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人來人往的工作室裏,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好像打仗一樣。今晚有一場小型服裝發布會,為即将到來的春天婚紗主題發布會做預演,大家都緊張地忙碌着。方奕就那樣默默地坐在靠窗的一角,仿佛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表哥,你是不是能來幫幫忙?”新來的實習助理,也是方奕的表妹林芸,求助地望向他。
方奕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仍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右手舉着一張照片出神。方奕是搞設計的,專攻婚紗禮服的設計。他的才華自然是不容小觑,他設計的婚紗足以讓每個穿上它們的女子成為最美的新娘。他在短短的幾年內聲名鵲起,獲獎無數,還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俨然是這一行令人矚目的天之驕子。
他屏息凝視着自己手中的照片。黑色的背景,襯着一身火紅的鳳冠霞帔,精致的做工似乎在處處彰顯着它的魅力。每一顆明珠都渾圓飽滿,每一針繡線都巧奪天工,一看便知是大手筆的佳作。方奕從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起,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仿佛那照片帶着一種莫名的召喚,讓他移不開視線。可是這張照片是怎麽混在他搜集的那些素材裏的呢?為什麽自己沒有一點印象?
大家都有些同情地看了被完全忽視在一旁的林芸一眼,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方奕本來就是個脾氣秉性有些奇怪的人,很少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大家也沒有太過在意,搞設計的人多少是有些個性的吧!沒想到林芸作為方奕的表妹,也沒能獲得更好的待遇。
“表哥……”林芸還想再說些什麽,方奕已經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今晚的發布會沒有我的任務,我先回去了。”
他的視線在桌上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将剛才的那張照片放入外套口袋,便轉身走了出去,留下身後一臉不甘的林芸。
踏着微弱的燈光,方奕獨自行走在夾雜着寒意的夜裏。為了專心工作,他租下一個改良小院的其中一間房。因為這裏位置偏僻,沒有多少人願意來住,所以院子裏的房屋多半是空着的。他不在乎價錢,只是單純喜歡這裏安靜的環境,讓他能夠靜下心來思考與設計。
一陣冷風吹來,他不由自主地裹緊身上的外套。像是想到什麽,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照片,借着昏黃的路燈仔細端詳着。那黑色的背景幾乎與這暗夜融為一體,只有那一抹鮮紅仍舊刺目。
方奕忽然皺起眉,側耳傾聽,身後似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迅速把照片放回口袋裏,加快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随着他的步伐變得急促起來,步步都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般。方奕索性故意放慢腳步,打算讓身後的人先過去,可是身後瞬間又變得悄無聲息。方奕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這條小巷的住戶并不多,又是在這寒冷的黑夜裏。他這個時間下班回家,幾乎沒有遇到過同行的路人。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用餘光偷偷向一旁望去,小巷的牆壁上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被幽暗的燈光無限拉長,再也看不到別的身影。
他暗嘲自己的多心,莫不是天太冷産生了幻覺吧?他重又恢複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可就在這時,身後又傳來腳步聲,而且這次似乎比剛才距離更近,聽得更加真切。陰冷的感覺慢慢爬上脊背,方奕幹脆由走變成小跑,可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急,仿佛幽靈般緊緊纏住他不放。
在院門口,方奕咬咬牙,毅然地停住腳步,只感覺一個物體撞上了他的脊背。他壯起膽子回過頭,一個一襲紫衣的女子正低頭揉着自己的額頭。
“你是誰?為什麽要跟着我?”看到對方,方奕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下了。
那一直低着頭的女子緩緩地擡起頭,有些淩亂的黑發覆蓋着微顯蒼白的臉。她用手輕輕撥開擋在臉上的發絲,一張清秀的臉出現在方奕的眼前。她的一雙黑眸中寫滿了茫然,小巧的唇也因為發冷而看不出血色。
“我是誰?我從哪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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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奕驚訝地看着她,一個失憶的女子?
“你認識我嗎?”他試探地問。
那女子搖搖頭,繼而皺緊眉頭。
“那你為什麽要跟着我?”
“因為我只看到你一個人。”那女子低聲說道,眼中慢慢浮上一層霧氣,“這裏好黑,好冷,不知道為什麽,等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在跟着你走了。”
方奕确實也覺得今晚有些出奇的寒冷。他又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看着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看上去穿得并不厚實的女子,忽然做出了一個莫名沖動的決定。
“先進來吧,反正這院子裏空着的房間多。”
說完他轉身,将那女子讓進院裏,院門在身後無聲地關閉。
将那照片拿出,貼在牆上的資料板上,方奕把自己扔到床上,對着照片發呆。那古韻十足的鮮紅嫁衣,與一堆或奢華或簡約的時尚婚紗禮服的圖片貼在一起,顯得那樣格格不入,卻又獨具魅力。
方奕在贊嘆它的做工精巧的同時,不禁也揣測起它的主人的身份。能夠穿得起這樣嫁衣的女子,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吧?當時花了這樣的手筆,一定是希望那女子能成為最幸福的新娘吧?雖然出自他手裏的婚紗無數,可和這件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起來。
正胡思亂想着,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方奕站起來拉開門,一個紫色的身影站在門外。他這才想起,他将那女子安排到了院子裏的另一間空屋。
“我是來向你道謝的。”那女子盈盈淺笑。
“進來坐吧,外面太冷。”
女子随着方奕走進屋,坐了下來,那正襟危坐的姿态帶着幾分矜持,又透出無比的端莊,看得出受過良好教育。可是方奕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女子為什麽會失憶,還獨自流落在街頭呢?
“你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嗎?一點記憶都沒有嗎?”
那女子仍是搖頭,神情中帶着幾分惆悵。
“算了,別勉強了,反正這裏房間多,在房東租出去之前,我們暫時借用下好了。”方奕向那女子呵呵一笑,“可是你總得先有個名字吧?”
聽到方奕的話,女子似乎轉憂為喜,眉頭漸漸舒展開,仍是露出溫柔的淺笑。方奕上下打量着女子身上的紫衣,她真的很适合這個顏色,柔美中帶着一種恬靜的氣質,只是襯得臉色有些過于蒼白。
“就叫紫衣怎麽樣?”
“紫衣。”那女子喃喃重複着,若有所思,“紫茵……”她又念出一個名字。
方奕拍掌一笑,“紫茵,這個名字更好,以後我就叫你紫茵吧。”
紫茵颔首微笑,下意識地環視四周,忽然目光定定地落在牆上貼着的鳳冠霞帔照片上,她仿佛看到了什麽驚恐的東西,本已蒼白的臉色變得更白了。
方奕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有些疑惑,“怎麽了?”
“沒……”紫茵迅速地站起身,神色中流露出一抹慌張,“身體有一點兒不舒服,我先回屋去了。”
“哦,好的,你早點休息。”
方奕看着紫茵的身影消失,不解地搖搖頭。倦意也襲了上來,他關了燈躺回到床上。朦胧中,他似乎看到那團火紅在閃動。他心裏有些發毛,打開燈定睛望去,還是那精致的鳳冠霞帔照片,除此,什麽也沒有。
方奕又揉了揉眼睛,看來真的是太累了。他又關上燈,重新躺了回去,強迫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緩緩地進入了睡夢。夢境中似乎總有一團陰影,伸出冰冷的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在一片沉悶的窒息中,方奕度過了一場有生以來最難受的睡眠。
三個月後,春暖花開,小島上的古鎮也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今年最盛大的一場主題婚紗發布會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着,這也是方奕早在半年前就定好的計劃。受到邀請來參加發布會的人,食宿費用都由投資方付。正因為如此,從四面八方前來的賓客出奇多,使得安靜了百年的古鎮前所未有地熱鬧起來。
在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秦路影他們。他們從碼頭被接回,持請帖住進了距發布會現場——小鎮廣場不遠處的一套院子裏。還有不少客人,同樣被安排在臨近左右的小院住宿。
他們到來的第二天,方奕打來電話,派人接上秦路影他們三人抵達方奕位于小鎮中心的工作室。他們踏入工作室,眼前一片繁忙的景象,每個人都馬不停蹄地忙碌着,一副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樣子。
方奕親自出面接待他們,在他身邊還跟着一個身穿紫衣白褲,面容秀麗,舉止娴靜的女人。
“還讓你們專程到這裏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實在忙得抽不開身,我本來應該去住宿的地方款待你們。”方奕讓大家在沙發上坐下,先歉然地開口。
“沒關系,知道你忙。”秦路影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方奕笑了笑,“咱們老同學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而且還是和項警官一起。”昨天鎮上的派出所給方奕打過電話,已經告知他項澤羽的身份,讓他配合調查。
“我們正好認識,就同路來了。”秦路影淡然地解釋。
項澤羽等他們敘了幾句舊後,恪盡職守地将話題引向了自己的任務,“方先生,你收到的那封恐吓信,能否拿給我看看?”
“恐吓信原件留在了派出所,他們要作為證物,不過我這裏有一份複印件。”方奕說着,起身走向桌子,片刻又返了回來,遞給項澤羽一張紙,“就是這個,一個多月前直接放在我工作室門口,鎮上的警方派了兩個人來查,也沒發現什麽。”
項澤羽把那張紙拿在手裏,和身邊的秦路影、項澤悠端看着,紙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停止婚紗發布會,否則不幸将會降臨。
字是打印上去的,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方先生,關于想要阻止發布會的人,你有沒有線索?”項澤羽放下恐吓信問。
方奕并沒顯露出應有的擔憂,反而看起來有幾分不以為意,“做我們這行,激烈的競争在所難免,如果有人因為不願意見到我一帆風順而吓唬我,以此想讓我停止發布會,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說,也許會是同行所為?”
“誰知道呢。”方奕聳聳肩,又補充道,“但是,這次的發布會一定要如期舉行,不僅這樣,我還要把它辦成最令人矚目的一場盛宴。”
“你不怕有人搗亂?”項澤羽提醒他。
方奕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轉而握住坐在身旁紫衣女子的手,望着她溫柔一笑,才緩緩開口,“沒什麽可擔心的,這場發布會對我和紫茵來說太重要了,它的意義遠勝過一切。我會在發布會壓軸的作品中,發布我特別為紫茵設計的婚紗。我們決定好在發布會後訂婚,紫茵将穿着那件婚紗成為我最漂亮的新娘。”
“那真要恭喜你了。”秦路影祝福道。
方奕在說這番話時,一直深情款款地與紫茵對視,但說不上是何原因,秦路影似乎隐隐感覺在紫茵幸福甜蜜的神情之下,遮掩了一些難以言喻的心事。
“方先生,我想在發布會開始前先在賓客中調查一下,你能不能提供一份客人的名單?”
“這簡單。”方奕喚來不遠處的一個助理,叫他去複印名單,不一會兒,密密麻麻寫滿名字的幾頁紙便放到了大家面前。
“另外,我希望你能在上面圈出一些競争對手的名字,特別是之前打過交道的人。”
方奕點了點頭,按照項澤羽的要求,翻動名單拿筆勾畫起來,但還是并不在意地說着:“我覺得不會有事,都是投資方太緊張了,堅持報警。”
“告知警方是正确的做法。”項澤羽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叮囑,“不出事最好,可凡事還是要謹慎些。”
這時,走過來一個年輕女孩。她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襯衫牛仔褲的打扮,長發在腦後束成馬尾辮,彰顯出蓬勃朝氣。她像是沒看到其他人的存在一樣,徑直走到方奕面前。
“表哥,今晚的歡迎會你參不參加?”
“歡迎會?”
“我這個新人都來這裏工作三個多月了,為了忙發布會的事,歡迎會一直拖到現在,不是說好今晚大家一起聚餐的嗎?”
方奕努力在記憶裏搜尋着,隐約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你真的不去了嗎?”少女露出希冀的眼神。
方奕環視四周,有片刻屋內的人仿佛都看向這個方向,接觸到方奕的目光又紛紛低下頭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方奕猶豫着,直覺地想要拒絕。他本人并不喜歡那種喧鬧氣氛,更何況現在又有了紫茵,他不想丢下她一個人,自己去參加聚餐。但是,畢竟大家在一起做事,多少也還要講究團隊精神,這樣的活動他總不出現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時,一雙柔軟的手覆上了他的大手。方奕擡起頭,正迎上紫茵鼓勵的神情。像是看穿了方奕的顧慮,紫茵善解人意地勸慰道:“去吧,和大家好好玩,別擔心我,我在家等你回來。”
“好吧,等大家都收工之後一起去。”方奕露出無奈的笑容。
秦路影注意到,開口邀約方奕的少女表情有些奇怪。按道理說方奕答應下來,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她卻沒有露出絲毫開心,只是板着一張臉望着眼前的一切。
“對了,還沒給你們介紹,這是我表妹林芸,三個月前才到工作室來做助理。”方奕轉向林芸,“林芸,這幾位是我的同學秦路影、來調查恐吓信的項警官和他的弟弟。”
林芸微微一愣,臉上飛快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匆匆和三人打過招呼後,借口自己還有事要忙,便離開了。秦路影望着她的背影,顯得若有所思。
夜晚的古鎮點起燈火,靜谧中透出幾分柔和的美麗。來到這裏之後一直沒有時間好好在鎮上參觀一番,晚飯過後,秦路影他們三人走出居住的院子,信步在鎮子裏游覽,感受着這裏特有的風韻,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光。
“你們說,那封恐吓信裏的威脅會不會真的發生?”項澤悠問這話時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擔憂,倒流露出幾分興奮。
秦路影掃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掉轉向兩旁古意盎然的建築,“不知道,我也不關心。”
“師父你別這樣說嘛,那個方奕怎麽說也是你的同學,再說我們來這裏為的不就是調查恐吓信的事?”
“誰說的?”秦路影牽唇微微一笑,慵懶地回應道,“查案是警方的事,我是來度假的。”
“師父……”
“小悠,我早就和你說過,查案不是鬧着玩的,你總唯恐天下不亂,早晚要惹出麻煩。”項澤羽的斥責打斷了項澤悠想要勸說秦路影的話。
項澤悠不甘地撇撇嘴,“我只是想幫忙而已。”
“別是越幫越忙吧。”秦路影笑着打趣。
“師父,連你也這麽說。”項澤悠做出委屈的模樣。
“少給我裝可憐,我可不吃你這一套。不過,案子的事倒是可以看我的心情。”
秦路影的這句話,無疑是暗示她自己不會放手不管,這重新又給了項澤悠希望。項澤悠雙目閃動出光芒,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麽,忽然一旁的巷子裏發出一陣響動,引起了三人的注意。項澤羽警覺地跨步擋在前面,沉聲質問道:“誰在那裏?”
他的問話并沒有得到回應,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因為不是主路,小巷裏并沒有燈,循聲望去,目之所及一片黑暗。項澤羽想了想,邁步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帶出一個腳步踉跄的人。
借着不遠處的路燈的光亮,他們才看出這有些眼熟的女人正是方奕的表妹林芸。只不過此時的林芸,滿面泛紅、目光迷離、神志不清,站立都困難,一看便知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輕。她邊走口中還念念有詞。
靠近林芸,一股酒氣撲面而來,依稀能聽到她斷斷續續說着:“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喜歡我?我愛了你這麽多年,為什麽你卻要娶別人?”
“她和誰說話?”項澤悠疑惑地問。
“你見過醉鬼還會有意識地和誰交談嗎?”秦路影淡然地看着林芸,顯得若有所思,“她應該就是在單純地抱怨罷了。”
秦路影話音剛落,林芸再次模模糊糊地道:“那個失憶的女人哪點好?她明明就是裝可憐來博取同情……”
“看來她這番話是說給喜歡的男人聽的。”項澤羽摸着下巴開口。
“我想我知道她指的人是誰。”秦路影點點頭,腦海中飛快閃過白天見到林芸時她的言談舉止,一切便很容易明了。
項澤羽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即将結婚的人……你是說,林芸愛的人是方奕?那麽她說的失憶女人,豈不就是方奕的未婚妻紫茵?這又是怎麽回事?”
“誰知道,這是人家的私事,與我們無關。”秦路影淡然道。
“可是,方奕和林芸不是表兄妹嗎?”項澤悠不理解地撓撓頭。
秦路影輕哼一聲,“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
這時,原本迷糊的林芸忽然揮動起拳頭,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憤恨不甘,咬牙說道:“你別怪我,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既然我得不到,你們也休想讓發布會順順利利進行下去!”
她的話立刻引起秦路影他們三人的注意,他們都想到了這意味着什麽。項澤悠率先忍不住問:“莫非寫了恐吓信打算破壞發布會的人是她?”
“現在還不能确定。”項澤羽依舊秉持着要以證據為準的作風,“再問問看。”
他的問話還沒出口,林芸掙紮了幾下之後,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秦路影見狀優雅地聳聳肩,“看來今晚是問不出什麽了,不如我先把她送到方奕那裏,明天我們再去工作室找她問個清楚就是了。”
說完,她看向項澤悠。項澤悠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會意道:“師父你是要我送她?”
“不,我們一起送。”項澤悠剛要松一口氣,秦路影話尾一轉,“不過你要負責背她。”
“為什麽是我?”項澤悠不滿地嚷道。
“誰讓你年輕力壯呢?多出點力也是理所當然。”秦路影說着,已經先向前走去,邊走邊用手掩住嘴打着呵欠催促,“快一點兒,別磨蹭了,我困了,還想早點回去睡個好覺。”
項澤悠嫌惡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林芸,在項澤羽的幫助下,不情願地拉起她背在背上,三人踏着夜色,身影消失在小巷口。
他們把林芸送到方奕住的小院,雖然林芸平時不住在這裏,但也不方便再把醉酒的她送回不遠處的住所,方奕便留下了林芸。面對對林芸的感情似乎毫不知情的方奕,秦路影他們三人也沒有多說,只打算等林芸清醒後詢問清楚再做判斷。
第二天一早,秦路影他們正打算去找林芸,方奕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找項澤羽。說了幾句之後挂斷電話,項澤羽神情帶着幾分凝重。他告訴秦路影,方奕的工作室闖進了賊,裏面被翻得亂七八糟。秦路影和項澤悠忙跟着項澤羽趕往工作室。
工作室門口大門緊閉,從外面看一片風平浪靜,看來方奕并不打算把此事聲張。還沒走近,一個在門邊探頭探腦的身影引起了項澤悠的注意。那是個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着一件和他的年齡相比略顯花哨的綠色休閑服,頭發也梳理得頗有個性,不像是小鎮上的居民,帶着幾分刻意追求時尚的氣息,只是渾身搭配得并不算很得當,顯得有些滑稽。
項澤悠指着那人問:“那個人是幹什麽的?好像在看方奕的工作室。”
秦路影和項澤羽當然也沒忽視這個男人的存在,他這個時候出現在工作室前且探頭探腦的,很難不引起懷疑。項澤羽剛想上前盤問,卻被秦路影伸手攔住。她向項澤羽搖了搖頭,微微壓低聲音道:“如果他真和恐吓信有關系,你亮出身份還不打草驚蛇?”
項澤羽皺起眉,“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不以警察的身份去調查,他恐怕不會配合。”
“我有辦法,你們在這裏等着。”秦路影一挑眉,撫了撫長發,邁步向那男人走去。
秦路影走到那男人面前,裝作不經意地停下腳步,朝他露出妩媚的笑容。男人先是警覺地看了她一眼,見是個美豔動人的女人,便放松了神經也回以微笑。
“你好,先生看起來不像本地人。”秦路影先打開了話題。
面對充滿魅力的異性主動搭讪,沒有幾個男人能無動于衷,眼前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他點點頭,饒有興味回應道:“小姐你也不像。”
“我叫秦路影,是來旅游的。”秦路影邊自我介紹,邊向他友好地伸出手。
男人握住她的手,久久舍不得放開,吐出自己的名字,“段天明,我是個服裝設計師,為參加這裏的一場發布會而來。”
“就是鎮上到處都在宣傳的方奕的婚紗發布會?”秦路影做出驚訝的表情,望着段天明的眼神繼而流露出些許崇拜,“那你一定也是個很厲害的設計師。”
“哼,方奕算什麽,不過是個新近靠運氣出名的毛頭小子,怎麽能和我相提并論?想當年我可是這一行的佼佼者,我能來是給足了他面子。”
盡管心裏對段天明自吹自擂的樣子感到不屑,秦路影表面上還是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怪不得以前都沒聽說過方奕的名字呢,看來他也不怎麽樣,發布會也沒必要去看了。”
“那是。”段天明應和道,“那小子人品也不怎麽樣,他太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這不,我聽說連工作室都被人搞了破壞,就過來看看,我估計發布會能不能順利進行都還是個問題。”
“這可是個大問題,既然關心,你為什麽不趕緊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看?”秦路影表現得毫不知情,疑惑地問。
“我……”段天明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我剛從裏面出來,現在正要走。不和你聊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從段天明的行為舉止來看,他根本沒有進過方奕的工作室。盡管知道他在說謊,但秦路影還是沒有阻攔他,和他告別之後便目送他離去。直到段天明的身影走遠,項澤羽和項澤悠才走過來。
“問出了什麽?”項澤羽問道。
“他叫段天明,服裝設計師。”
“段天明。”項澤羽重複着,略一思索,“昨天方奕交給我們的競争對手名單上,我記得有這個人。”
“不錯,而且他的行為很可疑。”
“師父你的意思是說,他和方奕的工作室被破壞,或者和恐吓信的事情有關系?”項澤悠插話進來。
“現在還不好說,我們先進去找方奕。”
秦路影說完,推開工作室的門走了進去。方奕早已經等在裏面,見三人到來,面色沉重地迎上前,沒有了昨天春風得意的輕松模樣。環顧四周,工作室內一片狼藉,紙張和一些零碎的布料散落一地,儲物櫃的櫃門和抽屜也都敞開着,裏面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不大的工作室,好像被臺風席卷過一樣,慘不忍睹。
“我早上到這裏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
“還有誰在?”項澤羽邊打量着現場,邊沉聲問。
“我習慣每天早點來做些準備工作,今天紫茵和我一起來的工作室,林芸因為昨晚住在我那裏,也跟着來的,其他工作人員都還沒到。”
項澤羽看了看,并沒有發現紫茵和林芸的身影,“她們兩個人現在在哪裏?”
“她們在我的辦公室等,我怕人多走動太頻繁破壞了現場,你們來了不好調查。”
項澤羽點點頭,小心地繞過地上的東西四處查看,秦路影和項澤悠也跟在他後面。項澤悠在項澤羽的吩咐下,拿出帶來的數碼相機拍照留下證據。
“什麽時候能把這裏收拾一下?發布會過幾天就要開始了,我不想在這時候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才沒叫鎮上的警察來。一會兒其他人來了,我希望能開始正常工作,不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方奕看着他們的舉動,從旁詢問。
“員工幾點上班?”秦路影問道。
“九點。”
秦路影看了看表,“還有半個小時。”
項澤羽想了想問:“昨晚你們離開的時候是幾點?”
“大約六點,本來有時候也會有人留下通宵加班,但昨天因為大家約好要去聚餐,所以一到下班時間就全都離開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
“是的,沒人缺席昨晚的聚餐,飯後我們又去了附近喝酒,散去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我回家不久,你們就送了林芸來我家裏。”
“看來我們遇到林芸時正是聚會剛散。”秦路影說道,“那麽工作室被人闖入,應該是從昨晚六點到今早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看來是用鑰匙打開門進來的。都有誰有工作室的鑰匙?”項澤羽問。
“這……因為常有員工要早來或者晚走,所以鑰匙就放在門外窗臺的花盆裏,使用起來比較方便。”
“也就是說,誰都能拿到鑰匙了?”項澤羽繼續追問,“這裏有沒有丢什麽東西?”
“還不清楚,剛才沒來得及仔細看,要收拾完清點一下。”
“那麽你現在可以整理了,需要的我們都拍下來在相機裏留存了。”項澤羽話鋒一轉,“另外,要瞞住員工們恐怕是不可能了,等他們來了之後,我要對他們逐一進行詢問。”
“為什麽要盤問我的員工?難道因為他們知道鑰匙的位置就懷疑他們?鑰匙也可以是外人後來配的。”方奕顯然并不想打擾他的員工。
“老同學,這次的事明顯是內部人所為。”為方奕解釋的人是秦路影,“你想想看,先不說外人怎麽會知道鑰匙放在哪裏,你剛才也說了,平時會有人在加班,夜裏也有人在,只有昨晚大家全走了,這麽巧合就出了事,闖入者又是如何判斷出工作室沒有人的呢?除非是知道大家都去參加聚餐的人。”
“好吧,等其他人來了,我安排你們在辦公室調查他們。”
方奕叫出紫茵和林芸幫忙收拾。想起昨晚林芸的話,秦路影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紫茵。紫茵依舊是一身紫色衣服,襯得皮膚有些蒼白,她話不多,偶爾會停下手裏的動作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林芸則也許因為宿醉,不時按着額頭,也安靜得沒有一句話,像是并不知道昨晚和秦路影他們三人相遇過。
臨近九點,工作室的人陸陸續續到來。方奕安排他們接受項澤羽的詢問,自己則忙着去查看損失情況了。對紫茵和林芸的問話被安排在最後,紫茵剛走進辦公室,方奕便氣沖沖地推門進來,坐在紫茵身邊。
“發生了什麽事?”紫茵見他的樣子,擔心地問。
方奕憤怒地一拳打在沙發扶手上,聲音不禁揚高了幾分,“我查過了,所有的東西都沒丢,就只有一件衣服被弄破了,偏偏是我為你做的結婚禮服!”
從方奕氣急敗壞的神情,不難看出他對那件禮服的重視,看來他确實很愛紫茵。紫茵溫柔地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勸慰道:“沒關系,衣服破了可以再做,重要的圖紙和其他衣服都沒事就好,不會影響發布會的如期舉行。”
“那怎麽可以?沒有那件衣服,發布會就失去了意義,它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形式不要緊,你的心意我明白。”
“我們能看看那件衣服嗎?”項澤羽問道。
方奕點點頭,走到門口找人去取衣服。片刻,一件大紅色的禮服便被工作人員放到了大家面前。這是件中式旗袍改良的結婚禮服,高束的領口上有幾顆精致的盤扣,行雲般的水袖,纖合的束腰,及地的裙擺,配以柔緞繡花的材質,既有古典的端莊大方,又不失時尚。只是此刻衣服上被刀子劃了很多口子,從上至下每刀都又長又深,布料翻卷的地方已經殘破不堪。
“兇手的目的應該不是在求財,而是單純想要搞破壞。”項澤羽沉思道。
“我看一定是那個段天明。”項澤悠忍不住又發表着意見。
“段天明?”項澤悠的話引起了方奕的注意,“你們為什麽會懷疑到他?”
“剛才我們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工作室門口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不是他還會有誰?”
“小悠,我們還沒有證據可以确定是他幹的,別胡說。”項澤羽阻止了項澤悠繼續的猜測,但方奕還是因為他的話臉上露出了怒意。
方奕突然站起身,“段天明這家夥,我找他算賬去!”
項澤羽剛要阻止,秦路影慵懶的聲音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