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①:探班
正月剛過,本年度的新賽季便緊跟着提上了日程。
梁冬西在新年期間養起的那麽幾斤肉,随着賽季開始剛沒幾天,就又給嘩啦啦掉了回去。
饒是在後臺看着錄影,他都難免緊張地全程提着一顆心,那些親身上場的正式隊員們所面臨的壓力之重,更是不言自明。好在隊內大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将,基本抗壓心理素質與臨場自我調節能力還是過關的。
不過……也有例外。
确定第二場隊員就位後,一旁的首席教練就示意地看向他:“這邊有我們,你先過去休息室看看小北吧。”
“哦。”梁冬西聽到那個名字就了然。正準備往外走,又突然想到什麽停住腳步。再次開口時,他面上露出些許小心翼翼的猶疑神色,“對了叔叔……那個、等會兒江牧會過來——”
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對方冷哼一聲打斷了。梁冬西只好識趣地閉上嘴。
之前江牧到家裏來拜年,他叔的表現跟梁戚零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從頭到尾都沒給人半點好臉色看。雖然早就有過心理準備江牧估計不會有什麽長輩緣,但差到這個份上也是讓他無fuck說。
即使在那之後一趟一趟跑得再勤快,也只是堪堪将叔叔的态度從看到那個車牌號就往門口潑水,勉強改善到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地步。
總而言之,江牧先生依舊任重而道遠。
不過今天的情況倒與往日不同,階段賽剛剛啓程不久,最近梁冬西都沒回家,只是跟隊集宿在賽場附近的酒店,所以江牧這回不是來串門刷長輩好感度,而是來探班的——
當然,叔叔給的待遇大概率不會只因為他的目的不同而有太大改變,該給的冷眼應該還是一個都不會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梁戚零一直在場上脫不開身,不然多方混戰,局面勢必會加倍難纏。
正想着到時候該怎麽減少他們幾個的直面接觸,梁冬西已經走到了休息室門口。
正值比賽中程,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在前面忙活,這邊只有孤零零一名當值助理守着門。
梁冬西指指門內的方向,壓低聲音:“人在裏面嗎?”
助理小姑娘點點頭,擡手在自己眼睛下邊比劃出兩條豎線,撅着嘴扮了個哭臉,然後滿眼期待亮閃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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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冬西當然清楚她在期待什麽,伸手去推休息室的門。
看見他動作,小姑娘頓時仿佛受到某種鼓勵,激動得兩手捏拳,跟喊應援口號似的在後頭加油打氣:“西北is real!”
“……”梁冬西身形頓了頓,搖搖頭繼續往裏走。
休息室裏很空,也安靜,一眼望去只有角落的座位裏趴着個人,腦袋埋在膝蓋上露出個發旋兒,間或能聽到點輕微的啜泣聲。
看見那道身影,梁冬西微不可察地嘆了聲氣。
——這位就是“例外”本例了。
“章小北!”
假裝沒聽見那兩聲哭腔,他若無其事地喊了聲:“找你半天了,大家在前面比賽,你一個人躲這兒睡覺呢?”
一聽見他的聲音,對方肩膀小幅度抖了下,連忙自以為不着痕跡地拿臉在褲子上一頓糊蹭,這才擡頭看過來。
那還是一張相當稚嫩的少年面孔,只是眼睛鼻頭都哭得紅紅的。
強行無視了對方臉上還沒擦幹的淚痕,梁冬西走到他身邊座位坐下,順手擰開瓶礦泉水遞過去:“怎麽回事啊,第二場不用打,你就撒手不管跑路了?萬一等會兒還得換你上場呢?”
少年接過水瓶,抿着嘴角沉默了好半晌才悶聲道:“不可能換我上場的……”想到什麽,他的眼圈又悄悄發紅了,“……西西,我給你丢臉了……”
眼看他渾身蔫了吧唧的,梁冬西也就沒跟他深究讨論“丢臉”與否的問題。
與銀川戰隊裏其他隊員相比,之所以說面前這位名叫章小北的少年是“例外”,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是去年下半年才剛加入隊的新隊員——嚴格意義上,今天還是他的職業賽場首秀。
第一次出賽就是打頭陣,可見隊伍對他寄予的期望值并不低,只可惜這孩子似乎沒能頂住壓力,接連犯了好幾個嚴重失誤,原本應該輕取的初場最後卻只打了個平局。教練組對此也很快當機立斷,一致決定将他換下,改由另一名隊員頂替上場。
——然後,情況就成了現在這樣。
按理而言,職業隊員在比賽過程中出現的心态問題,會有專門的心理輔導員負責疏導,本來是輪不到梁冬西來插手的,但這又得說到章小北身上的另一個“例外”之處。
盡管職業天賦優秀,不過章小北本身并不用吃這碗飯,他的家境優渥,可謂從小嬌生慣養,以致養出了副不太好相處的少爺脾氣,在平日訓練期間也不太聽從別人的說教……除了梁冬西。
——說白了,這孩子貌似是他的腦殘粉。
平時在隊裏一天到晚在他後頭當跟屁蟲不說,就連給自己取職業id,也是以他為模板看齊。
對于跟自家愛豆有關的八卦風聲,粉絲的消息向來最靈通不過,短短幾天過去,整個飯圈已經無人不知,銀川新隊員North成了涼冬新寵(x)!
于是、總之,這麽一來二去,那些日常閑不下來的cp粉又開始搞事了。剛定下cp名不久,“西北”作為一支新晉熱股,很快就被一群熟能生巧的資深股民炒得熱火朝天。
今天這場比賽不僅僅是受到外界粉絲的多方關注,章小北自己也想要在偶像面前努力表現力求交出完美答卷,現在初戰失利,滿心的沮喪難過可想而知。
梁冬西看他這樣子也不由得心軟,努力放緩語氣安慰,卻不料幾句過後,反倒把人又給哄哭了——
“……”
沒什麽哄人經歷的梁冬西當場傻眼,正反省着自己有哪裏言語不當,下一秒就被人抱住了肩膀。
少年大概是自己也覺得丢臉,埋着頭扒在他肩上,一聲不吭地默默掉眼淚。
——
江牧來到休息室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門口雙手捧臉滿眼夢幻的助理小姐,再朝門內望去,便見自家男友一邊乖乖被人抱着,一邊還溫柔體貼跟對方輕聲細語的畫面。
不愉快的情緒在心裏蔓延開,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
在聞到酸醋味之前,梁冬西就看到了他,頓時眼前一亮——來得剛巧!他正好詞窮不知道還能說啥了!
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江牧冰涼的目光無聲掠過少年隊服上的隊徽标識,壓下心頭那股厭煩的躁動,朝室內走進去。
他在兩人面前站定:“幾歲了?”
梁冬西戳了戳手底下的肩膀。
章小北也聽見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但還是不樂意擡頭,被他提醒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了:“16……不對,過完年17了。”
江牧語氣與神情同樣冷淡,個中諷意毫不掩飾:“十七歲還沒斷奶,要抱着別人才能坐穩?”
“……”章小北背影頓時僵住了。
梁冬西也聽得微微睜大眼,連忙示意地朝他眨了眨眼——跟叛逆期的青少年說話能別這麽沖嗎?
受到精神攻擊,章小北默默松開手,坐直了身子。随着他擡起臉,梁冬西肩上的衣料表面露出一小片濡濕的痕跡。
江牧掃了眼,眉間迅速厭惡地蹙起,伸手扯開拉鏈把那件衣服扒下來,嫌棄滿滿地往地上一扔,而後脫下自己的外套,把人嚴嚴實實裹上了。
他重新看向一旁少年的眼神又冷下了幾度,話語冷冽如冰刀:“做不好本職工作,不知道自己收拾東西滾蛋,只知道抱着別人哭,現在團隊招新招的都是什麽廢物?”
……喂!太過了啊!
梁冬西用力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進一步的毒舌,一邊朝人揚起笑:“不是,別聽他——”
江牧徑自打斷他的話:“還不滾?”
章小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終于不堪受辱奪門而出。
自己好不容易哄了半天的隊員,現在被他三兩句話又給撩炸了。眼看少年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出去,梁冬西也忍不住惱了,瞪向面前的罪魁禍首:“你為什麽總是要這樣?”
“怎樣?”江牧應了聲,慢條斯理地給他扣着外套紐扣。
被這番不知悔改的語氣一激,梁冬西更加火大了幾分,順着那點悶氣脫口而出:“總、總是這麽讨厭!”
江牧手上動作一頓,臉色驟然沉下去,冷聲道:“因為,我厭惡你這個團隊裏的所有人。”
梁冬西聽得嘴唇一扁。
江牧眼底神情微動,即刻及時追加了一句:“除了你。”
……求生欲敢不敢別這麽強?
梁冬西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都不認識他們,他們又沒惹你,幹嘛無緣無故讨厭人家?”
面對這番質問,江牧先生直言不諱:“我讨厭你對他們笑,讨厭他們對你動手動腳——足夠有緣有故了嗎?”
梁冬西整個人都被噎了一下。
“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我對別人笑有什麽問題?我住你家時還成天對鄭方大叔笑呢!”
聽了這句話,江牧仿佛被提醒了什麽,點點頭:“對,最好也別對鄭方笑。”
“……”梁冬西簡直被氣到無語。
由于江牧是從室外進來,外套比他先前穿的那件明顯厚實不少,休息室裏開着空調,暖熱的氣流正好吹在後頸上,除去癢的感覺以外還有些過于暖和,他就想要換個位置。
但一起身,與站在跟前的人的距離,便頓時拉近了不少。
江牧微微垂着眼睫看他:“覺得我讨厭還要靠過來?”
梁冬西朝天翻個白眼,實在懶得繼續跟他廢話,腳下一轉就想幹脆繞過他:“哦,那我走了。”
可還沒踏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拉住,拽進懷裏牢牢抱住了。
梁冬西被捂在他懷裏,一邊蹭啊蹭給自己調整了個舒服點的角度,一邊象征性地嘆了口氣:“……你自己說好了,成天這麽彎彎繞繞的,累不累啊?”
江牧也不說累不累,只是抱着他不松手。
就這麽杵了好一會兒,梁冬西友情提醒他:“這位先生,你過完年已經二十九歲了,難道也還沒斷奶嗎?需要抱着別人才能站穩?”
“嗯。”
“……”
梁冬西覺得好氣又好笑:“虧你還好意思指責一個未成年人,你自己比他不要臉多了……”
江牧眉目微動,垂眸看過來:“你也覺得他不要臉,那為什麽還要乖乖讓他抱?”
梁冬西簡直被他重點抓歪的程度窘到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不好……他根本還是個小孩子,才幾歲呀?”
江牧微一挑眉,言聲淡淡:“十七歲,性發育趨于完全,足以對與自身親密接觸的個體産生性幻想——”
梁冬西滿臉通紅地捂住他的嘴:“快閉嘴吧你!”
江牧抱着他的手臂箍得很緊,聲音被捂着聽起來顯得有些悶:“不要總是對他們笑。”
“……不然呢,我還能在他們面前成天耷拉着臉嘛?你自己想想看,那種情況現實不現實?”梁冬西耐着性子,嘗試動之以理。
江牧設身處地替他考慮了一番,最後微微皺起眉頭:“哪裏不現實,很難嗎?”
梁冬西聞言也跟着一本正經地皺眉,表情嚴肅地與他對視——了不到三秒鐘,很快繃不住笑了起來:“好吧,對我來說很難。”
他一笑,一邊臉頰上露出個淺圓的笑渦,可愛到人心裏去。
江牧在那個酒窩上輕輕吻了下,低聲訴說的話語罕有地透着一絲委屈:“我就不會對別人笑。”
“……exm?”梁冬西聽得立馬啧了一聲,頗不服氣,“唬誰呢?你本來就不會對別人笑——你要這麽算根本不公平!”
“那怎麽才公平,你想要我怎麽樣?”
梁冬西掰着指頭給他逐一例舉:“這種高難任務當然得因材施教才行——你等會兒去找章小北,跟人家誠懇道歉,以後每次見面都要親切問候、和藹微笑、熱情擁抱……”
由衷對他口中描繪的場景生理性反感,切身體會到了“不現實”的程度之深,江牧不由分說地堵住他的嘴,懲罰性地輕輕咬了一口。
“吃飯。”
成功終結了那個話題,梁冬西換個座位坐下,美滋滋地打開保溫食盒。
事實上,正是因為前一天他在電話裏委屈巴巴地吐槽了比賽場地提供的夥食,才有了今天江牧先生的探班行。
江牧坐在對面,撐着下巴看他吃得臉頰鼓鼓的,眸中神色略有深思,似乎默默定下了某個戰略目标,沉聲道:
“得再養胖點。”
梁冬西聽得莫名其妙,瞟了他一眼:“講道理,把我喂胖對你有什麽好處?”
“少被人惦記,這還不算好處嗎?”
梁冬西咕咚咕咚喝着湯,間隙裏撇撇嘴小聲嘀咕:“這是損人不利己才對吧……”
等到他吃飽放下碗筷,門口一直注意着動靜的小助理很快進來勤勤懇懇地準備收拾東西,過程裏一言兩眼朝他們身上偷看,臉上紅撲撲的,鼓起勇氣小聲說了一句:
“冬木is real!”
“……”
梁冬西忍不住好笑,調侃她:“沒記錯的話,你剛才不還站'西北'呢嘛?”
身為雜食cp粉,小姑娘一臉的誠懇真摯:“實不相瞞,我其實是西歐帝國成員來着。”
“什麽玩意兒……啥帝國?”
“西歐帝國——西all大法好!就是以你為中心的cp啦!”
對于她給出的解釋,梁冬西雖不明但覺厲,只感覺聽起來好像逼格很高的亞子。“以我為中心……”他眨巴眨巴眼,試探地問道,“意思就是我最大咯?”
小粉絲一臉縱容的笑眯眯:“是是是!天大地大你最大!”
得到令人滿足的回答,梁冬西開心了,想起剛剛的問題,朝她尋求一個客觀公正的回答:“那你說,充當着這麽重要的角色,放到小說裏妥妥就是第一主角哇,我以後要是吃成了個胖子,是不是太不成體統了點?”
“……不會啊!”
助理醬十分盡職盡責地認真想象了下那種畫面感:“小哥哥臉再圓一些的話笑起來一定更可愛,抱起來手感也——”
話說一半,她突然覺得脖子涼飕飕的。
出于某種莫名的危機感的驅使,“更好”兩個字被吞下了肚沒有吐出口,助理小姐目不斜視高效率地收拾完東西,忍着腿軟迅速飛奔跑走了。
從對面某座黑面神上移開目光,梁冬西默默把臉轉向一邊,忍笑忍得肩膀發抖。
江牧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扣了扣手指,面無表情地發話道:“天涼了,讓西歐帝國亡國吧。”
梁冬西好不容易才憋住沒笑出聲,眼裏濕漉漉的,好奇求教:“怎麽亡,江牧将軍要造反篡位嗎?”
江牧目光幽幽沉沉地看着他,眼底深處似乎隐約藏着某種不為人知的東西,他低聲地說:
“國王陛下……我要把你偷走關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關起來以後幹啥不想寫惹,正文完結後我好像進入了倦怠期,這還是最近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正經碼字_(:з」∠)_
寫這個番外的目的其實只是讓江牧說這麽一句土味情話而已——
#你為什麽總是要這樣?
#因為我讨厭所有人……除了你。
早就想讓他說了一直找不到機會豈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