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陶陶愣愣看着他,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我無罪釋放了?”怎麽這麽快,而且,也太兒戲了點兒吧,剛才因為晉王要帶自己出去,那個陳大人還以死相脅呢,這才多會兒就變了。
耿泰嘴角抽了抽,合着這位大牢還做上瘾了:“有人畫押具保,證明姑娘跟邪教并無牽連,大人放下了赦令。”
“這就更糊塗了,剛晉王殿下給自己具保都不成,怎麽別人就行,難道還有人比皇子更有說服力的嗎?”
這位還真是啰嗦,耿泰不想她廢話,兩次事兒過來,在耿泰眼裏這丫頭簡直就是掃把星,跟她沾上邊兒的都是大麻煩,耿泰在心裏決定以後能離這丫頭多遠就多遠,免得沾了晦氣,丢下一句:“這個在下不知。”轉身去了。
腳步極快,仿佛一秒都不想待似的,陶陶忍不住嘟囔:“我是鬼啊,跑什麽嗎?”
小雀道:“姑娘,聽我哥說這衙門裏的事糊塗着呢,問不明白的,既然大人下了赦令放姑娘出去,自然就開脫了罪名,這大牢裏又陰又濕的,待的時候長了可不好,也不得起卧,咱們趕緊回府吧。”
洪承也道:“姑娘本來就跟那些人并無牽連,先頭是耿泰這厮想用姑娘湊人頭數,邀功請賞,姑娘方才有此牢獄之災。”
陶陶皺了皺眉:“若耿泰真有這樣的心思,在鐘馗廟直接放了我,豈不得的好處更大,何必非把我拿到大牢關起來,反得罪了晉王殿下。”
“這……”洪承不想陶陶會替耿泰說話,一時給她的話噎住,竟不知怎麽回,陶陶雖不喜歡他,卻想到他到底是晉王府的大總管,往後自己得在王府住着,得罪了他沒自己的好處,便道:“反正也不相幹,提他做什麽,走啦,我可不想在這兒過夜。”擡腳出了牢房往外頭去了。
小雀兒瞧了洪承一眼,洪承沒好氣的道:“看什麽看,還不跟過去,再出了岔子,仔細你的小命。”小雀兒忙跑了。
洪承叫人進來收拾東西,也不知自己怎麽招她了,這丫頭明顯看自己不順眼,想起爺還不知道呢,忙叫了小太監過來讓他去送信兒。
那小太監道:“爺去瞧貴妃娘娘了,這會兒指定在宮裏呢,奴才這就去宮門候着。”
洪承道:“蠢材蠢材,你那腦瓜子不會動動啊,剛那情景,若不擡出貴妃娘娘來,七爺怎麽會跟五爺走,你只去五爺府上就是了,爺一準在哪兒。”
小太監應着去了,還沒到魏王府呢,遠遠就瞧見爺走了出來,又瞧見小安子牽馬,忙催了□□馬疾跑過去,到了跟前磕頭。
晉王看了他一眼:“何事?”
小太監:“大管家讓奴才給爺送信來了,姑娘從刑部大牢出來了,這會兒估摸都在回府的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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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眸光一喜:“當真?”
剛才知道五哥是用母妃的名頭糊弄自己,他就想回去刑部大牢,卻被五哥攔了,說自己這會兒回去不妥,讓自己放心,他自有法子把陶陶救出來,拽着自己到他府裏坐了一會兒。
自己哪兒坐得住,眼前不時閃過那丫頭的樣兒,哭的那樣凄慘實在叫人心疼,略應付了五哥幾句,尋個托詞出來,想再去牢裏瞧瞧,不想人就放出來了。
小太監:“奴才不敢欺騙主子,是耿泰傳了陳大人的話,說有具保的案卷,證明姑娘跟那些人無幹。”
“案卷?什麽案卷?”晉王正要底細問,後頭追出來的魏王道:“你這性子自來不是急的,卻怎一遇上這丫頭就毛躁了,不等我把話說完就走,耿泰說的是陶家祖籍宗譜,另有所屬州府具名的案卷,若是旁的案子也還罷了,跟邪教有了牽扯,便她再清白也說不清,唯有把她陶氏的宗譜的戶籍記錄拿來,以證清白方能開脫她。”
晉王愣了愣:“五哥這兒怎會有陶氏宗譜?”
魏王咳嗽了一聲:“當日瞧你對秋岚有些意思,母妃便叫我去查了查陶家的底細,你也莫惱,咱們這樣的身份,府裏哪怕一個挑糞的奴才,也得來處清明才行,秋岚入了你的眼,你要擡舉她,更需身世清白,更何況,她還是個外省人,前頭還嫁過男人,母妃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難道讓個不明不白的人天天在你身邊不成,這一查才知道陶家祖上也算書香門第,擡舉了倒也過去眼,只這家底查明了,人卻不在了,也未想到秋岚沒用上,倒幫了她妹子,想來天意如此,冥冥中自有注定,這丫頭倒比她姐福氣大些,只是性子乖張,你既非把人擱在身邊,就得好好教她規矩禮法,上下尊卑,不然,以後不定惹出大禍事,若你下不去這個狠心,不如找兩個宮裏的嬷嬷出來教她些日子,也就是了。”
晉王:“陶陶的事兒就不用五哥費心了,我自會管教,這次的事兒多謝五哥幫忙,我先回了。”說着上馬走了。
魏王搖搖頭,他這個親兄弟,風姿俊秀在他們幾個兄弟裏頭算拔了尖兒的,性子卻太過孤傲古怪,那丫頭簡直就是個禍頭子,才多少日子就惹了這麽多麻煩,往後不定怎麽折騰呢,那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怎麽這嫡親的姐倆兒就差了這麽多呢。
旁邊的管家低聲道:“這陶家案卷爺直接送去刑部不就好了,做什麽讓奴才先送到三爺府上?”
魏王:“我是懶得跟陳英打交道,這老家夥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上回為了陶像的案子,我剛開口,就讓他兩句話噎了回來,別看他見了我們這些人扣頭見禮恭敬非常,心裏頭可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裏。”
管家:“這老家夥生了個石頭腦瓜子,不開眼,倒是對三爺不大一樣。”
魏王:“你不知,這裏有個緣故,前些年南邊發水,父皇讓三哥去南邊兒放糧赈災,當時陳英正在南邊的知府任上,跟三哥一起共過事,有些交情,故此三哥的面子,多少能賣些,且他剛在牢裏跟老七對上,若這時候我叫人送了案卷過去,他知我跟老七是一母所出的兄弟,正在氣頭上,沒準就駁我的面子,借三哥個名頭穩妥的多。”
管家忙道:“主子英明,只是三爺平日不大管這樣的閑事,這回怎麽倒變了。”
魏王:“這事兒我可也想不通,那日三哥府裏的賞花宴上,瞧三哥對這丫頭格外和善,還特意跟她說了兩句話,後來陶像的案子也幫了忙,這回我不過是試試罷了,倒沒想三哥如此痛快的叫潘铎送了去,從這兒上想想,這丫頭倒也有些造化,算了,說到底不過一個小丫頭罷了,還能折騰出天去不成。”
管家:“奴才瞧着七爺也就是兩天新鮮勁兒,秋岚一死,心裏頭有些過不去,想在那丫頭身上找補找補,那丫頭年紀小也沒什麽姿色,性子又乖張,七爺的脾氣哪是好的,鬧個幾次煩了也就丢開了。”
魏王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就怕他入了扣,要是入了扣兒可就出不來了,得了,這才哪兒到哪兒,早着呢,且往後瞧吧,不過,這丫頭沒個怕不行,這回怎麽也得讓她吃點兒教訓,要不然,以後真能無法無天的惹禍。”
管家:“七爺如今正在熱乎頭上,爺若出面教訓那丫頭,只怕七爺不依。”
魏王挑眉:“我何時說要教訓她了,她不是愛熱鬧嗎,我請她瞧場大熱鬧……”
主仆擱下話頭回府不提,且說陶陶,昨兒一宿沒睡,今兒一天又是擔驚受怕,這會兒好容易事兒過了,哪還撐得住,一上車靠在小雀身上就睡着了,到了王府大門口還沒醒。
小雀推了她一下:“姑娘到了,姑娘醒醒,到了……”推了幾下根本沒用,這位還打着呼嚕呢,忽聽外頭磕頭請安的聲音,知道是王爺出來了,小雀吓了一跳,忙用力推了陶陶一下。
陶陶這回醒了,不情願的揉了揉眼:“小雀兒你推我做什麽?”
小雀:“姑娘,咱們到了。”
陶陶翻了白眼:“到就到了呗,我再睡會兒礙着誰了。”說着閉上眼又要睡。
小雀忙推她:“姑娘,要睡府裏頭睡去,哪有在車上睡的,再說,主子在外頭呢,你這樣可不成規矩。”說着忙把陶陶的衣裳頭發整理好,推開車門下去磕頭請安。
陶陶打了哈氣就聽見晉王的聲音:“既困了還不下車,莫非要在車裏過夜不成。”
陶陶彎腰出去,沒等人放好腳凳,就跳了下去,在晉王跟前站了一會兒才發現,周圍的人都跪着呢,自己難道也要跪,雖在牢裏說了,以後當奴才當丫頭都聽他的,可到了眼前,陶陶還是有點兒跪不下去,眨了眨眼,決定今兒還是先糊弄過去得了,彎腰一鞠躬:“那個,多謝王爺搭救陶陶了。”
說完又覺誠意不大夠,畢竟人家救了自己的命,怎麽也得說點兒實在的,斟酌了一下言辭,開口道:“王爺的大恩,陶陶以後做牛做馬報答。”
晉王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可沒指望你做牛做馬,只以後乖些聽話些就好。”說着牽了她的手往裏走。
剛進了門就見地上放了個火盆,晉王松開了她的手,旁邊的婆子道:“這火盆是趨吉避兇變禍為福的,姑娘剛從大牢裏頭出來,過個火盆去去晦氣。”
陶陶本來不迷信,可一想自己這回的事兒,實在太倒黴了,弄不好真是晦氣纏身,便擡腳跨了過去。
旁邊的小雀還跟着嚷嚷了一句:“火盆一過,晦氣邪氣就都沒了,以後順順當當都是福氣。”
陶陶忍不住樂了,這丫頭的小嘴還真能說。
進了西廂早有婆子預備下柚子葉水供陶陶沐浴更衣,好容易擦幹頭發折騰利落,陶陶早困的睜不開眼了,也沒工夫跟晉王說話兒,一頭紮在床上睡死了。
小雀叫她吃飯都叫不起來,晉王揮揮手:“這一宿一天的想是累壞了,讓她睡吧。”
陶陶這一覺睡到了轉天兒近晌午才醒過來,小雀見她醒了,忙伺候着梳洗妥當,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過來要給陶陶換上。
陶陶看了一眼:“這是給我穿的?”
小雀點點頭:“這是針線房連夜趕出來的,使的是最好的料子,姑娘摸摸又滑又軟,顏色還亮,姑娘穿上肯定好看。”
陶陶搖頭:“我不穿裙子,昨兒那套不是挺好的。”
小雀兒:“昨兒在牢裏不得換衣裳,再說,穿的再好看也沒人瞧的見,今兒不一樣,今兒在府裏……”
陶陶有些不明白:“在府裏怎麽不一樣?”小雀兒的蘋果臉詭異的紅了紅,小聲道:“爺等着姑娘用飯呢,姑娘難道不該好好打扮打扮。”
陶陶瞪了她一會兒,琢磨這丫頭一臉的暧昧羞澀是怎麽回事,怎麽看怎麽像拉皮條的,難道不知道自己多大,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小雀兒,你還小呢,想太多對你不好,思想太複雜就不長個兒了。”
小雀兒眨了眨眼:“什麽叫思想複雜?”
陶陶:“就是別胡思亂想你不該想的,我不穿這個,拖拖拉拉的走道兒都走不快,回頭絆着摔死了多冤。”
小雀兒吓的臉都白了,忙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姑娘做什麽咒自己?”
陶陶:“不是我咒自己,我要穿上這麽長的裙子,絕對能摔死。”
小雀忙又呸了幾聲。
陶陶:“你去給我拿昨兒那套過來就好了。”小雀萬般不情願的去了,卻沒拿昨兒那套,說在牢裏穿過晦氣,另外拿了一套也是粉的。陶陶在心裏鬥争了一回兒才勉強穿上。
陶陶一進外間,就見晉王正歪在炕上看書,穿着一件家常秋香色的袍子,沒系腰帶,松松垮垮的卻更有種出塵絕俗之态,頭上的紫金冠摘了,只用一根青石簪子館住發髻,更顯的面如冠玉,鬓若刀裁,點漆一般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陶陶頓時有種輕飄飄如做夢一般的感覺,這男人也太漂亮了點兒,男人要都長成這樣,讓她們女人怎麽混啊。
見這丫頭直勾勾盯着自己瞧,晉王嘴角微彎,這丫頭還真是個直性子,心裏想的什麽一眼就能瞧出來:“看來你是不餓了?”
“餓,怎麽不餓。”陶陶回過神:“我昨兒晚上就沒吃飯,都快餓死了,今兒吃什麽?”
晉王問她:“你想吃什麽?”
陶陶:“我想吃的可多了,雞鴨魚肉,山珍海味,魚翅鮑魚……只要葷的好吃的我都喜歡。”
洪承在旁邊聽着,臉都抽了,這位可真不客氣。
晉王忍不住笑了一聲,揮揮手:“讓廚房把昨兒送來的野雞腿烤一個過來。”
小安子忙應着要去傳話,陶陶叫住他:“我喜歡甜的。”
小安子多機靈,忙道:“奴才叫廚子刷了蜜汁烤的脆脆香香的來?”
陶陶點點頭,這小子夠機靈有前途。
不一會兒,烤雞腿跟菜就端了上來,陶陶甩開腮幫子可勁兒的吃了一頓,吃的肚子溜圓二,末了只能又吃山楂糕消食。
吃了飯也沒什麽事兒,陶陶可不想再睡,就在書房裏頭一邊兒看晉王練字,一邊兒聊閑篇兒。
陶陶咬了口山楂糕:“那個玄機老道怎麽會是邪教的頭兒?除了有點兒神叨之外,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啊,還有守靜道遠,那兩個小道士還不到十歲呢,怎麽會是邪教的人?是不是弄錯了?”
晉王:“壞人難道會把這兩個字刻在臉上不成。”
陶陶:“便不刻在臉上,總也有些行跡才對。”
晉王:“城西的鐘馗廟香火冷清,香火冷清的廟宇道觀早該荒了,鐘馗廟卻沒有,反而還能給一些落榜的舉子提供食宿,這些使費從何處而來,豈不奇怪,再有,既調了兵部的人去圍剿,應該早有線報,盯了他們不是一兩日了,你一心想着做買賣賺錢,哪有心思注意這些出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陶陶仔細想了想,忽想起那天秦王大老遠跑去鐘馗廟裏燒香,莫非是親入虎穴探聽虛實去了,叫上自己是為了掩人耳目,做個僞裝。
越想越覺得可能,若這個原因成立,之前她懷疑秦王暗戀陶秋岚的事,難道是自己瞎想的,可秦王對自己的态度,又讓陶陶覺得暗戀之說極有可能。
想着,忍不住問了句:“秋,不,我姐很美嗎?”
晉王頭看了她一會兒:“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陶陶:“沒什麽,就是好奇,總有人在我跟前提起我姐,我自己因為病了一場倒不記得了。”
晉王:“你姐是很美。”
陶陶拖着腮幫子湊到他跟前兒:“那跟我像不像?”
晉王眼裏劃過一絲笑意:“說實話不大像。”
陶陶撅了噘嘴:“你說我姐很美,又說我不大像我姐,就是說我長得醜喽。”
晉王:“你不醜但也算不上很美就是了。”
陶陶瞪着他:“有時候适當的謊言是善良的表現。”
晉王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吧,你也很漂亮。”
陶陶不滿意:“這時候再說就晚了。”
晉王搖頭失笑。
陶陶見他臉上的笑意,想來心情不錯,便道:“我是不是應該幹點兒什麽差事?總不能在你府上白吃白喝吧。”
晉王臉上的笑收了起來,擡頭看着她:“你還是想回廟兒胡同?”
陶陶搖頭:“不回了,我答應了你當奴才當丫頭的,哪能說了不算,有道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是女子也一樣的信守承諾。”
晉王臉色和緩了許多,打量她一遭:“我這府裏的奴才丫頭可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陶陶倒沒托大,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看看你府裏的奴才丫頭,就知道我幹不來,那你說,不當奴才丫頭我還能做什麽?”
晉王給她問住了,自己一開始只是念着秋岚伺候自己一場的情份,想照顧一下她的妹子,可見了這丫頭之後,一切就不由自己想了,讓她當奴才?她這性子當得了奴才嗎,當丫頭?哪個丫頭敢跟主子你我你我的說話兒。
這丫頭也不知怎麽養出來的,仿佛從骨子裏就沒有尊卑上下之分,從第一天見她,自己就沒把她當奴才丫頭,就是因為這丫頭對待自己跟對待別人毫無二致,在她眼裏,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晉王殿下,而是跟她一樣的人。
這樣的她怎麽管教?如何約束?他一時也沒想好,不過這丫頭極滑頭,頭腦也聰明,跟自己說的這些話,看似是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只怕心裏已有了注意,聽聽也未嘗不可。
想到此,便道:“你想做什麽?”
陶陶立馬就道:“你救了我,又對我這麽好,好吃好喝好住的,我總的有回報才行,做牛做馬是嘴上說的,都是虛的,不實在,咱們就來的實在的,我自知不是伺候的人料,好在有點兒生意頭腦,要不然,我幫你做買賣賺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