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顧沉煙立刻進入備戰模式，然後慢慢轉身——
“相和？”還沒等她做什麽，将和便道出了來人身份。“是你？”
“你怎會在此處？”相和狐疑的看着他，說道，“你不是被分到未央宮那位那裏麽？”
“我.....”将和剛要開口，顧沉煙便說道，“吾等是趁亂逃出來，想借你的力量，前往尋找神女。”
“別開玩笑了，”相和一臉不信，斥道，“神女重傷未愈，此時應該在宮裏療傷才是，怎會突然不見！”
“大殿被神後封鎖，”和光說道，“我們根本無法看到神女狀況，宮內失火之後，吾等趁亂進入宮殿，并未發現神女蹤跡，因此便和将和前來，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如今我已非是神女之侍，”相和冷哼道，“神女如何，與我有何關系？”
“相和！”将和不滿道。
“哦，你很驚訝，也很憤怒。”相和抱着雙臂，呵呵一聲，“作為昔日的同僚，我奉勸你一句，如果想要活命，最好不要跟神女扯上關系。”他眯着一只眼睛，晃了晃手指，說道。
“.......”将和一言不發，他走上前去，直接給了相和一拳。
“你發什麽病？！”相和捂着臉說道。
“你忘記了，”将和冷冷的說道，“我就替你想起來，當我們還在媵人館，差點被抛棄的時候，是誰救了我們，又是誰允許我們習武奏樂，給了我們今天的地位，相和，沒有神女，就沒有今天的你我。如今神女....處于危難，你打算袖手旁觀？”
“神明打架，池魚遭殃。”相和苦笑一聲，“那些大人物之間的争鬥，又豈是你我可以參與的。神女一倒，将和，看看你我，立刻被逐出了神女宮，誰又想到昨天的我，會被發配到這偏遠的地方看守天牢呢？将和，我們兄弟一場，有些話也只能對你說，連神女都不能解決的問題，又怎是你我可以插手的？放棄吧，将和，回到未央宮，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不好嗎？”
“......”将和聞言，神色不改，說道，“神女于我有再造之恩，将和唯有以命相報，以手中之劍，護神女一世，方無愧于心。”
“既然相和不願，”和光見狀說道，“那我們也不再強求，只是.....”他頓了頓，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相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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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插手也罷，”和光笑眯眯的說道，“不知可否請閣下将牢獄鑰匙借我們一用呢？”
“你們要鑰匙幹什麽？”相和問道。
“哎，”和光嘆了口氣，說道，“神女宮失火，神後肯定要大發雷霆，我們沒有辦法，自知罪孽深重，只好先前往天牢。”
“就算你們進天牢，神後想要弄死你們，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相和說道，“天牢之中靈氣稀缺，你們若去那裏，要不了多久便會失去仙力，到時候生死不如，這倒也罷，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天牢想進可以，進了再想出來就不可能了。”
“多謝相和大人，我們已有自覺。”和光答道。
“你是神女的人？”相和說道，“我怎麽沒見過你？”
“屬下是在相和大人離開之後才進入神女宮的，相和大人沒見過我也是正常。”和光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她是誰？”相和看向一邊的顧沉煙。
“是與我同期進入宮裏的侍女，名喚...”和光話說到一半，顧沉煙答道，“我名同塵。”
和光同塵嘛。顧沉煙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而且這麽說聽上去多搭！
“同塵....”相和愣了愣，看了和光一眼，“你們倒是起了個好名字，我們這些下仆之間是不允許有私情的，你們應該慶幸神女不在，不然一被抓到.....哈，你們主動進來，倒也省事。只不過.....”相和看向将和，“你真的要進去？”
“嗯。”将和點了點頭。
“也罷，那我就送你一程吧。”相和搖搖頭，掏出了鑰匙，“你們跟我來。”
通體漆黑的石門被打開，門內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雲海，相和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條船，說道，“上船吧。”
白雲渺渺，碧空無垠，顧沉煙坐在小船上，不禁對雲海有些好奇。
“和光，”她跟和光咬起耳朵，“你說雲海之中有什麽啊，是水嗎？”
“不是。”一旁的将和聽到了，答道，“雲海之中沒有水，而且很危險。”
“是啊，”似乎是勾起了什麽回憶，在前面搖槳的相和說道，“我當年因為私自學琴，接受懲罰進入雲海，然後被這雲海幻象所迷，差點便死在海中，要不是你拼死把我拉出來，只怕我現在墳頭草都有尺高了。”
“那次被罰跳海的本該是我，若不是我，你不必暴露自己。”将和簡單的說道，“所以我們兩清。”
“看來你是放下了？”相和訝然道。“我本以為這是你我多年的心結。”
“如今不重要了。”将和說道。“你我既已分道揚镳，過往之事亦不用再提。”
“哈，”相和笑了一聲，有點低落的說道，“是呢，我早該想起，你從來便是一個果決的人。”
“當初同在仙城，”将和說道，“是你夢想進入宮裏，為此不惜代價，拉着我進了媵人館接受訓練。”
“我只厭惡城裏生活平淡乏味，”相和嘆道，“卻未想到，進入媵人館之後的生活是那般模樣。現在倒是開始羨慕起那時的平淡日子了。”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将和說道。
“是啊，我已經做出了選擇。”相和說道，“人一旦做出了選擇，便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不是嗎？”
“是的。”将和點點頭。
“所以這雲海之中究竟有什麽危險啊？”顧沉煙見他們說的興起，不禁又跟和光咬起了耳朵。
“這個....”和光剛要回答，便聽見相和說道，“這雲海之中到底有什麽，由神女你自己去體驗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除了顧沉煙之外，和光和将和同時握住兵器。
相和停了船槳，轉身，抱着雙臂笑嘻嘻的看着他們。一雙眯眯眼笑的宛如一只狐貍一般，他對着顧沉煙說道，“怎樣，我有說錯嗎？神女大人？”
.....給我等下，我感覺我變小了之後差別應該還是蠻大的，為啥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麽容易就看出來了啊！顧沉煙木着一張臉，在心裏瘋狂的刷着吐槽彈幕。
“您現在是不是在想，”相和笑眯眯的說道，“為什麽您變小了，卻還是被認出來了呢？很簡單對不對，将和，你也知道的吧？”
顧沉煙看向将和，将和眨眨眼睛，不敢與她對視。
“別看将和了，他這麽一個木頭，想說也說不清楚。”相和索性在船舷上坐下來，說道，“直說吧，神女現在可能不記得了，我和将和可是從小時候就開始跟随神女的，所以神女你小時候什麽樣子，我和将和能不知道嘛，還有就是，神女出身高貴，就算換上侍從的衣服，神态舉止之間還是一點都不像。可能您自己沒有察覺，可是在我們這些常年服侍的人眼中，可是破綻百出啊，不止您，您旁邊那個小子也是，神女大人，你确定，他是在我們之後入宮的宮人嗎？還是說，是想蒙混過關的魔族奸細呢？”相和笑道。
........卧槽，這人智商高啊，不愧是相和。顧沉煙挑眉，心知再裝下去也沒什麽用，便說道，“吾傷勢不輕，确實失去了一些記憶，但是如今，你為何會叫做相和，吾倒是知道了。”
“不敢不敢。”相和說道，“神女當年就是以将相和來為我兩人取名，若沒幾分才智，怎敢配的上這名。”
“吾身上破綻确實多。”顧沉煙說道，“然而和光你又是如何看出？”
“第一，”相和說道，“這小子雖然口稱屬下，然而眼中卻無半點謙卑之意，對神女态度也太過散漫随意，一點都不像是被媵人館裏那些老東西折騰過的樣子，第二，神女身上衣服肯定是由他所做，然而這材質卻不是能被普通侍從穿在身上的，神女不了解也就算了，身為侍從不了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一點規矩都沒有，是怎麽被媵人館放出來，還能被分配到神女宮裏的？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他舉起手，手背上一個紋路正在發着幽幽的藍光。“但凡是宮人都會被賜予每位大人獨有的印記，我因為被分配到天牢，從而沒有被抹去，印記與印記之間可以互相感應，将和身上也有，而我卻沒有從你身上感受到呢，要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吧，也實在不太像，剩下的可能性嘛.....除了魔族，還有別的可能性麽？”
“哦？”顧沉煙看向和光，“和光，他對吾說汝壞話呢。”
“是。”和光從容不迫，說道，“神女相信他嗎？”
“将和，吾之記憶有損，他說的話可信嗎？”顧沉煙又問将和道。
“神女請看。”将和露出了自己的手，手背上也有相同的印記。
“這印記是要吾親手打上去，還是誰都能打呢？”顧沉煙問道。
“自然是要神女親手才行，無人能模仿神女之神力。”将和說道。
“那麽，”顧沉煙說道，“和光在我昏迷之時倉促進宮，沒有這個印記才是正常的不是嗎？”
“這....”将和啞口無言。
“相和，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顧沉煙将背在背上的琴取了下來，撫摸着琴弦說道。“你明明一早便看了出來，偏偏忍耐到這時候才來揭穿我，是想做什麽呢？”
“自然是請神女，”相和仍然是一副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模樣，“上路。”
話音剛落，他手中便出現了一具箜篌，就在他要撥弦的時候，将和突然暴起，只見烏光一閃，箜篌弦斷！
“你阻止我的方式一直如此啊，”相和看着手裏壞掉的箜篌，說道。
“到此為止，莫要執迷不悟。”将和說道，“神女自願關入天牢，有進無出，你又何必下死手。”
“因為他知道，天牢裏并不只有死路。”顧沉煙緩緩說道，“所以他不敢冒這個風險。”
“.......！”相和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什麽？”
“至于我是怎麽知道的呢，”顧沉煙看着他，冷冷一笑，“想想是誰出賣了汝吧，相和。”
“不可能！”相和斷然說道，“那位大人是不會....”
“連汝都能出賣吾，”顧沉煙眸底黑沉，不帶感情的看着他，“汝竟然還對信任抱有期待嗎？啊....吾知曉了。看來那條路，你也走過啊。對不對，魔族奸細？”
“将和，”顧沉煙說道，“汝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的場景呢？”
“......”将和愣住了，無論他怎麽拼命回想，然而就是想不起來他與相和的第一次見面的确切情景。
“既然想不起，那吾便幫你一把。”顧沉煙說完，擡手撥弦。
相和當機立斷，迅速接上箜篌斷弦之一，随即一撥，一道音刃便朝顧沉煙襲擊而來。
這波音刃還沒到顧沉煙面前，便被将和擋下了。
“相和，不要逼我。”将和持劍站在顧沉煙與相和之間，沉聲道，“開船。”
“和光。”顧沉煙對和光使了個眼神，要他去控制船槳。
和光會意，縱身而起，如一道煙霧一般掠過兩人，正要夠到船槳之際——
一道音刃将系着船槳的繩子弄斷了，同時，相和也受了将和一劍，生命垂危。
“臨死前能拉個神來與我陪葬，倒也不錯。”相和冷笑一聲，不顧身上傷勢，轉身跳入雲海，就在他跳入之後，突然雲海中發生了爆炸，一襲黃沙朝毫無防備的和光灑去。
“躲開！”沒等顧沉煙提醒，将和一把将和光拉開，自己被黃沙潑了個正着。
“這沙......”是有腐蝕性嗎！顧沉煙驚愕的看着将和身上被潑到黃沙的地方開始冒出白煙。
“神女，”将和急急說道，“莫要靠近，此處雲海極為危險，上面為雲，下面是沙，沙裏蘊含千年來無數罪人惡念以及怨念，吸入雲霧過多還會産生幻象，沙中有不可解之毒，無論仙神，一旦沾染必死無疑。神女此後萬萬小心。”
“将和，汝想做什麽！”顧沉煙說道，她開始切換心法，“吾可以救你！不要放棄啊！”
“......抱歉，神女。”将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船舷，露出了一個微笑，“将和....竹可能，無法再陪伴神女左右了。”
“等等！”顧沉煙終于切換好了心法，正要讀條之時，卻看到将和吐了一口血，說道，“神女，莫要為我空耗神力，天牢之中，神女尚需自保之力。船槳失卻，便讓将和最後送神女一程吧。”說罷，他便義無反顧的跳入了雲海之中，想要以己身為動力，推船前進，然而此時，雲海之中升起幻象，眼見将和便要被雲吞沒。
“将和啊！”顧沉煙對着将和使用了一指回鸾，一個可以清空對方所有負面buff的效果。将和得以從幻象之中清醒，他聚起畢生功力，拔出腰間佩劍。頓時狂風大作，黃沙四起，顧沉煙只來得及用神力将自己和和光籠罩起來，便看到将和将功力凝于劍上，朝船發射而來。
即使劍未出鞘，然而凝聚了将和畢生功力的一擊，還是令劍插入了船體之中，并帶着船極速前行。
轉瞬之間，無論是将和還是顧沉煙，都已經看不到對方了。
勁力消退，黃沙如雨般紛紛而下，将終于力竭的将和緩緩淹沒。
神女，人生路短，請恕将和先行一步。
無垠的雲海很快便将他吞沒，仿佛一切都沒發生一般，回歸了原本無波無瀾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