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做夢還能快一些
事件發酵第五日,所有賬本全部檢查完畢,偷帳、漏賬、假賬沒有一處可以逃出想要通過查出錯賬來賺取銀元的掌櫃們。
唐皎桌面上擺了半人高的賬本,她一本本仔細翻看,從中挑出四分之一的賬本另放,另又挑出一半的賬本遞給了筋疲力竭的掌櫃們,囑咐他們這些賬本他們可以拿友人身份歸還,給那些只是膽小的掌櫃一個可以補錢的機會。
翠妮慌裏慌張跑了進來,“小姐,那些罷工的掌櫃們找過來了,現在堵在門口嚷嚷着要一個說法,他們肯定是知道老爺和夫人不在家,才過來的,這可怎麽辦呀?”
她纖纖素指輕點,前世吃足了報紙上的輿論之苦,真以為用這種方式就能将她當軟柿子随意捏,做夢還能快一些!
“慌什麽,你去打個電話。”唐皎拿出懷表,靜靜等待着時針和分針的跳動,十五分鐘後,精致的裙擺越過門檻向大門處走去。
嘈雜聲越來越大,她擡起頭,唐公館旁邊的公館,二層小樓處人影晃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笑話。
門口十多位焦躁的掌櫃湊成一團,正在同唐家的傭人們對峙,昨日的一場暴雨,打蔫了路旁的樹,個個垂頭喪氣。
他們聽從乳娘的話罷工,找記者還特意來這裏圍堵唐皎,就是怕她将賬目查出來。
索性唐家的傭人們有不少都跟他們沾親帶故,他們有底氣。
唐皎從門口走出那一刻,聲音達到了鼎沸,“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就這麽一個年輕的小丫頭,就想把我們的賬全查清了,她這是想做假賬将水都潑到我們身上啊!”
“把我們的賬還給我們,不然我們今天就不走了!”
“大家快看啊,唐家欺負人了!”
今日的唐皎沒穿平日裏的小洋裙,反而穿着唐冬雪特意給她定制的旗袍,寶藍色的料子裏夾雜着金線,泛着光,微風吹過裙擺,白玉般筆直的腿一閃而過,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頭發攏至耳後披散在背上,就如同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
家中的傭人幾乎全都來到了門口,跟掌櫃們交好,又收了他們錢財的,此時暗中開口,“大小姐,你就将賬本給他們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有一個人說話,就有第二人接話,“就是啊,為了幾個賬本,鬧的罷工,還來咱們唐公館鬧事,影響不好的。”
“大小姐,你得想想自己的聲譽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歡快,唐皎掃過他們,“有話跟我說,就別藏着掖着,覺得我應該将賬本還回去平息了這場罷工的,全都站在我的對面。”
這是唐皎出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此話一出,所有的喧嚣都平靜不見。
衆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均閉緊了嘴巴,他們還不想鬧丢了這份高薪輕松的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們可以工作在租界中,還包吃喝食宿。
唐皎的視線掃過幾個隐藏在人群中說的最起勁的,最後定格在乳娘身上,“現在給你們機會,你們怎麽反而不出來了呢,乳娘,我記得崔掌櫃是你丈夫,你不如主動一些?我想看看有多少人覺得我做的不對,我錯了,自然會改,可我若沒錯,誰也別想讓我低頭!”
乳娘咬咬牙,頂着所有人的視線率先走了出來,她出來了,那些收了錢的也別想跑,“你們都站着做什麽,還不過來,沒聽見大小姐說,她錯了。”
一群人扭扭捏捏,臉色不好地站過去了,這一走,唐皎身後空出一片,她冷冷的看着他們,沒有一點被乳娘激怒的樣子,“還有嗎?”
唐公館就四個主子,家裏傭人不過十多人,如今已有六人站了過去,竟是近一半的人都過去了。
她心裏計算着時間,轉頭向翠妮說道:“去将我桌子上摞的最高的賬本拿過來。”
“小姐!”翠妮睜圓了眼睛,十分不理解唐皎的做法。
“快去,別讓他們等急了,”唐皎沉身呵斥,見翠妮紅着眼睛去了,方才對那些一副勝券在握樣子的掌櫃說道,“賬本馬上就拿來了,你們若是還有什麽想說的,盡可以張口。”
幾位掌櫃平日裏都是賣東西的好手,此時見唐皎在他們的逼迫之下還是拿了賬本,陰陽怪氣、話裏藏刀,女孩子就應該在家裏相夫教子,生意上的事情少插手。
他們趾高氣昂,一位位肥頭大耳,對着唐皎極近貶低,就在這時,一輛、兩輛,平日裏不常見的小洋車,猛地在他們身邊剎住閘,上面蹿下來幾位年輕小夥,擺好家夥事,對着他們嘁哩喀喳一頓拍,将他們這副耀武揚威的樣子如實記錄了下來。
“幹什麽你們。”
其中一位想要接近唐皎,被她身邊傭人阻止,張口問道:“唐小姐,請問你現在這是怎麽一回事?你是否真如報上所說,壓榨家裏的傭人?”
唐皎輕輕瞥了眼面前的記者,絲毫不見臉上慌亂,“再等一會兒,一起說。”
正巧翠妮和唐皎聘請的掌櫃們,抱着賬冊出來,看見這架勢三步并兩步擋在了唐皎面前,唐皎拍拍她的肩,“沒事,把賬本扔地上,怪沉的。”
翠妮不動,唐皎心裏暖融融的,語氣都變得溫和下來,“乖,相信你家小姐,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受委屈。”
聽見此話,翠妮怏怏地放下賬本,退到唐皎身邊,卻一副怒目金剛的樣子。
眼見賬本出現,罷工的掌櫃們興奮了,一個個拉着身邊的記者侃侃而談,當着唐皎面,将她罵了個狗血噴頭。
還是乳娘時刻惦記着賬本,為了救她侄女,搭上丈夫,這兩日她可沒少挨揍,此時上前就要拿走賬本,卻被唐皎的一雙小手給阻止了。
眸子裏星光起伏,壓抑之下的翻騰想要破空而出,她越過乳娘眺目遠視,芝麻大點的小洋車在她眼中越滾越大。
乳娘驚愕,順着唐皎剛才所望方向看去,幾輛小洋車将他們團團圍住,一個個拿槍的軍人訓練有素的将他們團團圍住。
另有一輛小洋車下來幾位巡捕房的警察,徽城的警察局啊,如今歸了張若靖,唐皎瞧着本不應該出現在此的軍人挑了挑眉,面如桃花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如春日的朝陽,更像妖嬈燦爛的晚霞,攝入心魄。
“咔嚓”一位報社記者拍下了這一幕,将這美景牢牢記錄了下來。
她收回的目光在乳娘臉上打了幾個轉,“人來齊了,那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近日,關于我唐家,不,是我唐皎苛責傭人,導致掌櫃罷工,認為我收回賬本往他們身上潑髒水的謠言傳的沸沸揚揚,我唐皎就在此,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黑黝黝的槍口對着鬧事的掌櫃們,旁邊的記者們還在照個不停,這些成日裏在租界自認可以呼風喚雨的人哪裏受過這陣勢,聽着唐皎一句接着一句,汗水很快就打濕了他們的衣服。
“崔掌櫃,在我唐家十五年,每年克扣大洋近萬元,最近這個月,”唐皎笑了一下,讓人不由心裏直突突,“他尋上了隔壁縣城一位收蠶絲之人,将貨以最低價售出,卻隐瞞不報,收了賄賂一萬元大洋,在租界有三處房産。”
人群中的記者嘩然一片,拿出紙筆快速記着,照片不要錢似的拍着。
“潘掌櫃,在我唐家十餘年,慣愛做假賬,貪我唐家共計一萬三千銀元,在租界有一處房産。”
“張掌櫃,在我唐家十餘年,竟是連假賬都懶得做,也沒有房産,家裏養了三個姨娘,貪我唐家共計三萬一千銀元。”
“朱掌櫃,在我唐家八年,假賬做的可以亂真,”唐皎搖頭,嘴裏說着可惜,可人卻冷的讓人發抖,“共計貪我唐家五萬銀元,在租界有五處房産。”
人群中的抽氣聲此起彼伏,“李掌櫃,在我唐家三年,負責珠寶生意,貪墨的銀元數額不多,僅有三千,可你貪了50根小黃魚,好生厲害!”
“王掌櫃……”
“裘掌櫃……”
“金掌櫃……”
風停、話止,唐皎一連串将所有掌櫃貪墨數額盡數說出,卻根本連賬本都沒有翻看一下,僅憑剛剛翻看一遍,所有的東西就深深的印在她的腦子裏。
“咚”賬本被她一腳踢翻,也讓衆人心跟着顫了一顫,她的語氣冷漠森然,“現在,證據在此,說我往他身上潑髒水的,大可反駁。”
人群中被點名的掌櫃們一個個如同水裏撈出的水鬼,唯有乳娘心知完了,不管不顧朝唐皎撲了過來,聲音凄厲,刺人耳膜,“唐皎你好狠的心,我們在唐家這麽多年,你都不肯放過我們!”
“太太和先生都沒開口,你一個小孩子哪裏做的了主!”
她此言一出,被包圍住的掌櫃們也紛紛醒過神來,直言不諱的說唐皎沒資格。
被軍人們團團護住的唐皎歪着頭,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我不需要有資格,我只需要報警啊!父親和姆媽都不在家,我一介弱質女流被你們圍堵家中,十分害怕呢。”
嘴上說着害怕,可哪裏有半分害怕的樣子,“你們是在唐家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你們的苦勞就是昧着唐家的錢,罷着唐家的工,侮辱唐家的人嗎?我看你們做夢還能快一些!”
“唐皎!我們熟知唐家的生意,你讓警察把我們都帶走,有沒有想過唐家怎麽辦?”
“呵!”唐皎看着說話之人回道,“沒了你們,唐家的生意更會紅火,想來我身後這些掌櫃,會很樂意頂替你們的缺。”
每天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還有銀元拿的掌櫃們此時眼睛都亮了,“大小姐,我們願意!
這些被戳破皮的掌櫃趁着唐公館裏沒有主事之人前來鬧事,卻被唐皎反将一軍,信念摧毀,有跪下求饒的,有不住扇自己嘴巴的,有如乳娘一般瘋魔的。
在軍人的保護下,他們均被巡捕房的人帶走,車裏塞不下人,唐皎更是叫出自家的兩輛小洋車稍着賬本過去幫忙。
而被掌櫃們收買企圖洗腦唐皎的傭人,此刻大氣不敢喘一下,如同隐形人一般想要踏進唐家的大門。
“站住,誰準你們進去的。”
唐皎眼神都沒有給他們留下一個,“管家,這些傭人統統辭退,若是他們敢耍賴不走,”她停下步子,“那就把他們也交給警察,收了掌櫃的收買,我想他們很樂意在巡捕房裏面待上兩天。”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了換季買衣服的時候,抱緊我的小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