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鐘俊同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九點。
時沂穿着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門鎖轉動,門框裏赫然站着個高大俊挑的青年,只是渾身濕透了,黑色西裝和漆黑發絲上水珠滑落。
時沂吓了一跳,回過神來立刻去浴室拿了幹毛巾披在他身上,順手接過了他的行李箱。
“怎麽突然回來了?這麽晚還下着雨,多不安全,明天回來也可以。”時沂嘴上這麽說着,毛巾的力道卻愈發溫柔,柔軟的布料摩挲在鐘俊同濕漉漉的臉和脖頸上帶起暖意。
“有當天的動車,我就回來了。”鐘俊同語氣有點硬梆梆地說着,用手扯下毛巾自己擦拭頭發,換了拖鞋往浴室走去。
他沒看到,時沂的手在半空僵住,簡直成了尊雕塑。
等鐘俊同到浴室裏脫了濕衣服走進淋浴間的時候,浴室門敲了兩下,時沂就開門進來了。
“我把幹淨的衣服給你放在櫃子裏。濕衣服去給你洗了。”時沂彎腰把髒衣籃收拾好,站起身來又說:“家裏的沐浴乳用完了,我買了新的。你最常用的白檀味的也沒了,我買了一種小蒼蘭味的,一種薄荷味的。”
淋浴間花灑開得很大,水聲嘩嘩濺落,耳邊也只剩下水珠落地的聲音。
停了兩三秒,時沂才從水聲中分辨出了丈夫的聲音。
“哦,好。”
時沂抱着髒衣籃出去,把要幹洗的衣服揀出來單獨挂好,預備明天送到幹洗店去。剩下的內褲和襪子他手洗了,放到家裏的幹衣機裏烘幹。在這個空檔裏,他又去給鐘俊同做了宵夜。
等鐘俊同擦着頭發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剛好放着海碗大的絲瓜菌菇鮮蝦面。鮮香清湯裏浮白綴翠,手工面上卧着的蝦大而肥。
時沂把筷子和勺子遞過來,就聽到鐘俊同說:“這麽多?”
時沂笑了一下,白淨的臉頰上有一個非常小的笑渦。時沂知道自己不夠漂亮,笑起來倒還有幾分溫柔可愛,因此時時在笑。
“吃不完嗎?回來得這麽急,晚飯肯定也沒好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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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俊同說:“去拿個碗,你也吃一點。”
時沂沒拒絕,轉身進廚房拿了副碗筷,坐到他身邊,從他的碗裏挑了小半碗進來。
“蝦也拿走。”
時沂沒聽,只夾了一筷子菇,嘴裏道:“我吃過晚飯了,不用吃那麽多。”
餐廳的枝狀吊燈垂下,只開了其中幾盞,光線柔和如薄紗。
鐘俊同和時沂并排坐着,肩沒挨着肩,腿也沒擦着腿,好像就是拼桌的兩個人,總之不太像夫妻。
兩個人吃東西都斯文,餐廳裏只有很輕的吸面條的聲音。
“好不好吃啊?”時沂忍不住問。
他的聲線軟而溫柔,一聽就是個好脾氣的。尾調的啊卻很可愛,微微上揚,不像是詢問,像撒嬌。時沂不知道自己會撒嬌,他老是以為自己寡淡無趣,像碗熬得稀稀的白粥。
“嗯。”鐘俊同咽下面條。
時沂的唇角彎起來,不自覺地就側過身靠近了他,一下子拉近了和他的距離。時沂的肩胛骨磕在餐桌上,好像才有了倚仗。他輕聲問:“那,那你明天想吃什麽?你念高中的時候很喜歡我做的玉米排骨湯,還想喝嗎?還有,蜜汁雞翅,清炒莴筍,蝦仁滑蛋......”
“都可以,你決定就好。”鐘俊同打斷了他。
時沂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讷讷地“哦”了一聲。
時沂自己知道,鐘俊同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周圍的人提起鐘俊同,沒有誰不贊一聲俊傑,名牌大學頂尖專業畢業,又把家族企業盤得風生水起。二十年前的人記得鐘俊同的父親,因為是商會會長,尊稱他一聲鐘會長或者鐘先生。現在他們都知道了,小鐘先生也相當了不得,頗有其父英姿手腕。
而自己呢?在一家快要倒閉的出版社裏做童書編輯。每月工資不過四千五,無房無車,身無長物,相貌平庸,只有一點,脾氣很好。
可是他脾氣哪兒能不好呢?在自己那樣複雜的組合家庭裏,自己但凡有點脾氣和爪牙,就得被揪住一根根磨掉棱角,變成河床裏最溫和圓潤的鵝卵石。
鐘俊同為什麽要和他結婚呢?
時沂想不明白。
鐘俊同放下碗筷,喝了杯水,又往嘴裏塞了顆清新口氣的玫瑰糖。鐘俊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收拾碗筷的時沂,問:“洗過澡了?”
時沂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鐘俊同放下手裏的杯子,手指扣住時沂細白手腕,迫使時沂放下碗筷,在時沂小聲驚呼中把他抱了起來,進了卧室。
鐘俊同沒開燈,就這樣托着臀把時沂按在門上。時沂心跳得很快,紅着耳根,溫順地像只貓兒似的用長腿鈎住了他的腰。
丈夫出差一個星期了。他沒有直白地告訴鐘俊同,他好想他。每天三個不鹹不淡的信息發送,問吃飯穿衣睡覺。他都怕自己的新婚丈夫覺得自己無聊。
什麽都看不清,視覺失靈之後,嗅覺就變得極為敏銳。在原始的漆黑底色之中,他聞到鐘俊同身上沐浴乳的味道,是薄荷味。健壯的年輕男人的體溫把它蒸得如夏日一般蓊郁,纏綿又兇猛地撲在時沂的臉上。
時沂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鐘俊同什麽意思。一個男人在求愛的時候,連身上的氣味和呼吸都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在鐘俊同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時沂心裏柔軟,又覺得有幾分安慰。丈夫對自己有性需求,而且是強烈的性需求。
他想起新婚前後的種種,旖旎片段幀幀閃過。他自己倒先雙腿發軟,略一下滑,又被鐘俊同托着臀抱牢。
“俊同,我先開燈......”時沂的手在冰涼牆面上摩挲摸索,可是怎麽也找不到開關。
他有點着急了,嘴裏柔聲道:“等一會兒,馬上......”
時沂的手指突然被滾燙的手攏住,收攏握回胸前。手心貼着鐘俊同,手背貼着自己。兩人貼得這麽近,胸口相貼,兩顆心髒跳得轟隆隆如驚雷,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時沂沒說話,他珍惜這樣在**中每一個似有情意蘊藉的瞬間。
時沂聽到鐘俊同突然粗重了一點兒的呼吸聲,臉上發紅,正要說話,一個帶着玫瑰香氣的男人的吻落了下來。
時沂努力仰起頭接吻,他的唇舌是柔軟的,津液漸漸的也被染上了玫瑰味,每觸碰到鐘俊同的舌頭就水一樣地顫抖。
舌和舌的暧昧水漬和吞吃嗚咽的聲音在黑暗裏被無限放大。
時沂突然很安心。
不開燈也好,他可以很坦然地和鐘俊同接吻。不用擔心燈下的自己不夠漂亮,不用擔心自己的眼睛裏昭然的愛意吓壞了年輕的小丈夫。
鐘俊同愈發兇狠,牙齒也用上了,咬他的嘴唇和舌尖,黏糊糊的液體牽連斷裂,又被卷入重新纏綿的唇舌。他性格強勢,在接吻上也要掌握絕對主動權,稍不如他的意,就要用力咬唇角,像是一只兇巴巴的小狗。時沂一向溫柔體貼,連唇舌都是乖馴的,要他纏便纏,鐘俊同要吮,也乖乖讓他吮個痛快。
這個吻被拆解成無數個吻,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時沂小聲哼起來,動情處用手臂鈎住了鐘俊同的脖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鐘俊同略硬的發尾和因低頭時脖頸處凸起的小小一塊骨頭。
時沂感慨,當年一臉冷漠的小孩兒長大啦。
變得很高大,變得很強壯,變得很英俊,變得很暖和。
他也小心翼翼地用自己貧瘠的愛來澆灌當年的男孩兒,在很多個夜裏和轉身即逝的相逢裏期盼着祝福着這株植物能長成參天大樹。他知道鐘俊同會是個英俊迷人的男人,但是不知道會這麽英俊迷人。
時沂的唇被松開,紅腫發麻,刺啦啦地疼,綿長地麻。
他摸索着,心跳着,主動着用嘴唇親了一下鐘俊同的眉毛,鐘俊同的鼻子,鐘俊同的嘴唇,鐘俊同的下巴。
他每一樣都好喜歡。
鐘俊同奇跡一般地完全按照時沂喜歡的憧憬的男人模樣長大了。
但是他不敢讓鐘俊同知道自己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