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結局
一年後,一處嶄新的道觀在京城南部郊外落成了。
道觀是為皇後修的。據說,皇後從一年多前沉迷道法,一心求道,自請廢位。
于是皇帝讓工部擇了風水上佳之地,修了這處道觀給她。
但帝後情深,觀中處處講究,據說許多地方都是皇帝親自拿的主意。
消息傳出去,滿朝文武無不唏噓,慨嘆造化弄人,帝後有緣無分。
慈寧宮裏,蘇吟把巨大的堪輿圖在長桌上鋪開,太後悠哉哉地踱到面前看了一番:“嗯,修得還真像樣子。”
蘇吟笑道:“是,皇上當真費了些心的,不想委屈了皇後娘娘。至于住進去後若覺得有什麽不妥,再修整起來也不麻煩,反正地方大,暫且不用哪一處也不打緊。”
太後點了點頭,轉身走向羅漢床。皇後見狀趕忙扶了一把,太後攥了攥她的手:“這幾年,多謝你了。”
“太後別這麽說。”湯盈霜侍奉着她坐下,又噙着笑倒茶,“這事是臣妾自願做的,皇上又沒逼臣妾。如今這去處也是臣妾自己喜歡,臣妾哪裏當得起太後的謝。”
湯盈霜心裏有數,自己确實幫了皇帝的忙。可反過來說,若她沒有進宮,現下大概已經被逼着嫁給別人了,那注定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太後笑了笑:“婆媳一場,哀家也沒什麽可給你的。”說着她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宮女,宮女躬身,便退出殿外取東西去了。
太後繼續向皇後道:“備了些日常可用的貼身物件,你帶出去用吧。”
湯盈霜笑吟吟地福身謝恩,不過多時,便見那宮女捧了一只大匣子進來。
彼時她也沒急着打開,就讓身邊的宮女接下來了。待得回到坤寧宮,湯盈霜打開一瞧,吓了一跳。
裏頭有鴛鴦戲水的團扇——扇面上繡的兩只栩栩如生的鳥兒,都是鴦。
有成雙成對的香囊——乍看沒有繡紋,借着陽光能看到些暗紋,兩只都是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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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精致小巧的鼻煙壺,壺身上繪着站在枝頭的一雙黃鹂鳥——但兩只身上都有條紋,全是雌鳥。
湯盈霜越看越蒙,想到這些東西出自太後之手,她就心驚肉跳。
但緊張之後,她又慢慢地安下心來。
太後應該……沒有別的意思?
她如果要怪她,可以有許多方式。讓皇帝治她、收拾了宋薇,或者讓她們兩個都不明不白的死掉,哪個也不難。
太後沒有必要用這樣不明不白的方式來“提點”她。
那太後的意思是……
湯盈霜手裏拿着個香囊,鎖着秀眉又端詳了一會兒,詭異地覺得太後像在炫耀。
“哀家什麽都知道,哀家厲不厲害?”
——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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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沈玄寧正揉着太陽穴面對湯述仁滔滔不絕的大道理。
湯述仁當他的老師不是一天兩天了,滔滔不絕給他講理或者争辯的時候也不少,但唯獨這次,他聽得真不耐煩。
因為他說的是皇後的事。
湯述仁最初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好像他欺負了皇後似的。沈玄寧于是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釋了一通,說自己并非為了蘇吟排擠皇後,真是皇後想要潛心修道,他沒能勸住皇後而已。
他說:“給她另外安排個身份回家另嫁,朕也不丢人啊,何必來這一手?”
好說歹說,湯述仁可算信了,之後就又接着表示對此事的不贊同。
湯述仁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皇後實在不該這樣遁入空門雲雲。
湯述仁還說,百善孝為先,皇後若離了宮,怎麽也該在父母跟前盡孝吧,怎麽能進道觀呢?
沈玄寧怎麽也沒想到他的老師、聲名顯赫的當朝大儒在這事上的看法竟如此迂腐,鎖着眉頭等湯述仁痛陳完利弊,便說:“老師啊,您若讓她另嫁,她大多時候都要待在夫家,同樣不能盡孝跟前;若要她盡孝跟前,那她就跟進了道觀一樣不能另嫁,是不是?”
湯述仁一噎。
沈玄寧:“既然橫豎都難兩全,便可見這其中對您來說可以有所取舍。那您把兩樣都舍了,怎麽就不行呢?”
湯述仁差點沒被他氣暈過去,深吸了口氣:“怎麽能都舍了呢!”
“您都舍了,她高興啊。”他說着站起身,踱到湯述仁跟前,勾肩搭背地哄着他到旁邊坐下了,接着又道,“依朕看,皇後去修了道,其實也是能盡孝的。她就不是不孝順的人,逢年過節或者您老身子不适的時候,她必定回家。”
若成了婚,不也差不多就是這樣麽?總歸不可能日日都在娘家待着。
湯述仁鎖眉:“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和她母親還想要外孫。”
沈玄寧也鎖眉:“您那幾個兒子都給您生了幾個孫輩了,您差她一個嗎?”
湯述仁:“……”
“再說,修道不生孩子,她命還長呢,生孩子多危險?”他說着嘆氣,“朕和蘇吟也在愁這個事。您看您日後就不用愁了,多好。”
湯述仁:“……”
這天,師生兩個大概可以算“不歡而散”。
湯述仁心裏,還是不願意女兒去修道的,他覺得這樣不是個事,也擔心她将來的生活。
可他實在說不過皇帝,皇帝一套歪理把他怼得七葷八素,他甚至有點驚異于皇帝怎麽還有這麽沒臉沒皮的一面呢?!
而沈玄寧把他怼走之後,神清氣爽。
正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他怡然自得地回到了內殿。蘇吟正在內殿裏放紙張本冊的小櫃子,餘光睃見他進來,笑了笑:“皇上把湯大人勸好了?”
“嗯。”沈玄寧應了一聲,沒多說話。蘇吟也沒在意,過了會兒,忽覺雙臂一沉。
他的手環過來,下颌抵在了她肩上,壓得她動彈不得。
“別鬧,忙着呢!”她嗔了一句,他不松也不說話。她斜眼看看他,“幹什麽啊?”
沈玄寧笑了聲:“高興。”
然後他用力地在她側頰上親了一口。
“……讨厭!”蘇吟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裏餘下的幾本折子胡亂堆進了櫃中,轉過身問他,“我是不是還得去拜見一下爹娘?雖然只是為冊封鋪個路,禮數還是得到吧。”
她在前幾日入繼了杭州蘇家。這位蘇大人被沈玄寧提拔成了蘇州織造,門楣也算不低了。
沈玄寧一哂:“不急,過年時召他們入京再說吧。”
蘇吟點點頭:“那聽你的。”
沈玄寧攥了攥她的手,她便随着他往外走去。她原本想催他用晚膳來着,但見他一副心情甚好想四處走走的樣子,也就由着他了。
沈玄寧走得漫無目的。反正皇宮是他的家,在家裏走到哪兒都随意。
以後,這裏就是他和她的家了。
他不自覺地笑了聲,蘇吟聞聲,擡頭看他,夕陽的橙紅微光襯得他笑意溫暖柔和。
他察覺到的目光,回看過來,又笑了聲。
“總是傻笑……”她觑觑他,“這回笑什麽?”
“高興嘛。”他說着伸手環住她,恰有幾個宮女經過,擡眼間乍然看見,紛紛紅着臉退到宮道邊問安。
沈玄寧貼在她耳邊說:“想到終于能娶你了,我就高興。你要是每次見我笑都要問,那我就每次都這樣說給你聽。”
他溫熱的哈氣在她耳際搔得她癢癢的,她不禁眉目含羞,擡腳輕輕一踩他:“皇上怎麽學得這麽油嘴滑舌,我又要被說蠱惑君王了!”
“哈。”他一聲笑,反倒把她摟得更緊了,“你可趕緊蠱惑君王吧。這罪名背了這麽久了,不坐實多虧?”
“……!”她又踩了他一腳,這回頗用了幾分力,他輕輕地咝了一聲,忽而眸光一凜。
蘇吟不及反應,他已迅速地一俯身,探手就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放下!”蘇吟忙壓音低喝,“宮道上這麽多人!”
他不松,反倒霸道地俯首吻她:“每個人都知道我要娶你。”
“……”蘇吟不吭聲了,一雙美眸瞪着他,他沒皮沒臉地迎着她的怒容笑:“走,我們去東宮看看。”
蘇吟一怔:“去東宮幹什麽?”
“看看哪兒要修整,盡快讓人修了。”他說着又在她額上啜了一口,“我想好了,我們在東宮行婚禮,然後在乾清宮洞房花燭!”
東宮,是他們初見的地方。
當時她哭着跑出來,他把她救了回去。
再往前算,她取血也救了他的命。
相互的救命之恩像是一道魔咒。從那時起,他們就再也離不開彼此了。
沈玄寧悠長緩息,垂眸笑看了看她。
她忽地一圈他的脖子,薄唇軟軟地貼了上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