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自從結婚後，杜恒玉回父母家的次數反而變多了。
以前他忙到連跟同住在臺北的妹妹都極少見面了，更別提是回在臺中的老家。但結了婚之後，他反而固定三星期便回一次臺中，而杜家夫婦也常上臺北找他們吃飯。
會有這樣的改變，葉恩妤與王玫雅婆媳兩人感情極好自是最大的因素。
像現在，女人們正在廚房裏吱吱喳喳着，杜家父子則被晾在客廳中。
“小恩小恩，快來幫我嘗嘗這味道如何。”杜悠琪拌好了色拉，興奮的拉着她試吃。
“好，我試試。”葉恩妤笑笑，拿了雙幹淨的筷子夾了些色拉。
“怎麽樣，好吃嗎好吃嗎？”杜悠琪萬分期待的看着她。
“嗯，還不錯……”她慢慢咀嚼着，想了想，很委婉的道：“不過下次醋可以加少一點。”
“真的嗎？”杜悠琪瞠大了眼，從她手上搶過筷子，也試了一口。
“噢，酸死了！”她酸得哇哇叫，“什麽還不錯？你真是太客氣了。”
她果然還是不該進廚房浪費食材的，這盤色拉就這樣被她毀了。
“不會啦，你只是醋的份量沒調好，多試幾次就好啦！”葉恩妤笑道。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沒那個天分。”杜悠琪其實也清楚自己不是那塊料，擺了擺手便爽快的放棄，反正她本來就只是玩玩而已。
“烹饪本來就不是一蹴可幾，但多練習一定會進步。”
“算啦，反正有能幹的媽媽跟大嫂，我負責幫忙吃就好。”
“你也真是！”王玫雅笑睨了女兒一眼，“瞧人家恩妤多賢慧，怎麽你跟采玲都對烹饪一竅不通？”
“采玲？那是誰啊？”葉恩妤隐約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順口問道。
王玫雅臉色一變，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提到了那個名字。
自從三年前采玲不顧他們的反對，硬是嫁給了小她兩歲的男人，并和對方私奔到美國之後，這名字在他們家就是個禁忌。
雖然采玲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他們對采玲和恒玉及悠琪的愛都是一樣的，因此更不能諒解她的不告而別。
杜悠琪見母親神色不對，小恩又一臉迷惑的樣子，心中暗叫不妙，她可沒忘記老哥的警告。
“呃……還不都是媽你太能幹，讓我當慣了米蟲，什麽都不會是正常的。”她機伶的岔開話題，轉移焦點。
王玫雅當然明白女兒的用意，因此也接了口，“算了，我也不期待你了，反正我有恩妤這個貼心的媳婦就好。”
“喂喂，媽你該不會有了兒媳就不要女兒了吧？”杜悠琪抗議。
葉恩妤被她們母女的對話給逗笑了，暫時忘記剛才的疑惑。
“我只希望你能夠快點交男朋友，然後早點嫁出去。”王玫雅搖搖頭，“都幾歲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拜托，我才幾歲，你就迫不及待想把我嫁出去啦？”杜悠琪噘嘴，“我才不要嫁呢！我要一輩子當你和爸的女兒。”
王玫雅因女兒撒嬌的話笑了，“傻孩子，就算你嫁人了，也一輩子都會是我和你爸的女兒啊丨.”
一旁的葉恩妤聽了她們的對話，忍不住道：“你們感情真好。”
“你在羨慕個什麽勁兒啊？笨小恩。”杜悠琪推了她一下，“你都已經嫁給我哥了，現在也算是我爸媽的女兒啦！”
沒錯，他們的确把她當成家人看待，她在杜家感受到過去從不曾感受到的親情溫暖，她真的很喜歡這家人！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她微微一笑，勇于認錯。
“這還差不多嘛……”
“最近工作室還好吧？”杜父關切的問道。
“最近景氣差，多少有受到影響，不過比起其他同業算是不錯了，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杜恒玉據實以告。
“這樣啊！”杜希然沉吟了聲，“其實只要順利就好，也不見得非要賺大錢不可。”
“我也是這麽想的。”杜恒玉笑道，“所以我最近正慢慢減少我的工作量，打算多花點時間陪陪恩妤。”
“這樣不錯。”杜希然點點頭，“我瞧你媽還挺急着抱孫子的。”
“抱孫子？她想太多了吧？”他不由得笑出聲，“我和恩妤也才結婚幾個月，她未免想太遠了。”
“你又不是不曉得你媽是什麽性子？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
呵，說到底，其實老爸也挺想抱孫子嘛！杜恒玉在心底暗笑。
不過，生孩子啊……說真的，從結婚到現在，他還沒認真想過這件事呢！當初之所以娶恩妤，是因為她與采玲的容貌相似，他只想用盡全力待“采玲”好，因此不曾想過生孩子的事。
但被父親這樣一說，他腦中忽然浮現某個小嬰兒的模樣。
五官像恩妤，輪廓像他……這種感覺好像挺不賴的。
發現自己居然被父親簡單一句話就說動，杜恒玉覺得有些好笑。
“我還是得和恩好商量商量，畢竟對女人來說這可是大事。”他決定尊重妻子的想法。
“這當然。”杜希然擱下手中的報紙，将它折平放回桌上，“恒玉，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得老實告訴我。”
“怎麽了？”父親難得嚴肅的态度，讓他正襟危坐起來。
“我和你媽本來是不想管的，但我想了很久，總還是覺得不大對……”
話說到這裏，他已明白父親想談什麽了。
果然，杜希然下一句便道：“你會娶恩妤，是因為采玲吧？”
杜恒玉沉默不語。
見他的樣子，杜希然便明白自己和妻子猜對了。他長長嘆了口氣，“你都已經這麽大了，我也不想責怪你，可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當然。”他心浮氣躁的道，“我很清楚我娶的是恩妤。”
“那麽，你究竟是真愛恩妤，還是只是将她當成采玲的替代品？”身為父親，他怎麽會看不出兒子對采玲多年的感情？
其實他們為人父母，也是有私心的。當初極力反對采玲和那個小她兩歲的男人交往，有大半也是因為兒子的關系。
他們希望采玲嫁給恒玉，而非外頭來路不明的男人。不過這事他們并未讓恒玉知道。
采玲與那男人私奔的舉動，讓他們很是愧疚，也才明白了自己有多自私。恒玉總以為他們是因為氣惱才從不提起采玲，可事實上是他們對她有份歉疚。
因此，當見到恒玉決定娶與采玲神似的恩妤時，他們雖然詫異，更隐隐覺得不妥，但最後仍未出聲制止。
幸好恩妤是個溫柔賢慧的好女孩，雖然不像采玲那麽開朗活潑，但妻子非常滿意這兒媳。
杜恒玉抿着唇，半晌才道：“我會盡我所能，疼愛恩妤，給她最好的生活。”
“可是你愛的是采玲？：”杜希然太明白兒子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也不讓他逃避。
父親果然很了解他呀！杜恒玉苦笑，知道隐瞞不了。
“是，我是愛她。”他第一次對他人承認這份情感。
“你該知道你這麽做對恩妤并不公平。”
“我知道。”他知道自己對恩妤做的事很殘忍，可他就是控制不了。
“她不是采玲，也不可能會變成采玲。”
“我很清楚。”雖然他真正愛的是采玲，不過，他還是希望恩妤維持現在這樣子。
杜希然瞧了他好久，嘆道：“你也不小了，爸不想說你什麽，總之你曉得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他還能說什麽呢？沒在第一時間阻止他們結婚，現在再說什麽都已經太晚了，只希望有天兒子能夠真正愛上恩妤，并全心全意對待她。
“我會的。”能不再讨論這問題，杜恒玉大大松了口氣。
愛戀采玲的秘密在心中藏了這麽久，他實在不習慣也不想拿出來與人讨論。“好，那往後我也不再提了，只再問你最後一件事。”杜希然盯着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一天采玲回來了，你該怎麽對恩妤解釋？”
突然多了個和自己長得那麽像的小姑，他不信恩妤心裏不會有疙瘩。
聞言，杜恒玉臉色微變。
這問題他并不是沒想過，但每一憶及，便立刻被他否決。反正采玲現在人在美國，妯們不會有機會相見的。
別再自欺欺人了，這兒畢竟是采玲的家，她終究會回來的。
腦中驀地傳來另一個聲音，嗤笑他的鴕鳥心态。
恩妤是他的妻，要陪伴他一輩子的女人，而采玲是“妹妹”，就算一時和家裏吵架了，離開了，最後還是會回到這裏的。
兩個女人見上面，不過遲早的事。這是無論他如何逃避，都否認不了的事實。到時他該怎麽向恩妤解釋？
不知為什麽，杜恒玉心中竟忽然升起不希望采玲回來的念頭。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是瘋了吧？怎麽會因為怕恩妤傷心，而居然希望采玲別回來？
他愛的明明是采玲啊！他對恩妤只是歉疚而已。
對，一定是這樣。他為自己利用恩妤而感到愧疚，因此寧願自己一輩子都見不到采玲，也不希望恩妤受到傷害。
見兒子的表情陰情不定，杜希然凝重的道：“這件事，你最好想清楚該如何處理比較好。”
“我……”
“什麽該如何處理比較好啊？”杜悠琪輕快的聲音自後頭傳來，兩個男人回過頭，才發現女人們已走出了廚房。
“沒什麽，我只是在教你哥一些商場上的應對。”見到女兒，杜希然立刻換上笑臉。
“還教啊？他都已經夠有錢了，教他如何當妻奴還差不多。”杜悠琪忍不住嘟嘴咕哝着。
“小琪！”葉恩妤瞪了她一眼，不覺臉紅，“你別鬧恒玉，他已經對我夠好的了。”
“葉恩妤，我是為你争取權利耶，你居然幫我老哥不幫我？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家夥。”将手中的盤子放在餐桌上，杜悠琪伸出魔爪對她呵癢。
“好好，對不起，是我的錯……”葉恩妤一面笑着閃躲攻擊，一面求饒，“別再搔我了……”
“喂喂，杜悠琪，你別欺負我老婆。”杜恒玉急急起身，将妻子護在身後。他這個笨妻子可不像采玲懂得反擊，只會呆呆的被欺負，他得多費心保護她。“你！你們狼狽為奸啦！”杜悠琪氣呼呼的指着躲在老哥背後的好友。
嗅，狼狽為奸是這樣用的嗎？她甩甩頭，不管不管，反正他們兩個對她一個，不公平啦！
“好了，你們別玩了，來吃晚餐吧！”王玫雅笑道。
“哼，下次再找你算帳。”聽到“吃飯”二字，杜悠琪扮了個鬼臉，搶先一步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老媽跟小恩的好手藝，可是她的最愛啊！
葉恩妤微笑地看着這家人的互動，深深覺得嫁給恒玉的自己，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雖然和父親把話談開了，但杜恒玉對于該如何和恩妤說起采玲的事，仍深感困擾。
他不可能告訴她自己當初之所以娶她，是因為她與他妹妹相似的容貌，可是他也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對她解釋這一切。
反正，采玲不會那麽快回來，他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想想……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于是事情又一天拖過一天。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對她的愧疚，他對恩妤反而更加的寵愛和體貼。
杜恒玉站在某間精品店前，看着裏面一只半個人大小的布偶。
他覺得那只狗娃娃臉上呆呆憨憨的笑容，像極了恩妤。
前幾天他為了一個案子路過這兒時湊巧看到了這只狗娃娃，當時腦中掠過的第一個想法，竟是恩妤一定會很喜歡它。
所以今天他抽了個空，特地回來看這只娃娃。
“先生，有什麽需要嗎？”大概是他在櫥窗外站太久了，引得店員小姐忍不住出來詢問。
“喔。”杜恒玉這才回過神，指着那只狗娃娃，“我想買這個。”然後他便跟着店員走進店裏。
葉恩妤一如往常的準備着晚餐。
她利落的将冬瓜洗淨、切塊，今天打算煮冬瓜蛤蝌湯。
最近恒玉的工作室很忙，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身為他的枕邊人，她曉得他壓力大得幾天都沒睡好覺了。
冬瓜退火，能替他降降躁氣。公事方面她幫不上忙，只能盡力照顧他的身體健康，将家裏整頓好，讓他無後顧之憂。
葉恩妤瞄了眼擱在一旁的手表。現在是晚上七點，預計他大概還要再一個多小時才會回來，她還有很多時間。
其實今天是她的生日，不過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慶祝生日了，每年的這天對她而言，跟往常也沒什麽不同。爸媽從來不替她過生日，仕凡也沒記住過，她早就習慣了。
因此她沒告訴恒玉這件事，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告訴他，他一定會放下公事趕回家陪她，但她并不想拿這種小事困擾他。
當她将冬瓜切好，擺在一旁打算等之後再下鍋時，門口忽然傳來熟悉的細碎聲響。
不會吧？她怔了下，連忙用圍裙擦幹了手，疑惑的走出廚房。
恒玉這幾天不都很忙，怎麽今天這麽早回來？
大門被打開了，進門的果然是杜恒玉，只見他手中抱着一只超級大的狗娃娃，并在看到她時，微笑的對着她道：“生日快樂，恩妤。”
她呆住了。“你……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她沒告訴過他吧？
“我怎麽會不知道？”他好笑的反問，覺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可愛，“你是我的妻子，我要是連你的生日都不知道才奇怪吧？來，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他将狗娃娃遞給了她。
那位店員很貼心，還替他在娃娃頸間綁了個又大又漂亮的蝴蝶結。
葉恩妤怔怔接下了那只狗娃娃，一時間無法反應。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禮物呢……
“怎麽了？不喜歡這個禮物嗎？”見她的表情呆滞，他誤以為她不喜歡。
“不……當然不是。”她抱緊了娃娃，急促的道，“這娃娃很可愛，而且還是你送的……我非常喜歡……”
她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狂喜。他最近明明那麽忙，怎麽還有空為她張羅生日禮物？
“喜歡就好，我一看到它，就覺得你一定會愛上它。”見到她的表情，就不枉他被那個黑心店長狠狠敲了一筆。
“這是你的心意，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哪怕他送的只是簡單的小禮物，她也夠開心了。
“傻瓜，你是我老婆，對我要求多一點是應該的。”他寵溺的揉揉她的發。
“謝謝你。”她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輕輕落下了吻。這樣的主動對害羞的她來說，已經是極限了，“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他就知道！杜恒玉并不意外聽到她這麽說，但還是感到滿滿的心疼。
她明明值得更好的對待！
“沒關系，從今以後，每年的生日都會有人幫你慶祝。”他向她保證。
葉恩妤淡淡笑着，其實他的關心就已經是她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她心中有滿滿的感激，但又覺得說出口似乎就顯得見外了，因此只道：“餓了嗎？我不曉得你這麽早就回來，晚餐還沒弄好，可能要請你等會兒。”
“不用急。”他笑着回吻了她，“慢慢來就好。”
“那我先去準備了。”她将狗娃娃放在沙發上，開心的旋身回廚房。
“需要我幫忙嗎？”他不忘問道，怕她太辛苦。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杜恒玉走至廚房門口，看着她重新忙碌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只買了那只狗娃娃一點都不夠。
因為她，他的房子真正有了家的感覺，生命似乎也因有了她而圓滿。
他每天早上的起床氣被她治好了，胃被她養刁了，他欠她的何其多？
她說從來沒人送過她生日禮物……他忽然很想為她買個蛋糕，看着燭光映着她驚喜幸福的笑臉。
杜恒玉馬上決定将心中的念頭付諸實行。
“恩妤，我想起我有東西忘在公司了，得回去拿。”他編了個借口。
“那東西很重要嗎？不能明天再拿？”她詫異的回過頭，沒想到他才剛回家又馬上得出門。
“是啊，很重要的東西，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回來。”
“噢，好。”葉恩妤沒想太多，乖乖點頭。
“等會見。”他穿回剛脫下的外套，拎起車鑰匙和皮夾。
“拜拜，路上小心哦！”她正在切東西，不方便離開廚房，只能揚聲道。
“拜。”他揮揮手，迅速的開門離家。
“半小時啊……”她看了看處理到一半的食材。
嗯，這樣等他回來，晚餐剛好準備好。
回頭看到客廳沙發上躺着的狗娃娃，她又甜蜜的笑了。
能嫁給他，真好。
切好菜後，她打了三顆雞蛋進海碗中，并拿出打蛋器攪拌，想弄道蒸蛋。叮咚！門鈴在此刻響了起來。
咦？葉恩妤停下手中攪拌的動作。
怎麽會有人按門鈴呢？
她和恒玉的朋友都不多，結婚至今，也只有小琪和杜家父母拜訪過他們家。該不會是恒玉又忘了帶鑰匙吧？她笑着搖了搖頭。
他在外面總是顯得一副很精明的樣子，但私下卻老忘東忘西的，忘記帶鑰匙也不是什麽奇事。
叮咚！門鈴又響了，顯然是外頭的人等得不耐了。
葉恩妤放下手中的打蛋器，抽了張紙巾将手擦幹，這才匆匆趕到門邊。
真是的，她一定要好好取笑他！
葉恩妤微笑的打開門，正想開口，卻意外的發現門外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很像的女人，對方笑得一臉燦爛——
“恒玉哥，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