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衣
姚子的宮室裏頭，這會很是熱鬧。一群婦人圍着鄭媛打轉，仔細的用手來丈量鄭媛的身量。
鄭媛最近如同雨後春筍似得，身高拔的飛快，過那麽一段時間，就長高了。姚子讓人給她做新的衣裳。
貴族衣服多，燕居時候穿用的也就罷了，就是各種場合穿的大禮服都不知道有多少。一個士的妻子，錦衣都可能有數十件，就更別提其他貴族了。鄭媛這種正在長身體的，置辦下來的衣物都不知道有多少。
這下公子蠻托人送進來的那些齊纨魯缟立刻就派上了用場。她站在宮室內，展開雙臂，婦人們的手在手臂和肩膀上丈量着。
鄭媛站在那裏，被人圍着，有些無聊的看向一邊。
自從那一日從公子均的宮邸裏頭回來，她就有一段時間沒有找他了。倒不是說什麽父母阻攔或者是其他的，這會貴族們奔放的已經讓後世人痛哭流涕了，根本就不會有人在乎所謂的名節，說句實話名節這東西眼下只有一點點模模糊糊的慨念，還是束縛男人的。
鄭伯也好，姚子也罷，幾乎都不會幹涉子女們的私事。這事司空見慣，誰也沒有那個無聊勁。
只是她覺得和公子均稍微隔那麽一段時間見面才好，上回兩人差點就親到了一塊，美色蠱惑人心啊，那麽美好的一個少年就在面前，讓她沒有別的心思，簡直難為人。如果那會公子均不最後停住，她不介意的。
不過他停住了，這會估計心裏正不好意思。不如過一段時間再去見面，好讓他緩過勁來，另外也是離一段時間，該淡的淡下去，該濃的濃上來。
“公女又長高了。”負責給她做衣裳的女胥道。
十多歲的少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會兒原先的衣物就穿不得了。雖然衣裳都是往寬大做，可本意可不是為了适應孩子長身體快，所以才往大裏做的。
“我也覺得我高了。”鄭媛俏皮一笑，她比了比自己的個頭，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公女媛性情活潑在公宮裏頭也不是什麽秘密，還有些人說這位公女任性，不過和她相處的的确确十分輕松。
女胥們很快就給她量好了身量，鄭媛讓人從庫房裏頭将那些布匹拿出來，告訴女胥什麽樣的布做哪件衣裳，其中那些魯缟一匹拿來做中單，另外一匹是用來做外頭的單衣。
鄭媛在衣着打扮上格外重視，而且最讨厭那些深沉的色調，所以齊國和楚國的織物是她的最愛。她這次想着做紗衣穿在外頭，遠遠看去如同身披輕霧。另外外衣的後領也要做低，可以露出後面的脖頸。
這個已經不是中原的式樣，是楚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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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胥們心知肚明，可是也沒有人去提醒。倒不是懷有什麽心思，而是這位公女很有自己的主見，從來不會因為旁人的一二勸阻就輕易變了自己的想法。
衆人散去，鄭媛坐在席上，令侍女取來蜜水，喝了一口。
“公女，這是公子令人送來的。”寺人俠站在階下，手裏捧着一束飛蓬。
鄭媛喝了口蜜水，見着寺人俠手裏的飛蓬，“拿上來吧。”
寺人俠聞言上了階，将手裏的飛蓬遞給鄭媛，鄭媛讓侍女拿來一只陶罐，将這些飛蓬放進去。
寺人俠沒有說明是哪個公子，但是鄭媛一猜就出來了，除了公子蠻之外不做他想。也不知道公子蠻是從哪裏聽說的女子喜愛這些花草，她上次問他要過兩回白茅之後，公子蠻便常常叫人送來花草等物。
其實比起花花草草，她還是比較喜歡實用的東西。不過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自己也不能随意糟蹋了。
她看了看擺在陶罐中的飛蓬，嫩黃的蕊小小的白色花瓣，這麽看來委實有些單調，她令人去采了些青草混在裏頭搭配起來，看着多了幾分野趣。
寺人俠看着她在那裏鼓搗這些花花草草，有些感嘆，“公子都有一段日子沒來了。”
公子蠻從把鄭媛接回公宮的那日，就沒有到姚子這邊來了。雖然說不是同母所出，來和不來都無所謂，可是這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外頭事多，阿兄自然忙不過來。”鄭媛擺弄了幾下，露出笑容。
“我問你，最近君父是不是特別喜愛那個新來的雍姞？”鄭媛突然話題一轉。
寺人俠聽鄭媛這麽問，嘴都快要張的老大，“啊……是的？”
最近這段時間鄭伯的的确确是比較寵愛這位新來的雍姞，姚子這裏都難得見到他的人了。這喜新厭舊還真的是人的本性，見着年輕漂亮的，其他人就等着他什麽時候回憶往昔了。
“公女？”寺人俠見着鄭媛面上的笑淡下來，臉上似笑非笑，頓時心跳如鼓，“公女，這事還是讓側夫人自己來吧？”
“……”鄭媛看了一眼寺人俠，“你去和阿兄說，就說我想要他幫個忙。”
寺人俠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公子蠻已經行了冠禮，冠禮後的公子有自己的居住之處，并不在公宮內。離開了公宮，公子們在自己家中關上門，那真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白日裏頭，宮邸裏頭靜悄悄的，可是不少侍女捧着酒器還有各種珍馐往一個方向而去。
地室之內，正鐘鼓大作，身材修長苗條的舞女，揮着長袖在主人面前婀娜起舞。
貴族的享樂之所從來不在地面上，通常在建造宮邸之初，就會組建地室，将鐘鼓藏在裏面。白日裏商讨正事，到了夜間就會進入地室尋歡作樂，聽樂飲酒。
每個貴族幾乎都是這樣，公子蠻這樣也不算是出格。不過他是連着好幾日都這樣了，連着幾日流連于地室內，哪怕正事他沒有耽誤，可是要是消息傳出去，恐怕鄭伯就要派人來過問。
公子蠻持起金燦燦的酒爵，将裏頭的酒水盡數都飲入腹中，他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那些女子。
這些舞女們正在豆蔻年華，身材苗條窈窕，笑起來和公子蠻對視的時候，眼裏浮上羞澀。
鄭女多情靓麗，公子蠻搜羅來的這些舞女，也差不多都是美人了，可是這些小美人看在公子蠻的眼裏索然無味，好像他對着的不是一群美人，而是衆多老妪似得。
他袖子一掃，不小心就面前的箸給掃落在地。
絲竹之樂遮蓋了雙箸落地的聲響，那些柔靡的樂聲讓公子蠻越發的頭暈。
“停！”公子蠻大喝一聲，把那邊的樂人吓了一跳。原本跳舞的舞女們也紛紛停下來，面色驚慌，不知道主人為何發怒。
“你們都下去！”公子蠻不知飲酒過多還是被這幾日來的鐘鼓給鬧的，只覺得頭顱疼的很，尤其是額頭下的兩個位置，更是隐隐約約有些跳。讓他心煩意亂。
原本還熱鬧非凡的地室一下就安靜下來，樂人和那些舞女們紛紛面對主人趨步退下。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偌大的地室內就剩下了公子蠻一人。
室內安安靜靜，除了他呼吸聲之外就再也聽不到別的動靜。公子蠻頭疼之下脾性越發暴躁，屏退左右還不夠，一腳就踹在了漆案上。
漆案沉重的很，加上上面還鑲嵌着些許料珠玉璧，就是平常擡動，都需要好幾個人來，記過公子蠻煩心之下立即就給踹翻，漆案倒在地上，立即咚的一聲響。
公子蠻這才覺得心裏好過了些，躺在那裏閉上眼。
家臣們進來找他的時候，便是見着公子蠻面前的那一地的狼藉，酒水和膳食打翻在地，漆案更是整個都翻過來。
公子蠻的武力在諸公子之中算是出衆的，只不過眼下用在發火上，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家臣對着躺在地上的公子蠻，“公子，公子。”
“何事？”公子蠻躺在那裏，但是并沒有睡過去，聽到家臣的聲音，睜開眼睛，話語裏頭也有幾分不耐煩。
“公子，公女遣人來……”
家臣的話才說出來，原本還躺在地上的公子蠻立刻起身，“媛派人來了？”
公子蠻可不是什麽對妹妹們都一視同仁的好兄長，他這麽久也就對鄭媛一個那麽好。
“正是，公女派人來見公子。”家臣一面說，一面看了看公子蠻。
公子蠻眼下這一身可真的好看不到那裏去，這幾日公子蠻過得頗為放縱，眼下更是如此，衣裳上沾染了油污，發冠也沒戴。這樣子根本就不能出去見人。
公子蠻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自己召來侍女服侍他換衣潔面，活似是要進宮去觐見鄭伯似得。
侍女們很快就給公子蠻收拾好了，他讓豎仆進來收拾地室內的狼藉。
外頭的寺人已經等了好一會了，見着公子蠻，立刻就給公子蠻行禮，“小人拜見公子。”
公子蠻換了一身衣裳，他原本就相貌堂堂，換了髒污的衣裳正了頭冠之後，看起來格外有精神。
“媛讓你來可是有事？”公子蠻見着面前的寺人，手握成拳放在唇上輕輕咳嗽了一聲。
寺人看了看周圍，笑笑，“公女的确是有事讓小人告訴公子。”
公子蠻那裏回領會不了寺人的意思，立刻屏退左右。
帶到左右都退下之後，公子蠻看着寺人，“現在可以說了？”
“公女讓小人告訴公子，上回那件事，公女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寺人說着就笑，“說那個背叛主人的賤隸找不到，恐怕也不能光明之大的指明是何人所為。”
“那麽媛的意思是……”公子蠻聽寺人這麽說，蹙起眉頭。
寺人見狀立即上前，在公子蠻的耳邊低語幾句，他聽完之後眉頭擰的越發厲害了，“是那位？”
“正是。”寺人沖公子蠻谄媚的笑，“和公女有仇的可不只有那位麽。”
“……”公子蠻垂眸想了想，點點頭，“善。”
“那麽一切就托付于公子了。”寺人對公子蠻再次拜下。
鄭媛在宮室裏頭對着那些□□好奇的擺弄，她因為快要及笄，及笄之後就不能再做這幅素面朝天的打扮，頭發要梳起來，面上也要傅粉。
姚子便讓人送來那些以後用得着的東西給女兒，讓鄭媛玩一玩，日後用上臉的時候也能習慣。
鄭媛把那些來來回回拆了一遍，然後放回去，完全沒有興趣來第二次，回頭就和傅姆抱怨，“這些用上臉，感覺都會将容貌遮掩住呢。”
“公女，這些是婦容啊。”傅姆道，到了這會她已經不指望鄭媛會聽她的了，只能本着職責，将每件事後女子的責任告訴她。
“……”鄭媛瞧着手裏的那些□□，這些東西不像日後的化妝是讓人變得好看的，而是根本在考驗自個，別指望臉上塗了一層厚的能刷牆的□□就能多美了。
鄭媛想着日後能少用還是少用這個，反正她不用脂粉才是最好的，最多唇上抹點丹朱。
“公女。”寺人俠遠遠的趕來，沖着鄭媛直笑，“小人不辱使命，将事給辦好了。”
傅姆不知道鄭媛派寺人俠去做了什麽，而鄭媛只是淺笑。
公宮裏頭的人來來往往，上到那些公族卿族，下到那些做粗活的隸妾隸臣，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但凡是人就得吃喝拉撒，就算在在公宮中辦事的卿大夫們，也是有一定的待遇，每日每人有多少肉食的供應。更別提國君還有那麽一大家子了，和公室來往密切的商人也會進來。
鄭伯年紀還算不上很大，還在壯年，所以他的側室不少。衣着打扮上要用到的首飾還有衣料，若是想要嘗試齊國或者是其他諸侯國的風尚，那是少不了那些商人們。
雍姞看到送到自己面前最新一批從齊國來的齊纨，驚訝于上面精致的秀紋，立刻叫人來把齊纨收了下去做成衣裳。
她欣喜的開始等到自己漂亮的新衣。
鄭伯的君夫人已經去世幾年了，不過每年都要舉行祭祀，由太子夷主持祭祀，下面的側室們祭拜。
作者有話要說： 不過每年在君夫人的祭祀後不久，側室們總會聚在一起，好好的玩樂一番。面上其樂融融，可是私下如何也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鄭媛自然不會去側室們裏頭玩，她自個和幾個公女在一邊投壺六博，玩的不亦樂乎。她眼角餘光瞥了瞥側室那邊，嘴角露出一抹笑。
側室聚集的宮室內歡聲笑語不斷，年長的側室自持穩重，不和年少側室一樣那麽活潑，可是架不住氣氛實在是好，有些身份低微的側室時不時說些诙諧的話語來逗得別人開心，徐嬴聽了那些诙諧的笑話，手裏的羽扇蓋住了自己半張臉，笑的十分開心。
她笑的時候時不時看向旁邊的姚子，今日徐嬴穿了一件新做的衣裳，色彩鮮豔，她今日盛裝打扮而來，自然是為了壓姚子一頭。姚子年輕的時候貌美無雙，曾經讓她很是憋氣了一陣，如今姚子無子只有一女，而她兒女雙全，按道理來說，當年的氣也該散了，可是她還是要在別的地方繼續壓姚子一頭，這樣自己曾經受過的氣才能散掉。
徐嬴上次故意引鄭媛去楚人那裏，後來沒有得逞，還很是氣憤了一陣。現在正好在別處出氣。
徐嬴一邊笑一邊看姚子，姚子看到徐嬴這笑着還不忘看自己，就知道她這又想要和自己比較一番。
姚子對她一笑，徐嬴的心病是什麽，她這個老對頭怎麽會不知道。
“哎呀，雍姞來了。”也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衆人紛紛看去，少女款款而來，對着諸多側室露出得體的微笑。
徐嬴看到少女身上的衣飾，頓時臉色一變。
雍姞今日穿用的和她身上的簡直一模一樣。
少女顏色鮮豔活潑，眉眼裏頭都是鮮活，衣裳上的秀紋更是襯托出她鮮妍的容貌。和雍姞對比起來，徐嬴頓時就成了那面目可憎的黃面婦。
兩人的衣飾那真是一模一樣，不僅僅是上頭的秀紋，甚至是式樣都一樣的，可是人不同，竟然就有了這麽讓人無法忽視的區別。
頓時在場的側室們的目光不停的在徐嬴和雍姞之間逡巡，終于有人忍不住輕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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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蠻：只要是妹妹的事，我就很高興很開森！
屈瑜：我也想開森
太子呂：我也很好奇啊
屈瑜：小老板，別鬧
公子均：→_→
衆多？？君們：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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