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甘
這轉眼間便已經到了酉時,已經将鎮子都走了一圈的姐弟倆真是累極了。
鑒于胡香珊的臉色不太好、且經歷了一天的相處,胡成哪怕再累再喘,看着自家阿姐的模樣,也不太敢輕易再有抱怨,畢竟阿姐都能撐下來,他為何不可以。
“阿成,你敢不敢随着阿姐進那個夾角甬道處。”胡香珊與胡成最後停在了小酒鋪前面,她仔細打量了小酒鋪的周邊情況,一個大膽的揣測越來越清晰,于是便拉着胡成大致的說了下自己的想法道。
“不就是個少有人行走的道嗎?”順着胡香珊的眼神示意,胡成雖然沒想通原因,可到底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在,他拍了拍胸脯道:“有何不敢?”
“好!那我們就往那去。”胡香珊滿意的點了點頭,覺得胡成這個孩子其實從根子上來說,還是孺子可教的,道:“我們先繞着鎮子再走幾圈,若有尾巴也要借機甩掉。”
“嗯!”胡成之前與胡香珊的一番談話,讓人豁然開朗了許多,此時他心底裏隐隐有一種與人鬥智鬥勇的興奮之感,應道:“阿姐,讓你看看阿弟的本事。”
天色已黑,街上的人并不太注意姐弟倆人的行蹤,但是四賴子卻是跟着他們十分緊。
如此一來,倒是讓有了防心的姐弟兩人很快就察覺了他。但是四賴子是地頭蛇,想要輕易的甩脫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稍後我們裝作沒頭蒼蠅似的再繞兩圈,随後你沖我抱怨一番,再裝做口幹活臊的拉着我一起進茶館。”胡香珊覺得繼續下去也不是個事,于是靈機一動,便附耳對着胡成道:“……我再從後門繞過去……”通常都會将注意力放在男丁身上,而不去留意女子,胡香珊決定改變計劃。
“阿姐你行嗎?”胡成聽完胡香珊的打算,因為不放心他當即表示反對道:“那條甬道如此黑險,萬一你遇上什麽事,我倒是寧願不來尋二牛哥的。”
話雖然自私了一些,但胡成的心底裏誰輕誰重卻是分得極其清楚,他見胡香珊還要再說,連忙打斷她繼續道:“總之,我是說不過阿姐你,但這件事我堅決不同意。你就是家去讓大兄揍我罰我,我也不同意。”
胡香珊見胡成犯起了倔勁,想想這個新計劃确實冒險了些,于是便沉默的繼續想其它主意。
這一天胡成都是被胡香珊壓制着,難得的他唯一一個堅持被阿姐認可了,他倒有些不适應甚至還有些愧疚為難起來,于是他道:“要不這樣,我繞到那人後頭,給他來一磚頭……”
轉時間內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姐弟兩人湊在一起簡短的商讨了一陣,随後開始直接往最初所說的地方行去。
四賴子在原地躊躇了一陣,想想杜爺的銀子,最後還是擡腳跟着他們進了那狹長的甬道。
只是當他才踏腳進去沒多久,迎接他的是當頭一棍,眼前金星亂冒之後,便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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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兩人很是緊張,尤其是胡成。但此時容不得兩人有過多的時間互相安慰與平息,兩人鼓起勇氣繼續往裏頭走。
甬道裏面很是零亂,還有長久廢棄後的腐黴味,順着月光在行進到盡頭時,一個人影正扒在地上,身上的傷痕與血跡早就幹了,顯然是被丢在此處有一段時間了。
胡香珊心底裏一驚,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快步前進将人翻過來一看,不是張二牛,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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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豐縣鎮子上柳員外府門口側門有人來尋柳家管事,四賴子捂着還在發疼的後腦勺,想着一會兒可要好好問杜爺要多些。
杜管事其實就是四賴子口中所稱的杜爺,他正在大廚房處看着家中采購的每日吃食進項,聽到門房來報,先是臉色一沉,随後便微微一笑的擡腳到了側門處,見到四賴子杜爺話也不多,不等四賴子說話,直接就從袖子裏掏出個一兩的銀子,然後道:“長年打雁反被雁啄,這傳出去還有誰敢拖你辦事?”
四賴子是個混混,平日裏靠的就是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吃飯,他原本還打算多費些嘴皮子,順便也想着以後訛銀子做些準備,沒想到杜爺這一堵,平白的讓他有些不敢開口,再看一眼手中的銀子,想想自己到底也沒吃虧,到底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于是态度一轉,便恢複恭敬還帶着一絲裏畏懼道:“爺放心,我等雖操賤業,可也是有規矩的。”
“哼!我放什麽心?只是好奇生面孔罷了。”杜爺冷笑,緩緩理着自己并不褶皺淩亂的袖子口,道:“倒是有些人可別自作聰明,飯碗砸在自個兒的手裏倒還罷了,這世上幹各種行當的皆有,總歸是一物降一物的。”說完,便轉頭走了。
四賴子猶如一盆冷水澆了個遍,杜爺雖然瞧着人還年輕,可是這鎮子上近兩年來,他們這群鎮子上的油子、地痞們大多都曉得他的利害與大方。如今要辦事肯直接與他接頭算是看得起他了,他怎麽就一時豬油蒙了心,動歪腦子到他的身上了呢!
門房是杜管事一手提上來的,算是心腹,見四賴子這樣的人,自然是跟着唾棄了,他不客氣的将四賴子給‘請’了出去之後,毫不留情的直接将側門着了。
進得內院,恰巧柳夫人正在盤帳,杜管事上前接過一旁茶房丫頭的活計,為柳夫人倒了杯水,滿臉溫和的上前道:“表姑媽還不快歇歇!這都一上午了,小心肩膀子又要犯病了。”
柳夫人是柳員外的續弦,進了門後一直沒誕下子嗣,本也是着急上火,好在娘家給送了個表侄子過來幫襯,給她出了個主意,為柳員外買了個妾生下了個兒子後,便記在自己膝下,反正柳家的幾個老的都在黃坡村子裏,她給柳員外留了個後,也算是勉強坐穩了柳夫人的位子。
“還是仲兒貼心。”柳夫人十分信任自家侄子,放下帳冊溫和的道:“你這幾天也是操勞,總也是往外去看鋪子田産,也該歇歇了。何況,你也到底還年輕,好好花些功夫,指不定能考上了舉人。”
“侄兒有使不完的力氣,這您也是曉得的。”杜仲因父母早逝而家道中落,之前也是中過秀才的,之後考了幾次舉人都沒上榜,族中供給便也少了。便也歇了心思,道:“命中有時便有,若無也不強求。”
“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差不離二十,前頭和你說的幾家,你可有中意的?”柳夫人也不逼自己的侄兒,論起來她對這個侄兒的終身大事更上心些,問道。
“還無家業,能娶什麽好人家的姑娘,何況,我也不想拖累人家。”杜仲笑笑的推脫道。
“你的心思,表姑媽豈會不知?”柳夫人已經被杜仲推脫了好多次,她不由擡眼讓門口站着的丫鬟退下,随後輕聲嘆息道:“可到底婉兒她是前頭夫人所生,總歸是老爺的骨血……”
“侄兒心底裏曉得。”杜管事神色不由黯然,随後恢複溫和笑容道:“婉兒她先頭歸家,怎麽就和老爺鬧上了,如今還被老爺禁了足?”
其實說起來杜仲當然知道原因,這幾年,他當着柳宅管事,柳家再富庶,院子修的再精致,其實論起來也只不過一個員外的宅子罷了,主子又不多,他不費什麽力氣就掌握滲透了整個柳宅。
“哎!老爺巴望着前頭夫人留下的閨女能嫁到城裏去。”柳夫人大致把經過說了一遍,随後半是嫌棄半是惋惜道:“可到底女生外相,她自個兒就相中了那樣一個東西……”說着柳夫人不由看了看自家的侄兒杜仲,又滿是不甘與嘲諷的道:“當初我與他提及你之事,他還不同意,如今他的寶貝疙瘩倒是尋了個還不如你的……”
提起這個杜仲也是極其惱火的,可到底他內心不願意柳芝婉被柳夫人嘲諷,便出聲打斷道:“總歸都是天意,表姑媽不去看看小少爺嗎?”
提起柳家的小少爺,雖然不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到底也是一生出來就抱在自己懷裏,且又是下半輩子的依靠,柳夫人還是很當回事的,于是便收住了口站了起來道:“想是應該醒了,我這就去瞧一眼。”
“那侄兒就下去看看廚房的菜都好了嗎?稍後便是午膳時分。”杜仲恭敬的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柳夫人知道他還是心裏惦記着柳芝婉,想起那個黃坡村的鄉下小子,她也是一陣氣悶與不服,于是便也想着給自家侄兒一個機會,道:“婉兒也被關了幾日了,你不妨去瞧一眼,看看她有哪些想吃的,免得姑娘家真餓壞了身子,回頭老爺還是要心疼的。”
杜仲本就有些打算,可有了柳夫人這句話,他過去看柳芝婉就更加名正言順了。不由心底裏也是極其樂意的。
柳老爺一心要讓家族自他這一代脫胎換骨,于是什麽都仿着城裏的習俗,給自家閨女建了個繡樓不亞于京城富家貴女的規格,此時柳芝婉被關在繡樓的二樓,四周風景雖然不錯,可到底是将她給郁悶壞了。
茶不思飯不想的,整個人幾乎奄奄一息的躲在榻上,一張臉慘白慘白,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息,差一點都以為她被活活餓死了呢!
杜仲手裏提着食盒,輕手輕腳的上了繡樓,看着榻上的柳芝婉,不由極其心疼,可一想到這一切都是為了另外一個男子,他心疼之外,不由又是一陣惱怒,還有不甘。那個鄉巴佬兒哪一點比得過他……手不禁用力緊緊的捏着食盒,緩了緩呼息,才開口喚道:“大小姐,您吃些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