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張緒沒有故事12
等我坐下的時候我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商佚和徐菀卿搞在一起這個事實。
除了徐菀卿已經活了五百多年這麽玄幻的事情。
看醜男孩捧着iPad一臉英國管家似的專業模樣,再看剛剛才進門站在門邊盡忠職守的杵着棒球棍看起來要殺人的髒辮兒老女孩,再看吧唧吧唧嗑瓜子的商佚,還有面前臉孔陌生但明明白白就一雙剛放開沒多久的小腳的徐菀卿,她們臉上不約而同地挂着同一幅面孔:
淡定
是我不淡定了,我收回身份證,等徐菀卿和商佚說完話回來,我搓搓膝蓋,屏息凝神。
徐菀卿說:“不是第一次見,上次我們見面,是在墓中,你記得麽?”
說實話,不記得。
我抓耳撓腮, 竭力思索我從未記得又或許忘卻的細節,最後還是搖搖頭。
商佚給我遞了一把瓜子,她真的很善解人意,我已經緊張到大腿抽筋,需要點兒什麽事情轉移注意力。
徐菀卿和商佚對視一眼,讓我想到很久以前我爸和我媽對視一眼,山雨欲來的架勢,緊跟着一些不太好的決定,比如,我爸媽對視一眼之後就會決定今天誰來打孩子,或者他們又要去哪個地方打工要我再次轉學。
果然,商佚咳嗽兩聲:“你得去看看腦子。”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我就是腦子笨記憶力差也不要這樣說我好不好?
萬一是徐菀卿認錯了呢?
說幹就幹,我們留醜男孩一個人在這裏和李招娣交代我的去向,說走就走拽我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去北京看病,看我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路途漫長,老女孩對着鏡子擠痘痘一點兒都看不出她是個保镖,徐菀卿和商佚之間夾了一個我,她們彼此沒什麽交流,全是對我說的,她們分工明确左右開弓,商佚開頭:
張緒你回想一下你父母去世的經過,你記得具體細節嗎?你當時真的不在場嗎?
最近有沒有好好學習?
上次碰到許敏到底什麽情況?
等我一一回答,啊我不太記得了,我應該不在場,我睡了一覺起來別人就跟我說我爸媽沒了……最近沒好好學習顧着氣死許敏了,許敏就大發神經地以自我為中心帶我去山路十八彎飙車……
等商佚點點頭若有所思之後,短暫中場休息,我喝了一杯橘子水,徐菀卿就開始了:
她醒來的時候如何如何,看見我爸媽見財起意下來偷拿結果一□□把自己搞進去了,把我推出去結果之後我不認得她了。
又等了很久見到了下來看她的商佚于是現在住在她那裏如何如何。
“那你是有兩個靈魂?五百年前的你和現在的你還不是一個人?”
“恐怕如此,先前試探時,魂靈離開身體,再醒來毫無去別處的記憶。但若真無關系,我的魂魄便不該離開。”
徐菀卿的事情我怕是弄不明白了,所以我轉頭看商佚,商佚低頭翻雜志,嘩啦啦翻過兩頁後,輕聲說:“曾經有個說法,靈魂是有重量的,或許是21克又或許是35克,把靈魂認為是一種物質,我不是搞學術的,這種事情也不好拿到臺面上講,與其探究靈魂怎麽個活動,徐菀卿到底是一個靈魂還是兩個,都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只有我在魂穿你身上。”
我點點頭。
“我曾經認為……”她稍微拉長了一下語調,聲音很輕,“既然由于這種不可控力讓我們緊密聯系在一起,那麽第一接受事實,第二,把變化控制在自己手裏,我才決定認你當幹女兒,當然,也有愧疚的成分……”
“啊我有點兒想……想拉……不是,想去洗手間……”我欠起屁股幾乎要站起來了,商佚微微瞥我一眼,我又吓得坐下了。
商佚給我一個她要談正事兒的嚴肅臉,我不敢輕易造次。
就像我爸要把我捆在樹上抽的時候肯定會板着一張大黑臉,那時我就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趕緊滾出家門逃之夭夭,雖然回來後挨打更痛,但我還是想逃。
我現在不敢逃,也沒辦法回避問題,聳着肩膀耷拉着腦袋等候發落。
“後來我改變了主意,我對你有了足夠了解,覺得你很好,想跟你當一家人。”
我挪不動腿了。
我以為她要說什麽“我現在看見你就煩你太笨了腦子有病,要不是我魂穿你身上我就一腳踹死你”這種類似的話,我連眼淚都沒來得及收回去,尴尬地耷拉着淚眼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不合時宜,給商佚看見了就覺得我很沒有出息。
“不過,選擇是雙向的,我了解了你,我應該坦誠一點,讓你也了解一下我,再好好選擇要不要和我當一家人。我自己決定,有點兒蠻橫霸道不講理,魂穿這件事是個機會,既然想不到怎麽解決,就接受事實,我們需要更多交流,我已經不想再下指令說,你應該幹什麽,我始終是一個人,思維很狹窄,可能解決好自己的事情,給你的生活帶來很多麻煩。”
商佚怎麽回事?不是她選了我麽?現在她要我選擇我選不選她?
她把主動權給我,無異于把一個國家的核按鈕交給街頭一拿尿和泥的小孩兒。小孩只會傻呵呵地笑,心智也不完全,怎麽能獨立做出選擇?
我求助徐菀卿,把我灼熱的視線往她身上扔,但徐菀卿只是個古人,她不太能理解我現在這欲哭無淚又掙紮又糾結的表情是什麽,只微微笑了笑。
她還是幫我了,她擡頭看看商佚:“怎麽現在說這話?太突然了,若她不選你,你還能丢下她不成?”
我當然不是不選她啊!但是這樣說總是很難為情的啊!徐菀卿你怎麽一點都不懂含蓄!你不是個古人嗎!
商佚前一秒問我願不願意,後一秒我就迫不及待地點頭,好像生怕商佚反悔似的傍大款?
太難為情了,要我坦率地對商佚表達我其實很崇拜您我很支持您,能和您做家人真是我三生有幸我真的很高興你也接受我啊這種話無異于讓我無師自通地學會對李招娣道歉。
這時候我真希望商佚變成許敏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怼回去:“你不是很早就自己決定了嗎我可沒拒絕你,現在來問我是想讓我反悔?門兒都沒有的!”
商佚還是在翻雜志,在同一頁廣告看了太久,一個西裝男人戴着手表在黑色漸變背景下露出一副商業精英的模樣,下面是廣告詞:商務華耀,男士的內斂品質。
我也不是男人啊我怎麽就突然內斂了!
“這個是題外話,我覺得你有一段記憶丢了所以帶你看醫生,順帶覺得應該告訴你更多事,免得你生活很多麻煩。”
商佚終于把那頁內斂翻過去了,我略微松了一口氣。
我叫張緒,我今天來看醫生,因為我名義上的幹媽和她的暧昧對象覺得我失憶了。
醫生是商佚的熟人,我在他手底下把這個小小的醫院轉了一圈,經過了各種測試,各種檢驗,各種我說不上來的項目,比如把我腦袋塞進這個裏面那個裏面,悄無聲息地出來一堆報告單。
商佚來接我,她和徐菀卿站在一起,兩個人婦唱婦随地進來,醫生的眉頭擰成疙瘩,說第二天再告訴她結果,所以商佚帶我去吃飯,趁徐菀卿去洗手間,我小聲說我覺得我在發光。
“求求你了救救我。”商佚嘆息一聲,對着洗手間看了一眼,低聲說,“別讓我跟她獨處!”
“你們吵架啦?”
上次她倆看起來有矛盾時商佚讓我燒了徐菀卿的風筝,現在商佚又鬼鬼祟祟看起來不像幹好事。
但是徐菀卿今天幫我說了一句話解圍,我暗自決定商佚再撺掇我幹壞事我就嚴詞拒絕或者從中作梗。
“不是吵架……小孩子家家這麽八卦幹什麽?”
“哦,那為什麽啊!”
商佚一拍額頭很是痛心疾首地拽着我:“你知道我的職業嗎?”
“霸道總裁?”
“……你現在很飄啊,拿我當許敏啊!算了算了挺好的,我很不光彩,我是……”
“商界大佬許安程的情婦?”
“你知道啊!”
“網上搜得到啊!”
當人情婦當然不道德了,死罪難免活罪難逃,至少得被街坊大媽們一人一口唾沫吐臉給挂上恥辱柱才行。
人就是這點兒不好,護短,許敏真是說得好,我年紀輕輕就很三觀不正,事實都已經摔在我臉上給了我一百個大耳刮子,我還是堅持沒看見。
“總之當情婦就要有情婦的樣子,我不能和她有……任何關系!但問題是我現在得照顧她,她是古人你懂吧?就是沒辦法在現代獨立生活。”
“噫你關心她。”
“廢話。”
過了一會兒徐菀卿出來了,商佚立馬換了副表情,熱情地拉着她:“走了走了,一起吃飯。”
雖然我不太懂商佚糾結的點在哪兒但是既然她誠心誠意地請求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幫助她。
我大概是月老此生的宿敵,吃飯的時候我擠着和徐菀卿一起坐,讓她無法靠近商佚,拼命給她夾菜讓她沒辦法給商佚夾菜。
我也因此借機在徐菀卿這裏借住,我發現她在寫小說,下面還有商佚批注,真是五百年如一日的堅持,我把小說合上,纏着徐菀卿問她古代怎麽怎麽樣,裹腳疼不疼,現在放開腳走路疼不疼,在這裏生活習不習慣。
徐菀卿也耐着性子回答我,看不出來她有什麽靠近商佚的企圖。
徐菀卿說話溫柔得像個電臺主播,輕聲細語得我骨頭都酥了。而且也真是奇了怪了,我網紅臉看多了,被荼毒了審美還能看出徐菀卿這個單眼皮的好看,別人單眼皮,眼皮腫得像哭了一晚上,她單眼皮就眼波流轉顧盼神飛的,女娲造人的時候可能好好雕琢了一下她,她讓我想到一尊精致的白瓷仕女,神采就和現代人不同。
商佚在陽臺打電話聊事兒,過了一會兒拎包走了,說晚上可能不回來,如果回來也是淩晨了,讓我倆先睡。
“她總如此,偶爾來,也匆匆走了,誰撥了那電話來,她便呆不住,偶爾夜半走,偶爾是飯還沒吃,撂下筷子便走,忙碌得站不住腳。”
門關上,徐菀卿輕聲感嘆一句,回頭望了一眼,也沒瞧見背影。
“你們古代有這種,就是什麽什麽,斷袖之癖……嗎?”
“斷……啊并不,你是指女子之間吧?”
“哦,對,你喜歡商佚呀?”
她低頭笑了。
我抱着膝蓋看她,她含羞一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但是得虧商佚不是戀愛腦,不然天天不早朝。
“我迂腐,陳舊,老派,是棺材裏爬出的僵屍。”
“噫大半夜的,別這麽說。”
“我其實并不指望太多,只是……只是你若也活百年,五百年,見了她,便覺得一生的歡愛太過短暫,也并不那麽重要。”
“哦……”
我持保留态度。
“你只想瞧着她,遠遠望着。但情字總藏不住,說着無欲無求,實則早早地不甘心了。你先想讓她明白你這份心意,又不甘心等她百年後再孤身一人,就給了她仙丹,讓她能活到你死的時候。一旦給出去,你又覺得,只有你二人能活到那時候,別人怎麽能配,便越求越多,愈發貪心,無法收場。到了這時候,非得把整個人都算進去,争個不得不,争個魚死網破,變得極端,要麽厮守,要麽……”
“老死不相往來?”我接茬。
徐菀卿活五百年這件事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商佚教育我要接受事實并努力掌控。從徐菀卿這裏我又得知了商佚能和徐菀卿再活更久,這樣,這個問題就不是我能插嘴的了。
等現在地球上這批人都死幹淨了她倆還活着,那時候什麽重要呢?什麽都不重要了。
“我是否太過貪心?”
“貪心?嘛,我又沒有談戀愛,不知道啊!”
“張緒。”
她正色道。
我連忙坐直了。
“多謝。”
诶?謝謝我的身體讓你和商佚相遇嗎?
你倆是人嗎?
“別客氣。”我酸溜溜地回答。
“早些休息。”她起身,輕拍我的肩膀。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徐……徐菀卿,你要不要來和我住啊?”
“何出此言?”
“我和李招娣住在平都的房子裏,她不喜歡我,她喜歡學習好的,能寫古詩詞的,就是你魂穿我身上的時候,她才喜歡和我做朋友。我一個人在那裏沒有人支援我啊,孤孤單單的,正好你也一個人住,來陪我玩嘛,我反正很笨,你可以拿我當借口學很多現代基礎常識。”
找遍屋子終于找到一張便利貼,我寫下了我的號碼:“你會打電話吧?不要告訴商佚,等你決定好了就打電話給我,我會做魚香肉絲給你吃。”
“我并未有搬離這裏的……”
“偶爾來玩嘛。”
她收下了,我滾回去睡覺,第二天早上,商佚破門而入把我從被窩裏拉出來:“結果出來了,我給你安排了手術,你這裏有淤血,這裏又……”
商佚說話好像天外的聲音,我迷迷糊糊在她拽着衣領子的情況下睡着了。
等我再起來,商佚和徐菀卿已經吃過早飯,醜男孩已經過來了,老女孩歪斜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他就站在老女孩身側,不聲不響地往她身邊放了個屁扇扇風,再走到我跟前,給我展示我腦子哪裏淤血,哪裏神經不對。
我嗯嗯啊啊地應着,老女孩暴跳如雷地站起來:“我夢見我跟狗搶着吃屎!”
商佚眼神就撇了一下,老女孩就意識到了罪魁禍首是看起來人模人樣實際上背地裏放屁的醜男孩,像大炮一樣沖過來炸了他。
我坐到桌邊,商佚正在喝茶,徐菀卿遞過來個梅花小碟,放滿了小點心。
“下午茶?”
“下午還沒到,下午我該魂穿你了,我給你安排了後天的手術。”
“做完手術我就想起來了?”
“啊不是,是醫生說你那裏多出來個東西,阻礙了你記憶,所以你上課老記不住,或許會對你想起什麽有幫助。你總不希望腦子裏多點兒什麽吧?”
我點點頭,也沒敢說什麽。
“昨天跟你說的那件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我一下子吞吞吐吐好像被堵住了嘴巴。
商佚笑笑,拿了一塊兒小豆沙酥塞進我嘴裏:“我很好吧?”
這人怎麽自賣自誇的?
“你很好啊。”
“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啊你知道了?
我呆呆愣愣地想了一會兒,醜男孩掙脫老女孩的束縛過來替商佚說話:“手術安排在後天,明天把領養的手續搞定,是不是很完美?”
可能別人都沒有這樣的好運氣,雖然沒有一覺醒來父親說其實咱家很有錢只是為了錘煉你,也沒有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其實是某個豪門失散多年的女兒。
但這種運氣就像一覺醒來發現我在五百平方米的大床上,旁邊站着燕瘦環肥二百多個女仆對我說大小姐您終于醒來了。
我恨不能流出我兩眼的珍珠淚,撫弄我五彩斑斓的頭發表示我的高興。
喃喃自語:“我運氣也太好了吧?”
“接受事實,阿緒。”商佚把杯子放下站起來,漱漱口換了睡衣,一臉安詳地躺上了沙發。
我還沒弄清楚她這是什麽情況,緊跟着我腦袋一昏,就沒有知覺了。
哦,原來她是掐着點魂穿的。
衆目睽睽下被魂穿,感覺怪怪的。
作者有話要說:
芝麻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6-02 22:08:38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6-02 22:36:42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9-06-02 22:53:04
商佚:(看透一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