜，她說不出自己心裏面是種什麽感覺，只是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走到了舒樂身邊，朝着她懷中的杜玉霞伸出了手。
“小杜，你沒事兒吧，你壓到舒小姐了，還是趕快起來吧。”
剛剛自己那一下子若是摔得實在了，少不得要破相毀容，被救了之後，杜玉霞仍舊驚魂未定，整個人都懵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姚樂樂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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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樂樂将杜玉霞從舒樂的懷中拽了起來，只是杜玉霞還沒有緩過勁兒來，整個人手腳都酸軟無力，姚樂樂不得不扶着她坐到一邊兒的沙發上去休息。
懷中的人被帶走後，舒樂也跟着站了起來，王天勤的目光閃了閃，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朝着舒樂伸出手，笑眯眯地開口說道：“舒小姐，剛剛真的是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的話，小杜怕是要遭罪了。”
舒樂說道：“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挂齒。”
此時杜玉霞也緩過勁兒來，她在姚樂樂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舒樂的面前。
“舒小姐，剛剛對不起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險些燙到你，對不起。”
杜玉霞的臉上充滿了愧疚之色，剛剛的事情已經算是她工作上的重大失誤了，如果不是舒樂的反應夠快，那一杯熱茶澆下去，舒樂怕是會被燙掉一層皮。
想到這裏，她心裏面一陣陣的後怕，愧疚之意也越發濃郁起來。
“這些确實都是你的錯，而你也确實是該小心一點。”
聽到杜玉霞的話之後，舒樂将目光從王天勤的身上移開，落到了杜玉霞的身上來。
杜玉霞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件藕色的連衣裙，腳下配着一雙同色的高跟鞋，那鞋跟目測至少有五厘米朝上，細跟的高跟鞋讓人沒有辦法很好地保持平衡，剛剛發生的事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制造出來的災難。
“做錯了事情并不是道歉就可以了解的，尤其是你這種錯誤還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雖然我并沒有被你潑出來的水燙傷，不過這并不代表我願意原諒你。”
舒樂用陳述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來，其中并沒有摻雜個人的情緒，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然而她的話卻讓杜玉霞有些下不來臺，她明明都已經道歉了，舒樂不肯接受就算了，為什麽還要羞辱她？
杜玉霞心中委屈，眼淚盈滿了眼眶，她死咬着嘴唇，不肯讓自己哭出來，只是那副模樣，就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有和杜玉霞關系比較好的男同事看到她這樣子，忍不住替她抱屈。
“舒小姐，小杜都已經道歉了，你何必這樣子不依不饒？你這樣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說話的是個年輕的男人，他臉上帶着不滿的神情，看着舒樂的目光充滿了控訴，仿佛她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似的。
然而實際上舒樂只不過是沒有接受杜玉霞的道歉罷了。
他們的腦回路讓舒樂覺得有些奇怪，她看着那個男同事，疑惑地開口問道：“她做錯了事情，險些對我造成嚴重傷害，你不能因為我沒有受傷就忽略了她錯誤，而且我還救了因為自己失誤而險些受傷的她，你為什麽要因為我不接受她的道歉而來指責我？”
舒樂的聲音不疾不徐，聽不出來什麽情緒變化，她并沒有因為這個男人的質問而生氣，不過是将自己的不解問出來罷了。
對方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而杜玉霞已經忍不住捂着臉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不停地道歉。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舒小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舒樂：“所以因為你哭了我就要原諒你嗎？不原諒你你就繼續哭下去？”
舒樂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杜小姐，你還是小孩子嗎？”
“哭泣并不能成為要挾人的手段，更何況，我并不覺得你一哭我就要接受你的道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話好好說不行麽？”
杜玉霞被舒樂堵得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張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
姚樂樂似乎也察覺出來了不對勁兒，她皺了皺眉頭，放開了杜玉霞，自己站到了一邊兒去了。
辦公室裏面的氣氛一時間冷了下去，王天勤見狀，笑眯眯地開口打圓場：“好了好了，這件事情确實是小杜不對，我會嚴厲批評她的，舒小姐，請你別放在心上，她年紀還小，不懂事。”
舒樂看了對方一眼，說道：“她好像比我還大一歲。”
王天勤：“……呵呵。”
碰上一個不會聊天的，這天兒還真沒法子聊下去。
舒樂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再加上她又是環保局過來的人，辦公室裏面的這些人也不好在幫杜玉霞說話。
眼見着自己的同事們都不幫自己說話，杜玉霞覺得自己的臉像是火燒的似的，平日裏無往不利的手段用在舒樂的身上起不到絲毫作用，她現在在這裏反倒是像一個跳梁小醜似的，杜玉霞的臉上挂不住，匆匆說了聲對不起，便轉身急匆匆地跑開了。
然而她腳下穿着的鞋子鞋跟太高，跑起來沒辦法很好地掌控身體平衡，幾次都險些摔在地上。
杜玉霞的同事們不忍直視，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同時也都覺得舒樂剛剛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明明是可以避免掉的失誤，因為自身的原因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後果，難道僅僅因為別人身手好沒受傷，就要原諒罪魁禍首闖得禍嗎？
辦公室裏面的這些人各懷心思，氣氛變得沉悶了起來。
原本王天勤是想讓舒樂好好休息休息的，結果因為杜玉霞闖出來的禍，休息是不可能好好休息了，王天勤也沒有在找借口拖着，準備帶舒樂去驗收污水處理系統。
磨蹭了這麽長時間，終于要到了正題，舒樂也來了精神，她跟在王天勤的身邊，與耀陽環保部門的幾個工作人員一起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耀陽公司摒棄了過去的老式污水處理系統，換上了先進的生物膜處理系統，這套系統剛剛完成不久，還沒有投入使用，需要環保局驗收過後，才能進行使用。
根據耀陽公司提供的材料，這套污水處理系統投入使用之後，可以将生産農業中間體所産生的廢水之中的危害物清除，水質完全可以達到國家标準，這些經過處理過後的污水不會對環境造成任何污染和危害，可以直接排入河流與大海之中。
“我們耀陽公司是安平市的環保先鋒企業，作為标杆性的環保企業，自然是要将環保放在第一位的，這種生物膜處理系統我們是安平市第一家引入的，我想一定會給其他的企業帶來很好的帶頭作用。”
一行人順着水泥路朝着污水處理廠房所在的地方走去，王天勤一臉驕傲地說着耀陽公司為環保所做出的貢獻。
“像是這樣的技術，一般的小公司根本不會引入的，也就只有我們耀陽這樣子将環保放在第一位的公司才會花費這麽多的錢來為環保做這些事情。”
“畢竟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舒樂點了點頭，一臉贊同地說道：“是的，耀陽公司的覺悟很高，如果這個世界有意識的話，我想他會記得耀陽公司為環保所做的貢獻。”
一般企業生産排出的污水都有專業的污水處理廠來處理，不過耀陽公司所處的地方距離最近的污水處理廠都有一段距離，将污水送去處理有些不太現實，因此在企業發展起來之後，耀陽公司便建立了自己的污水處理廠，專門處理産生的的工業污水。
衆所周知，污水處理是高投入，而回報則是很難量化的東西，為了經濟效益，很多公司都選擇以污染環境為代價，偷偷地排放污水。
畢竟将錢投入到污水處理上，完全就是打水漂，畢竟環境破壞之後，産生的惡果不是及時性的，所以有很多企業便選擇性地忽略了他們所生産制造出來的污水廢棄物會給環境帶來多大的影響。
像是耀陽公司這樣子肯在污水處理上如此付出的公司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也難怪會被樹立為标杆一樣的存在。
不遠處是一個三層樓高的廠房，新上的污水處理系統便在裏面。
這一路上王天勤給舒樂介紹了不少耀陽公司的在環保方面做出的努力，他所說的與舒樂看到的資料沒有什麽太大出入，不過雖然知道，舒樂仍舊認認真真地聽着，臉上沒有一點的不耐之色。
“好了，我們新上的污水處理系統就在這個廠房裏面，在進去之前，我們得先換上防護服，畢竟這裏的囤積的污水還沒有完全處理完畢，有危害物存在，雖然不直接接觸對人體的傷害不大，不過小心無大錯，還是要注意一些。”
男女換衣服的地方并不在一處，進去之前，王天勤朝着姚樂樂使了個眼色，姚樂樂的臉色一白，臉上出現了一抹抗拒之色。
王天勤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得森冷陰郁，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姚樂樂的臉色瞬間白的像是紙一般。
她看懂了王天勤的威脅，也明白自己不照做的下場，姚樂樂的臉上浮現出掙紮之色，可是最終還是屈服于王天勤的淫威之下。
她根本不敢去賭，在人性和自己之間，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自己。
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她賭不起，她承擔不起那個可怕的後果。
見姚樂樂垂頭喪氣地跟着舒樂走入了更衣室，王天勤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來。
良心未泯又如何？這樣子的泥潭哪裏能容得下幹淨的人？上了船還想下去，簡直是在做夢。
防護服是藍色的，直接套在衣服外面就可以，舒樂很快便穿好了衣服，結果回頭一看，卻發現姚樂樂正拿着手中的防護發呆。
“姚小姐，這個防護有什麽問題嗎？”
聽到舒樂的聲音後，姚樂樂有片刻的慌亂，她的手倏地握緊，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防護服。
“姚小姐？”
舒樂覺得有些奇怪，姚樂樂是耀陽公司的員工，這防護服她自己總不能不會穿了吧？
“你沒事兒吧？”
舒樂又問了一遍，姚樂樂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等确定自己的情緒恢複正常後，她轉過身朝着舒樂看了過來。
姚樂樂的情緒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她的臉色發紅，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汗來，細長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抓着手中的防護服。
她似乎很緊張，舒樂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她開口。
好一會兒後，姚樂樂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說道：“蘇小姐，我的防護服有些小，我穿着不太舒服，你能不能跟我換一下？”
聽到她的話後，舒樂微微一愣，随即開口說道：“可是你都沒有試這件防護服，你怎麽知道小了不合适？”
姚樂樂：“……我目測出來的。”
舒樂的身高要比姚樂樂矮上一些，不過跟舒樂沒什麽起伏的身材線條相比較起來，姚樂樂的身材可謂是波濤洶湧。
她說的防護服小，應該指的是這方面。
舒樂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也沒有拒絕姚樂樂，她幹脆利落地将身上的防護服脫下來，将其遞給了姚樂樂，然後自己則拿過姚樂樂手中的防護服穿上了。
姚樂樂手中的那件防護服穿在舒樂的身上正合身，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看看緊跟着她換上衣服的姚樂樂，點了點頭說道：“你的目測果然沒錯，這衣服你穿确實小了。”
姚樂樂勉強笑了笑，卻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換好防護服後，兩人準備離開了，看着走在前面的舒樂，姚樂樂沒忍住喊了她一聲。
“舒小姐，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舒樂回頭看向姚樂樂，目光清澈如水。
“什麽？”
她的嘴巴張了張，目光突然掃到藏在角落裏面的隐秘攝像頭，那些想要說的話便全都被她卡在了嗓子裏面，一句都說不出來。
“姚小姐，你想說些什麽？”
姚樂樂頹然地閉上了嘴巴。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下，如果她敢做出什麽違規的行為，一定會受到極為可怕的懲罰。
為了一個外人，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她，她做不到。
“沒什麽，我們趕快出去吧，王經理他們怕是都等急了。”
說完姚樂樂便率先走了出去，那架勢就像是後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舒樂：“……”
怎麽感覺自打進入了耀陽公司後，姚樂樂整個人都好像有些不太對了？
王天勤和其他的幾個人都換好衣服在外面等着了，見到舒樂和姚樂樂出來，王天勤掃了姚樂樂一眼，看向舒樂的時候，臉上又帶上了笑容。
“舒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們現在應該去驗收新的污水處理系統。”
舒樂點了點頭：“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