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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寸步不讓

漫漫長夜,于沈老頭,是怒和恨的煎熬。

天亮了,沈東才将大夫找來,床上,血淋淋的褥子叫沈老頭眼眶濕潤。

不出所料,羅氏的孩子沒了,因着身子沒及時清洗,往後,還有苦日子過,至于沈西,傷了命根子,将來會不會有孩子都難說。大夫開了藥,搖頭嘆息的回了。

屋子被人弄得亂糟糟的,好似有小偷來過,櫃子桌子弄得東倒西歪,衣服鞋子哪兒都是。兩扇門,也壞了,沈老頭垂頭喪氣,看着沈東和他媳婦進進出出的忙活。

沈家動靜大,照理說事情傳開,大家會議論紛紛,然而,所有人好似有默契似的,緘默不言,關于沈芸諾,更是只字不提。

走在路上,邱豔察覺到不對勁,不遠處有兩個婦人明顯朝着這邊走,走了兩步見是她們又退了回去,撒腿就跑,好似有狗追趕似的。

昨日,她們還對沈西的事兒津津樂道,眼下,全轉了性子。

邱豔轉身,直覺是沈聰做了什麽。

昨晚,沈聰送刀疤他們出村,回來并未有任何反常,還細心的替沈芸諾夾餃子,不像發生了事的。

注意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沈聰并未理會,之後,場子裏有事兒,他許多時候不能回家,沈芸諾去青禾村他心裏踏實些,因而,邱豔叫沈芸諾去青禾村玩,他立即就同意了。

三個人,走得慢,到青禾村都快晌午了,在村頭,沈聰停了下來,将手裏的包袱遞給沈芸諾,裏邊裝了些銅板,以便沈芸諾用錢的時候有錢花。

“你住着,過些日子,哥忙完了,來接你。”耽擱了一日,再不去賭場,怕是亂了套了,往年,每每忙得腳不離地,他夜裏就在賭場睡下,倒床就睡,沒想過,沈芸諾在家會是如何害怕。

沈芸諾小心翼翼接過包袱,點了點頭,瞥了眼邊上看向其他地兒的邱豔,小聲道,“哥哥,你和豔姐也說說話吧。”

沈聰為人冷,挂着笑說出的話也是冷的,邱豔性子好,沈聰該好好待她,往後,多個人照顧他,比什麽都好,沈芸諾看得出來,邱豔心裏是喜歡沈聰的,喜歡一個人,什麽都表現在了臉上。

沈聰摸摸她的頭,看向聽着聲後繃着身子的邱豔,淡淡點了點頭。

沈芸諾往前走,在一棵樹下停住,蹲下身,撿了根樹枝在地上胡亂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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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照顧好阿諾的,你不用擔心。”邱豔低頭,望着自己鞋子,青色的鞋面,繡着桂花圖案,針線毛了,瞧着有些亂,上邊粘了根枯草,她擡起兩只腳,拿鞋面磨着,初始,她最喜歡這雙鞋,花紋複雜款式新穎,可瞧了沈芸諾給沈聰做的衣衫,她便不覺得這雙鞋好看了。

突然,眼前多了雙手,粗糙修長的手指,握着只手镯,銀色镯子沒有款式,光溜溜的一圈,他伸着手,将镯子塞到了她手裏。

他的指尖泛着涼意,刮到肌膚,叫她往後縮了縮,和掌中溫熱的镯子,冷熱截然相反。

明明,镯子該是涼的,而涼的卻是他的手,镯子,卻帶着些許溫暖,她記着,他從懷裏掏出的镯子……

“不用”邱豔擡起頭,将手裏的镯子還給他,急急解釋道,“上回,你不是給了個盒子嗎?”

他送的聘禮豐厚,她不好意思再收他的禮。

沈聰挑眉,并不接,嘴角噙着愉悅的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镯子沒多大的用處,你讓邱叔拿去當了,銀子你收着,用錢時拿出來周轉。”說着,又掏出幾個銅板塞到她手裏,完了,低頭看她。

邱豔愣住,随即紅了臉,羞愧得無地自容,她以為,那是送她的禮,沒想着自己想多了。

也是,無功不受祿,他憑什麽給她東西。

握着镯子,只覺得燙得厲害。

沈聰促狹,很快,又斂了情緒,神色如常道,“你走吧。”

邱豔不解,眼裏盡是迷茫,順着他清冷的目光看去,見村裏有人出來,明白過來,匆忙的将镯子放入懷中,這一幕,被那些人瞧見了,轉身又該胡言亂語,說三道四了。

“我走了。”倉促丢下一句,邱豔轉身小跑離開,在他跟前丢了臉,她哪有臉慢慢和他道別。

兩人還沒成親,站在那邊耳鬓厮磨,不太好。哪怕,她有點喜歡以及期待那種感覺了。

到樹下,三個婦人到了跟前,笑着和她打招呼,“豔兒,這是誰啊?”指着蹲在地上的沈芸諾問邱豔。

沈芸諾身子一緊,人被邱豔拉了起來,“是我妹妹,嬸子出村呢……”

邱豔神色淡淡,村子裏嚼舌根的人多,對方明顯故意問她,想叫她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她偏生不叫她們如願。

錯身時,邱豔湊到沈芸諾耳邊小聲說了兩句,并未理會跟前的婦人,婦人撇嘴,瞅着不遠處一臉陰冷的男子,吓得止住了呼吸,不敢再嘀咕半句。

念着邱豔今日會回來,邱老爹哪兒沒去,将前些日子從地裏背回來的雜草拿稻草捆成一小把一小把,聽着院子傳來腳步聲,擡眸,不是邱豔和沈芸諾是誰。

“你們回來了,進屋坐,聰子沒來?”

邱老爹身上蒙了層灰,并未上前,朝邱豔身後瞥了兩眼,沒見着人,心下失落。

邱豔拉着沈芸諾,笑道,“沒,他有事忙去了,阿諾來咱家住幾日。”

領着沈芸諾回屋,放下包袱,這才折身出來,聽邱老爹道,“早上蓮花來過,讓你去山裏挖野菜,我讓她下午再來。”

邱豔點頭,側目,問沈芸諾記得蓮花不。

沈芸諾點了點頭,陌生的環境,心裏仍然是害怕的,緩緩道,“記得。”蓮花,看她的眼神沒有惡意。

下午,邱老爹要去田裏放水,蓄肥,過幾日,該撒稻種了。

邱豔提着籃子,和沈芸諾去山裏挖野菜,并未叫上蓮花。蓮花性子大大咧咧,說話易招來人,沈芸諾膽子小,人多了會害怕。為此,邱豔特意繞開平日人多的地方,領着沈芸諾從小徑上山。

山裏野菜多,下午了,比不上早晨的鮮嫩,勝在幹燥,不怕濕了褲腳和鞋面。

午後的山林靜悄悄的,偶有幾只歡快的鳥兒飛過,邱豔聽沈芸諾介紹路邊的野菜,聲音清脆悅耳,邱豔心底歡喜,轉過身子,盯着沈芸諾嬌好的側顏,如實道,“阿諾,你懂得真多。”

她在村裏長大,挖野菜,多挑尋常幾樣,其他,在她眼中,都是雜草,不能吃,割回家曬幹當柴燒,聽沈芸諾解釋後,她蹲下身,掐了枝上邊的嫩葉,擡起頭,舉着手裏的野菜,“這個真能吃?阿諾若喜歡,咱掐上邊的葉子回去,晚上吃。”

沈芸諾抿了抿唇,低下頭,未再做聲,邱豔見她突然沉默,以為她害羞了,多掐了些放進籃子,直起身子,指着裏邊道,“我們往前走,還有許多這種野菜,多掐些。”她沒有吃過,倒是村裏養豬的人家上山割豬草時,會割這種。

光影斑駁,兩人走走停停,沈芸諾心細,手指靈活,掐菜的速度快,半個時辰,籃子已裝得差不多了,邱豔眉梢盡是喜悅,“晚上,讓我爹給你烙野菜餅,可好吃了。”轉而一想在沈家吃過的餃子,語聲一頓,她想沈芸諾烙的餅味兒只怕會更好吧。

低頭看自己的手,掐野菜,指縫中混了漿,手黏黏的難受,彎腰蹲下身,手拽着草葉,用力摩挲兩下,妄圖将多餘的漿擦幹淨。

村子裏的人都是這麽做的,草不僅能擦手,也能擦鞋上的泥,下雨天,鞋上泥多了,在院門外小路邊野草上一擦,跟簡單洗過似的,她也是瞧邱老爹這般做,才學的。驚覺差不多了,擡頭,餘光掃過一處白,順着望過去,頓時喜笑顏開,輕聲道,“阿諾,你瞧瞧草籠子裏有什麽?”山裏草長得快,這些日子,不到割草囤柴的時候,更是雜草叢生,若不是她眼睛尖,只怕會錯過這些好東西。

阿諾彎下腰,順着她手指望過去,青綠的草叢中,有一枯黃的草窩,隐隐露出一片白,她自然知道那是什麽,山林有野雞野兔,這該是雞蛋無疑了。

“阿諾,你等着,我進去瞅瞅。”順手将籃子放在地下,雙手刨開兩側的枝桠和草,邱豔走了過去。

沈芸諾眼神一眨不眨,軟軟提醒道,“小心有蛇。”天兒熱,蛇蟲多,尤其有雞蛋的地兒,想着這個,她害怕起來,撿起地上的一截樹枝,凝重道,“豔姐,先敲打敲打,別遇着蛇了。”

邱豔滿眼是蛋,聽了沈芸諾的話才反應過來,心裏也打了退堂鼓,見沈芸諾遞給她樹枝,一只手握住,彎腰,在四周拍了拍,确認沒動靜後,才繼續往裏邊走。

“阿諾,有七個蛋,晚上咱有口福了。”掀開衣衫,小心翼翼的将蛋放在衣服上,一只手托着,走了出來。

她小時候會和村裏的孩子結群來山裏找雞蛋,掏鳥蛋,男孩女孩都有,年紀大了,要幫着家裏幹活,要懂得避嫌,三四年不曾來山裏找雞蛋了,不曾想,今日運氣好,被她遇着了。

村裏的孩子喜歡來山裏,挖野菜,偶爾也會有婦人撿着蛋,不過她只顧着掐野菜尖兒,草籠子裏有蛋她也沒留意。

沈芸諾也笑,笑容如山裏盛開的野花,好看地很,邱豔跟着笑,拉過旁邊籃子,将籃子裏的野菜拿出來一些,把雞蛋放進去,村子裏眼紅婦人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藏起來最好。

這時候,遠山的山林傳來婦人們的說話聲,邱豔蹙眉,快速的将蛋規整好,把野菜放在上邊蓋住,“阿諾,咱回家。”小心翼翼拎起籃子,臉上燦爛無比。

經過田野,幾朵花開得正豔,紅色的花骨朵,缱绻着花蕊,邱豔來了興致,“阿諾,咱把花兒摘了,插在桌上的竹簍裏,好看又好聞。”這幾朵花,她前天還來瞧過,虧得沒叫人摘了。

沈芸諾揚着笑,朝前邊走了兩步,就聽不遠處傳來道尖銳的女聲,“天殺的,誰撿了我家的蛋,我早上就一直守着,還特意摸過,這會兒,蛋就沒了,誰造的孽啊……”

猝不及防的罵聲叫沈芸諾瞳仁一緊,呆若木雞,然後,雙手捂着頭,蹲了下去。邱豔走在前邊,轉過身,便看到沈芸諾蹲在地上捂着頭,身子直直往後縮的景象,不由得眼眶一熱,對沈家的事兒,知道得愈多,就愈發心疼沈芸諾,昨晚,她和沈芸諾睡覺,偶然間,見着她後背上還有傷痕,暗紫色的傷痕,阡陌縱橫,如她初學針線時雜亂無章的針線,她想,一個男子怕都挨不過,沈芸諾是怎麽熬過來的,換做她,或許早就死了。

朝不遠處田埂瞅了眼,肖氏雙手叉腰,仰頭大罵,邱豔大步上前,蹲下身,輕輕哄着沈芸諾,“阿諾沒事兒了,不是罵你的,你睜開眼瞧瞧,那是我二伯母,不相幹的人。”沈芸諾用力得捂着頭,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掰開,手被沈芸諾抓得泛疼,臉上卻噙着淡淡的笑,她不能皺眉,她若皺眉了,沈芸諾會更加害怕,指着緩緩而來的婦人,邱豔笑着向她介紹,“阿諾,你看看,是我二伯母。”

許久,懷裏的人放松少許,邱豔松了口氣,從小被人鎖在屋子裏打,但凡聽着陌生的聲音,腦子裏閃過的便是沈老頭和羅氏,如此,沈芸諾才會這般害怕,膽小,是被沈老頭和羅氏吓出來的。

想着,肖氏到了跟前,滿臉不愉,“豔兒,你瞅着誰在這邊玩沒?哪個王八羔子,撿了我的蛋,若被我抓住,看我怎麽收拾他。”村子裏孩子多,整天東蹿西蹿,肖氏懷疑,蛋是被孩子拿走了。

她和李氏打架傷了手,這會,手還纏着布帶,一根繩子挂在自己脖子上,臉上的淤青消了些,整個人,豎着眉,面露兇狠,邱豔擋在沈芸諾身前,冷眼道,“沒瞧見,二伯母家裏就一只鴨子,每日能下蛋嗎?”

莊戶人家一般都養雞,鴨蛋雖大,吃起來味兒不好,鴨肉更難吃,因而養鴨的人家少,肖氏去年養了三只,過年殺了兩只,剩下這只,估計留到今年過年了,前些日子還聽肖氏抱怨鴨不生蛋,平日吃得多,逮着機會殺了煮了,免得養着還要喂吃食。

肖氏眼一歪,尖聲道,“你說什麽呢,誰不知我家鴨子每日都要下蛋……”狐疑的目光上下盯着邱豔,“豔兒,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偷偷撿了我的鴨蛋?”

感覺沈芸諾身子在發抖,邱豔拉着她站起身,對上肖氏懷疑的目光,淡淡道,“二伯母莫不以為誰家一天到晚盯着一只鴨子不放?”一只鴨子,肖氏看得格外緊,不辭辛苦從村裏送到這邊田地,她左右望着,肖氏家離這邊遠,特地把鴨子放到這邊,沒有其他心思,邱豔不信。

眼神落在田裏另一處,七八只鴨子靠在邊上,拍着翅膀,她明白過來,嘲諷道,“二伯母家莫不是以為占了回便宜,回回都能占到便宜?”田間幾只鴨子是劉家的,李氏和肖氏打架,丢了臉不說,賠了不少銀子,肖氏嘗到甜頭,竟還妄想渾水摸魚,李氏不是好相處的性子,這些日子不過礙于村裏閑言碎語沒出來,若這事兒傳到李氏耳朵裏,怕早就要出來找肖氏鬧了。

肖氏眉頭緊蹙,斜眼,大聲道,“你什麽意思,哪只眼睛看我占便宜了?”肖氏沒見過沈芸諾,又被邱豔擋着身子,更是邱豔背後的人是誰,瞪着眼,準備和邱豔好好說說。

她手為何會弄成現在這樣,皆是沈聰造成的,這點,她沒有忘,“豔兒,不是二伯母說你,憑着你的姿色,嫁什麽樣的人家不成?偏生眼瘸,看上個惡漢,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難怪這些日子愈發牙尖嘴利了。”

邱豔懶得搭理她,扶着沈芸諾站起身,準備家去,為着幾朵花,吓着沈芸諾得不償失,走了兩步,袖子被人拽住,“豔兒,走什麽,我家鴨子生的蛋,是不是被你撿去了?籃子呢,給我看看。”

早上,她在田埂上守了一早上,就等着撿鴨蛋,轉身吃個午飯回來,抓着鴨子一摸,蛋沒了,四處找了圈也沒發現蛋,她認定,有人趁她不在,撿了田裏的鴨蛋。

“放開。”邱豔甩手,她籃子裏有蛋不假,卻不是鴨蛋,若不是沈芸諾在,她不怕陪肖氏磨磨嘴皮子,左右鬧到最後吃虧的不是她,眼下,沈芸諾明顯害怕,她哪有功夫和肖氏虛與委蛇。

見她着急的往回走,肖氏愈發認定是邱豔拿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邱豔大大方方給她檢查,說不準她不會覺得有什麽,邱豔捂得越厲害,她反而越想瞧瞧,一步上前,手朝邱豔手邊的籃子奪去。

邱豔反應快,籃子一斜,躲開了肖氏伸過來的手。

“好啊,撿了我家的蛋還不給看,看我怎麽收拾你。”手伸向邱豔臉側,欲擰她的耳朵,她被沈聰帶來的人傷了手,報複到沈聰未來媳婦身上也不錯。

邱豔吃痛,反手一推,從肖氏手裏掙脫出來,耳朵已通紅。

她也來了氣,松開沈芸諾,騰出手推後邊的肖氏,她用了勁,伸出腳一踢,肖氏重心不穩,身子後仰,嘩的聲,落進了田間,過幾日就是撒種的時候,田裏蓄了水,加之,家裏肖氏傷了手,在田裏撲騰好一會兒才爬了起來。

“阿諾,咱快走。”肖氏不依不撓,待會又要鬧得人盡皆知,先回家安頓好沈芸諾再說,拉着沈芸諾小跑起來,邊跑邊回頭留意身後的情況,田野上綠草青翠,一派生機盎然,與肖氏的叫罵聲格格不入。

而且,沒有一個人。

回到家,拿出鑰匙打開門,一進院子,立即将門反鎖上,才松了口氣,轉頭看沈芸諾,驚魂甫定的樣子,“阿諾,別怕,待會你回屋,我來對付她。”

籃子裏的雞蛋因着奔跑,壞了兩個,邱豔拿碗裝起來,晚上炒來吃,打水洗手洗臉,剛在堂屋坐下,門外傳來滔天的叫罵,沈芸諾臉色慘白,咬着唇,鼓足勇氣似的道,“豔姐,我,我護着你。”

小小的身體,明明因着害怕而哆嗦着,卻仍能說出這番話,感動之餘,邱豔搖了搖頭,抓起沈芸諾的手,“阿諾回屋,豔姐不怕。”肖氏仗着嗓門大,腦子卻是個蠢的,不足為懼,往回,是她想息事寧人,處處忍讓,如今,她不想忍了。

沈芸諾牽着她的手,不松開,院外,罵聲越來越大,而且,還有其他人的聲音傳來,邱豔握着沈芸諾的手,輕拍了兩下,“阿諾不想回屋,就在屋檐下坐着,豔姐啊,和你哥哥一般厲害,也能收拾壞人呢。”

想到那個濃眉虎目,肩寬腰窄的男子,邱豔愈發有了勇氣,往後,嫁進沈家,她若怕事,如何替他顧好這個家?想清楚了,邱豔挺直脊背,面若冰霜的走了出去。

肖氏身形狼狽,剛才摔在田裏,又傷着右手了,疼得厲害,她沒想到邱豔膽兒大了,前些日子明裏暗裏挖苦她,如今又對她對手,“大家看來瞅瞅,怎麽說我也是她二伯母,一言不合就推我,我四弟妹在的那會多溫和善良的一個人,若瞧着豔兒成這副樣子,真是死不瞑目啊……”

啪的聲,邱豔打開門,眼神不善的望着肖氏,見她衣衫濕了一大片,發絲上還滴着水,田間的蓄水蔓延到小腿,難為肖氏能将自己弄得這般狼狽,她回眸瞅了眼端坐在凳子上的沈芸諾,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肖氏,好似恍然大悟似的,“二伯母,您怎麽成這樣子了,怎麽了這是?”

見她一臉擔憂,肖氏嘴角抽搐了兩下,指着邱豔,呵斥道,“我怎麽了,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我不過和你說兩句話,你竟然出手打人,誰教你的?”

“二伯母說什麽?能大聲點嗎?”邱豔側着耳朵,一臉不可置信,衆人疑惑,她們在山裏挖野菜,發生了什麽沒親眼見到,聽肖氏怒罵尖叫,才下山看個究竟,不想肖氏站在田埂上,破口大罵,罵的不是別人,而是邱豔。

邱豔娘時候,邱老爹帶着她,在村子裏安分得很,甚少和人紅臉,上回,還是李氏說得過分了,邱豔頂了兩句嘴,這會,肖氏指責邱豔推倒她,幾人都不太相信。

不說肖氏身寬體胖,邱豔身子板弱推不動,依着肖氏的性子,邱豔真想推她,還沒伸出手,肖氏就扯着嗓門喊救命了,哪會給邱豔機會。

見所有人都不信她,肖氏氣得面色鐵青,将田埂上發生的事兒說了,“她不是心虛,叫我看一眼籃子又如何,不過說個親,勤儉持家沒學會,倒是将沈家作風先學了過來。”

這話一出,人群立馬安靜下來,杏山村昨晚發生的事兒她們聽說了些,大家不敢明面上說,只能私底下小聲擴散,畢竟,昨晚看熱鬧的人說了,別往外處說,傳到沈聰耳裏,讨不到好處。

聽肖氏明張目膽的暗諷沈聰,衆人頓時禁了聲。

邱豔面色一沉,冷目道,“二伯母什麽意思,自己不知在哪兒摔跤怪在我頭上,無非見我說了親沒法辯駁好欺負罷了。”說着,掩面低低哭了起來。

肖氏臉上一陣白一陣紫,見衆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含責備,她心裏更是來氣,“大家瞅瞅,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跟誰學的?你将我推到田裏,還有理了?”

睜眼說瞎話?低頭啜泣的邱豔心想,可不就是跟您和大伯母學的嗎?擡起頭,小臉上盡是淚,楚楚可憐的看着肖氏,無辜道,“二伯母若認為是我推的您,那您瞧着辦吧,我爹不在,拿不出銀子給您買衣服,也賠不起您田裏的水。”

噗嗤聲,人群中笑開了,想到肖氏和李氏那場鬧劇,李氏賠了銀子還要賠莊稼,肖氏絲毫不給人留面子,當着面罵得劉家人一無是處,都是一個村的,何須撕破臉鬧得兩家難堪?

這會,又将矛頭對準邱豔,真的是想要銀子想瘋了?

嗤鼻聲不絕于耳,肖氏喉嚨卡着口悶氣,憋得面色通紅,“你們竟然信這個小蹄子的話,不是她推的我,還能是我自己去田裏滾了圈不成?”

“二伯母說的也是,好生生的怎麽就摔倒田裏去了?”睜着雙無辜的眼神,邱豔也不解。

瞧着她這番惺惺作态肖氏氣悶,右手一抽一抽疼,疼得她倒吸口冷氣,臉刷的白了,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是你還有誰,做了不敢認,我邱家怎麽出了你這種不孝女。”

邱豔心下不以為然,她不推開肖氏,籃子裏的雞蛋露出來,又該起番争執了,而且,被肖氏揪過的耳朵,現在還痛着,心思一轉,擡起迷茫的水眸,“二伯母從哪兒來?我和阿諾去山裏掐野菜,回來會兒了。”

“從哪兒?就從右邊田野上……”

話完,衆人若有所思,這幾日,肖氏抱着那只鴨子去那邊田地她們也見過,心裏還奇怪,村子地說小也不小,怎麽肖氏不嫌麻煩,此時,聽肖氏說起,衆人才明白,劉家在那邊,家裏養了七八只鴨子,肖氏心裏還記恨着李氏呢。

肖氏臉上不好看,将邱豔撿她的鴨蛋說了,衆人眼露鄙夷,不是對邱豔,而是看不起肖氏,不說鴨子下沒下蛋,明知鴨子下蛋還放到田裏,安的什麽心思再顯然不過。

劉家的鴨子多,沒人守着,下了蛋,被肖氏順手牽羊,也不清楚,她還有臉反過來指責邱豔。

嚴氏也來了,見着她,邱豔哭得愈發厲害了,上前挽着嚴氏手臂,“大伯母,您可要為豔兒做主……”

嚴氏身形一僵,當着衆人的面,笑了笑,慈善道,“什麽事兒,好好說,哭什麽。”

同樣是伯母,誰是好的,說是壞的,一眼就看得出來。

邱豔垂着頭,她就知道嚴氏不會放過這個攢名聲的機會,自從王旭來大房住了幾日,嚴氏在族裏村裏的地位水漲船高,大房想要将田地劃到王秀才名下,言行上自然不會給王秀才抹黑。

有嚴氏在,三言兩語說得肖氏啞口無言,青着臉,灰頭灰臉的走了。

回到院子,沈芸諾仍維持着剛才的姿勢,邱豔關上門,拍了拍手,朝沈芸諾道,“往後遇着事兒,你別怕,我和你哥會護着你的。”嚴氏做人八面玲珑,她學到不少,挨着沈芸諾坐下,察覺她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呼出口氣,“小時候,我特別怕我二伯母,有段時間,見着她就躲得遠遠的,她得理不饒人,什麽歪理都扯得出來,拉着我就喜歡訓斥,即使問我爹借錢,也昂着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好似不借給她錢就是天怒人怨似的,你瞅瞅,我現在可怕她?”

沈芸諾對人的恐懼來自小時候的記憶,她覺着,若沈芸諾接觸的人漸漸多了,便不會覺得害怕了,克服恐懼最好的法子,便是放開心,試着了解每個人的不同之處。

小時候,嚴氏與肖氏在她眼裏差不多,都是逼着她爹娶親的惡人,之後,又都是想霸占她爹田地的壞人,如今,才發現,兩人性子完全不同,細細觀察,才有了對付肖氏的法子。

沈芸諾睜着眼,似懂非懂的望着她,邱豔好笑道,“不着急,往後你就明白了。”她聽人說起過沈芸諾小時候,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見着人便甜甜的笑,她想,若沈芸諾走出幼時陰影,沈聰,肩頭的責任便不會那麽沉重了。

傍晚,邱老爹回來聽說了這事,哭笑不得,板着臉訓斥她,“往後別這樣子了,今日好在沒人見着,若被人發現,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邱豔撇嘴,名聲拿來有何用,她嫁給沈聰,在旁人眼中,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沈芸諾來,飯桌上熱鬧不少,雖沈芸諾話少,可邱老爹說的話多了,講了許多邱豔小時候的事兒,好多,邱豔自己都不記得了,見沈芸諾聽得津津有味,她也來了興致。

沈芸諾在邱家,一住就住到了撒種,這兩日,看沈芸諾心神不寧,嘴上不說,眼底盡是擔憂,邱豔也擔心,沈聰給她的镯子她并未讓邱老爹拿去當了,家裏不差銀子,拿去當了可惜。

這兩日,蓮花喜歡往這邊跑,沈芸諾對她也熟悉起來,蓮花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偏生講的笑話能讓沈芸諾笑好一會兒,邱豔百思不得其解,要明白,蓮花兩三年不說笑話了,被沈芸諾一鼓勵,從早到晚都想笑話去了。

沈聰,便是聽着沈芸諾的笑聲敲響了門,記憶中,沈芸諾甚少有笑得如此開懷的時候,叩了兩下門,抽回手等着,伴随着腳步聲,還有女子輕柔的詢問,他斂了眼底冷意,正色道,“是我。”

邱豔一怔,看向屋裏言笑晏晏的沈芸諾,笑道,“阿諾,你哥來了。”上前,打開門,見他一身黑色長袍,袖子捋到手肘處,長身玉立,正氣逼人,“你來了,阿諾在屋裏呢。”

語聲落下,阿諾已到了跟前,仰頭,眸光流轉,擔憂散去,盡是與親人相聚的歡喜,“哥哥,你來了?”

蓮花站在門口,望着并肩而立的沈聰和邱豔,男的身姿凜凜,女的嬌小可人,再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想着自家娘提起的那事,不由得臉頰一紅。

沈聰手搭在沈芸諾頭頂,“笑什麽?好似很開心。”

“蓮花姐說了個笑話,哥哥感興趣?”

沈聰哪對這種事感興趣,搖了搖頭,餘光瞥向身側的邱豔,一身嫩綠色衣衫,臉頰紅潤,美目光彩耀人,一眼,他便收回了視線,跟着沈芸諾往屋裏走。

蓮花拍了拍臉頰,惴惴不安的站到邊上,她娘要她遠着邱豔和沈聰,這些日子,相看好幾戶人家了,擔心她因此受了拖累,蓮花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況,她眼裏,沈聰并未像外邊傳的那般不堪。

進了屋,靜悄悄的,沒人說話,沈聰雖長得好看,蓮花心底仍怕她,随意找了個借口,一溜煙跑了。

邱豔想說點什麽,奈何蓮花跑得不見了影兒,屋裏就三人,給沈聰倒杯水,坐在邊上,邱豔不知該說些什麽,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

“住得可習慣?”沈聰拿起碗,大口喝下,問邊上的沈芸諾,見她點頭,微微一笑。

“哥哥怎麽這麽久才來接我,是不是出事了?”賭場的事兒沈芸諾不清楚,有兩回,沈聰傷得重,吓得她睡覺都不敢閉着眼,擔心,閉上再睜開,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沒了。

沈聰放下碗,語氣輕松道,“沒事兒,刀疤在村子裏遇着點麻煩,住在我這邊,擔心他吓着你,才沒接你回來的。”沈聰不欲說外邊的事兒,頓了頓,轉移了話題,“來的路上,我瞧着有人撒稻種了,邱叔去田裏了?”

話對着邱豔說的,吓得她身子一顫,立即端正坐好,認真解釋道,“爹說去田裏看看,天熱了,明早去秧田撒種。”

“那成,我先和阿諾回家,和邱叔說聲,明早我過來幫忙。”杏山村離青禾村不遠不近,于他來說,三刻鐘就到了。

邱豔看向沈芸諾,遲疑道,“不若讓阿諾留下來……”

沈聰想了想,明早他來幫忙,起得早,阿諾醒來見不着人,心裏該會害怕,尤其,萬一,又有人闖進院子,沈芸諾叫天天不靈的,答應下來,坐了會兒,才起身回了。

邱豔和沈芸諾将他送到門外,遇着位婦人探頭探腦,他在場子裏,對這種盯梢的做法最為不喜,沉臉将人拽了出來,“你有何居心?”沈聰聲音低沉渾厚,不怒自威,吓得李氏雙腿打顫,潑辣如肖氏都在他手裏吃了虧,何況是自己。

忙讪讪笑道,“是豔兒未來的夫婿吧,我是你嬸子,你沒見過我吧……”從沈聰手裏掙脫出來,理了理自己衣衫,強顏歡笑的解釋道,“經過這,見有男子進屋,擔心壞了豔兒名聲,才留下來看看情況,沒想着是你,嬸子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你別往心裏去啊。”

邱豔嘴角一歪,懶得拆穿李氏,昨日,她就在外邊了,蓮花還和她提過,為着何事,只有李氏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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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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