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紋身·三
紋身三
西坊的死者家中似乎一下子就凋敝了許多,原本殷實的商賈之家庭院破落,滿地落葉也無人打掃。白、展二人疑惑地對望一眼,這才多久?半個月都不到,怎麽就能衰敗成這樣?
“這家裏還有人沒有?”白玉堂踢了下地上的落葉。
“昨日我來看過,院門緊閉,卻沒上鎖,周圍的鄰居說似乎很久不見這裏有人出入。不過這家和鄰居的關系也不算好,所以不大有人注意。”展昭邊說,邊伸手摸了下房屋四周的護欄,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白玉堂四下望了望,随即翻身上了屋頂,偌大的家宅盡入目中,只是各處都不見有人走動,側耳細聽,更是半點動靜也沒有。飄然落地,點塵不驚,悠然道:“貓兒,白走一趟,就是個空宅了。”
對于白玉堂的判斷,展昭沒有疑慮,單看這灰塵就知道這宅院已經空了一段日子了。有風吹過,帶起地上的落葉,平添幾分蕭條。展昭皺眉:“走吧,去迎客酒樓。”
見展昭神色裏帶出憂慮,白玉堂故意笑道:“那廚子手藝恁是差,那酒樓早該關門了吧。”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也不由揶揄他道:“白五爺出身富貴,自是嘗遍天下美味的,這小酒樓哪裏能讓白五爺滿意。怕是那宮中的禦廚,也能讓白五爺你挑出毛病來。”
白玉堂也不惱,面帶得意:“這還真說對了。禦廚就知道挑那貴的上,真的美味其實全在最尋常的菜色裏。”
展昭終于忍不住輕笑一聲,這白老鼠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是很好玩。
白玉堂看着展昭露出笑容,只覺得果然還是笑起來的貓最得他的心,被案子攪得憂心忡忡的貓怎麽看都嫌沒精神。他就是見不得展昭一碰到案子就繃緊了一點也不放松的樣子,那樣的貓逗起來也沒勁。
說話間,就到了迎客酒樓。只是,這酒樓本來生意就很一般,門面也小,現在直接就關了門。
展昭頗有些哭笑不得,轉頭道:“白神棍,你說準了。”
“爺才不是神棍!”
“得派人查查與死者有關系的人現在的下落。”展昭嘆氣,準備回府。白玉堂自是亦步亦趨的跟着。展昭一向是拿白玉堂沒辦法的,不過好在白玉堂平日雖然素行不端,但有案子時不會故意添亂,反倒有意無意地幫忙,所以展昭也不去管他。
尚未走到府衙,展昭眼前晃過一個瘦小的人影,他不禁停步,目光跟着那個小小的人影,一下就認出那是綠绮身邊的阿珣。看她去的方向正是開封府,展昭精神一振,快步上前到了阿珣身邊叫住了人:“阿珣姑娘。”
阿珣擡頭認出了展昭,又很快低了頭,手指絞着衣袖,聲音細弱:“展大人。”
展昭搖搖頭笑了,這個小丫頭膽子太小了。伸手替她把落下來的一縷鬓發理好,道:“莫怕,去開封府慢慢說。”
白玉堂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跟在兩人身後,不知在想些什麽。
回到府中,展昭帶着阿珣到了後堂,倒了杯茶遞給阿珣,也不急着發問,靜靜地等阿珣平靜下來,理清思路。
阿珣握着茶杯,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半晌才吐出一句:“姑娘的琴不見了。”
“是綠绮姑娘的琴不見了?什麽時候?”展昭放緩了聲音。
阿珣側頭想了想:“是姑娘的。不知道什麽時候丢的,嬷嬷叫我去打掃姑娘的房間才發現琴不見了,姑娘原先很在意那張琴的。”
展昭沉思不語。
白玉堂恰于此時晃悠了進來,道:“阿珣丫頭,還記得五爺麽?”
阿珣一驚,從椅子上跳下來,小心地擡頭看了白玉堂一眼,低聲道:“白五爺。”
白玉堂贊賞地笑道:“小丫頭記性不錯。坐着去吧,沒事兒。”順手摸摸阿珣的頭。
阿珣點點頭,默默地坐了回去,動作有些滞澀。
白玉堂見阿珣坐上椅子的動作不甚利落,有些起疑:“阿珣,你家姑娘死了,紅袖樓可還呆得下去?”
阿珣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垂目道:“無有區別。”
展昭見了,拉過阿珣的手,撩起衣袖,就見一片青紫淤痕,夾雜着點點滲血的傷口,還有早就結痂剝落的舊傷痕,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輕輕放下了阿珣的手,問道:“怎麽傷的?”
阿珣個頭瘦小,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只因自小就是孤兒,識盡苦楚,何曾有人如此溫和待她,問她傷從何來,一瞬間就落下淚來,狠命咬着嘴唇,搖頭不言。
展昭嘆氣,也不勉強,對白玉堂道:“白兄稍待。”轉頭又對阿珣道:“在這兒等一會兒,沒事的。”
白玉堂見展昭往後院去了,嘴角勾起淡淡笑意,這貓心腸好,只又偏勞公孫先生了。摸出塊幹淨帕子遞給阿珣:“擦擦吧。紅袖樓那邊不用回去了,過幾日案子結了,送你去陷空島,好好養養。”
阿珣擡頭,含淚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紅袖樓裏哪個姑娘不希望能被這位白五爺看上,可這白五爺只偶爾來聽聽曲兒,從不留宿,時日久了,姑娘們也都死了心,今日反倒是她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碰上這等好事了?
白玉堂看着阿珣一張小臉上淚水橫流,眼睛裏卻是驚訝又喜悅,又摸了摸她的頭,道:“你到了島上,就跟在我大嫂身邊吧,她懂醫術能給你調理下身子,再者我那侄兒今年也九歲了,你們做個伴兒也合适。”
阿珣拿袖子胡亂擦了擦淚水,深深點頭。
白玉堂也就不再說話,坐在一旁把玩着折扇,看見公孫策跟着展昭一起來了,站起來禮道:“先生。”
公孫策點頭:“白少俠。”随即看見了跟着白玉堂一起站起來的阿珣,知道就是身上帶傷的那個姑娘,忙讓她坐下,仔細檢查起來。
展昭低聲道:“辛苦先生了。”
公孫策搖頭道:“小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估計不少,身體底子也薄,是該看看了。”
白玉堂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阿珣,你家姑娘早上是不是習慣早起?”
阿珣臉露驚訝:“怎麽會?姑娘不到辰時(7時~9時)是不會起的。嗯,”阿珣思索了一下,續道:“不過,好像是見過姑娘早起。”
展昭和白玉堂交換了一個眼神,展昭接着問道:“阿珣,仔細想想,是什麽時候見到綠绮姑娘早起的,能想起來麽?”
阿珣皺眉思考:“是——是半個月第一次見到姑娘早起,後來也見過幾次。”
半個月前?那不就和第一起案子發生的時間差不多了?
“半個月前,你家姑娘做過什麽事麽?”敏銳地察覺其中或許會有線索,展昭又問。
公孫策正在為阿珣手臂上的傷上藥,疼得阿珣一顫一顫地,卻沒發出什麽聲音,聽見展昭問話,轉移了注意力竟不覺得疼了,稍微想了下就道:“姑娘在肩上紋了個什麽,在東街,鋪子記得是叫‘寶生’。”
公孫策聽了,補充道:“驗屍的時候肩上确實有個紋身,顏色很淡了,不像是只紋了半個月。那紋身很特別,花紋學生已經拓下來了,稍後展護衛可以看看。”
“是。”展昭應下。
簡單處理畢阿珣的傷勢,公孫策寫了張調理的方子叫了衙役去抓藥,白玉堂讓那衙役順道給白家商行的李掌櫃帶話,叫他把阿珣從紅袖樓贖出來。公孫策笑着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扭過頭裝沒看見,催着展昭帶阿珣去後院客房休息。
安排好了阿珣,公孫策便将拓下來的花紋交給了展昭,道:“那紋身看着甚為奇異,好似活的一般,不知是否會同江湖上的人或事有關,展護衛不妨和白少俠一起看看。學生拓下來的花紋雖已盡力描摹,但還是有些出入,綠绮姑娘的屍體尚在義莊,展護衛也可親自去看看。”
展昭應下,拿着公孫策拓下來的花紋細看,白玉堂早就自行湊了過來,和展昭挨在一起研究那花紋。似乎是朵盛開的薔薇,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這是公孫策畫的,可以想見,那紋身也應該是極其逼真的。
“有些奇怪,哪裏不太對勁。”展昭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
“看着好像藏了個字在裏頭,貓兒你且拿遠些看看。”
展昭依言将畫舉到稍遠處,這下兩個人都看出來了,一看出來便不由得訝然。
在那錯落的枝桠花瓣間暗藏這一個篆體的“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