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人略微坐了一會,瑾生就要走,慶生有些舍不得又有些怕他,于是隔了好幾步的距離喊道:“瑾哥,你什麽時候回來?”
瑾生回頭給了一個溫和的笑,他眉眼深邃,此時笑起來燦若星辰,“過不了幾日,你在家裏乖乖聽話,別再調皮的惹大媽生氣。”
瑾生走後,小院子內獨獨留下了慶生和慕青,她記得慶生之前受了些傷,便問道:“聽你哥哥說,你前幾日被打了,傷在哪裏我看看。”
慶生眨了眨眼睛,他眼睛琉璃剔透,水潤生輝,此時望着慕青便讓她眼皮跳了跳,心裏無端生出宜遠看不可亵玩的感嘆來,此時慶生背對向她,指了指自己的後背,慕青會意,将背上的衣服輕輕卷起,背上留下的鞭痕如今依舊清晰可見,錯錯落落。
慕青生前是在藥店上班的,起先什麽都不懂,但漸漸的對醫藥這行有了濃厚的興趣,自己掏錢買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看,還報了班,考了證,以前各種辛苦,上班學習,照顧弟弟,每天只睡四五個鐘頭,但工作漸漸高升,她也有了過硬的專業知識,很受老板賞識,一路由店員做了店長,店長做成采購,生活漸漸好了起來,還買了車,可竟然會突發一場交通事故,肖柯竟就這樣穿成了慕青。
慶生背上的傷口還未愈合,很容易化膿感染,需的及時用藥,于是便對一旁的小丫頭說,“家裏有石膏麽?”
小丫頭不明所以,卻還是答道:“你等等,我去問問。”
小丫頭走後,小院子裏獨留着慶生和慕青,她便放下他的衣服,等他轉身才說道:“疼不疼?”
慶生點點頭,慕青微不可察的嘆了一絲氣,說:“你先忍耐一會,待會給你上藥,上完藥就帶你吃好吃的,你先說說你想吃什麽?”
慕青的弟弟小時候最怕進醫院打針,每次都是慕青用盡了力氣的哄,打針前總要問上一問,“想吃什麽,打完針我帶你去吃。”
慶生眼睛裏泛出欣喜來,看着慕青說:“你果然是喜歡我的,才願意帶我吃好吃的。”慕青笑了起來,摸摸他的腦袋,說:“你這樣漂亮,哪個不喜愛呀。”
不一會兒,小丫頭果然不負衆望的拿兜兜了好幾塊石膏,對慕青說:“姑娘你可是不知道,我将這宅子轉遍了都沒找到石膏,還是西苑的廚娘說咱們周家宅府最西頭賣油條的鋪子有,我才去要了些過來,不過姑娘你要石膏幹嘛呢?”
慕青記得藥書中說,生石膏有清熱瀉火的功效,鍛制後能收濕斂瘡,生肌止血。以前在藥店裏,石膏都是煅制好的,要把生石膏生煅,慕青這還是頭一次。可也不是難事,不像血餘炭,煅起來簡直繁瑣至極。只稍稍将石膏放在火上燒,再放在冷水裏浸,如此反複就好了。
慕青将煅好的石膏粉末徐徐塗在慶生的背上,問道:“疼不疼,疼的話我再放輕點。”
“我想吃桂花糕。”慶生答非所問,慕青這才想起,她還答應了要為慶生做好吃的,于是笑道,“好,你想吃,姐姐便給你做。”她将煅石膏塗好後囑咐小丫頭,最近不要讓四少爺吃魚肉和辛辣食物,這才去了後院的小花園,臨走前對慶生說:“你不要急,我做好後第一個拿給你吃。”
慕青在地上放了件衣服,桂花樹搖一搖,盡是米黃色的小花兒,香氣滿滿,很是醉人,不一會兒就包了一大包,抱着去了廚房,可到了廚房慕青才犯了難,她好像只會做西式糕點,桂花糕這麽傳統的糕點她不會做啊。于是慕青中西合用,将釀好的桂花糖水拌面粉,雞蛋,沒有黃油和牛奶,慕青卻找到了羊奶,沒有烤箱,慕青便在大鍋裏添上水,墊一塊濕布,将做好一半的面粉放在裏面蒸,等蒸熟了又放在鍋內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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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後雖然賣相上不怎麽好看,可勝在口感上佳,奶香味裏有桂花香甜,甜而不膩,嚼起來也很有口感。慕青将糕點切成長形的小塊,看着很是欣喜,雖然這次做的不算上佳,卻還能入口,看來自己的手藝還沒有因為穿過一次就有所耗減。正打算端上一盤出廚房的時候便迎頭撞上了一人。
慕青還記得這便是剛才一起吃飯的周家三少爺,周瑞生,于是客客氣氣的說:“三少爺好。”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他問道。
“這是我給四少爺做的桂花糕,他想吃來着,所以我這就給他端過去。”
周瑞生一雙似笑非笑眼,對慕青說道:“沒想到還沒過門,就懂的巴結人了,可惜你這殷勤勁用錯了地方,我二哥可不會因為你這雙會做糕的手就會對你另眼相看,雖這最後給了四小子吃,可他卻不能在我二哥耳邊說上你兩句好話,到不如送給我,我嘗了後覺得好,或許還能在我二哥面前誇你兩句,以他那驕傲性子,大概有可能高看你兩眼。”
“你說什麽?”慕青不明白。
“呵!”他輕笑,帶着點嘲諷意味,“你來我家府上,不就是憑着兒時的一門親事麽,想着拿小時候的定親信物來逼我二哥成親,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你家裏人幫你出的,不管是什麽,你在這裏都占不到半點便宜,我二哥他可是有大學問的人,怎麽可能看上你這樣的鄉下丫頭。我勸你別演戲了,僅着能來趟寶山,多玩玩多逛逛,回去的時候也沒有遺憾不是。”
慕青突然間什麽都明白了,怪不得她覺得隐隐的怪異,怪不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感情是自己的便宜爹娘嫌棄自己是個米蟲,于是托着兒時的一門親将她打發了過來。可慕青兩世為人,見識怎麽可能是如今的小丫頭可比的,明擺着,這門親根本就沒戲,她忽然生出了居無定所的飄搖感來。
那廂見她發呆,便用手晃了晃說:“我同你說話呢,你獨自發什麽呆呢。”
慕青看了他一眼,從旁邊另外拿了一個盤子,取出三四塊糕放了進去遞給他說:“我當時确實不知道你要吃,做的少了,以後你要是想吃同我說就是了。”
她其實真的沒有多少氣要同他生,客居在此,卻同這家的三少爺置氣并不是什麽明智的行為,她只是憂慮她的将來,如今這周家恐怕是呆不長久了,回家已是不可能,她又該何去何從呢。慕青一路思索着來到慶生的小院子,問了丫頭們才摸到慶生的卧房,大圓桌上,他還在玩着可拆卸的木頭玩具,見有人來,于是仰起頭沖慕青笑,叫了聲:“青姐。”
慕青見他笑的好似一朵燦然盛開的白蓮,不禁心裏柔軟道:“誰讓你叫我青姐的,怎麽這麽懂事。”
“錦娘。”慶生看到慕青手裏的糕,便露出眼饞的神色,她便把糕全放在他面前,見他吃了一塊還拿第二塊,便問道:“好吃嗎?”
慶生使勁點了下頭,慕青便笑了。
慕青來這裏,一直沒見過錦娘,正待要詢問,忽發現慶生卧室的門被打開,從外面進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見了慕青也是一愣,忽而笑道:“你就是慕青慕姑娘吧,我剛還聽外面的小丫頭提起你,說你和我們家大少爺一同來的,還處的不錯,我家大少爺你別看他兇得很,可若是自己人,沒有比他更會疼人的了。姑娘,你覺得呢。”
慕青又是一愣,比起旁人說這錦娘是慶生身邊服侍的婆子,慕青更願意相信她其實是瑾生身邊的耳目,而且這耳目做的很是光明正大。但慕青覺得這大少爺不僅是兇,還帶着一股子煞氣,這誇贊人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麽答,于是笑笑說:“錦娘說的是。”
那錦娘走近了些,将慕青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的一遍,目光裏甚是滿意,然後拉着慕青的手坐下來說:“我家大少爺也是個可憐人,先頭雖然成了一門親,可那姑娘太不争氣,還沒給我們家少爺留下個一兒半女,這就沒了,到如今,我家少爺都再未婚娶過,可憐了他一身孤單,總是窩在軍營裏,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替他不值啊,姑娘你說是不是?”
這話裏話,弦外弦的,逼得慕青一身冷汗,都不知道該怎麽答,于是僵笑着說:“錦娘說的是。”錦娘眼裏的光一下子綻放出來,将慕青的手更拉緊了些說:“姑娘你原本是大太太那邊的客人,我也不好說什麽,可是客人總有歸期的時候,到時候大太太那邊不容人,還有我這邊呢,我們這裏寬敞屋子也多,大少爺走的時候那卧房都整理的好好的,你盡管住就是了,只要是我們大少爺在的地方,容不得旁人置喙,姑娘你要是覺得那邊住的不舒心,大可搬過來就是了,我讓丫頭們給你去搬行李。”
慕青那句“錦娘說的是”再也說不出口了,看來錦娘也覺得她這個舊時約,娃娃親什麽的是沒有什麽可能,才這麽光明正大的邀約,可錦娘越是這樣說她就越急着離開,到時候若真的被錦娘搶斷攔在這大少爺住的地方,她豈不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