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觐然近乎是艱難地掩去了這絲怔忪。
他該不會……就直接憤而離席了吧?鐘有時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他真的就這麽直接走人,心裏正掙紮着,陸觐然竟——
重新拿起了筷子。
沒事兒人似的,語氣幾乎是輕描淡寫:“今兒我生日,你說這話不太好吧?”
鐘有時可是設想了他聽完自己這句話之後的無數種可能,但萬萬沒想到是此時此刻的這一種。
生日?!
今天?!
老秦給她的消息誤差也太大了吧……
哦!她的蛋糕!
鐘有時心在滴血。
她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太過變化多端,陸觐然都替她的臉部肌肉覺得累,“怎麽?”
“沒啥!”鐘有時慌忙舉起手邊的茶杯,自顧自喝了一口才想起來她本來是要敬他的,趕緊又把茶杯伸向他,“來來來我敬你!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陸觐然面無表情地舉杯回敬,反正透過他那張臉鐘有時猜不到任何訊息。
反倒是看着他這副樣子,鐘有時不免心裏又犯起了嘀咕:他為什麽不和宋栀一起過生日?
宋栀可能正忙着和路楠打交道吧,沒空管他?
這麽想想,他還真是有點慘。
可轉念又一想,他作為宋栀的備胎甚是凄慘,那自己連他的備胎都算不上,豈不慘絕人寰?
這事還真不能細究,鐘有時趕緊扯點別的:“你等等,我去給你弄個蛋糕。”
看來這女人已經忘了片刻之前還在信誓旦旦地說以後再也不見面,陸觐然滿意地微微一笑,她估計以為他這一笑是在應允她去弄蛋糕,真就騰地站起,一會兒就跑沒了影。
她不會真去買蛋糕了吧?
倒也符合她說風就是雨的個性。
沒多久她竟真的帶了個蛋糕回來——
她手裏端着的那玩意,應該可以算是個,蛋糕吧?
畢竟上面真插了支蠟燭。
“看,我親手為你做的。”
她對她的成果還挺滿意,只是陸觐然看着她手裏那用各種棗糕堆出的玩意兒,很想問問她,虧她還是個設計師,怎麽在擺盤上一點審美都不講?
然而她還挺注重形式感,作勢咳了一聲,廂房裏的燈瞬時全滅,她點亮那支蠟燭,就這麽唱了起來:“happybirthday…
…哦不對!”
意識到她手裏端着的是個中式“蛋糕”,鐘有時嘴一瓢又改口唱道:“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恭祝你生辰快樂……”
燭光盈盈晃動,這個女人的臉忽明忽暗,但眸光裏的那一簇,始終熠熠生輝,陸觐然哪還有空去吐槽這搖搖欲墜的眼看就快塌掉的蛋糕?她的樣子令他短暫的一刻走神。
氣氛真是個極微妙的東西,她還在那荒腔走板地唱着生日歌,他心裏卻已突然生出一絲邪念,突然到他都來不及反應這絲邪念到底是什麽,他的手機就響了。
陸觐然從桌上拿起手機,幾乎本能地就要按掉——不知為何陡然響起的鈴聲令他莫名有些煩躁,以至于眉頭幾乎不耐煩地皺起——可惜他下一秒就看清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剛皺起的眉頭便生生一滞。
搖曳的燭光下,鐘有時自然也沒錯過手機屏幕上“宋栀”二字。
早已搖搖欲墜的蛋糕在這一刻終于坍塌,還燃着火星的蠟燭朝她手背倒去,眼看就要燙着自己,鐘有時下意識地吹滅了蠟燭。
蛋糕塌了,蠟燭熄了,一切來得太突然,門外的服務生還在等她唱完生日歌再亮燈,卻……注定等不到那個時刻了。
是誰在黑暗中落魄坐下?
是誰在黑暗中接起電話?
“喂。”
“……”
“我馬上過去。”
也不知道手機那頭的宋栀說了些什麽,鐘有時分明聽見他的聲音隐隐緊繃起來,繼而便是快速起身離去的腳步,她還以為他會自顧自離開,忘了她也在。
他卻停在了她身邊:“先中斷一下。宋栀那邊出了點狀況我得過去一趟。”
“哦好,我待會兒自己打車走。”
他卻不明白她話裏意思似的:“我的意思是,一起過去。”
現在倒換做鐘有時不明白這男人到底是幾個意思了。
她想給他好好地過個生日,他不讓她如願;她希望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他還是不讓她如願!
她已經夠包子了,他還想她怎樣?
“你有毛病吧?你去見宋栀,我跟去幹嘛!”
劈手就甩了那蛋糕,自己花錢買的蛋糕她都不心疼,這不花她錢的玩意兒她就更不心疼了,這一桌的狼藉她看也不看一眼,拎起自己的包甩頭就走。
陸觐然卻拽住了她的胳膊。
得!她現在想走,他依舊不讓她如願……
“我的意思是,我這生日還沒過完,等我處理完宋栀的事,這個生日還得繼續。你走了算幾個意思?”
他怎麽可以這麽煩!這麽煩!這麽煩!他攥她手腕攥得還挺用勁兒,鐘有時甩了兩下沒甩開,氣更不打一處來:“要過跟你的宋栀過去。”
“鐘有時。”他也不跟她争,就這麽突然異常嚴肅地直呼她名字。
這又是哪一招?
鐘有時還真有點被他唬住了,嗓子眼一噎,更難聽的話就這麽暫時噎了回去。
“你生什麽氣?”他看着她的眼睛,問。
似乎有點被她的态度驚到了。
是啊,她的語氣怎麽可以這麽酸?突然反應過來的鐘有時很想給自己一嘴巴。只是幸好他沒往那方面想……應該……沒有吧……
即便知道黑暗中他不可能看清她眼睛裏的任何一絲閃爍,鐘有時還是稍稍慢了半拍,這才找回粉飾太平的語氣:“我生氣?我哪有?我沒有。”
陸觐然似乎被她鬧得有些無奈了,本沒打算說的話也出了口:“克雷澤在找宋栀麻煩,有你在的話,我如果被克雷澤打了,起碼還有你能幫我報警。”
這人還真是掌握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語言藝術,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寥寥幾語而已,鐘有時卻真的說不過他。
睨他一眼:“出息……”
就這麽,真的要去過這把女中豪傑的瘾。
陸觐然的車停在了自家的地下車庫。
宋栀真住他家?!!!鐘有時跟下車時,已經是一臉鐵青。
陸觐然走向了自家單元樓。
還真是住他家……
鐘有時已經忍不住在心裏罵,狗男女,難怪克雷澤要來鬧。
陸觐然進了電梯,回頭見她還站在外頭,一副後悔了不想進來的樣子,陸觐然真覺得女人的心思太難猜,懶得廢口舌,直接一把将她拉進電梯,徑直按下22樓。
正跟自己生悶氣的鐘有時餘光瞥見,就此定格。
她愣是把22這個數字來來回回看了不下五遍,終于引得陸觐然開口:“怎麽?”
鐘有時慌忙收回視線,可能真的還在不敢置信,以至于謊話信手拈來的本事都忘了一幹二淨,正啞口無言地面對着陸觐然的疑問,電梯恰恰這時叮地一聲抵達22樓。
電梯門一閃而開,鐘有時一閃而出,陸觐然逮都逮不住。
當然很快陸觐然也無心關心這個了——
宋栀家的門敞着,玄關處亮着燈,兩個人剛從電梯裏出來沒多遠,都不許進屋,已經窺見了屋子裏的一片狼藉。
鐘有時扭頭看一眼後一步走到她身旁的陸觐然,真覺得他之前的描述太有誤——克雷澤哪是來找麻煩?他簡直是來拆家的。放眼看去鞋櫃的門都被踢壞了,鞋子散落得一玄關都是。
和此情此景不太搭調的,反而是兩個看起來異常平靜的當事人:宋栀靠在牆邊抽煙,看着并沒有受傷;克雷澤則坐在地上,一手的血。
宋栀直到聽見腳步聲走進玄關才擡的頭,目光掃過來的瞬間,鐘有時推翻了自己剛才的想法——她怎麽沒有受傷?眼裏的黯然神傷不是傷?
克雷澤的目光也被引到了玄關,見到陸觐然,顯然一點也不意外,精疲力竭地垂下頭喃喃自語:“Davvero……
SeiancorainnamoratadiLui.”
果然……你還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