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聖旨駕到
烏雲被風吹散, 露出一輪明月。月亮高挂, 月光皎皎,透過窗戶灑進屋子裏。昏迷之前,流煙借着月色看見了面前之“人”的容貌。
“樹......樹棺人......”她認得它,北境軍營中,她同八位将士合力擊敗過一個。這半人半妖的可怕之物,竟出現在京城了!
流煙的眼睛無望地阖上,四肢百骸傳來了劇痛,她盡力抵抗,奈何實力懸殊,她撐不住了。
“哐當——”門被一腳踢開, 悠揚的笛聲傳來,樹棺人的動作頓了頓,捏在流煙脖頸上的力道松懈了些, 缇色的眼珠轉了轉,神情變得迷惘。
沈安頤着單薄長衫, 腰間胡亂地打着一個結,松松垮垮, 顯然是着急之下慌忙綁上的。長長的濕發披散在肩頭,她的腳邊仍滴着水漬。
她捧着短笛,行至燭臺邊,利落地将燭燈點上。
一盞燭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将房間照得微微亮, 眼睛視物無礙。沈安頤的目光落在流煙身上, 此時,流煙四肢皆被長長的藤條綁着,雙腳淩空,脖頸上圍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
手的主人正将扭頭望着自己,沈安頤同它對視。
黑暗之中,樹棺人力大無窮,招式狠辣,令不敵之人遍體生寒。可,若将那燭燈點亮,仔細打量,又覺得它美得不可方物。美人身青樹衣,長裙席地,青絲如瀑,百花同生。
樹棺人手中的力道已經完全松了,只是拖在流煙的脖頸上,沈安頤放下口中的短笛,溫聲哄道:“放開,把她放開,你要找的是我,對麽?”
樹棺人的嘴唇動了動,喉嚨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顯然,它是不能組織語句說話的。
但是,沈安頤的話,它聽進去了。流煙身上的五處綁縛一齊松開,身子下落,她已然昏迷。
沈安頤又吹起短笛,向後退了幾步,樹棺人邁着腳步,朝她移了移。沈安頤看到了它臉上的痛苦與糾結,她退了數尺,那樹棺人跟了數尺,遠離流煙倒地之處。
沈安頤自懷中掏出一包藥粉,以極快之速打開,灑在了樹棺人身上,那熱烈綻放的缇花觸及藥粉之後,迅速萎蔫枯去。
樹棺人雙手抱着腦袋,閉着眼發出痛苦的嘶吼,沈安頤拾起流煙掉落的劍,揮劍朝着樹棺人的雙腳砍去。
樹棺人驟然睜眼,表情變得兇狠,靈巧一跳躲過攻擊,長藤卷起沈安頤手中之劍,重重地擲到門外。
Advertisement
緊接着,它以極快之速飛出屋子,落在小梅林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安頤不去追它,迅速跑至流煙身旁,将她抱在懷中,嘴裏焦急喚道:“流煙,流煙。”
流煙沉沉地昏迷,四肢冰涼,脖頸及手腳腕處留着一圈刺目的紅印。沈安頤捉起她的手腕,把了脈,緊皺的眉頭松了些,幸好自己來得及時......
她取來藥箱,從裏層翻出一粒藥丸,塞入流煙口中,哺了一口水,讓其吞下。她抱着流煙,側耳聽着流煙的呼吸慢慢恢複了應有的節奏,懸着的心随之一點點放下。
房間之內狼藉一片,地上殘留着許多枯葉及幾朵萎蔫的花。沈安頤将流煙抱上了床,扯過被褥蓋在她的身上,接着喚來下人,吩咐道:“你們速速将此地收拾幹淨,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要放回原處。”
“是。”
“還有,今夜之事,你們所見所聞,統統爛在肚子裏,誰都不準告訴。”
“是。”
下人們皆是沉穩之人,聽從家主之令行事,不會違令生出事端。他們四散開去,點起燭燈,一件件地将桌椅擺正歸位。
沈安頤回到床榻旁,把帷幔放下,将內外之景阻隔開,她解開了流煙身上的衣衫,查看是否有其他傷處。
細細檢查一番,沈安頤松了一口氣,除卻那無處紅痕血淤,其餘皆可不計。摔倒之不适,明日編個由頭瞞過去即可。
她翻出上好的活血化瘀之藥,塗抹在傷處,輕輕地揉搓着。為更好的發揮藥效,必須将傷處搓熱,沈安頤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停手。
房間內的聲音小了,下人将受損的桌椅擡走,換了一樣的搬來,此時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沈安頤走了一圈,仔細核驗,确定無誤之後,揮手讓下人們退下。
房門被帶上,房間驟然寂靜無聲。沈安頤面色凝重,獨自在軟凳上坐了許久。今夜之事,絕不能讓流煙憶起。
她起身,打開了木櫃上的暗箱,取出一個小藥瓶,從中倒出兩粒米粒大的藥丸,握在手心處。其餘之物,皆按原樣歸回。
不一會兒,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了研磨的聲音。接着,她将藥粉倒入溫水之中,喂着流煙服下。
但願能瞞住吧,望着流煙沉睡的面容,沈安頤暗自嘆息。她掀開被褥,躺在了流煙的身側,替她掖好了被角。
憂心忡忡的沈安頤睡意甚少,直至天蒙蒙亮之時才睡去。
日上三竿,天大亮,流煙動了動身子,腦袋脹痛,手臂也甚是無力。
昨夜?
昨夜她好似坐在凳上等着安頤,可不知怎地竟睡了去,一覺醒來便是現在了。
轉了轉腦袋,躺在軟枕旁側的沈安頤也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朝着流煙懷裏撲去。
流煙伸手攬着她的腦袋,一邊臉紅一邊享受這份親昵。
“本是要等你的,不知怎的竟睡着了......”流煙不好意思道:“又錯失了一次上藥的機會,下回再補上吧。”
沈安頤仰起頭,對上流煙的眼,語氣十分自然:“不,昨日我替你上藥了,在你睡着的時候。”
“真的?”流煙瞪大了雙眼。
“當然,昨日要上的藥比較特殊,是取了新鮮的藥草研磨而成的,保存的時間不長。我費了大力制成的,若是不用,豈不浪費了?所以我趁着月黑風高,扒了你的衣物......”沈安頤止住了話語,嘴角挂着志得意滿的笑。
流煙的掩在被下的小臉紅撲撲的,心裏怪着自己沒有毅力,才等一個時辰,便睡了去,多不好呀。
沈安頤瞧着流煙低垂的目光,正色道:“不過昨日那藥膏于疤痕有益,于身體有些不适之症,比如四肢酸痛無力,其他地方亦會有,幾日之後便可消除,不礙事的。”
“好,我知道了,醫術之事,我向來信你。”流煙緊緊抱住了沈安頤,下巴靠在她柔軟的發上。
沈安頤環在流煙身上的手用了些力,眼眸之中流露出不舍之情,語氣仍然自然如常:“這個新制的藥膏藥效強,融入肌膚之後會促使傷處肌膚新生。上過這一次藥後需留出時間讓肌膚生長,故而不必隔二日來上一次藥了。下一次上藥應當在年後。”
“好,什麽時候需上藥,你派人來将軍府知會我一聲,我以後定會準時赴約。”
流煙語氣真誠,倒讓沈安頤眼眶一熱,她忍下那些淚意,緩緩道:“早間無事,我們再躺會兒吧,這幾日着實疲憊得很。”
流煙心疼地撫着她的背,溫聲道:“好。”
***
二十五日一大早,天未大亮,夏清舒就起身練劍。及至辰時,下人來喚她用早膳,她這才停歇。
食過早膳,甚是清閑,夏清舒便在府中同劉奇商量起除夕夜裏的酒菜來。班師回朝那日,皇帝陛下給了不少賞賜,存于庫中落灰倒不如及時行樂。夏清舒決定在除夕夜好好置辦一場,再将剩餘銀兩發放給府中守衛、下人。
這酒菜的菜、果品以及賞賜發放的銀兩都需提早算好,以免除夕夜出錯,壞了和樂的氣氛。
二人商量到一半,門衛匆匆來報:“将軍,門外來了個宮裏的公公,讓您收拾收拾,準備接旨呢。”
聖旨到,可得小心對待,馬虎不得。夏清舒趕忙放下手頭之事,回房換了官服。
半柱香後,将軍府的大廳內,鄧立居尚未,手執聖旨,高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皇太後賢德仁心,每年年末三日攜宮內女眷至福安寺齋戒祈福,朕心甚喜,只是宮外蕪雜,安危成憂,特命撫遠将軍夏清舒為護衛右統領,保護太皇太後及一衆皇親安然往返,欽此!”
“臣,夏清舒領旨!”重重一叩首,夏清舒擡起雙臂,恭敬地接過聖旨。
“辛苦夏将軍了。”鄧立道。
“鄧公公言重,有幸護衛太皇太後及一衆皇親尊駕,乃清舒三世修來的福分。”
“将軍恪盡職守,乃大燕之福。太皇太後及長公主殿下由您護佑,陛下總算能安心了。若無其他事,老奴便回宮了。”
“公公慢走。”
夏清舒親自将鄧立送出了府門,目送着車駕離去,歸來之時,嘴角噙上了笑意。
公事之上,她同長公主殿下甚少接觸,若是有,也是不大對付之事。像這樣的出行,以前從未有過,她受皇命護佑,又是在宮外,自然不能同殿下起太大的沖突。
不知此番出行,會發生怎樣的事?即使好壞不知,夏清舒心中仍是萬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