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曲折
這一年對蘇家來說是灰暗的一年,蘇母重病拖了好幾個月,終是撒下一大家子走了。
蘇鐵牛因為妻子的離世深受打擊,撐着身體把喪禮辦完,就病倒了。
這一病就是一個多月,愁的家裏的兩個老人食不下咽。好不容易身體有所好轉,而牡蛎也快要收成了,蘇鐵牛說什麽也不能再躺在床上了。
蘇家坐落在一處海灣邊的小漁村的南邊,與一般的漁村不同的是,這裏大多數人家是倚靠着這處海灣進行牡蛎養殖而非捕魚為生。
蘇鐵牛一早就下海去了,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卻是愁容滿面的回來,因為這大半年來家裏亂成一團,蘇鐵牛也是□□乏術沒能及時捕捉玉螺,部分牡蛎被玉螺侵食,眼看着一串串原本能夠養活全家的牡蛎成了空殼,蘇鐵牛的心是越發沉重。
這當初買蛎苗就是借的部分錢,加上妻子治病乃至之後的喪事不僅掏空了原本就微薄的家底,更是欠下更大一筆外債。
本想着等牡蛎收成了,賣掉可以償還部分債務,卻沒想到這禍不單行。
家裏遇到這樣的情況,蘇鐵牛一臉頹喪。
蘇爺爺坐在小板凳上不停的抽煙。蘇奶奶見此也只能躲在竈臺後面偷偷抹眼淚。
蘇家的兩個小娃兒蘇桃和蘇小洋正在門外的水泥地坪上玩耍,兩個孩子不時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看着兩閨女懵懂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樣,蘇鐵牛又憶起了妻子,那是個溫潤開朗的女子,桃子就是随了蘇母,長得較為白皙,且因為嬰兒肥,就一整個小團子。而小洋則是偏像自己,有點黑,才兩歲多勁兒就特別大,玩兒大半天都不覺得累。妻子在時總抱怨兩丫頭精力太旺盛,每天都累得她腰酸背疼的,但是卻又總跟在兩丫頭身後護着,說是老拘在家裏的孩子不健康,多走走蹦蹦更好。
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恍若她未曾離去,還圍繞着兩個娃兒轉。
想到這,蘇鐵牛的眼眶通紅,眼淚卻再也掉不出來,心裏的痛若到了極致,連大哭一場的能力似乎都喪失了。
對門的陳家媳婦兒譚蘊儀出門來灑水,見到這蘇家沉重的氣氛,又看到兩娃兒童真的笑臉,不僅嘆氣。
這蘇家是和善人家,兩家住對門,只隔了個水泥地坪,素日往來密切,兩娃兒特別的可愛,還長的肉嘟嘟的,十分得人疼惜,比起自家那小子可有趣多了。
卻不曾想這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如今卻因蘇母的離世而如此黯然,聽蘇奶奶說今年牡蛎出了大問題,恐怕…恐怕…哎~後面的話蘇奶奶沒有說完,只搖了搖頭進了屋,但是譚蘊儀卻是聽明白了。蘇家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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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低頭看了看兩玩耍的娃兒,譚蘊儀心裏思慮着什麽,然後拿着臉盆便進了屋。
快要到飯點的時候陳海回來了,陳海是跑貨運的,這個月份牡蛎進入收獲期,陳海就更是忙碌了,時常是好幾天都着不了家,于是這一進門看到自家媳婦兒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就趕忙進去從背後圈起了自家媳婦的腰。
譚蘊儀被吓了一跳,手裏還拿着鍋鏟呢,左手就拍了下男人的手背。
“剛進門就毛手毛腳的,還不趕緊洗洗手端菜出去”這話說着幾分抱怨,幾分嬌嗔,反正陳海聽着就是舒服
“都好幾天沒見着了,這不回來肯定是要趕緊的跟自家媳婦親熱親熱,對吧,媳婦兒”
這陳海在自家媳婦兒面前從來就是沒臉沒皮的,況且自己媳婦兒的性子自己還不清楚?這麽多年處下來可從來沒見她跟自己眼紅過,她就是臉皮兒薄點,自己就厚臉皮貼上去準沒錯,不然當年也不可能讨到這俏媳婦。
“行了行了,趕緊把菜端出去”說完嘴裏還嘀咕着“幸好兒子不在,不然這是要多尴尬呀”
其實這場景陳煦見多了,自家老爸在老媽面前那沒羞沒臊的樣子他都習以為常了,只是這單純的老媽一直都以為隐藏的很好,陳煦也就不揭穿這兩夫妻的恩愛行徑了。
陳煦心裏的彎彎繞可不少,陳家夫妻就奇了怪了,這娃兒才五歲多,就顯得有些老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外公身邊時間長了,沾染了老人家的那古怪性格。
陳煦的外公是個畫家,在市裏邊算是小有名氣,很多人慕名而來求他的墨寶,但是他這人吧有“三不”,官大壓人的不賣,財大氣粗的不賣,低聲下氣的那更是不賣。
簡而言之,就是看不順眼的就是不賣,說好聽點那叫不羁,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有那麽點恃才傲物了。
後來跟幾個老朋友開了家畫廊,做些小展覽,同時也給一些畫家提供一個出售自己畫作的平臺,這生活是越發閑适了。
原本外公覺得自己這輩子也算挺圓滿的了,卻沒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兒的婚姻成了他這大半輩子的一大敗筆。
陳母出生時家境優越,從小也算是知書達理,受過的教育也不低,本來按照外公的說法,陳母若是繼續往自己安排的路上走,那是要走出國門的,再回來,那就是人上人了。
那時候海龜還不像現在這麽多,大學生也少,那出國受過高等教育回來的海龜那是多少企業争着要的高級人才,那待遇條件還不是随你開。
可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陳母會遇上陳海這個沒啥文化的漁夫,其實确切來說當年的陳海是個小商販,倒騰些幹貨到縣裏去賣,陳母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跟着老師下鄉寫生,途經這個小縣城,也就是那萬千世界裏的驚鴻一瞥,陳海确确實實感受了一回啥叫一見鐘情。
追妻之路如何坎坷如何曲折在此不表,但最後就是女兒還沒有畢業呢就被這小子給拐了,說什麽都要嫁給這個小漁村出來的窮小子。
做父親的這次可被氣得跳腳,啥難聽話都說了這兩小青年就是下了決心要在一起,最後逼得外公撂下經典的一句“你要是跟這姓陳的窮小子在一起,咱們就斷絕父女關系”
于是狗血的劇情還是發生了,陳母毅然嫁給了陳海,定居在了這個小漁村。而外公還真的就與女兒斷了聯系。
直到陳煦出生,這樣的狀況才有了緩和。
譚蘊儀與陳海結婚後自然是恩愛異常,但是肚皮卻遲遲沒有動靜,時間長了村裏的人就多多少少有些閑言碎語,那時候譚蘊儀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身子出了啥問題,但後來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也說沒啥問題。
這又過去幾個月還是沒有動靜,那時譚蘊儀的臉上隐藏不住的有些愁苦。
這嫁到小漁村的各種不适應都從未難倒過她,但是她知道陳海現在是陳家僅剩的獨苗了,她多想給這家裏延續香火,雖然陳海從來不曾給她壓力,但她也是知道他是喜歡孩子的,當然也是期盼有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對門的蘇家媳婦兒見自己為這孩子的事愁眉苦臉的,于是便時常過來坐坐,說起來這蘇家媳婦比自己還要早一年結婚,可是到現在也是沒個動靜,但是這蘇家媳婦倒是個樂觀的,或許是因為小叔子家有兩個胖小子的緣故吧,婆婆公公不曾給她施壓,兩人在一塊唠嗑唠嗑多少是種寬慰,聊得多了譚蘊儀也感染了不少這蘇家媳婦的樂觀氣息。
這說來也奇了怪了,後來蘇家和陳家媳婦兒同時傳出有喜,去醫院一查還真的是同一個月懷上的。兩家人自此就更是融洽。
後來懷胎到第八個月的時候譚蘊儀突感不适,陳海匆匆把媳婦兒送進醫院就聽醫生說必須實施剖腹産了,不然孩子保不住,于是在一個旭日東升的清晨,陳煦來到了這個人世間。雖然是個早産兒,但是哭聲卻溫暖着陳家小夫妻的心
又過了兩個多月,蘇家媳婦兒也生了,順産,得了個小胖閨女,取名蘇桃
陳母其實并非真的與自家斷了往來,陳煦外婆可是一直偷偷的與女兒保持聯系,雖然說服不了這個頑固的老頭子,可是自己的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可能不管不顧。
陳母麻藥還沒過,陳海就已經打電話跟岳母報備過了,老人家那可真真是高興,恨不得立馬過來瞧瞧這女兒和外孫。
等陳母出了月子,再給母親電話的時候,陳煦外婆就說讓她試試給老頭子講講這樁喜事,說不定兩人間的氣氛能緩和緩和。
陳母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與外公聯系,在外婆的調和下,外公雖然電話裏的語氣還是惡聲惡氣的。
卻也能聽出來這老頭其實是舍不下這個女兒的, 雖然在外人面前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這個女兒,背地裏卻縱容外婆與女兒聯系了。
這通電話後,外婆建議陳母等外孫大一點,送過來給老人家瞧瞧。
後來等陳煦能走路會搗蛋的時候就被送去了外公家,原本就是想着小住個幾天讓老人家親近親近的,不料外公抱着這個胖外孫就不願撒手了,說什麽也要留下這大胖外孫,外公這人一直都十分強勢,夫妻兩最後無奈,雖然舍不得兒子,但也體諒老人家愛孫心切,于是陳煦就過起了自己家住一陣子然後到外公家住一陣子的生活。
這幾天陳煦就待在外公家裏,兩夫妻吃晚飯把家務活料理完早早的便上了床睡覺。
這好幾天沒碰着自己家媳婦的陳海自然想要跟媳婦兒親熱一番,結果還沒摟過自家媳婦兒呢就被喊停了。
“媳婦兒,你不知道這半路喊停容易傷身麽?”陳海狠狠的啄了自家媳婦兒紅豔豔的小嘴,好不容易才調整了自己的氣息
譚蘊儀被逗弄的全身都滾燙燙的,卻還是沒忘了自己想了半天的事兒
“跟你說點正經事呢,你別總是挨過來”說着往床內挪了挪,卻又被跟着挪進來的陳海抱了個滿懷
“你說你的,不妨礙我抱我的”
譚蘊儀奈何不了自家男人,也就由着他了,然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是說讓咱家陳煦讨了桃子做媳婦兒?”陳海聽到自己媳婦的提議深思了一會兒
雖然已經是現代社會了,但是這個村裏還是有其保守的一面,這裏的人依然認為童養媳是個很正常的存在,自家有能力了,能夠給自家男娃找個漂漂亮亮的小娘子甚至有種優越感。
只不過現在的童養媳不像當初有着那麽點買賣性質,更多的是雙方家長覺得合适,用這種結親家的形式增加彼此的信任,到了下苗或是收成的時候也能互相搭把手。
自家媳婦兒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陳海二十來歲就沒了爸媽,家裏沒人搭把手,若想像別人家那樣靠養牡蛎為生實屬不易,況且父母根本就沒有留下多少家底,能不餓肚子就已經不錯了,更別想着籌錢買蛎苗。
陳海是個有着小聰明的,他想着倒騰些東西到外面去賣,或許能有個好價錢。
家裏的錢財不足以進貨,于是他想找人借點,他那時候一窮二白的,很多人都怕他還不上,支支吾吾的其實就是不想借。
陳海無奈,好幾天都呆呆的坐在家門口,想着有啥別的活路。
對面的蘇鐵牛也聽說了陳海想自己做點買賣,看他垂頭喪氣的就知道是碰壁了。于是叫他來自己家喝點小酒解解愁。
這酒是慢慢的喝着,這話匣子也就随着幾分醉意打開了。這人啊總會遇到一些難處,家裏沒人了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所有的壓力都沉沉壓在心底。
那時候還是蘇爺爺當家,兩兒子也還沒分家,家裏勞力充足生活過得也就還可以。
當晚陳海回去後,蘇鐵牛跟父親提了提想幫陳海一把的事,蘇爺爺枕着胳膊想了半夜,第二天就給蘇鐵牛拿了錢。
有了蘇家的幫忙,陳海這才開始了他的小商販生意,倒騰着批點幹貨到縣城去賣,別說這鄉下的東西雖然沒什麽新意,但勝在夠原汁原味,沒有那麽多工業元素,于是很多大媽大嬸的很願意幫襯。
那時候陳海只想着掙錢,一忙就過了飯點,有時候忙了一天回到家對着冷竈冷桌不得已又得餓着肚子燒火做飯。
對面蘇家是個善良的,每次煮了點好的總會想到陳海,時常陳海的晚飯都是在蘇家吃的,來往多了跟蘇鐵牛更是有着兄弟般的情誼。
陳煦出生的那一年陳海咬着牙借了錢買了輛二手的貨車,于是做起了跑貨運的買賣。
村裏人買賣牡蛎都需要用到車,當初村裏根本就沒有人家有專門的貨車,大家都是請的貨運師傅到村裏拉貨,這請的人自然要貴那麽一些,而陳海怎麽說也是同鄉,況且陳海這人一直都是個和氣人,這開的價格公道,且上下搬貨能幫就幫,所以大多人家只要時間能趕得及,都找陳爸幫忙運牡蛎。
這有了生財的路子,自然陳家就紅火起來
而當下蘇家落了難,且自從蘇鐵牛和弟弟娶妻之後就各自分了家,蘇家弟媳婦可是個小心眼,整日就跟掉錢窟窿裏面似的,扣得要命,而蘇小弟更是個妻奴,家裏的財政一直是他家媳婦掌着的,不然也不會蘇爺爺蘇奶奶都跟着老大生活,而生活費蘇小弟家是半分沒出。
現在蘇鐵牛家的情況,保不準蘇小弟能幫襯多少。
而陳海一直都記着蘇家的恩情,可是蘇鐵牛是個有傲氣的,自然不可能白白受自己的恩惠,自家媳婦兒的這個想法倒是可行, 有了這麽一層親家關系,陳家對蘇家多少幫襯點也不會惹來什麽口舌。
況且自家媳婦也說了,若是日後兩個孩子大了有了各自喜歡的人,咱們也不阻攔。只是這些話夫妻兩放在心裏沒打算跟蘇鐵牛說。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新文,陳煦和蘇桃的小故事,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