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冬末春初的時候,鐘俊同從美國出了個短差回來。
秘書慣會看人眼色,見他歸心似箭,把今日既定行程略往後挪了挪。
鐘俊同進門脫了大衣,露出裏面的黑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又轉身把大衣挂好,拖着個行李箱走進屋子,車轱辘在地板上呼嚕打轉,惹得時沂從廚房裏探出頭:“回來了?”
鐘俊同徑自進了廚房,一沾到時沂就變得懶洋洋,渾身沒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吃什麽?”
“西班牙海鮮飯。”
鐘俊同往鍋裏瞥了一眼,低聲笑了一下,“放了牡蛎,你吃得消?”
時沂一時沒反應過來,懵懵地沒動作,等反應過來了,紅着耳根就給了鐘俊同一記不輕不重的肘擊。
鐘俊同笑得更嚣張,箍住他的腰不讓他動,嘴上還很正經:“看着鍋。”
時沂低頭用鏟子翻炒兩下,又突兀地察覺到身後緊貼的男人身體有了挺亢奮的變化。鐘俊同一點兒也不害臊,抱着時沂,一邊低頭咬他的的耳朵,一邊挺腰小幅度頂蹭。
“俊同!”時沂扭頭瞪他。
“我硬了。看到你在廚房的樣子就硬了。你穿那麽薄的襯衫,腰上的圍裙又紮得這麽緊。是你故意的。”
時沂哭笑不得,伸手去推鐘俊同,“別鬧了。洗手準備吃飯了。”
鐘俊同把他抱得更緊,不容置疑地說:“先鬧,再吃飯。”
結果那一鍋海鮮飯就冷在鍋裏。
鐘俊同三日不識肉滋味,急哄哄弄起時沂來粗暴得很。時沂剛覺得委屈想哭,又被丈夫黏糊糊的亂吻安撫。最後時沂仰躺在床上,手指遮住發紅的眼睛,劇烈的喘息漸漸輕下去。
鐘俊同用手指撫摸這具蒼白泛粉的身體,**餍足之後的聲音有種撓人的性感沙啞,“是不是要安排二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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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印賣得很快,馬上加印了。”時沂把手指撤開,眼睛裏有亮晶晶的雀躍笑意。
鐘俊同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含糊地說:“好厲害啊。”
時沂抿唇笑起來,臉上的喜悅收斂卻真實。
《小寄居蟹先生》賣得很好。輕松溫情的探險向故事很受小朋友歡迎,出版社每個月都會把收到的小讀者寄來的信給時沂送過來。
時沂把很多時間都用來看信。這群小小的花骨朵一樣的孩子,雛鳥一樣毛茸茸可愛的孩子,用錯誤百出的拼音和歪歪扭扭的漢字告訴他,他們很喜歡寄居蟹先生,它是他們的好朋友。
時沂很感慨,他的寫作有了一些意義。他的寫作的意義不在宏大偉岸之處,而在細微平凡之處。
他最近開始重新畫繪本,想要把故事變現得更簡單更天真,讓更小的孩子也能看懂。
時沂勉力支撐着身體,翻過身去夠水喝。
鐘俊同突然看到他側邊頭發半掩的耳朵上銀光隐隐,伸手撥開頭發,赫然看到時沂雪白纖薄的耳垂上綴着一枚銀色的小小耳釘,“诶?你打了耳洞?”
被捏在鐘俊同手裏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漲紅,變成顆紅潤的珠果。時沂悶悶地說:“你現在才發現。”
鐘俊同也搞不明白,他對右邊的耳朵賞弄**了半晌,卻冷落了那只戴着耳釘的左耳。
時沂又有些忐忑地問:“還行嗎?你覺得很奇怪嗎?”
那天他和自己的編輯還有個同社的小姑娘一起回家,小姑娘半路興起打了個耳洞,愣是把時沂也拽進了店裏,哄他:“時老師,你也打個耳洞嘛!好時髦好看的嘞!”
時沂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有點沖動,現在想想,可能是被時髦好看打動的。他也想要在丈夫眼裏更加時髦好看一些。
真是要命了,三十來歲了,還折騰這些東西。太不害臊了。時沂心裏想。
鐘俊同溫暖的指腹揉着戴着耳釘的耳垂,輕聲問:“疼不疼?”
“不疼。”
“好可愛。”鐘俊同這才笑起來。
時沂受了鼓勵,眼睛裏含着小小的期許,低聲催:“你再仔細看看。”
鐘俊同聽話地湊近了看,耳釘被做成閃電狀,銀色閃電,寓意倒是很好,是幸福的閃電。
他慢慢琢磨,突然興奮起來,“是個Z!”
時沂笑着說:“對。”好像獎勵小孩子的老師。
鐘俊同又把他重新撲倒在床上,急促地吻落在耳垂和耳釘上,一時是溫軟的,一時又是冰冷的,他的舌尖被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他嘗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時沂的這枚耳釘比手上昂貴的婚戒更讓他興奮。
這是時沂用連綿的陣痛和簇新的希冀,還有對自己羞怯忐忑的讨好換來的。
他舔着Z字耳釘,告訴自己,他是我的,從頭到腳,一絲一毫都是我的。而且是時沂自願打上烙印,把自己坦誠完整地送給他的。
“我要死了,我要高興死了。”鐘俊同低低笑。
但是他也偷偷藏着一個驚喜,要送給時沂。不過估計要等到春天的時候了,春水解凍,蟲鳥啁鳴的時候,驚喜就來了。
春天來得很快。畢竟,冬天過去了,就是春天了。
鐘俊同帶着時沂和父母去踏青。宋苑容想去農家樂很久,三個男人都依她,打算去農家樂小住兩天。
這天早起,鐘俊同和鐘父去河塘裏釣魚。時沂在院子裏曬被子。鐘俊同對農家樂的住宿條件不滿意,尤其是床品。這次出來,竟然打包了家裏的一套床品,原封不動地換了上去才肯屈尊躺一躺。
宋苑容在院子裏練扇子舞,一把紅綢小扇啪嗒一聲打開又啪嗒一聲合上,在兩只手裏擺出各種花樣。宋苑容舞得還挺美,揚起下巴問時沂:“怎麽樣!”
“真好看!”時沂笑道。
宋苑容又舞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喘,就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喝杯茶。她一邊吐出茶葉沫子,一邊問:“你媽那邊沒來煩你吧?”
時沂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宋苑容到底做了些什麽,時家的這對母女現在安分得很,反正沒在他面前現眼了。
宋苑容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邊笑邊用手提拉眼周,“那就好。”
這對母女現在被個假裝有錢的小癟三騙得團團轉,互相暗吃飛醋,背地裏鬧得不可開交。又顧及着母女共夫這樁事情實在駭人聽聞,自知丢臉,也不敢對外張揚。刑如秋現在忙着投錢做美容護膚和形體,勢要和自己年輕的女兒一争高下。時妙天天給自己的母親發她和男人的親密照,氣得刑如秋血壓猛竄。母親不像母親,女兒也不像女兒。
宋苑容覺得自己這樁事情做得挺壞,但是也沒有壞透了。小癟三只是個餌,這對母女要錢又要男人,自己巴巴地咬了餌,被鈎得鮮血淋漓。
不過這種事情不需要讓自家那倆孩子知道。人家一對小夫妻,好日子還長着呢,犯不着為這些糟心事煩心。
“小時,再給媽盛碗鍋裏的銀耳桃膠紅棗湯,我潤潤嗓子,一會兒還練歌呢。”
她報了個老年歌唱班,現在是女高音的一員,責任重大。過倆月還有個和隔壁市聯辦的合唱比賽呢。
農家樂的最後一天,宋苑容帶着丈夫去山裏摘野菜。鐘父嘆口氣,戴上帽子,喃喃:“老了老了,竟然還得幹活了。”但還是認命進山了。
鐘俊同和時沂沒去,他們去了近海。
時沂把風衣脫了挂在臂彎上,黑色頭發被海風吹亂,但是他的眼睛笑眯眯的,看向鐘俊同:“風有點大啊。”
鐘俊同從後面摟住他,低聲說:“看海面。”
“嗯?”
時沂定睛看向海面,只見深藍海面上一只看不清楚的棕色似椰子的東西急急沖過來,在平靜海面上劃曳出細長雪白的尾,疊疊浪花滾作雪,最後慢慢停在了淺海區。
時沂跑過去,看到一艘跟《小寄居蟹先生》裏椰子殼一樣的小船,圓形的船艙,棕色的做成椰殼紋理的外身,正是載着寄居蟹旅行的椰子殼!
時沂的心狂跳着,大叫起來:“是椰子船!”他轉過頭去看鐘俊同,也不知道椰子船裏的工作人員什麽時候偷偷溜走的。只見鐘俊同站在不遠處,藍色條紋襯衫被海風鼓動,拉扯出勁瘦淩厲的弧線。
鐘俊同臉色平靜溫柔,看着自己興奮的愛人,覺得自己的這個驚喜足夠稱之為驚喜。
“送給你。你也可以坐着椰子殼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說完,鐘俊同又自顧自地補充:“但是也不能太遠。我在這裏呢。”
時沂撲過去抱住他。
他這一生能走到遠方之外的遠方,但是他這一生也甘願被困在鐘俊同給予的方寸之間。
鐘俊同的眼睛和十九歲時的那個少年一樣,輕易地把他釘在了某個不可言說的世界裏。他會變成一只飛得很高很遠的風筝,但是這只風筝把牽住自己的線送到了鐘俊同的手裏。
“我好愛你啊,過了一個冬天還是很愛,過了一個春天也愛,夏天和秋天也會一樣。”時沂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鐘俊同拍拍他的背,“我知道。我也一樣。”
椰子船在海面停駐,天光明亮,春天的海洋羞赧吐息,他們開始接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