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應揚帆果然住在破廟裏。
他見到胡羽青來,先是呆了呆,目光裏閃過一絲詫異,卻見胡羽青自顧自往他對面一坐,他才恍然回神,自己卻吓得往後退了退。
他指着胡羽青,有些語無倫次,“你,你怎麽,怎麽會來……”
胡羽青擱下兩只烤鴨,說道:“拼個桌。”
應揚帆怔怔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收回手坐下,“你快離開。”
胡羽青充耳不聞,他環顧破廟內,最後在牆角才看到了一張破爛的草席。他不禁皺眉道:“你就住在這裏?”
應揚帆一指外面,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你快些離開!”
“佛祖庇佑世人,這寺廟又沒寫你的名字,你憑什麽趕我走?”胡羽青說道,“倒是你,又憑什麽住在這裏?”
應揚帆被他這話噎住,張口正欲反駁,最後說出來的卻是無力的幾個字,“你離我近了,會倒黴的……”
胡羽青默了默,突然起身朝他走去,應揚帆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起身後退。不料胡羽青步步緊逼,應揚帆被逼至牆角,再後退已是堅硬的牆壁。
胡羽青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年,但因為從小錦衣玉食,吃的都是常人從生到死都未曾見過的美食佳肴人間補品,所以長得也比同齡人強健高大許多。
而應揚帆從小過得孤苦,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即便二十幾歲也比同齡男子身材矮小瘦弱一些。他僅僅擡頭看了一眼這個高大俊秀的少年,對上少年幽黑的眸子,便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襲來,直壓得他喘不過氣。
胡羽青故意将臉湊近他,眼看着他的臉色逐漸發紅,胡羽青才擦過他的臉頰,附在他耳畔輕聲道:“這樣夠近了麽?”
話音一落,胡羽青的胸前便覆上了一個物什,他微微低頭,看見了應揚帆膚色慘白略顯瘦削的手。
應揚帆是想伸手推開胡羽青的,可是手掌一覆上他的胸口,他卻沒有推開他的勇氣了。
應揚帆平日裏很少從破廟裏出去,偶爾靠撿柴得到了一點錢他才會去街上吃上一碗熱騰騰的蔥花面,吃飽後便又急急回到破廟。
他不敢過多出現在鎮民的面前,一是害怕被鎮民嫌棄,二是怕自己給他們帶來厄運。他覺得,鎮民們能讓他留宿在這間破廟,對他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所以他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他不僅害怕與人交往,就連街頭流浪的小貓小狗,他都不敢上前去撫摸他們。他怕只要自己的手碰到它們,它們也會倒黴,也會餓死街頭。
眼下他卻主動用手碰到了胡羽青。
胡羽青在他耳邊輕聲說話,吐出溫熱的氣息讓他耳朵發癢臉頰發燙,從未與人如此親密接觸的他,下意識地便想将其推開。
可是,從胡羽青胸口處傳來的溫度,卻讓應揚帆心中一動,久久不舍得離開。他的手一年四季像死屍般冰涼,即便是炎熱盛夏他的手心也是冷汗直冒,此刻正值盛夏,冰涼的手觸上溫暖的胸膛,應揚帆即便再不舍,也不忍将厄運傳給這個少年。
眼看着應揚帆将手收回,胡羽青當即将其抓住,“還是這樣更近?”
感受着應揚帆手腕的涼意沉浸在自己的手心,胡羽青又繼續說道:“我離你這麽近,又碰了你的手,接下來,我會有多倒黴呢?”
應揚帆無法掙開手腕,眼前的少年又咄咄逼人,他只得将自己的的身世一股腦訴說出來,以便吓吓這個不知死活胡攪蠻纏的少年。
應揚帆道:“我一出生,我的父母便被仇家殺了。”
胡羽青面露驚疑,“那還真可憐。”
應揚帆繼續道:“收養我的善慈大師也死了。”
胡羽青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太可憐了。”
“那你還敢?……”應揚帆又嘗試着掙開手腕,不料胡羽青的手如同鐵環,緊緊扣住他的手,他即便是用盡全力也掙脫不了。
胡羽青道:“有何不敢?我這人什麽都信,偏偏就不信什麽天煞孤星。”
應揚帆沒想到吓不住這少年,又聽他說出“天煞孤星”,當即變了臉色,擡腿便要将他踢開,“你離我遠些!——”
他的腿剛剛擡起,胡羽青便跨步向前一壓,膝蓋彎曲,恰恰抵在了他的腿彎。
應揚帆的腿就這麽搭放在胡羽青的膝蓋上,他又羞又惱,連忙想收腿回來,胡羽青卻故意将膝蓋往上一頂,帶着應揚帆整個人都往上擡高了幾分。
應揚帆一只腿被頂高,另一只腳尖只得踮起,這個姿勢令他腰酸腿痛,他求饒般地看着胡羽青,眼圈已有微微發紅之勢。
“你,你放開我吧,求你了……”應揚帆說着,竟然還真有一滴淚從眼角溢出,剛好落在胡羽青的手背上。
胡羽青立馬像觸電般放開了他。
應揚帆只覺得身子疲軟,整個人靠着牆壁滑落在地。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一口氣,轉頭看着與他靠坐的胡羽青,他又連忙往旁邊挪了挪,“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目的,如果是單純為了好玩,覺得戲弄我有趣,我便不管你的死活了。”
胡羽青沒有搭話,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發呆,方才那股涼意仿佛還殘留在自己的手心,他握了握手,那股涼意卻立馬消失殆盡了。
“你若還想活命,現在就離開這裏。”應揚帆再一次警告他。
胡羽青轉過身來,他盯着應揚帆,語氣執拗,“我不走。”
應揚帆覺得這死小孩實在傷腦筋,狂妄自大性子執拗,絕對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小少爺。若他的家人知道他離家出走,一路上生死未蔔,那該得多難過。他決定了,今日絞盡腦汁也得把這個小少爺勸走。
應揚帆在想事,胡羽青卻再次開口了,“其實我也不想來這破廟的……”他一邊說着一邊擡手往臉上抹去。
應揚帆微微側頭看他,面露疑惑。
胡羽青擦了左眼又擦右眼,“我本是富家公子,無奈家道中落,父母欠債棄我出逃,我被債主逼得緊,也只好逃走……現在好不容易來到這裏,卻身無分文沒得去處,你以為我想住着破廟嗎?我還不是走投無路……”
胡羽青越說越難過,豆大的淚珠簌簌落下。
應揚帆見他這模樣,頓時心疼不已。眼前的少年,有着與他相同的悲慘身世,現在只是想在破廟留宿一晚,他怎麽可以狠心将其趕走?
胡羽青擡手默默拭淚,眼睛卻偷偷觀察着應揚帆的動作。
只見應揚帆從懷中掏出一塊潔淨手帕,朝他遞了過來,“莫再哭了,今日你便住在這裏吧。”
胡羽青自知苦肉計有效,嘴角一揚,接過那手帕,哭得更大聲了。
應揚帆見狀只好給他拍背順氣,嘴裏還時不時安慰道:“好了好了,莫再哭了莫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