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了都要進宮
西朝,乾定九年——
太和殿上,百官列位,恭迎天子臨朝。
西朝建國百年,當今聖上谷若揚是歷來君王中最受百姓推崇的明君聖主。
谷若揚龍袍煥赫,高坐玉階之上的龍座中,用着精明睿智的雙目俯瞰衆臣。
“皇上有旨,有事奏來,無事退朝!”太監高聲唱喏。
這聲音一落,今日的百官像說好似的,馬上集體往前一步,然後整齊跪下了。
“臣等有奏,晉王之亂已過九載,皇上也已登基九載,但皇後之位始終空懸,早些年尚可說皇上力圖維新國政,無暇立後,可如今國泰民安、四海昇平,臣等以為中宮不宜再閑置,西朝需要一位國母,且盼望國母能為西朝誕下皇嗣!”左相莫千裏領頭出聲道。
“沒錯,西朝長年無後,有日無月,陰陽有缺,再加上後宮始終無出,已引起四方諸多揣測,有損天子威儀,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西朝迫切需要一位賢良淑德的皇後,請皇上盡速立後!”右相季汐山接着道。
之後,百官拜跟着叩首大喊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請皇上立後!”
一時敦請立後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皇上已年屆三十而立之年,仍無後、無子,群臣心急如焚,估摸着若不群起逼迫,西朝怕是永遠沒有皇後。只是,群臣雖膽敢捋虎須,卻都不免心驚肉跳。
谷若揚容貌俊朗明逸,眸光朝群臣掠過,唇角雖噙着笑,但眼底卻是冷若冰霜。“皇後之位已空懸多年,西朝仍是國泰民安,哪裏來的日月缺失?!衆卿這是無病呻吟、無的放矢。”他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讓群臣一陣膽寒。
“皇……皇上,臣等明白您不喜旁人幹涉立後之事,但您若有了皇後便能為您分擔後宮之事,臣等也能放心,百姓更同感欣喜,如此乃皆大歡喜之事,就不知您為何遲遲不肯立後,這到底是在等什麽?”莫千裏冒着觸怒龍顏的風險,硬着頭皮再問。
他這句“這到底在等什麽?”倒真問出了衆人的心聲。
皇上久不立後,那位置不許人碰,更不容人觊觎,像是刻意為誰留着……
聽了這話,與衆人一同跪着的某位王爺,神色突然有些緊張,一滴冷汗不由自主的滑落溜進了衣領內,尤其,當皇帝不經意的朝他瞥來,這一眼深深淺淺、喜怒難明,他立即頭皮發麻,牙一咬,膝行出了百官行列。
“皇上,臣建議,不如由您的後宮中挑選出人來立為皇後,如此最為恰當。”
說話的這位王爺即是慶王谷明華,皇帝共有兩位親叔父,一位是他,另一位則是八年前作亂已遭誅的晉王。
谷明華掌管宮中織造之事,實際上算是個閑散王爺,沒有參與議政的權力,但皇帝平日待他極為敬重禮遇,因此在殿堂之上仍為他留了個位置。
而谷明華之所以會如此建議,是因為平息晉王之亂後,皇上初登大寶時,為穩定各方勢力,廣納朝臣之女進後宮,因此目前後宮嫔妃大多是重臣之後,各個大有背景,随便挑一個都足以母儀天下。
只不過,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皇帝的臉色就驟變了。
谷明華見他變臉,那汗滴得更兇,但退無可退,心一橫再道:“國事臣不好幹涉,但若是皇上的家事,臣身為您的親叔父,倒有資格說上話,您是該盡快擇女立後了,且依臣之見,那左相與右相的兩位女兒目前已列妃位,又都有賢淑之譽,與皇上的感情也深厚,理應從中——”
“皇叔,你既說是家事,那就私下談吧,這乃朝堂,談的就該是國事!”谷若揚打斷他的話,聲音冷冽了許多。
那季汐山與莫千裏聽見慶王提起自己的女兒,正歡喜之際,那知皇帝一棒打下來毫不客氣,這是沒讓兩位妃子再晉位的意思,登時涼了半截心。
坦白說,左右兩位國相率百官進言,逼皇帝立後,也是各自為女兒謀高位,怎知這便探出他們的女兒根本無望。
“若說國事,那立後更是國之大事——”莫千裏不甘心地再張口,但看到皇帝一記厲眼掃來,便硬生生堵住了嘴,讓他有話也發不出聲來。
谷若揚倏然由龍座上起身,“朕再說一次,立後之事不急,朕早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但在此之前,誰再提,朕先打他五十大板,若沒死還有氣力說話,朕準他上奏!”話落,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票錯愕的朝臣面面相觑。
“皇上……息怒!”宮中總管大太監尤一東随谷若揚出了殿堂,見主子神色仍是極為不豫,抹着汗道。
“如何息怒?!旁人勸進就算了,皇叔居然也敢開口,還要朕從後宮中挑人立後,他要的就是朕徹底死心,朕都等了那丫頭六年,這時要朕放棄絕無可能!”他咬牙切齒的說,俊容上滿是怒氣。
尤一東低着頭,不敢多吱聲,主子心上的那人正是慶王義女雲縧紫。
此女十四歲那年意外救了出宮遇刺的主子,主子對活潑率真的她從此傾心,只因當時她尚未及笄,不能立刻迎娶入宮,未料隔年笄禮過後,她上峨嵋山游歷時突生重病,離京休養一年方才回來,之後竟變了心性,對主子避之如蛇蠍,死活不肯與主子親近。
而主子這幾年仍不顧各方壓力,不立後等的就是她。想主子乃天子至尊,奉上的又是皇後之位,這該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怎知她就是不希罕,拒主子于千裏之外不說,之前還追在織造大家唐元寧身後跑,還說要嫁這人,可那唐元寧早有婚約,不可能接受她。主子這幾年實在給慶王府的這位郡主氣得不輕,偏今日慶王在朝上還敢提議讓別人做皇後,這不是明着幫女兒再拒絕主子一次嗎?難怪主子震怒。
“朕不是讓你帶話過去,讓那丫頭今日過來,怎這時候還不見人?”谷若揚忽問。
“這……奴才再去催。”
“不必了,催也沒有用,朕倒要瞧瞧,她敢拖到什麽時候才來見朕!”他磨牙的說。
“是……”尤一東膽顫心驚,對這位不上道的郡主着實不知該說什麽好,從來沒人敢讓皇上等,她可說是天下第一人!
“回承乾殿去。”
這說不催,還是趕着回承乾殿去,尤一東哪能不明白,主子是怕萬一郡主來了,見不到他的人又走了,這是刻意回去等她的。
“皇上!”
谷若揚步出太和殿一段路後,聽見這聲音立刻停下腳步。
“母後怎麽來了?”他轉身後輕蹙了眉,見母後身後跟着大批朝臣,顯然這群人在他拒絕立後後,火速去将母後請來了。
群臣未達目的不甘心,這是讓母後也出面相逼。
太後年近五十,保養得宜,依舊風華絕代,整個人瞧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
“哀家聽說你再次駁了群臣的好意,不肯立後?”太後見了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切入重點。
谷若揚神色陰沉,瞧了眼她身後那一幹臣子,群臣心慌沒敢迎上他的目光,然而心想:皇上雖說誰再敢提立後就賞誰五十大板,但此刻提的可不是他們,是太後,瞧他這下還能如何?
谷若揚眯了眼,怎不知衆人的心思,他們這是拿太後出來抵擋他的怒氣。
“皇上都老大不小了,不僅沒有皇後,連膝下也無子,哀家本也想讓你慢慢挑,挑個可心如意的,但這一挑也挑得太久了,哀家不想再空等下去,你這就給哀家一個交代吧!”太後語氣硬了。
“母後,朕——”
“別給哀家砌詞推搪,這會兒你就給哀家一句立不立後即可。”太後這回決心逼到底了。
“朕……暫且不立。”面對态度強勢的太後他仍是不為所動。
“你!”太後頓時氣白了臉,在群臣面前拉不下臉來,這兒子居然連她的面子也不給?!可她再氣,也不能拿皇帝怎麽樣,只得深吸一口氣,改口道:“既然你看不上眼前的人,那就讓後宮進些新人,即刻舉辦選秀,讓各地送來秀女待選,若有滿意的就立為皇後,若沒有留下幾個尚可的,也當為後宮添人,人多才好早日為你誕下皇嗣。”
衆臣眉峰一跳,若是讓秀女入宮,豈不是找人與自己女兒競争?這又不大願意了,特別是左右兩位國相,這臉色是掩不住的沉凝。
而太後之所以會退而求其次,不要求馬上立後,改以選秀女,是因為她不求兒子能從中挑到人做皇後,目的只要兒子多臨幸那些嫔妃,盡快誕下皇子,讓西朝後繼有人。
谷若揚見母後已退讓,衆人面前也不好再給母後難看,便道:“朕明白母後的意思,會慎重考慮的。”
“考……考慮,只是考慮?”這答案她是不滿意的。
“母後,這是兒子的孝心,還盼母後別逼得太急才好。”他淡聲說。
這話一出,太後唇一抿,勉強壓抑下不滿與怒意。她聽出兒子的警告,若自己再逼下去,他可連這點推托的面子也不給了,為了保存自己的顏面,只得點頭,“那好吧,哀家就給你時間考慮,希望……你不要讓哀家失望了。”
說完,悻悻然領着一幹宮女離去了。
群臣瞧太後同樣铩羽而歸,不免失望,但這時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紛紛低着腦袋趕緊告退,若不然讓皇上抓了大尾,剛好留下來挨板子。
承乾殿內,一名女子正坐在其中,此女芳齡二十,修眉端鼻,顏若朝華,清麗脫俗,只是此刻她目不斜視,戰戰兢兢的,看起來十足坐立難安。
谷若揚無聲凝視着阿紫,眉頭正一寸寸地收攏着。“你可來了。”
他雖未說讓她幾時進宮,可拖到宮門即将關閉前才來,打什麽主意他能不清楚嗎?這是不想待太久,屁股一沾座就想以宮門要關了為由離開。
“臣女……本來早上就要來的,可想起皇上要早朝,便又等晚些……到了中午,想皇上要午膳,不好打擾,便又等下午,到了下午,想您日理萬機,必得小憩一會兒的,所以拖到這時……”她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昨日是元寧哥哥擡陸明雪為正妻的日子,她跑去鬧場,吵着要做唐元寧的小妾,怎知他居然也隐身在唐府,自己說的那些渾話,全讓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這是氣得讓她進宮認錯來着,她百般不願意來見他,但又不能抗旨,這才拖拖拉拉地來了。
“可都有理由,且理由充分啊!”谷若揚坐在禦案後,雙手相碰,嘴角帶着冷笑,眼中星火紛繁。
她幹笑着,依舊不敢正視他,眼神始終在其他地方飄忽,所以根本沒看見他眼瞳深處正在算計着她什麽。
“你對朕何處不滿意,不如說來聽聽。”他忽然道。
她不安的挪了挪臀。“臣女……不敢不滿皇上什麽……”
“你敢欺君?!”
“臣女哪裏欺君?”她一驚,身子一跳,跪下了。
見她栗栗危懼的樣子,他又冷笑,想她十四歲初見他時,對他親昵異常,仗着他的寵愛,經常敢對他使小性子,可這會兒卻是怕他怕得像見鬼了。
“起來吧,朕沒讓你跪。”他沒好氣的說。
阿紫眸光流轉,不知該起不該起?起就得對“欺君”一事做出回應,不起腿又酸……但最後還是起了,因為腿太酸了。
“皇上,臣女不是欺君,是覺得……不該打擾您……”
“打擾?你不知朕就盼你打擾嗎?”他将話說得又直又白又熾熱,那情意赤裸得讓人不能閃躲。
她一窒,對上他的雙目,驚覺他銳利的眼神仿佛能挖出她深藏的秘密,不禁馬上又低垂下頭,畏首畏尾的道:“臣女……臣女惶恐……”她心思飛快地轉,想着到底要怎麽應付才能不得罪他,又能擺脫他?
她急得汗都流下來了。
“皇上,慶王爺求見。”尤一東進殿來禀報。
“父王來了?”救星到!阿紫大喜,立刻站了起來。
“朕沒召見皇叔,皇叔怎麽來了?”他冷淡的問,這是不見的意思。
“父王來定是有要事要與皇上商量,您怎好不見?”她心急滴汗的說。
“朕早朝時才見過皇叔,他手邊沒什麽要事的。”他涼聲回她。
她抹汗,誰都知道父王雖管織造,但其實是個涼差,說有什麽急事也着實說不通,可這會兒父王若不能進來,怎救她出去?她心急如焚。
“尤一東,先讓皇叔回去,若真有事,明早——”
“皇上,臣是來請安的,臣請安來了!”殿外居然傳來谷明華大聲喧嘩的聲音。
谷若揚臉色微變。“去瞧瞧皇叔怎麽了?”他吩咐尤一東。
尤一東速去速回,回來後禀報道:“回皇上,王爺喝醉了!”
“父王喝醉了?那可糟了,皇上請容臣女出去瞧瞧,若真醉得厲害,失态在宮中鬧了起來,豈不沖撞皇上了!”阿紫忙說。
谷若揚沉了臉,“一起去瞧吧!”
他起身往外走去,阿紫當然也趕緊跟上。
一到外頭,果然看見谷明華滿面通紅,讓人攙扶着還站不穩,見到谷若揚馬上要上前行禮,但一個踉跄,反而跌坐在地上。
“皇上,臣該死……連……連站都站不好……”說着,頭垂下,似醉倒了。
阿紫連忙上去扶他,“父王,您怎麽了?”
“我還要喝……嗝!”谷明華打了個酒嗝,腦袋垂到胸膛上。
阿紫聞到酒氣沖天,忙對臉色難看的谷若揚告罪道:“皇上,父王喝醉了,不如臣女先帶他回去歇息,明日再請父王進宮向您請罪。”
谷若揚望着癱在地上醉醺醺的人,薄薄的唇譏诮地勾起,好一對父女!這作戲功力逼真到都能去當戲子了!
“嗯,回去吧。”他皮笑肉不笑,仍是同意放人。
阿紫露出喜色,趕忙扶着谷明華出宮。
父女倆一走,尤一東立即上前道:“皇上,這分明是演的,您還……”
谷若揚垂下眼睑,緩緩地笑,“罷了,這丫頭朕有辦法治,你去回覆母後,就說朕同意選秀了。”
尤一東極為訝然,“您同意了?!”
“沒錯,朕同意選秀了。”他本還猶豫着,這會兒讓這丫頭激出一股決心。
尤一東點點頭,瞧主子的神色,暗自心驚,看來這位郡主不會好過了。
而另一頭,父女倆剛走出皇宮,阿紫就連打了三個噴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但她不以為意,扶着谷明華上了王府的馬車後,感激涕零的說:“謝謝父王搭救!”
此刻的谷明華眼神清明,哪還有醉意?“小意思、小意思,父王來得可是時候?”他問。
“嗯嗯,您出現的時機正是關鍵,救了女兒一命。”她豎起大拇指稱贊。
他軒軒甚得。“那就好!”
“不過,您為了阿紫得罪皇上,這可怎麽辦才好?”她一臉的歉疚,父王知曉自己怕那男人,得知她進宮,擔憂她這才冒險裝醉進宮瞎鬧一場帶她走,但那男人如此精明,定是了然于胸的,對父王難免動怒。
他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父王這是酒後失态,哪與你有關。”若被怪罪,他一肩挑,絕不牽連女兒。
她心頭一熱,“父王待阿紫太好了!”
“父王就你一個女兒,不待你好,要待誰好?”他一臉的寵溺。
這阿紫并非自己所親生的,是逝去妻子親戚的女兒,雲家在前朝、阿紫三歲時,滿族被抄斬,無子無女的他念妻子在世時十分喜愛阿紫,在雲家出事後出面力保下她,請先皇準許他收阿紫當義女。先皇見阿紫年幼不經事,便饒她不死,又念他膝下無子承歡,這才同意将阿紫給他,并封阿紫為郡主,但畢竟為罪臣之後,并未賜她谷姓。
阿紫抱着谷明華有些激動,鼻子都酸了。“父王,阿紫不嫁算了,一輩子陪伴您也好。”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世上的男人唯有父王值得她付出,她願意一輩子孝順他做為回報。
“你啊!說什麽不嫁,之前怎還纏着人家唐元寧?”他笑問。
她笑得尴尬,那元寧哥哥不過是她用來擋谷若揚的擋箭牌,自己哪裏是真想做人小妾。“父王,您曉得女兒苦衷的,這會兒何苦消遣阿紫了。”
他聞言嘆氣,可不是,女兒苦衷他是最清楚的,而這份苦他們父女倆也只能往自個兒肚裏吞,是一絲一毫也不能顯露出來的……
慈鳳宮裏,太後盯着尤一東送來皇帝親自定下的選秀條件,一抹冷笑由嘴角逸出。
尤一東低着頭,只等太後認可這份東西,他這才好領命去辦接下來的事。
“凡西朝在京的貴族之女,十六至二十歲者皆得入宮參選,哀家記得過去選秀并不只拘在京的貴族之女,且這年紀也不能超過十八,你那主子這回倒是改規矩了。”太後冷冷的說。
尤一東面色不動,只是陪笑道:“皇上說,讓各州各縣送人進宮,太過勞師動衆,就由在京的貴女進宮待選即可,而太後娘娘向來也不喜小題大作,這麽辦是最為恰當的。”
“哼,說得好聽,最為恰當?旁人不知,哀家還能不解嗎?!你那主子誰也不要,目标就只有一個人,這條件是為她訂的,這宮門是為她開的!”她動氣的說。她這還想兒子竟真的願意選秀了,正高興之際,看了這選秀條件才知為什麽,這謀來為去就只為了一個雲縧紫!
尤一東一驚,腰身伏得更低。“太後娘娘息怒,皇上的心思……您明知又何必動怒……”雲縧紫乃慶王義女,貴為郡主,年屆二十,居于京城,依此條件聖旨一下,勢必入宮待選。
“住口!哀家就是知道才生氣,哀家的兒子是一國之君,又是品貌非凡,要一個女人,竟還要看她的臉色,且這一看六年,這丫頭若對他有心,早就聽命入宮了,這還推推托托,打死不應,這樣的女子皇上還要她做什麽?”
“這……皇上對慶王府的郡主是真心真意……”
“真心的只有哀家的兒子,那丫頭不知好歹,哪還有半點真情?你那主子費盡心思要将她弄進宮來,這不甘願的女人就算進宮對他又怎會盡心伺候?且屆時他眼裏只有她,又怎會看上其他秀女?回去告訴你主子,哀家不同意讓阿紫進宮!”
其實她對阿紫這丫頭本來也是很喜愛的,但見這丫頭幾年下來根本無心入宮來侍奉自己兒子,因而對她厭上心頭,極為排斥。
“這個……啓禀太後娘娘,皇上還交代奴才轉達您,若您同意……皇上保證對進宮的秀女一視同仁,不會特意偏寵誰,之後也必會有秀女留下,不會全數遣返,太後娘娘為後宮添人的心願不會落空。”尤一東趕緊說。主子早知道太後會有此反應,事先讓他備着這些話,說出來讓太後安心。
太後聽了果然變了态度,“他真能做到一視同仁,并且真會将秀女留下?”
“皇上确實如是交代。”
“那好,若他做得到,不讓哀家空歡喜一場,那哀家就同意讓阿紫那丫頭也進宮待選。”
太後那方搞定了,這頭的慶王府接到入宮待選的聖旨卻是雞飛狗跳。
阿紫臉白得像冬雪,那谷明華亦是急得跳腳。
瞧這聖旨今日才收到,居然就要她明日便入宮,這未免也太突然,一般來說,奉旨入宮的秀女十五日前會得到通知,讓秀女能有時間與家人道別,還可利用時間補強宮規禮儀,可這回竟是讓人措手不及,更像急着将人逮進宮似的。
谷明華朝那送聖旨過來的公公抗議此事,誰知那公公竟明白的說,聖旨是十五日前便開始送至各秀女府上的,而慶王府的這份不巧是最後送達,因此才會顯得倉卒些,要請他們見諒了。
阿紫聽了傻眼,這哪是不巧,分明是故意将聖旨拖到最後一刻送達,不讓她有時間收拾包袱逃跑。
送走大內公公後,阿紫氣憤之餘,哭喪着臉問:“父王,女兒這是讓皇上算計去了,這該怎麽辦?”
谷明華鐵青着臉,“就只剩裝病一途了。”
“就這麽辦!這一病多晦氣,宮裏這麽多貴人,萬一過了病氣給任何一個都是大事,就算阿紫想進宮也會被趕出來的。好,我明日就裝病不進宮待選了!”阿紫捏着拳,絕不讓谷若揚算計成功!
“父王會幫你的,明日你就盡管病得下不了床,剩下的交給父王打發。”
父女倆連夜商量出應對之策,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料再周全的辦法到了隔日也都不管用了。
“原來郡主病了,這可怎麽得了啊?”谷若揚怕她不肯乖乖進宮,竟派自己的心腹尤一東親自來接人,尤一東一聽阿紫染病,十分憂心。
“可不是,這近來入秋,氣候乍冷乍熱,阿紫的身子本就不算強健,難免生病,只是不巧,竟在入宮待選前受寒,臣實在愧對皇上,大罪一樁、大罪一樁啊!”谷明華搖頭,裝模作樣的說。
“王爺也無須自責,這郡主真要病了,皇上心疼都來不及,也不會怪罪的,不過,這也是巧得很,皇上見這天氣多變,擔心王爺年紀大了容易受寒,臨出宮門前才讓奴才帶了禦醫過來,說是順道為王爺檢視一下身子,盡一份身為子侄的孝心,所幸王爺這會兒身子康朗,那這禦醫正好給郡主瞧瞧。金大人,你在這兒愣着做什麽,還不快進去給郡主治病。”尤一東有備而來,連禦醫都給帶來了。
在谷明華阻止不及之下,尤一東已經領着禦醫闖進阿紫的院子裏去了。
金禦醫進屋後,先喊了一聲,“郡主,失禮了。”
躺在床上裝病的阿紫一愣,就見這禦醫不由分說地抓起自己的手把脈。
這一把脈,還真讓金禦醫皺起了眉頭。
“如何,郡主可有大礙?”尤一東急問禦醫。
“這個嘛……郡主身子是寒了點。”
“寒?”尤一東心頭一跳,他奉命今日無論如何一定要帶郡主入宮,若她真染病,這就麻煩了。
阿紫暗笑,開玩笑,這既然要裝病就要裝得像,昨日她與父王商議定後,為免露出破綻,她泡了大半夜的涼水,這沒病也泡出病來了。
嘿,這苦肉計她是下了重本的,但若傷點身能換得不進宮,這買賣劃算得很。
“郡主确實是受寒了。”金禦醫據實以告。
尤一東臉一沉,“那病情嚴重嗎?”
“病氣入體,最好是卧病休養個幾日為妥。”
阿紫趕緊應景地咳了幾聲,臉色殷紅殷紅的,瞧起來病得不輕。
“看樣子阿紫今日是不方便進宮了,萬一将病氣過給皇上,那可就罪該萬死了。”谷明華馬上說。
尤一東冷笑,皇上交代的事他從來不辱命的。“王爺放心,皇上身子強健,哪可能輕易染上病氣,金大人不妨先給郡主開個藥方吧!”他朝金禦醫暗地裏使了個眼色。
金禦醫在來以前就被囑咐過了,到了王府一切聽命行事,立即開出了藥方,這裏頭竟需要千年人蔘一支,讓谷明華與阿紫都目瞪口呆了。
千年人蔘乃宮中才有的珍寶,價值連城不說,更是十分稀有、千金難得,她不過是染了風寒,吃了這玩意不會補過頭,反而折壽嗎?
“這千年人蔘只有宮裏有,想必皇上不會吝啬拿出來給郡主治病的,事不宜遲,救命要緊,來人,快将郡主擡上馬車,進宮取蔘!”尤一東毫不耽擱,立刻要人擡阿紫走,這就是病了也得進宮去醫。
“慢、慢着……我這病沒那麽嚴重,王府有雪蔘,湊合着用就成。”她慌忙說。
“郡主貴重之軀,哪能湊合,您若有閃失,皇上定不饒奴才,重病要有重藥醫,一切有皇上,郡主不用憂心。大家還等什麽,還不将郡主擡走?!”尤一東橫了心的道。
“千……千年人蔘王府裏像是也有一支,阿紫不用進宮。”谷明華回神後也來攔人。
“王爺與皇上客氣什麽,王府怎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就算有,等級也必定贏不過宮裏的,王爺若是疼愛女兒,就別耽誤救人的時間了。”
“可是——”
“王爺有話對皇上說去吧,這會兒先別妨礙奴才辦事了。”尤一東格開谷明華,将阿紫強擡入宮。
這下,阿紫真恨不得病死算了,起碼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