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葉不知道地上那個小洞裏能流出來多少血。
她只知道到後來自己兩只腳全泡在血水裏面。
如同身處一片血海。
再到後來, 符祿用了一打, 地底下的哭聲就沒了,什麽都沒揪出來。
也就是說,符祿白用了。
三葉有些不敢看師傅的臉色, 一定很差。
孟映生不出聲, 周遭死寂一片。
堂屋裏的地面沒鋪水泥跟瓷磚, 更沒什麽木板。
就是黃土地。
血水湧出來,向四周散開, 再一點點往土裏滲, 像下過一場血紅的大暴雨。
泥濘不堪, 令人作嘔, 又毛骨悚然。
這要是拍鬼片, 都不用布景, 直接上。
拍完了也不用後期做特效,保準吓到你喊破喉嚨。
片刻後,孟映生擡手捏捏鼻根, “先出去。”
三葉蹲着沒動。
孟映生偏過頭, “小葉子?”
Advertisement
“腿……”三葉動了動嘴唇, 很小聲的說, “麻了。”
孟映生的眉心略微蹙了一下, 小徒弟吓着了, 等他回過神來, 他已經将小徒弟抱了起來。
還是公主抱。
三葉從頭到腳都僵硬無比。
孟映生本來還很尴尬, 覺得自己腦子抽風抽出了頻率。
結果發現懷裏的小徒弟跟個木雕一樣, 挺好玩的,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在堂屋裏積累的煩躁也随之一掃而空。
三葉不知道師傅笑什麽,只知道腦袋挨着的地方是師傅的胸口,那裏有咚咚咚的心跳聲,強而有力。
孟映生一把小徒弟放下來,她就溜了,溜的賊快。
“跑什麽跑?”
前頭的纖細身影稍有停滞,随後就往前沖,差點撞進雜亂的灌木叢裏。
孟映生下意識忽略了自己那一瞬間的緊張。
他心想,徒弟抱起來是真軟。
大概小女孩都那麽軟?
轉而一想,他也沒抱過別的女孩,沒法參考。
不對,我在這認真思考個什麽鬼?
最近怎麽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孟映生一張俊美的臉黑了黑,趕走了莫名其妙的思緒。
出了這個事,村裏彌漫着一股子血腥味,死亡的氣息越發濃郁。
仿佛死神要血洗這個村子,無論身在哪個城市,都會被抓回來處死。
趙錢坐在家門口的稻床上,布滿血絲的眼睛對着前方,眼神空洞,臉色蒼白,還沒回魂。
仿佛下一秒就會瘋掉。
李老道不知去向,多半是吓跑了。
三葉過來時有帶換洗衣服,師傅的也有,他們把沾到血跡的褲子跟鞋都換了。
師徒倆在塘邊洗洗刷刷,完了就坐樹底下待着。
大的盤腿打坐,小的在一邊看,還不忘留意四周,像一只看守寶石的獸類。
村裏靜的吓人。
直到快五點的時候,一輛警車打破了那種懷疑的寧靜。
是趙錢堂姐家裏人報的警,他們也在趕過來的路上。
村裏人建了個群,都是在外地生活的,平時在群裏也不怎麽交流,就是逢年過節發發紅包。
這次趙錢把他家裏的事在群裏說了,大家夥只是安慰了一番,都沒太當回事。
生活壓力大,各有各的煩惱,哪兒有時間去管別人的事。
就是再離奇再恐怖,那也跟自己沒關系,鬼神之說就算存在,照樣事不關己。
除非事情有一天攤到自己或者家人頭上。
可往往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警車停在大塘埂上,一行人徒步進村,剛進趙錢大伯的家裏,就有嘔吐聲響起,緊跟着是混亂的腳步聲。
前後三起案子除了死者身份信息,以及案發地不同,其他都一樣。
不是人為的,也不是人解決的。
孟映生還在塘邊的樹底下,他不打算主動跟派出所的人打交道。
那夥人現在估計舌頭都捋不直了。
靈異事件在道界猶如家常便飯,完全靠它們養家糊口。
但對普通人來說,不是短時間內能消化的東西。
等的不耐煩,孟映生捉住身邊女孩背後的一縷長發把玩。
三葉背着身子刷手機,毫無察覺。
孟映生把她的發絲繞到自己食指上面,繞了幾圈,表情變得極為古怪。
似是大夢初醒。
孟映生立刻把那捋頭發放開,他皺眉看自己的手指,又去看徒弟的後腦勺,視線不自覺下移,落在那截雪白修長的後頸上面。
一霎那間,孟映生的腦子裏冒出了師兄說過的話。
師兄說他此次下山,要歷的劫是情劫。
就在這時,三葉一只手伸了過來,她想拍師傅胳膊,卻在剛碰到的瞬間就被撥開了。
力道很大。
三葉半個身子往旁邊倒,要不是她及時撐住地面,肯定摔趴下了。
孟映生撥完就後悔了,他生平第一次有點無錯,卻又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只能撒謊。
“沒事葉子,剛才師傅在想事情,就沒注意。”
三葉抿着嘴角看他。
孟映生原來不覺得被徒弟看有什麽,現在可能是心虛,他全身都不自在,每個毛孔都不對勁,于是只好岔開話題。
“師傅讓你搜的東西,你搜到沒?”
三葉沒回答,似乎還沒緩過來,眼角微紅,看着楚楚動人。
孟映生偏開頭,“把你搜到的東西念給師傅聽。”
三葉望着師傅的側臉,啞啞的說,“念不……好。”
“沒事。”
孟映生依舊沒把頭偏回來,望着被紅藍紫渲染的絢麗天色,“師傅不會笑話你。”
三葉擦擦眼睛,低頭念道,“蘆葦,又,又名蒹葭者。”
孟映生靠回樹底下,閉着眼睛嗯了聲,“繼續。”
“代表思……念,”三葉照着手機上的內容念,“代,代表故,故鄉。”
當孟映生聽到徒弟說有的地方存在一種習俗,一個人要背井離鄉,出發前會帶上一根蘆葦的時候,他的心裏有什麽劃過,沒抓住。
三葉把搜到的全部念完就不說話了。
孟映生沉吟了會兒,給師兄發了條信息。
【師兄,我這兒有情況,速來。】
信息發過去沒一分鐘,手機就響了,那頭是常年一貫淡漠的聲音,“沒法速來。”
孟映生懶懶道,“此話怎講?”
常年不語。
“趙君還在廟裏?”孟映生調笑,“師兄,現在你是妻兒熱炕頭?”
“……”
“師傅他老人家還好嗎?沒氣得一哭二鬧三上吊?”
“……”
孟映生的視線無意間瞥向不遠處的蘆葦蕩,思念,背井離鄉,外地生活,死在老家……
這幾個點在他的腦子裏不停排列,最後組成了什麽,他立刻挂掉電話,拉起三葉就往村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