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個人走到小區門口時,明知忽然想起來剛才在酒吧顧問沒說完的那句話,便問他:“顧問,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
顧問轉過身來,猶豫片刻,開口道:“我剛想說,你以前不是喜歡陳燼嗎?看着他跟他男朋友在一起,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明知如聽天書:“什麽??”
顧問第一次沒有看着他的眼睛說話,低下頭去,直言道:“明知,陳燼說的是對的。我的确是因為你才記住他的。我知道,他對你說來,是很特殊的朋友,是你喜歡過的人。”
明知沒有接話,直覺顧問還有話沒說完。
果然,顧問緩了幾秒,又接着往下說了。
“說起來,我還挺羨慕陳燼的,他能跟你做這麽多年的好朋友,還得到過你的喜歡。”
“我是一個自信的人,但在追求你這件事上,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到這時,顧問才擡起頭來,盯着明知的眼睛說:“因為一錘定音的人,是你。”
過去了十幾秒鐘,确定顧問不打算往下講了,明知才開口:“你說完了嗎?”
顧問點了點頭。
明知背着手問他:“誰跟你說我喜歡陳燼的?”
顧問照實講:“我曾經聽見,陳燼當衆講你的就是他的,還說不信就來當面問你。”
明知忍着笑:“那你怎麽不來問我?”
“因為,”顧問停頓着,往下說,“這好像也不代表什麽。”
“也就是說,”明知連連點頭,語調不經意間上揚,“還有別的事情,讓你覺得我喜歡陳燼?”
顧問其實很想伸出手去, 捏捏明知因忍笑而撐圓的臉頰,但現在還不行。
他繼續坦誠:“有一次放學,我看見你為了陳燼跟別人打架,事後還抱着他安慰了很久。”
明知不禁挑眉,自己還有這麽熱血的時候?
“我想,能讓你這麽好脾氣的人動手維護,陳燼對你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經他這麽一提醒,明知覺得好像真是有這麽一回事。再回想片刻,他就全都記起來了,登時笑出聲來。
“顧問,你應該來問我的。”
顧問想了想,開口:“現在問你,來得及嗎?”
明知點頭:“來得及。”
話音剛落,顧問驀地不說話了,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明知看着他的眼睛,語氣很平靜:“ 顧問,我和陳燼就是好朋友。我确信我和他,對彼此都沒有想法。至于你說的打架,确實是為了陳燼,但那是出于友情,沒有別的。”
聞言,顧問的眼神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點頭道:“知道了。”
明知歪頭看他,笑着說:“顧問,你這麽聰明的人,居然也有想不通的時候。”
顧問搖搖頭,不以為然:“人的聰明是相對某一領域而言的。我可能在別的領域有所精通,但在愛情這方面,我只是個門外漢。”
“學歷,事業,家族,都不能為我的愛情加分……”
說着,他倏地停下,注視着明知,緩慢道:“因為,打分簿不在我手裏。”
明知微微垂眼,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臉,彎彎唇:“去取車吧。”
“明知。”
他剛準備走,聽見顧問叫了自己一聲,又轉過身來。
“我可以,”顧問低着頭,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再和你待一會兒嗎?”
***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架橋上,兩岸緩慢流淌的燈光,好似河面搖曳的漁火,時而游離在兩個人的臉上。
車內很安靜,幾乎聽不見外面的一點聲音。
下橋以後,車子向右駛入一條車道。沒過多久,停靠在一片靜谧的高檔住宅區內。
明知看着周圍的高宅,神情看上去有些恍然。
“你外婆家在這兒啊?”
“嗯。”
顧問應道,松開了安全帶。
“在這裏等一下,我很快出來。”
“好。”
顧問下車後,明知的視線從他的背影上挪開,緩緩地移到了車前,小徑盡頭的某一處。
十五分鐘過去,顧問回來了。
他坐進車裏,身上捎帶了些許外面的新鮮氣息。
“抱歉,讓你久等了。”
明知收回視線,輕聲道:“外婆睡下了嗎?”
顧問點點頭,一邊扣安全帶一邊說:“睡下了,哄了好一陣呢。”
言語間,他擡起頭來,對明知微笑。
“一直問我,怎麽不帶你進去。”
明知很輕地搖了一下頭,禮貌地回笑:“太晚了,算了。”
話音剛落,顧問原本準備按啓動鍵的手忽地停在了半空中,轉過頭來,看着明知的臉過了一會兒,開口問他:“明知,你心情不好嗎?”
明知沒有回答他的話,轉過臉去,目視前方。靜靜過了一會兒,他倏地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問道:“顧問,前面最盡頭的那棟宅子,看見了嗎?”
顧問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盡頭是一棟庭院別墅,上世紀的建築風格,門口吊着蕨類植物。
顧問開口:“明氏公館嗎?”
明知點頭:“我很小的時候,就住在那裏面。”
他渾然未察自己低下去的語調:“太久沒回來了,我幾乎都忘了裏面是什麽樣子的了。”
過後,他沉默幾秒,嘴角倏忽抿出一彎淺淺的笑:“只記得,夏天一到,滿牆的黑眼蘇珊就開了,橙黃一片,很漂亮的。”
“不過呢,”明知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笑,“剩下的記憶,就不太好了。”
這時候,他轉過臉去,看見顧問坐得端端正正,擰眉看着自己,神情嚴肅得就像是法制節目的主持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隔着毛衣拉了拉他的手腕。
“你在幹什麽?”
“我……”顧問停了停,認真回答,“在聽你的故事。”
聞言,明知忙不疊擺手,好笑道:“什麽啊,又不是真情直播。”
他收回手,一邊整理上衣,一邊說道:“就是一個不太幸福的家庭,成員有很愛生氣、誰都不喜歡的年長爸爸;患了産後抑郁,總是在夜裏尖叫的年輕媽媽,以及一個不知道為什麽出生的小孩而已。”
顧問安靜聽着,過了片刻,問他:“明知,你後來為什麽不在這裏住了?”
“額……”明知托着下巴回想了一下,說道,“不記得是三歲還是兩歲了,我媽重度抑郁自殺後,我爸整個人是更加易怒暴躁了。公館裏的老傭人可能是覺得家裏有一只大怪物就夠了,不能再多一個小怪物,于是偷偷把事情告訴了我大哥。然後,我大哥就回來把我帶走了。”
說着,明知突然伸出手,指着公館的某一處,探頭道:“你看,三樓那扇玫瑰花窗,跟周圍的窗戶顏色都不一樣,就是我爸發脾氣拿煙灰缸給砸的。工匠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只能安了一塊差不多的,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不同。看見了嗎,就在那兒……”
“明知。”
倏忽間,顧問把他的手拉了下來,輕輕握着他的腕節。
明知靠回座上,頭枕着椅背,轉過臉去,迎上顧問柔然而顧惜的目光。
他對顧問笑了下,釋然道:“其實還好,我能記住的也就這兩三件事,別的全忘了。”
顧問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我們走吧。”
明知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