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特助目不斜視地靜靜等待着,手也一直保持着邀請的姿勢,站在顧谂面前。
最後顧谂彎腰坐進了車裏,車一路平穩地行駛進一座遠郊的莊園。
李特助走在前面,顧谂揉了一把還在流血的眼睛,步履還算穩健地跟在後面。
路過幾個正在修剪着的花圃,就到了正門,李特助率先打開門,等顧谂走了進去,才緊跟着帶上了門。
顧谂站在客廳冷冷的看着坐在沙發上正在慢條斯理喝着熱茶的顧望淩,他的父親。
聽見聲響,顧望淩卻沒着急,他慢慢喝了一口熱茶,将茶杯放穩在茶座上,才擡眼看向了自己已許久未見的小兒子。
顯然顧谂的這幅模樣讓他十分的不滿,他臉色有些不好看:“怎麽搞成這樣?”下一刻像是又想起來顧谂回答不了。
他又轉向李特助:“你就直接這樣帶他來的?”
李特助也十分驚詫,因為自己的老板向來是對這個小兒子不管不問的,他哪裏會想到顧望淩會突然發難。
但這份驚訝幾乎立刻就讓他收住了,他略顯恭敬的表示歉意微微低下頭說:“我這就帶他去醫院。”說罷便轉身要帶顧谂出去。
顧谂站在那裏紋絲不動,李特助轉而望向自己的老板。
顧望淩看顧谂如此卻也沒惱輕輕哼笑一聲擺擺手說:“罷了,你一會帶個醫生過來。”
顧望淩擡手指了指面前的沙發對顧谂命令道:“坐下吧,我有事跟你談。”
顧谂臉色因失血顯得更加蒼白,他根本沒有閑心跟顧望淩敘舊,而且李越谌沒收到消息也打不通電話或許已經在焦急的尋找他了。
他眼底浮現些許急躁與不耐煩,他依舊站着沒動,表現出一副随時要走的樣子,看着自己的父親想讓他有話快說。
顧望淩此刻沉下了臉,語調冰冷地說:“你是準備坐下跟我談,還是讓我把你的小男友請回來,我跟他慢慢談?”他特意在慢慢兩個字上加重了音,其中的威脅意味不以言喻。
顧谂剎時間眼神由冰冷轉為淩厲看向了自己的父親,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自己這個向來視自己為無物的父親會突然這麽關注自己的私生活。
明明這麽多年來自己是死是活,他都沒關系在意過。
顧望淩擡起手拿起一沓子照片随手扔在了桌面上,零零散散灑開了幾十張都是以他跟李越谌為主角的照片。
照片裏有李越谌眼神為溫柔的看着他,遞給自己飲料的照片,有李越谌在燈光昏暗的地方與自己接吻的照片,有自己牽着李越谌走在街道上的照片,眼底的喜悅滿足感幾乎要溢出來。
如果這些照片不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些照片也不失為一種美好回憶的紀念。
他最後在顧望淩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摸不準顧望淩到底想要幹什麽,而且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值得顧望淩圖謀的東西。若是說是對兒子私生活的關心,那就更可笑了,他明明這麽多年一直是以無視的态度對待自己,連他自己都要以為其實他早就忘了自己這個兒子的存在了。
顧望淩看他聽話的坐下了,才開始說:“我想讓你回到顧家,事情有些突然但還是我希望你盡快做好準備,适應自己的新身份。”
顧谂嘴角露出一個諷刺意味十足的笑容,他還沒來得及表态,顧望淩又繼續說:“你當然也可以選擇拒絕,如果你想再也見不到你的小男友的話。”
“或許你會說李越谌不是那種輕易放棄你們感情的人,不會為財權所動,讓我随意拿捏,但是他資金周轉困難的父親呢?他那還有個明星夢的堂姐呢?你說他會為了你眼睜睜的看着父親破産,堂姐拍到一半的戲突然被換掉?”
顧谂眼圈發紅惡狠狠地盯着顧望淩,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親生父親,更像是在看與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敵人。
“你瞧,別說反駁我,你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我顧望淩的兒子不應該是這樣一個懦夫。”顧望淩在顧谂這樣刺目的眼神下不為所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繼續将實現移到顧谂身上:“你從小就聰明,知道該怎麽做選擇,而且你也是時候從十歲失去母親的痛苦中走出來了。”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拆散你跟李越谌,我別說找一個小男友,你就是找上三四個我也并不關心,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什麽是重點,你是我的兒子,理應做好随時承擔起顧家的責任,而不是一直做一個沉溺在失去母親中始終不肯成長的小孩,我也給過你很多時間了。”這段話語重心長的仿佛一個稱職的父親,顧谂聽完表情似哭不笑的。
恩威并施罷了,總要将自己的威脅粉飾一層顯得合情合理,将數十年來的不聞不問說成是給自己時間。
顧谂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惡心,他頭部胃部都受了傷,他一時無法分辨這種惡心的感覺到底是生理性的還是心理性的。
他站了起來,看見地面一陣搖晃,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暗。
顧谂十歲那年剛從學校回來,拿着自己的成績單,想讓母親開心一點。
在他剛走進大門之時,她的母親就從三樓的窗口像只斷了翅膀的小鳥一般直墜而下,頭破血流,腦漿都流了出來,四肢扭曲,不知道骨頭斷了幾根,就躺在自己的腳邊,母親的血涔濕了他的鞋底,他驚恐地慘叫出聲,未變聲的少年聲音凄厲。傭人已經趕了出來驚叫之後趕緊過來抱住顧谂捂住了他的眼睛。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發燒,總在半夜驚醒,會小聲地喊媽媽,又會想起母親跳樓的那一幕而害怕。
這個時候他還沒有真正的失語
在他母親去世不到一個月的時候,顧望淩将他在外面養的那個女人接進了顧家大門,那天顧谂半夜醒來走卧室,聽見了父親的卧室傳來女人高昂甜膩的呻吟。
他那時候也不是什麽都不懂,他清楚地知道母親的抑郁與死亡的真正原因—父親的出軌。他的母親偏執又驕傲,在即使面對心愛之人的變心也不會做出任何卑微乞求的姿态。
他拿起客廳桌面的煙灰缸,來到父親卧室門前,瘋狂的砸向那扇門,一邊砸一邊用因極度憤怒而顫抖的聲音罵喊:“殺人犯!殺人犯!”
他的父親最後打開門,扇了他一耳光,讓他耳朵轟鳴,眼前泛光,伴随着這一巴掌,他同時被掃地出門。
他不甘他憤恨,他吶喊他辱罵他将他所知道的全部髒話扔砸向他的父親和那個女人,可是沒有用。
他被保镖捂住嘴,拖出門外。
他所有的掙紮在顧望淩面前都不過是螳臂當車。
顧望淩将他在外養的那個女人的兩個兒子接了進來。
從那以後,他就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他張開嘴,嘗試發出聲音,卻毫無聲響,哪怕一個單音都說不出來。
他從此被扔出顧家老宅,好在顧望淩還一直為他提供房子和錢,才不至于真的讓他餓死。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到了醫院的病床,他望着潔白的天花板,下一刻坐了起來,将手臂上的輸液針拔了下來。
無視一直在自己身後追趕喊叫的護士,他出了醫院門口,打車回了家。
知道他回到家中,看見李越谌那張望着自己焦急的臉,他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了,心髒重新有了溫度。
李越谌看見他這副樣子,立馬快步走過來抓住了他的肩膀,連聲問道:“你怎麽回事?怎麽弄成這副樣子,你這身傷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不接電話?啊?”
顧谂突然伸手攬抱住了李越深,将他的身軀牢牢實實地與自己的合在一起,李越谌感覺到顧谂的身子在細微地輕顫。
李越谌一時無言,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來顧谂的傷,将他微微推開了點,擡手輕輕的摸着他的臉,又把他額前的碎發撩開,對着顧谂的眼睛安慰着:“別害怕,有我呢。我們先去看醫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