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飓風
天色昏暗陰沉，随着風勢不斷加劇，雨點也變成了斷斷續續傾斜墜下的雨線。遠處十多條電龍在烏雲密閉的天空中張牙舞爪，雷鳴也震天而起。剎那間,天空所見之處都已被厚得密不透光的黑雲重重遮閉、鋪天蓋地，明亮的白天眨眼間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樂逸朗他們把帆船上的照射燈全部打開才能免強地看到前方的景況。
海面上烈風撥弄出一個接一個漫過船舷的白浪，高低起伏的海浪不斷地吞吐着帆船，一場前所未見的強烈飓風已經襲來。
"最終還是讓我們趕上了!"樂逸朗苦笑着對布魯尼說。
"真神給我們安排的考驗，結果還是無法逃避，那唯有與其一戰了。"布魯尼現出無所畏懼的神情說。看着前方的雷鳴電閃，使布魯尼雙眼也閃耀着無比的興奮!水手的天性就是挑戰風暴，戰勝巨浪。此刻樂逸朗他們已是斧底抽薪、背水一戰了!
在滔天巨浪中航行必須頂着風浪前進，和海浪正面交風。絕不能讓海浪從側面襲擊，因為船只本身的結構特點所限，若巨浪從側面侵襲是非常容易使到船只翻側沉沒的。
"為了消失無蹤的多亞羅兄弟，為了無辜慘死的阿布，為了能回到岸上，我們必須活着!我想信這世上沒有多少人可以告訴你們，時速超過250公裏的飓風究竟有多麽的疾勁!數十米高的巨浪究竟有多麽的壯觀!但,你們可以!以後,你們可以把這次對抗超級飓風的經歷,津津樂道地告訴那些年輕的水手們，告訴你們的兒孫，盡情地享受他們的敬佩和景仰!所以我們必須要戰勝這風暴，必須要生存下來!"樂逸朗慷慨激昂地向船員說出一段振奮人心、鼓舞仕氣的說話。
布魯尼掌着船舵,将船頭直指向前方的巨浪,迎着烈風駕駛着帆船行進。為免被甩到海裏,他用繩索将自已固定在駕駛臺上。樂逸朗、奈華還有其他船員也都集中到了駕駛室內,同樣地用繩索将自已固定在座位上，做好作戰前的準備。
呼呼的風聲響徹耳邊，粗密的雨線被強風吹得東歪西倒，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整個空間仿佛都已被水所占據，使人根本無法分辨打在臉上的水，究竟是由天上墜下還是由海裏翻出。
人置身于這無盡黑暗的水世界，水聲、風聲、雷鳴聲,充斥着整個空間,掩蓋去其它所有的聲音。一道道猙獰的閃電劃破長空,張牙舞爪,向人們展現着大自然強悍的力量。相比之下,樂逸朗他們這滄海一粟,簡直相形見绌,渺小得可憐!
一個接一個十多米高的巨浪,就如無數相連的小山坡,在前方守候着他們。
布魯尼加快船速,穩住船頭踏浪而去。
巨浪是有生命、會行走的山坡,千變萬化險惡萬分。剛開始形成時它的坡度還不會太過陡峭,但随着它的推進,很快坡度就會變得陡峭非常,最後有如山崩地陷般泥石傾瀉而下,萬鈞之力覆滅一切。因此,要誇過這座有生命的山坡,就只有嚴格地把握節奏,必須在它形成的初期,就要沖上浪峰,不然,當浪峰形成後這巨浪就是難以逾越的銅牆鐵壁了。
布魯尼是弄潮好手,他當然知道應該怎樣做。只見他加大油門,驅船迎到巨浪前,乘着浪底騎上了浪坡,船身程45度傾斜架在這三十多米高的巨浪上。這時布魯尼将船速調到最高,用最大馬力向上緩緩地爬行着。
在船內只感覺到天旋地轉,翻江倒海,時間變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徘徊于生死之間。
好不容易船才邁上了浪峰,巨浪向前湧動将帆船架到了尖端上,浪尖頂在船底的中部,将帆船舉起在三十多米高的半空中,使船頭及船尾懸空在海面上。
Advertisement
這就是最關鍵的時刻,因為位于船尾底部的镙旋漿及轉向舵都已懸空于水面,帆船不能依靠自身的動力挺進,只能乘着沖高後的慣性及巨浪前推的反作用力幫助帆船向前推進。
當浪尖撲過船底的中部後,浪鋒的支點就由船底的中部移到尾部,這時帆船就有如一個失去平衡的天平,重量都聚到船的頭部。帆船由緩慢地向前傾側到突然地急速下沖,就如過山車爬到最高點後向下急沖一樣。
帆船飛速下滑,撞入海中,整個5米多高的船頭完全被海水吞沒,擊起無數浪花。
樂逸朗只感到尤如由高處下墜,直堕地面一樣,五髒六腑區裂,腦內轟鳴巨響!布魯尼迅速調整動力,減慢船速,盡量地保持着船身的平衡。很快被海水吞沒的船頭又重新浮出海面,他再次調整船速和方向,作好迎擊下一波巨浪的準備。
成功闖過這巨浪後,布魯尼和其它船員都顯得極之亢奮,他們高聲地唱起了家鄉的戰歌。歌聲響亮、雄壯、豪邁,和雷鳴、烈風、暴雨還有巨浪組成了一首蕩氣回腸的立體交響樂,在大自然無情的毀滅力量下顯得無比悲壯！
在怒海中匍伏前行,帆船闖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滔天巨浪,由三十多米到五、六十米高,連綿不斷的巨浪,無窮無盡,将帆船重重圍困。看看手上的表,時間已經是十三時多了,與驚濤駭浪共處的這段時間是樂逸朗人生中,過得最漫長的時刻,多次嘔吐已令他的意識變得迷糊,頭暈目眩。
卡亞拿、尼爾、阿理還有樂逸朗身旁的奈華韋早已昏迷了一段時間,但誰也不能過去照料他們。因為在船上根本無法走動,人就如置身于洗衣機的滾筒內一樣,只要解開身上的繩索就必定會失去平衡,在駕駛室內打滾,或直接被甩到海裏。
其他船員也有不同程度的嘔吐、眩暈,唯獨布魯尼,他不但沒有半點不适的反應,反而亢奮程度有增無減,他和帆船已融為一體,駕駛着帆船誇越艱險重重！
不經不覺間,雨勢已減弱,閃電和雷鳴亦悄然而止,厚重的黑雲也逐慚地消退,天上露出了灰藍色的長空。但烈風依然強勁,只是海上波浪稍微平和了些,二、三十米以上的巨浪已有一段時間沒有遇上過了,正當樂逸朗在興幸,終于戰勝了飓風之際,絕望的一刻終于降臨了!
在帆船的前方有一道高不見頂的水牆,大海積聚了所有的力量向帆船發出最後一擊,這個百米巨浪勢如破竹。這無盡無際的蓋天巨浪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築了一道銅牆,一道足以毀天滅地、無堅不摧，直撲向樂逸朗他們而來的銅牆。
面對這百米巨浪,船員們都閉上了眼睛,等待着生命裏最後一刻的來臨!
樂逸朗熱愛航海、享受航海,他也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或會葬身于大海裏,但當死亡真正到來之際,那種感覺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強烈!他從沒有嘗試過和死亡如此接近,死亡到底是怎樣?希望不要太過痛苦,也不要大漫長!
布魯尼是對的,遇到"魔影人"的船必定會沉沒!樂逸朗将手表上的撥針拔出,将時間定格在"13號13時33分33秒"。
布魯尼看到這蓋天巨浪,并沒有絲毫的退卻和脅懼,他再次将帆船的馬力調到最大,全速沖向那百米巨浪。
樂逸朗知道布魯尼的一生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與這巨浪搏鬥的終極時刻!之前布魯尼因為顧慮船員們的安危而謹慎和畏懼。現在,他已無所顧慮了,可以放手一搏了。在布魯尼心中,與巨浪拼搏可以榮耀地死去,就如戰士在戰場上捐軀一樣,這絕對是無上的榮幸,會受到真神的眷顧!
帆船以最高航速沖上了巨浪,在巨浪身上緩慢爬行,就如蝸牛吃力地往牆上爬行一樣。帆船一米一米地艱難地向上爬着,随着巨浪的移動，浪身的坡度也越來越陡峭。60度的斜面已是帆船的極限。
布魯尼全神傾注,将船的馬力發揮到了極限,但同時帆船也已到了它的極限,已不可能再往上爬了,只能挂在巨浪的腰部,不上不下。
此刻,帆船停住了,停在了百米巨浪的腰部!樂逸朗的心跳也停住了,時間也停下來了,一切也都靜止了!
原來死亡到來時,人是可以這樣的平靜,樂逸朗什麽也沒有想,腦裏只是空白一片,因為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回憶、要挂念、要思考了,太多太多了!現在根本來不及,也不知道應該先回憶些什麽?應該先挂念些什麽?應該先思考些什麽?沒時間了,所以一片空白!
巨浪的浪峰正逐漸形成,而且随時都會向下坍塌,這時浪身的坡度已超過70度了，帆船再也沒法支撐,一艘普通的帆船根本就沒有可能戰勝地心吸力！
有如強弩之末,就如一支正在上升途中的火箭突然失去動力一樣,帆船頭上尾下地急速墜落,與此同時這蓋天巨浪也開始毀天滅地般傾塌而下。雷霆萬鈞之勢席卷着渺小的帆船翻滾而下,将帆船卷入海裏,直到海水将帆船完全吞逝。
墜落、翻滾的感覺對樂逸朗來說已由陌生變得熟悉,甚至習以為常!緊接着有大量冰冷的海水灌入,緊緊地包圍着樂逸朗,他閉起眼睛,身體被繩索套着,只有手腳可以活動。
下意識地,他拼命屏住呼吸,手上握住那把早已準備好的小刀,切割着捆在身上的繩索。海水冰冷刺骨的感覺傳遍全身,腦裏有把聲音不斷地響起:張開口,呼吸吧,這樣痛苦就可以結束了!不,我不想死!樂逸朗伸出左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口和鼻,不讓自己乎吸。右手拼命地割着捆在自己身上的繩索。
下墜、窒息、迷糊、昏厥、平靜,天旋地轉,失去知覺,跌入無盡黑暗的旋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