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秦路影反問,“撇開這點可疑的地方不說,你會出現在陳遠死亡的現場,并不僅僅是個巧合。”
“怎麽可能?我那天不是也說了,陳遠是我的老部下,我聽說他出了事,關心他才趕去看情況。”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值得懷疑,可那天偏偏澤羽他們因為被大組長叫去詢問案情,所以去晚了,讓你先到了現場。”
“那是巧合。”
“世上并沒有那麽巧的事情,這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能夠指使大組長,讓他找去澤羽問話的,就只有你這個上司。而你的目的應該是拖住其他警員,自己好方便行動。”
“你說得好像親眼看見我殺了陳遠一樣,那麽你倒是說說看,辦案的警員已經證實陳遠死的時候門窗緊閉,假如我是兇手,我又是怎麽殺人之後出去的?”
“當然是從大門光明正大地進出。”
項林不以為然地一笑,“你們當時也都看見了,我是用保安的鑰匙開的門,也就是說,門是從裏面被反鎖住的,這一點那個報案人張阿姨也可以證明。”
“不,那是你刻意制造的假象,張阿姨看的時候,門的确是從裏面被反鎖的,但那是因為你根本沒出來,人還在陳遠家裏。張阿姨聽到槍響後到陳遠家去查看,她推門發現門被從裏面反鎖,那是你做的。然後,你趁張阿姨回屋打電話去報警的片刻跑出來,把門關上,找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起來。張阿姨剛才推過門沒打開,自然不會再次去查看,只是站在門口等警察來,這時候你轉到樓道裏,裝作是剛趕來,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自告奮勇去保安處要鑰匙。”
秦路影望了望項林,繼續說道:“因為理所當然地認為門仍一直鎖着,直到你和保安回來,我們出現,張阿姨始終沒再确認過門鎖,你就是利用了張阿姨的這種心理,制造了密室的假象。等你返回後,你以危險為理由,搶着提出用鑰匙幫着開門,只有這樣,你才能把根本沒鎖的門當成從裏面鎖住,演一出戲給我們看。而真相是,當時你只做了個開門的樣子,其實門不需要鑰匙也可以從外面打開。”
“就因為這個,你懷疑我殺了陳遠?”
“陳遠不是自殺,那封遺書自然也是你僞造的,你怕模仿陳遠的筆跡會被鑒定出來,所以把遺書打印出來,可如果全部都用打印,肯定沒有說服力,所以你臨摹了陳遠的簽名,但正是如此,才會引起我的懷疑。”
“我作為陳遠的老上級,又是公安局局長,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做的遠不止這些,彭鑫和八年前我爸爸的死,恐怕和你也脫不了幹系。”秦路影始終注視着項林,目光中不禁染上了些許怒意,“我只是不明白,我爸爸究竟哪裏得罪了你,你要置他于死地?”
“怪就怪他多管閑事,沒想到你和你那不開竅的爸爸一樣,我早覺得你是個精明的丫頭,可惜聰明如你,難道就不明白多事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陳遠冷哼一聲,一改慈愛的模樣,面目變得猙獰,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眼中顯露出殺意,“你既然敢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就應該料想到結果,我佩服你這個小姑娘的膽子和智慧,但是很可惜,我不能讓你活着離開!”
“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就來嗎?既然來找你,我就沒打算能順利回去,但我出來前已經留了字條給小悠,相信澤羽也很快就會知道,我不能讓真相就此埋沒。可畢竟你是他們的父親,面對親情至于他們會怎麽選擇,就只能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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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林先是一怔,顯然沒想到秦路影會把所有的一切告知給其他人,而且還是他的親生兒子。但這種遲疑只有一刻,他馬上握緊了手中的刀,把心一橫,步步逼近秦路影。秦路影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看着項林的一舉一動。
“爸,住手!”“老爸!”随着一聲巨大的撞門聲,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項澤羽和項澤悠闖了進來,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時,不約而同叫道。
“你們……”項林手上動作一滞。
秦路影則側目,氣定神閑地輕笑,“你們來得挺快,是不是看到了我留的字條?”
“小羽、小悠,你們別聽這個女人胡說!”
項澤羽沉下臉,神情嚴肅,臉上痛苦中帶着幾分掙紮,“爸,您做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陳遠是您殺的,對不對?”
“小羽,這和我沒關系,一切都是她胡亂猜測!”
“爸,別忘了,我是您的兒子,您的每一個習慣我都一清二楚。”項澤羽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剛入警隊的時候,您教我練習打槍,您有個習慣,射擊時總是連發兩槍。那天有人在停車場襲擊路影時,我也在場,您能看着我的眼睛,肯定地告訴我,那個人不是您嗎?”
“老爸,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倒是解釋清楚啊!”項澤悠從旁急切地問道。
“連你們也懷疑我?”
“不是懷疑,我找到了證據,不然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我一向敬重的父親,身為公安局局長的您,竟然會是殺人兇手。爸,您雖然很謹慎,沒有在陳遠家裏留下任何指紋,但您還是百密一疏,忽略了一個地方。您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在用筆寫字時總會習慣性地擰開筆管,看看裏面還有多少墨水。鑒證科在陳遠家裏找到一支簽字筆,從墨跡已經确認是在陳遠遺書上簽名的那一支,要是您沒用過,您能不能解釋,為什麽在那支筆裏面的筆芯上會留有您的指紋?您擦掉了筆杆上的指紋沒錯,但卻忘了抹去筆管裏面的痕跡。”
聽完項澤羽的話,項林握了握拳,忽然仰天而笑,聲音渾厚中帶着幾分顫抖,“沒想到,最後發現了證據的,竟然是我的兒子!小羽你太了解我了,看來是我的習慣出賣了我。”
“爸,您這算是承認了?”
“老爸,您難道真的殺了人?”項澤悠不敢置信地問道。
“只有陳遠是我動手殺的,秦浩和彭鑫都确實如遺書裏所寫是陳遠下的手。八年前,因為一個案子我收了一大筆賄賂,這錢足以能讓我下半生衣食無憂。我拉上陳遠,分了一部分錢給他,讓他驗屍時做了手腳,可沒想到,陳遠一次喝醉酒後竟把事情說給了他的好友秦浩。八年前那次我們全家去度假,我剛到度假村就接到了陳遠的電話,說他殺了秦浩,我急忙匆匆趕回去幫他清理現場。”
“就是媽媽死的那天?”項澤羽緊握雙拳,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揚高聲音質問道,“您因為這個原因,把我們丢在度假村,使得媽媽因為車禍而死?”
項林的臉上終于顯露出了一絲愧疚,“這是我沒想到的,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更加不能放棄這筆錢,我為了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已經無法回頭。我趕到秦浩的實驗室,和陳遠一起用實驗室的磷點燃了屋子,燒毀了一切。在驗屍時,陳遠将報告寫成死者死于火災,掩蓋了秦浩在着火前就死亡的事實。後來,我利用當時作為案子調查組組長的職務之便,輕易結了案。”
“難怪媽媽死後您就帶着我們兄弟倆搬了家,住到現在的別墅裏,您當時說是為了換個環境調整心情,錢是公安局給的獎金,我當時還在納悶,公安局怎麽會拿出這麽多錢當做一樁普通案子的獎勵。”項澤羽黯然道,“爸,我一直覺得您是個優秀的警察,一直以您為目标,您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優秀?優秀的警察又怎麽樣?能當飯吃嗎?我只是想讓你們生活得更好!”
“但您卻間接害死了媽媽!您用罪惡來掩蓋罪惡,只會犯下更大的錯誤。”
“我只是想守護住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東西,這也有錯嗎?我知道秦浩的女兒回來之後,曾經想除掉她,但陳遠說先靜觀其變,于是我們找了彭鑫來跟蹤她。彭鑫以前當警察的時候,因為失職差點被告,是我保了他,讓他只辭職了事,去開了私人偵探所,他欠我一份人情。可沒想到彭鑫貪得無厭,不斷勒索我們,我便和陳遠商量殺了彭鑫。于是陳遠除掉了彭鑫,燒了所有資料,可沒想到彭鑫臨死前還傳了消息出去,讓僞裝的火災意外沒能成功。”
“那陳遠呢?你們不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嗎?”秦路影從旁問道。
“陳遠殺了彭鑫之後開始害怕,尤其是小羽找他詢問八年前的事情之後,他顯得極度不安,他這樣子早晚會露出馬腳。那天小羽你在家裏接到電話,說要去找陳遠,我就知道陳遠不能留了,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在你們趕到公安局找他之前約他出來,然後以商量怎麽處理後續為由來到他家,用電棒電暈了他,打印好準備好的遺書,簽上名字,拿出槍對準陳遠太陽穴打死他,把槍塞到他手裏,做出他自殺的樣子。後面就像這丫頭說的一樣,我等在屋裏在鄰居去報案時,跑出去躲在安全樓梯間,裝作剛來,又去找保安拿來鑰匙,主動開門,讓你們覺得門是從裏面反鎖。”
“後來您聽說我們還在調查,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想把路影也殺了?”
“不錯,那天我跟着她到了酒吧,在停車場等她出來,可沒承想她竟把你也給叫來了,你救了她。我為了不讓你發現,就沒再追着除掉她,而是跑掉後把槍扔到了不遠處的河溝裏。”
項澤羽閉了閉眼睛,沉聲勸道:“爸,您去自首吧。”
“對啊,老爸,看在您以前為警隊作出的貢獻上,也許還能争取從輕處理。”項澤悠也跟着說道。
“自首?然後在監獄裏度過餘生?”項林扯出一抹苦笑,“你們不覺得這對于我來說是個莫大的諷刺嗎?”
“法律是不分身份地位的,誰都應該為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秦路影拿出父親的煙盒捏在手中,并不擡頭看項林此刻的表情。
“爸,我和小悠會等您的,只要您及時收手,贖清自己的罪,不管多久您永遠都還是我們的父親。”
項林看着項澤羽和項澤悠,沉默良久後,他終于緩緩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水果刀,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瞬間,他原本意氣風發的臉,在頃刻顯得蒼老了許多。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兩個和你們死去的媽媽。也許你們會看不起我這個父親,不過,最讓我欣慰的是,我培養出了兩個好兒子,你們的選擇是對的,我為你們而感到驕傲。”
“老爸……”項澤悠還想再說些什麽,項林卻向他擺了擺手。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手臂像是有萬噸沉重般,他撥通了電話,“喂?公安局嗎?我想自首……”
做完這一切,項林挂上電話靠進沙發裏,閉上眼睛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秦路影走出公安局的大門,迎接她的是一臉擔憂的白薇。“小影,到底怎麽回事?你又丢下我,一個人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我們不是朋友嗎?”
“薇薇,你看我好好的,只是被帶來做筆錄罷了。”秦路影微笑着說。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真吓了一跳,沒想到真正的幕後兇手竟是項警官和小悠的父親。”
“別說這些了。”秦路影慵懶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不管怎麽樣,總算還了爸爸一個清白,感覺就像是壓在心裏多年的一口氣總算順了下去,我也該好好休息一陣兒了。”
明白秦路影不想再提項林的事情,白薇也不再追問,只是詢問道:“你有什麽打算?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
秦路影搖了搖頭,“走到哪裏算哪裏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是個做事有計劃的人。”
“小影……”白薇打斷了秦路影的話,扯了扯秦路影的衣裳,示意她回頭看,項澤羽和項澤悠正從公安局大樓中走出來,徑直來到秦路影面前。
“路影,我們想替爸爸為他所做的事說聲對不起。”
秦路影擺擺手,“不用說了,你們并沒有錯,至于八年前的事,都已經過去,如今兇手被抓到了,我也是時候走出仇恨的陰影了。”
“那我今後還能不能再叫你師父?”項澤悠問。
“是啊,我也希望爸爸所做的一切沒有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項澤羽也開口道。
秦路影輕輕一笑,“這個答案我恐怕得暫時保留,畢竟你們的父親害死了我爸爸,而我又将你們的父親送進了公安局,我們都需要時間來調整心情,而且我最近會離開這裏,短時間內大家也不會見面了。”
“師父,你要走?”
“路影,其實你沒有離開的必要。”
秦路影撫了撫額邊的長發,“你們誤會了,我只是覺得總在一個地方待,有點累了,想換換環境。”
“那你還會不會回來?要去多久?”項澤羽追問。
“說不好,不過如果有緣的話,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
“師父,你什麽時候走?我們去送你。”
“不必了,有薇薇在就足夠了。”秦路影拉過白薇,“我還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先走了。”說完,她簡單地擺了擺手當做道別,和白薇一起上了車。
項澤羽和項澤悠良久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車子離去,告別了秦路影這個獨特又有魅力的女子。他們彼此都明白,眼前一別,不知相見何期。
尾聲
一年後。
“哥,今天你下了班如果沒事,我們一起去看老爸吧?”項澤悠從小說中擡起頭,征求着項澤羽的意見。
項澤羽點點頭,“好,我前幾個星期去看過爸,他在裏面過得還不錯,精神看上去很好。”
“對了,哥,九年前那個案子重新調查得怎麽樣了?”項澤悠随口問道。
“因為爸爸的供述,那個案子調查得很順利,但因為時隔太久,取證還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我相信真相一定會水落石出的。”項澤羽的目光投向遠方,堅定地說。
“那真是太好了。”
“我說小悠,你也該找個正經的工作了,為今後打算一下,你畢業之後不去上班,非要開什麽偵探所,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項澤羽皺眉看着項澤悠,“這兒是公安局,我可不像你那麽清閑,你沒事別總往我這裏跑。”
“行了,哥,你簡直比老爸還啰唆。”項澤悠撇撇嘴,“我那裏确實沒什麽事可做,所以才來找你,說不定還能給你幫上點兒忙。”
項澤羽面無表情地打擊他道:“我看你不搗亂就不錯了。”
“哥,你別這麽看不起人嘛,我好歹也是推理女王‘夜影’的徒弟。”項澤悠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書。
“那是路影的新書?”
“是啊,我們在書裏面都出現了,只可惜不是男主角。”
項澤羽聞言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路影現在人在哪裏。”
“只有白薇姐能聯系上師父,可她都不告訴我們師父的消息。”項澤悠也想起了秦路影,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懷念。
“路影不想讓我們知道她的行蹤,自然有她的理由,我想只要她休息夠了,一定還會回來的。”午後!書社!
“希望如此,師父不在,日子過得好無聊……”
項澤悠的話還沒抱怨完,項澤羽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講了幾句,說了聲“我這就到”,便挂斷了電話。
“是不是有案情發生?”項澤悠雙目灼灼,滿懷期待地看着項澤羽。
“不錯,在機場發生一樁兇案,有個女人當衆持刀殺了自己的丈夫,現在兇手已經被機場的保安扣留,等着我們過去。”
項澤悠幾乎是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快點走吧!”
項澤羽帶領幾名警員趕到機場時,機場的負責人已将機場封閉了一角,幾名保安和負責人等候在那裏。見項澤羽等人到來,負責人忙快步迎了上去。
“帶我們去看看案發現場。”項澤羽腳步一頓,“聽說有個目擊證人?在這之前,我想先見見目擊證人。”
“沒問題……”
“我說了趕時間,我看到的都告訴你們了,為什麽還要我等?”負責人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清亮的女聲揚起,随着一陣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一個窈窕的身影傲然出現在衆人視線中。一身收腰長裙,頭上戴着一頂遮陽帽,微卷的長發随意地披在肩頭,搖曳出風情萬種。
“師父!”項澤悠率先驚喜地叫道。連項澤羽一向嚴肅的神情裏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路影,你回來了?”
“真巧。”秦路影嘴上雖然這樣說,看向兄弟倆的目光中卻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她唇邊勾起一絲妩媚的輕笑,“我說怎麽一下飛機就這麽倒黴遇上殺人事件,原來只要碰上你們,就準沒有好事。”
“原來警官您和這位小姐認識,那就好辦了。”負責人松了一口氣。
雖然帶着久別重逢的喜悅,但是項澤羽還是先秉公辦事問道:“路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了,我就騰出點兒時間配合警方做個調查好了。”秦路影撫了撫肩頭的長發,将提在手中的行李箱往地上一放,“小悠,還不快給我來提東西。”
“唉,唉,這就來!”項澤悠笑着一路小跑上前,任勞任怨地拎起秦路影腳邊的行李。
“我跟你們說,事情其實是這樣,剛才那個女人……”
秦路影拍了拍兄弟兩人的肩,一起向前走去。明媚的陽光從機場寬大的玻璃窗裏照射進來,将三人的影子無限拉長,似乎預示着他們已經洗去過往的陰霾,開始了充滿溫暖的新生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