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歐蘭朵被戴娅斥責了很久。
然而，這已經于事無補。
歐蘭朵在無數人面前親口承認她是魔女, 又展示了象征惡魔的紅眸, 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為——歐蘭朵就是魔女。
也許, 沒有人能夠理解歐蘭朵對女王陛下的憧憬。
美貌、高貴、神賜的力量、優雅的儀态、弗缇斯的愛情……歐蘭朵曾經渴望過的一切, 戴娅都擁有。這樣的豔羨, 在經年累月之中，漸漸轉為超越性別的憧憬。
戴娅在不經意間所做的事情——譬如教導她識字，又或者在王廷中為她解圍, 都讓歐蘭朵将這份憧憬, 更深刻地銘刻在自己的骨髓中。
她一直覺得, 不僅僅是自己, 這世界上應該有無數人在仰慕着如此完美的、猶如星辰一般的女王陛下。所以, 女王不應該蒙受“魔女”之名，被他人所指摘。
從神殿離開後, 歐蘭朵返回父親所在的菲利克斯。
她坐在龍背上，雙手緊緊抓住龍背的鱗片。高處的風将她的頭發和衣裙都吹得一陣亂舞, 少女眯起眼睛, 艱難地望着面前的湛藍天幕。
“利茲。”歐蘭朵俯下身，對身下的龍說道：“不用擔心, 其實我早想這麽做了。”
龍輕嘯了一聲, 以示自己聽見了她的話。
“謝謝利茲當初替我找回神官閣下送給我的手帕。”她的雙眼很明亮, 聲音也極真摯：“我對神官閣下的憧憬，與對利茲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我原本只是個鄉下的農家姑娘，因為跟随了弗缇斯大人, 才有機會見到外面廣闊的世界。我的朋友很少，從前的朋友都留在鄉下，有一些新朋友則都戰死了。除了神官閣下和弗缇斯大人他們以外，我并沒有什麽熟識的人。利茲能陪着我，我很高興。”
歐蘭朵不禁想起了從前在快樂城的時光——
她孤獨地藏着自己對弗缇斯的暗戀，然後又将暗戀的情緒轉為了對戴娅的羨慕。每每看到戴娅的背影，她都只能一個人蹲在角落裏。至多，也只是聽辛克萊說幾句安慰之語罷了。
“如果以後，我也想和利茲在一起的話，那我就是‘與龍類為伴的人’。既然如此，那和‘成為魔女’也沒有什麽區別，其他的人，都會因為我是異類而害怕我。”她的聲音輕了下來，卻透着一分堅定：“既然我本來就沒什麽朋友，那就讓我和利茲生活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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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沉默了，張開翅膀，掠過一團低矮的雲。
“唯一的麻煩是……”她複又笑了起來：“我的父親是個很固執的守門人，他讨厭魔女、惡鬼、龍。你不能以龍的形态出現在他的面前噢。”
龍背着少女，自雲間遠去，返回了菲利克斯城。那城市裏有音樂和舞蹈，有湛天與清河，城市的名字意為“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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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帝國的人都知道，國王陛下進入了下都神殿，虔心奉神。
國王并沒有實權，政事歸委員會執掌。所以，即使國王不在上都，于帝國的運轉也毫無大礙，反而隔絕了王權重立這樣的發展，令民衆更為放心。
然而，沒有人知道，國王只是在神殿的側門轉了轉，就張開了通道，帶着她的奴隸回到了瑪爾斯城外的魔女宅邸。
那棟深紅色的建築保持着他們離去時的優雅潔淨，奴仆們依舊恭敬如昔，恍如主人從未離去，可見從前阿芙莉亞将他們教養得極好。
戴娅就安心地待在這棟宅邸裏，等待腹中孩子的誕生。
弗缇斯是執政官，他待不了多久就要返回上都。他離開時，戴娅讓他“滾遠點兒”、“別再出現在眼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然而真正的告別之時，她卻忍不住摟着他吻了很久，直到兩人的嘴唇都微微發腫。
“通道”的使用有時間限制，尤其是在瑪爾斯城和上都相距十分遙遠的情況下，使用通道的間隔會更久。在這種情況下，可憐的執政官只能每隔一個月，才能見上一次自己的妻子；偶爾他忙裏落閑，一路騎馬趕來，才得以再多見上一次。
懷孕的女人，脾氣或多或少都會改變一些，即使是女王也不例外。
但是，她的改變卻很奇怪——從前脾氣乖戾、動不動便暴躁發火的她竟然變得十分溫順柔和，再也沒抄過鞭子。每每見到弗缇斯，她只會用溫柔的吻來接待他。
弗缇斯十分不習慣。
他從政務裏脫身而出，甩掉了滿眼的辛克萊、人權、平等、法律、自由、貿易、奴隸、貴族這些字眼，想要受幾記鞭子來冷靜一下，然而戴娅卻不給他鞭子，反而給予親吻。
這可不太妙。
畢竟兩人自由放浪習慣了，一旦接了吻，之後自然而然便會跟着一系列天雷地火。可是現在，懷孕的戴娅并不能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執政官閣下只能對着牆角自己解決問題。
偶爾，他會貼着妻子日漸隆起的腹部，想要試着聽一聽那未來國王的聲音。然而不等他聽到任何動靜，戴娅的吻便會落在他的耳垂上，讓他心癢難耐。
“這個孩子沒有繼承我的姓，真好。”他這樣感嘆說：“一提到加爾納，就會想到阿加特的殺人犯黑斧頭，也會想到我這個惡棍。”
“他當然會姓舍恩。”戴娅理所當然地說：“這是最為高貴的姓氏。”
“……你看到辛克萊的眼淚了嗎？”弗缇斯說。
頓了頓，他又自嘲一般說道：“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成為執政官，我沒有那樣的覺悟，我并不是那麽相信他的理念。”
“我也不相信。”戴娅說：“你以為民衆喜歡你嗎？別天真了，只不過因為你能吓一吓那些海穆拉的殘黨，才會讓你成為執政官。……說實話，我也不喜歡‘女王’這樣的稱呼。可是我別無選擇。如果哪一天，我能将這個麻煩的帝王之位賜給別人，重獲自由，我會很樂意的，只要王冠還戴在舍恩家族的身上便好。”
喃喃私語，消散在空氣中。
瑪爾斯城的時光漸漸過去。
次年夏末，女王陛下在神殿中生産下了一名男嬰。無人知曉孩子的父親是誰，因為那座神殿沒有外人能進入，女王理應始終是獨身的。于是，這個孩子便被看做是光明之神賜予女王和帝國的禮物，是“神明賜予之子”。
小王子名為菲利克斯·舍恩，他在下都的神殿受洗，三月大時便成為了勳爵。而在他未滿一歲時，登基不久的女王陛下便以“有魔女之嫌”為罪辭，将王位交給了這位咿呀學語的小王子。
即使國王尚在蹒跚學步、咿呀兒語，這也并無大礙，因為他只是一名虛君。
帝國史上最為年輕的國王就這樣誕生了。
與此同時，随着叛亂徹底平息，帝國上下恢複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曾在動蕩不安時威懾着這片大陸的執政官閣下，反而成為了國民們不安的源泉。那曾讓叛黨們膽戰心驚的力量，在此刻讓民衆們也頗為不安。
新國王繼位後，執政官弗缇斯·加爾納也向委員會請辭。礙于民衆的壓力，委員會同意了他的辭呈。
在那之後，開辟新制度的辛克萊如民衆所願的那般，成為了第二任執政官。他年輕、溫和、有活力，俊朗、紳士又風度翩翩，遠比那位手段鐵血的上任執政官更受歡迎。
帝國就此踏上了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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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瑪爾斯城。
午後的日光灑落在草坪上，一位女郎躺在草坪上，散漫地享受着陽光的沐浴。她合着雙眼，烏發披散，面貌猶如沉睡的女神。
沒有人回來打擾這份屬于她的自由和悠閑，除了一個人——
“我的主人，今天晚上還要回到上都去，請你……”
“你太吵了。”
弗缇斯橫抱雙臂，用自己的身影擋住了曬到她面頰上的光線。他本來是想善意地提醒一下戴娅今天還有行程安排，熟料張口就被她堵了回來。
“你是太久沒有挨鞭子了嗎？竟然敢站在這種地方礙我的眼？”
她張口，話語中含着譏諷。
弗缇斯啞口，沉默退後。
他知道，戴娅的表演欲又開始發作了。她就是這樣，總喜歡在細枝末節的事情上強調自己的權威，一定要證明她才是強勢的那個人。
戴娅将手背橫在額上，緩緩地睜開雙眼。她眯眼掃了一下碧藍色的晴空，聲音淡淡：“每天都用通道返回上都的話，魔力就會不足，那很麻煩。”
男人用手指支住額頭，露出微微苦惱的神色來。
高挺的鼻梁被日光斜照，在面頰一側投下一小片影子。
“我的主人，魔力不足，那就是我的錯……”
他很誠懇地認錯了。
戴娅輕笑了一聲，重新阖上眼睛，感受着陽光的垂照。
現在的她很自由，她不再是被神廟所束縛着、終日蹉跎青春的聖女，也不再被無端的怨怠與郁郁所困擾。她擁有孩子、丈夫、仆人以及永恒的生命。更幸運的是，她的丈夫，恰好也擁有永恒的生命。
唯一的遺憾，就是她不能陪伴着自己的孩子，見證他的成長。這樣的缺憾，她只能用王座與皇冠來彌補，讓那個孩子在一出生時便坐擁四方國土；他的名字也會被刻在石碑和廟宇之中，更被寫入書頁上，與歷史同長。
戴娅已經很滿足了。
為了讓生活更滿足一點，她決定把自己的奴隸抽一頓來解悶。
“過來。”她朝那個男人勾了勾手：“想吃幾下鞭子嗎？”
陽光正好，瑪爾斯城外魔女邸中的日常正在上演。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一開始只想寫個膩膩歪歪談戀愛的小故事，沒想到寫了這麽多
書名《寶石與枷鎖》指的就是戴娅和弗汪汪，公主和奴隸的代稱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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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小廣告，接檔古言《籠中雀》，努力攢存稿中，8月左右開始主更ww
寫完這篇就打算正式轉原創啦，感興趣的筒子可以預收藏一下喔！
文案在此：
魏國攝政王蕭駿馳，求娶齊國公主姜靈洲。
姜靈洲知道，此去他鄉，遠嫁敵國，怕是要郁郁此生，做一只老死宅內的籠中雀。
但是……
蕭駿馳：愛妃，請出籠。
姜靈洲：籠裏挺好的，妾懶得出去。
#誰是誰的籠中雀，并不好說~#
一句話：攝政王與他的小仙女互相馴養的故事。
傳送門：【戳我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