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錦花市某棟寫字樓中，一家私企人力資源部的辦公室裏，一場面試正在進行中。
坐在辦公桌後的中年女人将視線從面前的簡歷上移開，瞟了一眼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女孩。
這女孩留着一頭濃黑的長卷發，白皮膚瓜子臉，尤其是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女孩的臉上帶着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渾身透露着一股子年輕人桀骜不馴的神氣。
大概正是這股子神氣，讓負責面試的中年女人對女孩的初次印象大打折扣。
她挑剔的目光從女孩臉上的妝容打量到了女孩腳上那雙沾了些泥土的黑色中性款馬丁靴上，心中不免給這女孩打了一番評分：妝太濃，扣分；鞋子太髒太邋遢，扣分；長得倒是有點漂亮，皮膚白白嫩嫩的，不過這種姑娘一般都比較嬌氣，這點大概也要扣分……
中年女人蹙眉瞥了一眼簡歷，擡頭道：“顧甜甜，是嗎？”
“嗯，是的。”女孩立刻回答，聲音清澈好聽。
“你的簡歷我看過了，”中年女人嚴肅道，“你的成績還不錯嘛，學校也是好大學，只可惜……”
聽到“只可惜”三個字，顧甜甜一邊的眉毛輕輕地挑了一下，“什麽？”
中年女人一早就想好了把顧甜甜打發走的說辭。
“只可惜我們公司暫時不招你這個專業的學生。”中年女人說罷，臉上又堆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了。”
其實，之前公司內部就商議決定今年不再新招女員工了，本來所有女性應聘者的簡歷一開始就應該被剔除出去的。
中年女人不禁暗自心道，負責篩選簡歷的小劉實在太粗心大意了。
她又看了一眼顧甜甜簡歷上的一寸照片，又暗自冷笑了一聲，說不定小劉是見人家妹子長得漂亮，所以才把她留下了，男人真是色心不改。
顧甜甜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後聲音平靜道：“可你們不是在招聘啓事裏寫了需要國際貿易專業的嗎？”
中年女人長長地“哦”了一聲，像是剛剛才想起這回事，然後面不改色地說道：“那個專業我們要有至少兩年工作經驗的，之前招聘啓事裏沒寫清吧。”她說着，就看了一眼手表，“我今天還有七八個面試要進行，你可以回去了。”
說罷，中年女人便略不耐煩地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起來。
對方都下了逐客令了，顧甜甜沒有任何廢話，只說了一句“再見”，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
離開寫字樓後，顧甜甜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經下午三點了。
為了這次面試，顧甜甜特意比平時早起了一會兒，和上班族們一起擠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又坐了一個小時的地鐵，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面試地點，結果被通知面試官臨時去開會了，她只好在寫字樓裏苦等了三個多小時，才終于等到了面試的機會。
結果，她完全沒想到面試的過程竟然是這樣的。
對方連一次表現的機會都沒給她，就不耐煩地把她打發走了。
這時，顧甜甜的肚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吃午飯，于是便找了附近的一家蘭州拉面店要了一碗清湯牛肉面。
吃面的時候，她用手機登陸了人才招聘的網站，一邊吃面一邊繼續按照篩選出來的列表投簡歷。
最近一個月裏，顧甜甜已經投了兩百多次簡歷了，大多數簡歷都石沉大海，只有七八個公司回複了她通知面試，然而每一次面試都和今天這次一樣失敗了。每次對方婉拒的理由都差不多，比如：我們暫時不需要你這個專業的，暫時作為人才儲備以後聯系等等，有兩家公司在面試後幹脆便杳無音訊了。
她過年時還信誓旦旦地跟家裏人說好了，一定會在清明節前找到工作，結果眼看着五一勞動節都要到了，她的工作還是絲毫沒有着落。
畢業季即将到來，眼看着班上的同學一個個都拿下了理想的offer，顧甜甜鴨梨略大。
就在這時，顧甜甜的手機進了個電話。
來電顯示是“老爹”。
顧甜甜按下了接聽鍵，父親的聲音立刻從電話裏傳來，“甜甜，吃飯了嗎？”
“吃了。”顧甜甜嫌解釋起來麻煩，便撒了個小謊，“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好幾天沒給你打電話了，問問。”顧父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聽到這句問話，顧甜甜的心髒一沉。
“還沒。”她蹙眉道。
“不要急。離畢業還有一段時間，慢慢來。”顧父說着就笑了笑，“實在不行，你還可以上我們公司工作嘛。”
顧甜甜不由得暗道，她正是不想去她爸的公司，所以才想努力找工作的。
“嗯……我還在投簡歷呢。”她說。
顧父便道：“你把簡歷發給我。”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你沒經驗，不會寫簡歷，我幫你看看有什麽地方需要改的。”
聽到這句話，顧甜甜微微蹙眉。
她就知道父親總是對她不放心，連一份簡歷也怕她寫不好。
“我在外面，回去之後發給你吧。”她淡淡地回答，低頭看了一眼碗裏的面條。
……糟了，面快泡糊了。
短暫的沉默後，顧父又道：“對了，你最近跟你姐聯系了沒有？”
顧甜甜一邊吃面條一邊含糊不清道：“沒。”
“又吃什麽呢？”顧父的聲音略有不滿，“給你打電話別老心不在焉的，好好聽我說話。”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對了，你姐過段時間可能要回國了，正好讓她跟你好好聊聊。你不願意跟我聊沒關系，她跟你是同齡人，你們倆肯定有不少共同話題的，平時要多交流。”
聽到這番話，顧甜甜心中略有煩躁。
每次打電話她爸總會念叨起她在美國上學的姐姐，好像多跟她念叨幾句，她就能多少沾染點學霸的精神一樣。而這個姐姐實際上跟她并沒有血緣關系，是她父親再婚對象的女兒。
顧父在電話裏繼續自顧自地唠叨道：“你也別老是呆在寝室裏不動彈，多出去走走，要跟人多交流，參加點社會活動，這樣簡歷寫出來也比較好看……你聽見沒？”
顧甜甜“嗯嗯”地答應着。
顧父停頓了一下，“對了，你最近缺錢不？缺錢告訴我，我給你打。”
“不缺。”顧甜甜簡潔地回答，她看了一眼表，“對了，我待會還有事呢，先挂了吧。”
顧父遲疑了一下，才道：“……那好吧。”他說罷又不放心地囑咐一句，“記得把簡歷發給我。”
挂上電話後，顧甜甜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面條，就離開面館往車站方向走去。
擠完地鐵又要擠公交，等她回到學校時天色已暗，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回寝室後，正對着鏡子化妝的室友鄭柔瞥了她一眼，一邊黏假睫毛一邊道：“面試怎麽樣？怎麽才回來。”
“沒戲。”顧甜甜面無表情道，她看了看鄭柔身上的粉色蕾絲公主裙，“今天又要上網直播？”
鄭柔“嗯”了一聲，然後對着鏡子一臉認真地塗起了睫毛膏。
鄭柔其實算是半個網絡紅人。她網名叫“小蒸肉”，在某個知名視頻直播網站做主播，幾乎每天晚上她都要化好妝準時坐在電腦前開始直播，內容無非是唱歌、聊天之類的。
因為妹子長得萌說話聲音又好聽，鄭柔竟然很快吸了不少粉絲，每天都收到不少打賞。
顧甜甜順手彈了一下鄭柔的後腦勺，“假發戴歪了。”
鄭柔趕緊對着鏡子左看右看，連聲道：“哪兒歪了？哪兒歪了？”
顧甜甜沒理睬她，而是徑自回到自己的書桌旁，打開筆記本電腦。
她百無聊賴地翻看了一會兒網頁，因為心裏擔心工作的事，便又忍不住查看了幾次郵件。
除了幾個自動回複簡歷的郵件之外，她的郵箱裏并沒有收到任何面試通知。
于是她失望地關上了浏覽器，打開word文檔，活動了一下手指，開始噼裏啪啦地打起字來。
身後化好妝的鄭柔一邊調整假發的位置，一邊探頭看她打字，笑道：“你又在寫稿子賺錢？”
顧甜甜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上大學之後，她就經常在網上接一些寫稿子的活碼字賺錢，大多都是寫槍手文，按照對方發來的小說大綱寫稿子。因為她稿子質量也很好，速度也不錯，所以基本上能拿到千字十五塊的價格。
寫了大約二十分鐘，顧甜甜有點困了。她伸了個懶腰，正要起身給自己沖杯速溶咖啡，卻看見電腦右下方彈出了一個消息框，提醒她郵箱裏有封新郵件。
顧甜甜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點開那封郵件。
郵件原來是一家公司發來的簡歷回函。
掃了一眼後，令顧甜甜驚喜的是，回函的內容并不是自動回複，而是面試通知。
尊敬的顧甜甜女士：
您好！你給我公司電郵的個人簡歷業已收悉。請于明日下午十七點準時進入以下網址進行視頻面試。面試網址：
感謝你對我公司的大力支持！
黃金藤未來直播經濟公司
謹上
看完公司名稱落款，顧甜甜一臉懵逼。
未來直播經紀公司？
這麽怪異的名字，什麽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