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要下雨了
夏烈晚自習回到家,段莉端着碗綠豆湯把他截在客廳,問:“今天怎麽這麽早?沒跑步?”
夏烈沒什麽勁:“跑了。”自嘲地笑一聲:“三圈。”
段莉忽視他的詭谲情緒,眼睛掃視着他問:“江老師今天找你談話了嗎?”
夏烈端起綠豆湯:“沒。”
“駱翊媽媽打電話和我說,學校有四個T大P大的暑期學校名額,會分給期中考前四名。江老師已經和駱翊說過了,沒和你說?”
“說了沒有。”夏烈不耐煩,“駱翊媽媽怎麽那麽煩!什麽事都說來說去!”
“你什麽态度!”段莉拍一下桌,“這是在為誰好?為誰着想?”
夏烈把湯喝完,留了一堆綠豆在碗底,平複了下心情說:“江問語沒和我說。可能覺得我考第四只是運氣好吧,把名額給了石昊。”
“不可能。這沒道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打個電話給江老師問問。”
“別打,我不想要這個名額。本來就該給石昊,他每次都考前四,我第一次考前五,下次月考說不定前十都考不進。”
段莉錯愕:“你是糊塗了還是什麽?你管你以前以後考得怎麽樣?你這次考了第四,名額按這次考試分,這個名額就是你的。”
不,不是這樣的。夏烈在心裏想,聽段莉又說:“并且你想清楚,要是沒有這種機會,你碰得到T大P大的邊嗎?”
這觸到了他的逆鱗。夏烈吼道:“不關你的事!我說了不要!”
“你瘋了嗎! 不關我的事?你有本事所有事都別要我管!” 段莉被他吓到一瞬,很快恢複氣勢,又瞟到桌上的碗,“不關我的事?一碗綠豆湯你都只喝湯不吃綠豆,那些綠豆留給誰?我和你爸就有義務吃?”
夏烈猛地把所有綠豆塞進嘴裏,沖進房間把門“砰”地帶上落鎖。他沉重又頹然倒在椅子上,嚼着綠豆,直覺得淚水要從眼睛裏滾出來。
段莉沒有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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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依舊是熱鬧的,遠處的高樓散出橘色的光,憑着質量不佳的空氣讓人看得清晰,高樓下還有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小城也有的夜生活。對比下,不開燈的房間顯得寂寞怆然,夏烈痛苦地想: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江問語在馄饨店門口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夏烈,昨晚一晚上沒睡好,長久的站立讓他頭有點暈。他看看時間,拐進旁邊的小超市買了塊巧克力往學校走。
夏烈已經在早讀了,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是也沒吃早點嗎?還是也沒睡好?江問語盯着他看了會兒,把阮非竹叫了出來。
昨天晚自習,王一琛還是堅定不要名額,并且說他父母對此也沒意見。江問語把情況反應給校領導,校領導打了幾個詢問情況的電話就答應了,名額順位給了石昊。
阮非竹走向江問語,臉上一副“希望名額一定要能讓給石昊”的表情。江問語看了他幾眼,無奈地笑了,說:“王一琛放棄了名額,名額按順序給了石昊了。不用你讓。”
阮非竹好似沒聽懂一般,愣了十幾秒,反應過來後規規矩矩地給江問語鞠了一躬:“謝謝江老師!”
江問語看到他後頸一點紅痕,咳了一聲:“我沒做什麽,只是事情按了規章走。你……不要總想着對別人好,比如石昊,多為自己着想着想,學習是,生活也是。”
阮非竹虛心地接受建議。江問語擺擺手:“行吧,去把石昊叫過來。還有,你脖子後面好像被蚊子咬了。”
阮非竹驟然緊張,領子立起來捏住,飛快地跑走了。
江問語告訴完石昊名額的事情後,和他一起回了教室,看到夏烈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很想把外套脫下為夏烈披上,但他不能。等他們都去了T大是不是就可以了,夏烈趴着休息,他就為夏烈披上外套。
他是很希望夏烈考上T大。
中午夏烈還是走了北門,江問語追上,夏烈說“我還沒緩過來”,毫不留情地騎車走了。江問語在原地站了好久,他也沒回頭。
下午上學,夏烈睡眼朦胧地踏着踏板,遠遠看見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近看清是江問語雙手插兜站着,他有點驚訝:“你怎麽在這兒?”
江問語說:“等你。”
“怎麽在這兒等?”
“這是離你家最近的你家陽臺看不見的地方吧?”
他還記得。夏烈被這一張溫情牌打得過意不去,突然想到:“你吃飯了嗎?不會蠢到一直站這等吧?”
或許是因為得了一句關心,江問語疲倦的臉上露出了笑:“吃了,吃完過來的。”
夏烈“哦”了聲,從自行車上下來,推着車說:“往學校走吧。”
江問語這兩天身心俱疲得嗓子見啞,但不想夏烈聽出來,輕輕地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夏烈,對不起。”
夏烈不自在:“對不起什麽呀。沒什麽對不起的。”
“我不該不和你商量,擅作主張鼓勵你考好,事後告訴你名額的事。”
這正是夏烈介意的事,被江問語直接地說出來,他心裏痛快了許多,含糊地“嗯”了一聲。
江問語又說:“這是我的錯,你不需要用我的錯誤懲罰你自己。不管怎樣,你考了第四,說明你有這個實力,就算天大的獎勵懸在你面前,你沒有考第四的實力,獎勵還是落不到你頭上。所以你完全沒有‘受之有愧’,你是‘名正言順’。”
這話太好聽了。夏烈差一點被說服,他把那一點問出來:“如果我考了第五,這個名額就輪不到我了嗎?”
江問語要開口答,夏烈盯緊他搶先說:“江問語,你不能騙我。”
江問語笑了,他的神情疲倦,笑卻還是好看的。他說:“是。你考第五,名額就輪不到你了。”
歉疚感消去大半,夏烈漸漸接受起“擁有名額”的事實。他同時覺得兩人相處還是該有一些規則,比如:“江問語,你以後有事不能再瞞我。我從來沒有瞞過你,我們要相互坦誠。”
江問語說:“好。”
“剛剛說的不準騙我也是一點。”
“好。”
“要尊重我的看法,有事商量,不能仗着你是我老師就替我作主。”
“好。”
“江問語,我們約好,在愛裏沒有老師和學生,只有江問語和夏烈。”
“嗯,好。”
夏烈松一口氣,終于說:“江問語,你不知道,這件事給我的感受特像我借和你的關系為自己謀得了不幹不淨的利益,好像在利用你。”
“你沒有。”
“是啊,我沒有,我是受害者。”
“受害者”真不好聽,但江問語還是說:“和你無關,是我的問題。并且王一琛放棄了名額,石昊得到了P大暑校的名額,你也不需要再愧疚了。”
夏烈瞪大眼睛:“王一琛放棄了?”
“嗯,他說他不想去B市讀大學。我只傳了個話,具體事宜校領導那邊處理的,包括和他家長的聯系。”
夏烈恹恹的:“你們都好強。你當年放棄T大保送資格也是,完全不影響你最後考上T大。”
“不用羨慕,你也會考上的。這件事我……之前那麽做也是希望,明年能和你一起在T大。并且,撇開我的私心,我也希望你去到更高的平臺。你可能會覺得排名前幾的學校都差不多,關鍵看自己,但殘酷的事實是,平臺很重要,你的大學往前排一名,不僅各方面資源,你接觸到的也是全國考上了這往前排了一名的大學的學生。”
夏烈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但江問語仿佛沒看出來,繼續說着那些宛若開關的話:“當然,這不是我可以不提前和你商量的理由。我應該相信你的抗壓能力,相信你知道這件事後,依然能調整到學習的最佳狀态,考進前四獲得名額。”
這是四月底,天氣潮熱,随時要下一陣雨。越接近學校人越多,來來往往,偶爾會有人的手臂擦過夏烈的,讓他覺得粘膩,不舒服。
他想喝綠豆湯了,只喝湯不吃綠豆,當然他很快想到,段莉昨天鄙夷他的惡劣習慣,鄙夷他沒本事所有事都不再需要她管。他當時很憤怒,憤怒的結果是現在反胃從喉頭湧起的都是讨厭的綠豆味;他當時也打心底感到悲哀,但沒能厘清為了什麽悲哀。
現在他知道了,為的大概就是那個“沒本事”。
他微微仰起頭,才疑惑自己長久的沉默中,江問語為什麽也沒說話。他粗着嗓子掩蓋一些情緒,說:“這件事就這樣吧,你答應了‘好’的那幾點,你記得要做到。我也會做到。”
江問語的笑溫和得刻意:“好。再說一遍,對不起。”
夏烈聽不得這三個字了,連聲說:“別別別。過去了就過去了。”
江問語問:“你怎麽了?”
夏烈不覺得自己走漏了情緒,奇怪江問語為什麽這麽問。他謹慎地擡手遮根本不存在的太陽,胡亂說道:“要下雨了。”
江問語說:“不要擔心,我帶了傘。”
作話:這節寫得私貨滿滿quq嘛,反正除了(應該挺容易看出來的吧的)夏烈的心态開始發生一丢丢轉變,其他的和這篇文沒有特別直接的聯系,這個劇情也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