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弟
4月初，清明時節，一連多日的陰雨天氣，城市上空彌漫着濃重的水霧，教學樓的走廊、樓梯到處都濕噠噠，連牆壁也在流汗。下課鈴剛敲響，整棟教學樓從每個教室前後門瞬間湧出兩條人流，彙入走廊、流向樓梯——周四下午最後一節課本是自由活動課，但由于雨天變成了自習課，大多數同學都早早地收拾好了書包，只等下課鈴響起便盡快逃離學校。
高二6班的教室裏，餘宗彬輕拍陸錦銳的肩背：“阿銳，阿銳！”
陸錦銳醒來，發現班上只剩他們倆，他坐直，抹了一下臉随口問：“放學了嗎？”
“不舒服嗎？”餘宗彬關心問。
“沒有。”陸錦銳依然随口回了一句，低頭收拾書包。
“你臉色不太好，感冒了吧？”餘宗彬說着把自己的傘放在他桌面，“別淋雨了，用我的傘。”
“不用。”陸錦銳說着已經提了書包站起來，并沒收拾什麽，只是把耳機手機塞進書包而已，他從不帶書本回家。
“明天見！”餘宗彬擡頭對他微微一笑。他看了餘宗彬一眼也微微點了一下頭之後離開，餘宗彬最近戀愛了，他在等樓上的女朋友，他們不再一起離開。
樓外還下着小雨，他從不帶傘，直接走入雨中，突然遠遠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校醫室出來，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他皺眉，注意到夏明媚似乎受傷了。
莊梓君打開傘笑着對旁邊的夏明媚問：“要背還是要抱？”
“不正經！”夏明媚白了他一眼。
“你現在是病人，不要說我不照顧病人！”莊梓君說着一手撐傘一手扶着她走入雨中的校道。
“你才病人！”夏明媚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但被他這樣扶着心裏有些開心，雖然她的腿沒事，只是膝蓋擦破一點皮而已，傷都在右手——下午課間，她下樓梯時不小心滑倒，右半身先着地，導致右手腕脫臼，好在身上其它地方沒事，脫臼的手腕也已經被校醫室的醫生接回去，并且打上繃帶固定。
“以後走路小心點，別顧着看帥哥了！”莊梓君開玩笑說，但馬上被打了一下，他依然笑着，突然看到遠處一個走在雨中的身影，又馬上感嘆，“不帶傘的毛病永遠改不了！”
夏明媚也看到了那個身影，他們都知道，陸錦銳總是懶得帶傘，就像出去吃飯總是懶得點菜一樣，因為總有莊梓君帶傘，但這幾年沒了莊梓君，他還是那樣，寧願淋雨。
“老大，叫他吧，我包裏有把傘！”莊梓君無奈地說，同時放開扶着夏明媚的一只手，伸進書包裏拿傘。
“好吧！”夏明媚知道如果是他叫他，他一定不理，她對那個身影喊，“阿銳——阿銳——”
陸錦銳停下腳步，站在校道的十字路口等他們走近，莊梓君和夏明媚也加快了腳步。
“手怎麽了？”陸錦銳看着夏明媚的手語氣平靜地問。
“不小心摔了一跤！”夏明媚說着盡快把左手的傘遞給他，“你頭發都濕了，這種天氣很快感冒的！”
雖然雨不大，但細而密，只從教學樓走到這裏，陸錦銳的頭發和肩膀都已經濕了，他接過傘打開撐上，與兩人一同走向不遠處的校門，只是他和莊梓君誰也當誰不存在的樣子。
出了校門，莊梓君先去攔的士，而夏明媚站在陸錦銳的傘下，陸錦銳突然問：“他送你回去還是我送你回去？”
“可以一起送嗎？”夏明媚脫口問，以前他們出去玩，晚了回家都是兩人一起把她送回家再回他們家，如今雖然這樣說，但她并沒想着讓兩個人都送她，因為現在這兩個不可能一起了。
“還是他送吧。”陸錦銳淡淡地回答，剛說完，莊梓君攔到了的士，他把夏明媚送過去，看着她和莊梓君上了的士離開後才轉身走向公交站，剛走幾步突然不經意瞥見了一張臉，坐在一臺灰色轎車裏，他見過那個人……
夏明媚的家不像莊梓君和陸錦銳的家是在封閉式花園小區，而是在一棟棟一排排有些密集的開放式居民樓裏，莊梓君與她在奶茶店前面的大街下了的士後，穿街過巷。從初一開始，莊梓君和陸錦銳常送她回家，她家這一片區域的街街巷巷他們都已經非常熟。
到了夏明媚家樓下，莊梓君笑着問：“要送上樓去嗎？”
“如果你要送，我不介意！”夏明媚也笑着。
“還真要送啊，送上去，你媽肯定硬要我吃了飯再走！”莊梓君說着把她的書包遞給她。
“怎麽，我媽做的菜不好吃啊，大少爺！”夏明媚裝作不滿地問。
“沒有，因為太好吃了，怕吃了不想走了！”莊梓君開玩笑，夏明媚也笑，放過他。
“上去吧，你媽要等你吃飯呢！”莊梓君微笑說。
“嗯，你也是，快回去吧！”夏明媚也微笑，并道謝，“謝謝你，莊少！”
“說什麽謝，走啦！”莊梓君說着潇灑轉身走入巷子。
夏明媚笑着看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她才轉身上樓。
莊梓君一個人走在狹長的巷道上，此時天還沒黑路燈也還沒亮，這條巷既潮濕又昏暗，正是晚飯時間，整條巷子除了他不見一人……突然，從他背後串出四個人，兩人迅速用麻袋蒙住他的頭，另外兩人各自抓着一根棍子亂棍打在他身上，他本能地防衛、反擊……
無奈來得太突然，況且頭被蒙住，還以一對四，他很快被逼到牆角……不一會，被兩人抓住兩只手臂，另外兩人一棍棍打在他身上……
突然，兩個酒瓶分別重重砸在兩個正在打着的人頭上，那是從巷口的小店牆邊順手就提來的空啤酒瓶，兩人回頭，還沒等他們舉起棍子，陸錦銳的拳頭再次揮下，同時，莊梓君也趁機掙脫了另外兩個人……
“你怎樣？”陸錦銳問，莊梓君已經取掉頭上的麻袋，此時兩人幾乎背靠背。
“相當愉快！”莊梓君說着故意抹了一下鼻子——總說陸錦銳耍酷，其實他也愛耍酷。
兩人各自只說了一句，又與四人打在一起，那四人明顯弱下來，況且有兩人的頭還在流血，他們見情況不對，一個人馬上喊：“夠了！走！”
那個人陸錦銳見過一次，他是晁慶的手下，晁慶叫他小禾，其餘三人聽他的，迅速離開，陸錦銳正要追去，莊梓君拉住他：“別追！”
陸錦銳只好停下，莊梓君對他笑着：“你不累嗎，還追，殺紅眼啦？”
陸錦銳沒管他的話，馬上問他：“你真沒事？”
“假的，痛！”莊梓君說着捂住腹部，腹部被打了好幾棍，他靠在牆上掀起衣服感嘆，“腹肌都被打平了！”
“莊少——”剛說完突然巷尾響起喊聲，兩人同時看去，夏明媚正向他們跑來——她回到家洗手準備吃飯時就聽到陽臺的妹妹喊打架了。
她剛跑近，在他們頭頂的路燈突然亮起來，莊梓君笑着說：“老大你看，你一來就帶了光明！”
夏明媚顧不上他的話，她馬上緊張問：“你怎麽樣，我看看，嚴重嗎，讓我看看！”
“手，手！”莊梓君提醒她。
“手痛嗎，哪裏，哪裏？”夏明媚邊問着一邊查看他的手。
“我是說你的手！”莊梓君迅速按住她的肩膀，他知道她在緊張，甚至顧不上自己的手傷，他微笑，“別緊張，我沒事，你看，好好的！”
“他又死不了！”一旁的陸錦銳突然淡淡的冒出一句。
“對，死不了！”莊梓君放開按住夏明媚肩膀的手，笑着說，“老大，有人也不會讓我死，明明就很在乎我嘛！”
夏明媚突然也微笑起來，看向陸錦銳，陸錦銳依然淡淡地說：“有人別自作多情，我只是剛好經過而已！”
莊梓君和夏明媚突然都忍不住笑出聲，莊梓君說：“對，經過，多繞一半路就是為了從這裏經過，然後好救我！”
陸錦銳從來說不過他，也無需再說了，他轉身向巷口走去，莊梓君馬上收起笑容叫他：“阿銳，你要去哪裏？”
“找人。”陸錦銳不冷不淡回答一句，并沒停下腳步。
“我陪你！”靠在牆壁上的莊梓君說着直起身，又對夏明媚說，“老大，你快回家吧！”
“莊少……”夏明媚拉住他的手，有些乞求地說，“不要去……”
“放心吧！”莊梓君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聽話，快回去，明天請你吃雞腿！”
夏明媚站在昏黃的燈光下，望着兩個高大的背影漸去漸遠，她知道他們要去找誰，他不想吃雞腿，只想明天到了學校依然見到安然無恙的他們……
“阿銳？”周銘謙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陸錦銳驚訝還有些驚喜，雖然他說過他要找他随時過來，但只要他不約他，他從來不主動找他，不過馬上他又有些不自然，他正圍着浴巾，裏面也有人，他笑笑說，“你等等我，我先穿上衣服！”
說完正想先關上門，突然靠在門邊的莊梓君伸出頭說：“怎麽，謙哥，不歡迎我們？”
周銘謙看到莊梓君瞬間變色，他沒理他，看陸錦銳：“阿銳，你什麽意思？”
“他沒什麽意思，我找你有意思！”沒等陸錦銳開口莊梓君又搶過話，他說着一手撐住門，“謙哥，我們談談吧！”
周銘謙低低冷笑一聲，放開了門，陸錦銳正想跟着莊梓君進去，但莊梓君回頭說：“阿銳，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在外面等着！”
陸錦銳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一下頭，沒有跟進去，他相信他。
莊梓君進到屋裏不經意從打開的房門瞥見床上，瞬間有些尴尬。周銘謙卻非常淡定，他走到沙發坐下，拿起茶幾的一罐啤酒打開：“不坐麽？”
莊梓君也淡定地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周銘謙把一罐開好的啤酒放到他面前的茶幾：“有什麽意思就說吧！”
“謙哥，托你的福，三年前你設計我，讓阿銳誤會我三年，不過沒關系，終究我倆才是好兄弟，剛才在來的路上所有誤會都解開了！”莊梓君笑着，不是他平時地笑容，而是笑得有些冷，“也托你的福，我今晚差點被人湊個半死，不過，我還要感謝你，确實是托了你的福，因禍得福！”
“你來就是要向我炫耀你的福？”周銘謙喝了兩口啤酒冷哼一聲。
“當然不是！”莊梓君笑着，笑得幾分自信幾分得意，“謙哥，我們來談個交易怎樣？談成了，以前的事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包括阿銳，你以後別再打擾他——敢談嗎？”
周銘謙也自信一笑：“為什麽不敢……”
陸錦銳靠在門旁的牆壁上，沒多久，身旁的門被打開，莊梓君出來，陸錦銳看到他終于放下心來。
“阿銳，我們走吧！”莊梓君對他微微一笑，陸錦銳點頭，兩人并肩走向樓梯，莊梓君邊走邊說，“這件事，算是解決了，他以後不會再找我麻煩，也不會再打擾你，我們與他，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你們談了什麽？”陸錦銳馬上問。
“沒什麽！”莊梓君笑笑，除了屋裏的三個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不過屋裏那第三個人就算知道了也不重要，因為周銘謙自然不會讓他說出去。
陸錦銳拿他沒辦法，他不想說的事，打死他也不會說一個字。但他突然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說：“阿銳，我終于知道，他為什麽對你不一般了，你真以為他把你當兄弟？”
陸錦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被他這樣看着感到有些不自然，莊梓君卻突然笑出聲：“突然覺得你真是好帥好可愛，怪不得他……”
莊梓君沒有說下去，依然笑着。陸錦銳不想理他，突然加快腳步并扔下一句：“無聊！”
“好好，我無聊！”莊梓君笑着跟上去，“好餓，我們去吃宵夜吧，叫上老大，我請你們吃雞腿！”
“沒空。”陸錦銳不冷不淡回了一句。
莊梓君突然用肩膀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又馬上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邊走邊湊近他一臉不正經地說：“被你讨厭了三年，傷透了心，你難道不該陪我吃宵夜安慰一下嗎，小阿銳……”
當下到樓下的兩人搭着肩膀行走在彌漫着水霧的街燈下漸去漸遠時，樓上，站在陽臺望着他們遠去的周銘謙終于走入屋內，走進房中……
“老……老板……”
“叫謙哥……”周銘謙低聲說。
“謙哥……”
“對……再叫……”
“謙……謙哥……”
“對……就這樣叫……”帶着欲望的聲音呢喃着，“就這樣……阿銳……阿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