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

第26章

顧谂第二天來學校，李越谌的位子卻是空的，跟他發了幾條微信也沒回，電話也沒接。

連續好幾天，顧谂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下課了，宋岩慢步踱到顧谂身邊，輕蔑地看着顧谂：“怎麽？還在看李越谌的位子？要不要我告訴你越谌的消息啊？”

原本對宋岩出現在自己臉前無動于衷的顧谂，擡起了頭。

“你們的事被他父母知道了，昨天他媽媽還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去勸勸李越谌跟你分開呢。”宋岩慢慢說道：“顧谂，我要是你，就自己主動的提出分開，別讓大家都為難，李越谌跟他父母的關系很好，現在因為你夾在中間僵持不下，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放開他吧。”

顧谂下颌骨的線條繃緊，重新将視線收回，最終也沒什麽情緒表露出來，宋岩摸不準他聽進去多少。

他話以說到此，也根本不信李越谌會為了一個顧谂跟父母鬧翻，此時跟顧谂說這些，也不過是希望顧谂有些自知之明，自己主動退出，別再給李越谌添麻煩。

李越谌這邊，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知道李裎盛這邊不好下手，就纏着心軟的齊欣悅磨。

可是好話歹話說盡，向來齊欣悅這次都沒松口，他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手機被收走，也不知道顧谂到底什麽情況，他會不會也被父親抓了回去？會不會又被人欺負。

他逐漸變得焦急起來，最終在一天晚上，他在卧室轉來轉去走了幾圈，而後轉到了窗前，這是實在沒辦法了。

他打開窗戶，涼爽的夜風襲來，卻并沒有将他焦灼的情緒吹散些。

他擡手抓住窗戶的邊框，兩腳攀爬上去，身子探出窗外，他望了望窗外樓底下的空地，想要借個落腳點緩沖一下，這邊還沒觀察完，就聽見了推門而入的聲音，伴随着齊欣悅的驚呼聲。

“這是幹什麽啊！你快給我下來！你想摔死自己嗎！”齊欣悅甜美的嗓音此刻變得尖銳聽起來透着十足的驚慌。

李越谌無論如何也是無法當着自己的母親的面跳下去的，他皺着眉最後還是退了下來。

李越谌耷拉着腦袋兒，退回床邊坐了下來。

“你瘋了嗎？怎麽就非要找個男孩談戀愛，怎麽就非他不可了？你說你從這翻窗戶萬一要是摔下去了，摔出個好歹來，我可.......“

話沒說完，齊欣悅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李越谌立馬慌了陣腳。

“媽，你別哭啊，媽，哎我不翻窗戶了就是，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李越谌連聲道。

“我只是想見他一面，看看他怎麽樣了，你們說他父親也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李越谌越說聲音越小。

齊欣悅從來都沒用過這麽重的語氣跟李越谌說過話：“你就只知道看看他怎麽樣了，你有沒有先過我啊？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啊？你爸爸的公司都快破産了，你還在滿腦子想着那個男的！”

“什麽？”李越谌驚愕道。

為什麽爸爸的公司會破産，自己會一無所知，明明一直都是好好的啊。

齊欣悅紅着眼說道：”本來最近你父親的公司就有些財政危機，最近又有顧家過來施加壓力，銀行貸款也貸不出來，也沒別的公司在顧家表态的情況下願意和你父親的公司合作，這些你父親都沒跟你說，他已經幾個夜晚沒合眼了。”

齊欣悅拉住李越谌的手臂：“連你的堂妹，李姍最近戲拍到一半硬是被換了下來，那個導演還想潛她，氣的她在家裏哭着不出門。你是真的想為了這個男的，讓我們的家庭陷入如此困境嗎？”

李越谌此刻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幼稚，他太過于異想天開，總感覺少年人的喜愛熱烈又自由，誰也關不住擋不住。沒跟顧谂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最大阻礙是顧谂不喜歡自己，當顧谂真的喜歡自己了，他們也沒能如願譜寫幸福美滿大結局。

他不是什麽事都不懂的小孩兒，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自私，他擦去齊欣悅臉上的淚水，心裏煎熬地嘶啞着聲音說道：“媽，給我點時間，我好好想想。”

在雲山小區裏的顧谂終于在一個周末的夜晚，收到了李越谌的消息。

他面色不變，打字回複的時候指速卻快了很多：“你在哪？宋岩說你被關起來了。”

李越谌很快回複“這就到你家了。”

顧谂看見李越谌的時候，卻沒能松下一口氣，他未見過李越谌這樣的時候，那是沉痛、悲傷、糾結、掙紮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的一張臉。

他很敏感的，感覺到李越谌這次過來找他可能并不是來告訴他什麽好消息。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等陸越谌開口，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相處的模樣，從來都是李越谌主動找他，顧谂都是處于被動狀态。

會是什麽壞消息呢？他爸媽把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去上學？還是說要斷了他的零花錢？顧谂想起來李越谌可能是逃出來的，他來回打量了一下李越谌，看到他衣衫完整，沒有什麽受傷的痕跡……

“我們分手吧。”李越谌低啞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顧谂紛飛的思緒。

顧谂愣了一下，像是沒聽清，李越谌卻慢慢将手伸進了兜裏，把顧谂這個家裏的鑰匙拿了出來：“你以後好好.....”突然李越谌就說不下去了。

他擡手遞給他，顧谂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他開始看着李越谌搖頭，李越谌的手都開始發抖，他将鑰匙放到了桌上，猛地轉過身去，不忍再看怕自己再看一眼顧谂那個樣子，他就舍不得走了。

那樣迷茫無助像是被丢在路口找不到家的小孩兒。

他眼睛發澀，說了句：“我走了”

剛擡起腳步，身子就被顧谂抱住了，那樣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腰。

他閉了閉眼，險些有些上不來氣，這種窒息感是顧谂到給他的，握住他抱住自己腰的手腕，一點一點地拉開，簡直像是左右拉扯着自己的心。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将顧谂的手拉下之後，沒再回頭看一眼，打開門就走了。

顧谂擡腳要追上，李越谌甩上的門擋在了眼前，他被震了一下，旋即打開門出去，卻只能看見遠方路口閃過的背影。

現在連背影也沒有了。

他楞楞地往前走，像是松手丢了氫氣，明知再也拿不回飛向天空的氣球，卻控制不住要去追尋的腳步。

他對着已經看不見身影的路口小聲喃喃地說着：“不要...不要分手。”聲音啞澀難聽，卻連着說了好幾遍。

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體會到這種掏心撓肺，像被人握住心髒，又被來回撕扯，連血管裏流淌的血都帶着疼，上一次是他的母親在他面前跳樓，鮮血淋淋，流了一地，滲濕他的鞋底。

雲山小區的夜晚，燈光沒有變，這裏的風也沒有變，他還是自己一個人，和從前一樣，但是他心裏知道，再也不一樣了。

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有的人的苦難是一層薄薄的冰，敲碎了便能從水底露出頭來，可是他自己的冰層上面還壓了一座冰山，沉重冰冷又無望。

他活該嗎？憑什麽呢？

哪怕他裝聾作啞，不做任何反抗，逆來順受，做個麻木的廢物，可是依然沒有被放過，哪怕一點點的甜都要收走，明明只要這麽一點甜，他就可以堅持下去繼續生活了。

他回到了那個空蕩蕩的房子，坐在沙發上，半晌兒，拿出了手機找出了李越谌在跨年那天發給自己的語音。

“新年快樂，顧谂”

“我愛你”

“超級愛你，永遠愛你”那滿腔柔情愛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

他嘿嘿的笑出聲來，突然大笑笑到自己嗆到，咳嗽不止，倒在沙發上。

他就這麽一遍一遍聽着，直到東方魚肚白，他才停下了重複播放的動作，他不知道自己的雙眼以布滿血絲，裏面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瘋狂絕望與執拗。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顧望淩的電話，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不要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