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殺號”(4)
來,尤其是沈力,臉上掩不住震驚的神色;彭鑫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視線也集中向了這邊;項澤羽皺起眉,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等待着秦路影的下文;項澤悠則表現出“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的得意之色。
“根本是胡說八道!”程玉比之前更加憤怒,一張臉漲紅到脖子,失控地豁然起身,沖到秦路影面前。不遠處的項澤悠迅速跨了幾步,擋在中間,防止程玉做出瘋狂的舉動而傷害秦路影。程玉尖聲吼道:“你憑什麽說我是兇手?你們沒有一個好人!你們都看我不順眼,是不是?”
秦路影對程玉激動的反應視若無睹,依舊坐在椅子上,小口喝着咖啡。她淺淺看了一眼程玉,“就憑你隐瞞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玉一愣,忽然安靜下來,不見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她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視線在屋子裏游移,卻不和任何人對視。半晌,她才臉色難看地吐出一句反駁的話,“你……你胡說,沒有這回事!”
但她的遲疑閃爍洩露了她心裏的忐忑,也讓所有的人明白她這不過是無謂的掙紮。
“沒關系,也許是程小姐你自己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你的成名作來得不光彩,所以你當然不會說實話。”秦路影挑眉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天我在張成桌上看到的新聞剪報,時間是你的成名作發表前的四個月,有個少女在你所住的大樓裏跌下樓梯死亡,當時有人作證說看到她是你的訪客,但你堅持她離開後的事你并不知情,警方沒有證據說明少女的死和你有關,就作為意外結了案。”
“這事都過去了。”程玉咬着唇,看上去卻越發緊張。
“別急,我還沒說完。”秦路影笑笑,放下咖啡杯,“張成和賈路都曾出現在證人名單裏,張成也是那樓裏的住戶,賈路則說是去拜訪朋友經過,兩人都證實看到少女自己走進樓梯,然後聽到墜樓的聲音,沒發現其他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證明了你無罪。張成和賈路這次會在船上絕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謀。”
“我也是被約到船上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麽,為什麽當年的證人中,只有張成和賈路兩個人死在了這艘船上?為什麽張成口口聲聲說要贖罪?假如我猜得不錯,他們應該是知道一些別人所不知的內情,這就是少女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害,兇手就是程小姐你。”
“原來你早就殺過人,現在的一切是為了掩蓋以前的罪行。”項澤悠不屑道。
程玉拼命搖頭,痛苦地抱住肩膀,慌亂得有些語無倫次,“不,我沒殺人,她是自己摔下樓的,我只不過輕輕推了她一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殺人兇手!”
“程小姐,如果你不能解釋清楚,下船後我将以三樁殺人罪名逮捕你。”項澤羽亮出了警察證。除了早已知情的幾人,只有霍宇康表現出微微的驚訝。
程玉神情黯然,無力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失神地開始敘述:“其實,我和那個女孩兒也不怎麽熟悉,她網名叫做‘浪花’,我們在網上認識,同樣愛好寫小說。有一天,浪花和我說她寫了一篇得意的作品,這次一定能一舉成名,她說寫完後先拿給我看看,讓我給一點兒建議再去投稿。我們聊天中發現家離得不遠,她幹脆約好時間拿着稿子來找我,說當面交流比較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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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稿子就是你後來發表的成名作?”秦路影拿出銀質煙盒,取了一支煙點燃,夾在指間。
程玉點了點頭,“我看到那稿子後,頓時覺得很精彩,但我發誓我沒有殺了她的想法。浪花走後,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在樓梯口攔住她,說要留下稿子借看幾天。當時我只是想可以拿來借鑒一下或者抄上幾句,浪花像是明白我的意圖,堅決不同意。我就忍不住伸手去搶稿子,争執中我推了她一把,她重心不穩滾下了樓梯,正巧被上樓來的張成和賈路看到。賈路那時還是個自由記者,有随身攜帶相機的習慣,就拍了下來,這照片成為以後要挾我的憑證。”
“難怪賈路死的那天,我們去他房間查看時,你那麽緊張地搶走他的相機。”項澤悠恍然道。
項澤羽追問:“張成又做了什麽?他為什麽會說要贖罪?”
“浪花摔下樓時,并沒有立即死亡,她曾向我們求助。我一時鬼迷心竅想得到稿子,賈路則想借機拿其作為要挾我的資本,張成怕惹事上身,我們同時猶豫了,就那樣看她掙紮着死在了面前……”程玉抱住頭,流下不知是悔恨還是恐懼的淚水。
屋裏頓時陷入一片沉默,每個人心中都像是壓了一塊大石般,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說不出個中滋味。最後,秦路影幽幽的聲音再度揚起,“在那之後,你就把她的稿子拿去發表,最終成了名,但得知一切的賈路卻不肯放過你,一直敲詐你。”
“沒錯,賈路這兩年是從我這裏要了不少錢,可我真的沒有殺他。這次上船,我也是因為收到他署名的信,以為他又想要錢,才會來和他見面,我甚至不知道張成會在船上,你們要相信我!”程玉幾近絕望地哭訴。
“的确,殺了賈路和張成的兇手另有其人,我剛才那樣說,只是逼你說出真話罷了。”秦路影摁滅手中的煙,轉向沈力,“沈船長,您沒有話要說嗎?”
衆人的目光一時間都集中在了沈力身上。就連程玉都停止了哭泣,向沈力看去。項澤悠顯出迷惑的樣子,轉而問道:“師父你的意思是說,殺了賈路和張成的真正兇手不是程玉,而是沈船長?”
“我并沒這麽說。”秦路影牽唇一笑,“只是想和沈船長确認一下,兩年前被程玉推下樓的少女‘浪花’,是否就是沈船長您的女兒,沈漣漪?”
沈力嘆了一口氣,聲音流露出蒼涼而沉重的意味,“秦小姐說得對,那時死亡的女孩兒,正是我的女兒。”
“所以,沈船長才僞造了‘自殺號’幽靈船的資料殺了賈路和張成,讓我們認為他們兩人是自殺,好為女兒報仇?”項澤悠飛快反應道。
“你們在說什麽?賈路和張成不可能是船長殺的……”
霍宇康站起身,堅決地反駁,但他的話說到一半,卻被沈力打斷,“好了,宇康,你不用替我說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再隐瞞的必要,确實是我把他們約上船,殺了那兩個人。”
“不,沈船長您并沒殺人,您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包庇那個真正的兇手。”秦路影的視線,在沈力和霍宇康之間流連,片刻,才停留在霍宇康的臉上,“你這麽肯定沈船長不是兇手,是因為你才是殺了賈路和張成的真兇。要是沒有被揭穿,我想,後天船靠岸之前,你還會想辦法利用最後這一點時間殺掉程玉,我說得對不對,霍宇康?”
程玉聞言陷入恐慌,本能地往後躲去,直退到項澤羽身旁,抽泣着哀求,“別殺我,我不想死!”
霍宇康冷冷掃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滿憎惡與憤恨,但卻并沒有動。其他人也不理會程玉,在場的人對她無任何同情。當初他們為了一己之私,冷血地害死沈漣漪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遲早有一天會受到命運的懲罰。
“師父你為什麽會懷疑霍宇康?”項澤悠詢問。
“我們太過于關注沈船長動了手腳的幽靈船記錄,卻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看到‘自殺號’那天,先提出這個說法的人不是沈船長,而是霍宇康,沈船長當時雖然不明白他編造這傳說的用意,但也沒揭穿他。”秦路影頓了頓,繼續往下說,“賈路的死讓沈船長有所察覺,可他還是無條件地選擇了支持霍宇康,他根據霍宇康對我們大家講的不存在的故事,寫下了一份關于‘自殺號’幽靈船的筆記。在交給我們時,沈船長知道了項警官的身份,所以顯得有些慌張,但是我想那個時候,沈船長已經決定一旦事發,就自己攬下這一切。”
“船長……”霍宇康望向沈力,沈力沒有開口,只是臉上充滿了慈愛之情。
“可沈船長畢竟不是兇手,不清楚霍宇康每一步都要怎麽做,因此,在張成死時他和我們一樣不具備作案時間,從而失去了掩飾的意義。”秦路影又補充。
久未開口的項澤羽沉聲道:“霍宇康殺了賈路倒說得通,他只需要把賈路約到船尾,騙他服下藥将他迷昏,然後把賈路纏在旗杆的繩子上吊上去,任他窒息死亡。再以賈路的名義寫字條給程玉,程玉心裏有鬼,肯定不會留着字條作為證據,如約趕到的程玉成了賈路屍體的第一發現者。但張成死的時候,我們是看着張成跳下海,霍宇康又是怎麽辦到的?”
“因為我們見到的并不是張成,張成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秦路影緩緩解釋,“我們都以為張成是在我們看到他身影前不久才離開房間。但有一點令我感到疑惑,昨晚我們上甲板前,經過張成敞開門的4號客房時,我聞到裏面傳出的藥味比之前我們去他那裏查看時淡了許多。後來仔細想想,足以說明張成離開房裏的時間比我們想象的要久。還有一點,張成跳海落入水中時,沒有絲毫的掙紮,即使是一心求死要自殺的人,也會在被淹沒前出于本能掙紮幾下,至此我确定張成入水時已死,我們那時所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人。”
“師父你的意思是說,霍宇康假扮成張成?”
“沒錯,他奇怪的舉動有兩點。一個是張成要跳海,根本沒必要故意跑去第二層甲板;另一個是他故意弄出響動從我們窗前經過,把大家都引出來,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為什麽在我們面前跳下去的人是霍宇康,到了海裏卻變成了張成的屍體?”
“這就是他要從第二層甲板跳海的原因。”秦路影繼續說道,“還記不記得今天我們在圍欄的鐵杆上發現了刀痕?我曾問過你張成的身高,留有刀痕的三根鐵杆上,兩端正和張成的身高相近,這說明張成的屍體曾被捆在那裏過。”
項澤悠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霍宇康提前殺了張成,把他綁在鐵杆上,再戴上張成的帽子,穿上雨衣,出現在我們面前。那時天黑又有風雨,我們誰也沒發現張成的屍體,他讓我們看到他跳了下去,之後落在第一層甲板上,迅速割斷繩索,使屍體落入海中,自己再趕來跟我們會合。那天我們在海裏看見像蛇一樣的東西,就是用來綁屍體的繩子。”
“大致過程就是這樣,他還想到了毀掉那些剪報。殺了張成後,他肯定在張成房裏看到了剪報的內容,他不确定我前一天拿起剪報時看見了多少,但只要毀了剪報,如果當時我沒看清便無從查起,也不會知道沈漣漪的事。假設我看了剪報,更會以為張成是為了承受不住心裏的自責而自殺,可他卻忽略了一個細節。”
“是什麽?”項澤悠追問。
“雨衣。他出現在我們面前時,說自己剛才正在船上其他地方巡視,聽到聲音才趕來,可他身上所穿的雨衣幾乎是幹的,那是他才脫下假扮張成時穿的雨衣,換上身上所穿那件的緣故。另外,如小悠你所說,他的計劃中,暴風雨确實作了很好的掩護,模糊了大家的視線,可能夠準确預計昨晚會有暴風雨的人,唯有具有常年出海經驗的他和沈船長兩個人。我之前也說了,沈船長當時人一直在駕駛室,沒有殺張成的足夠時間,能做到這一點的只可能是霍宇康。他想到要利用海上的暴風雨,卻沒想到正是暴風雨最終揭穿了他。”
霍宇康始終不開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安靜地任憑秦路影說完。反倒是項澤羽聽了許久,從旁質疑,“關于這些推論,聽起來确實合理,但沒有真憑實據,很難給他定罪。”盡管項澤羽在心裏認可了秦路影的話,可一絲不茍的個性讓他無法在沒有證據的基礎上定論結案。
“霍宇康在船上所做的一切,的确很難找到證據,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只有張成的那頂帽子,不過那也要等下船之後化驗過帽子上的皮屑之類,才能确定是否霍宇康也曾戴過。至于作案用過的其他東西,雨衣、藥物、繩子,都能夠趁大家不注意時丢入海中,輕而易舉地毀滅掉。”秦路影點頭。
項澤悠看了神情平靜的霍宇康一眼,不甘心地問:“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秦路影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自己則翻出手機,查看着白薇不久前發來的短信,露出篤定的笑容,“要是沒有憑據,我當然不會這樣揭穿他,船上的證據他可以毀掉,但船下的作案工具,他卻鞭長莫及。”
“他不是上船後才開始殺人的嗎?船下還會有證物?”項澤悠不解。
“別忘了,這樁案子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個道具,幽靈船。”秦路影提醒大家。
“師父你是說‘自殺號’幽靈船的出現并不是巧合,而是霍宇康預先在這次航行前就布置好的?”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幽靈船,我們看到‘自殺號’的時間和地點都在他的計劃之中。”秦路影答道,“幽靈船只能在我們離港的第二天在那個地點出現,這也是後來再也沒見過‘自殺號’的原因。”
項澤羽皺着眉詢問:“那時霍宇康人也和我們在一起,他是怎麽做到的?”
“幻覺。”秦路影緩緩吐出這兩個字,正是和白薇的一番對話讓她有了思路,“你們聽說過‘海市蜃樓’嗎?”
“我好像在書上看到過,在平靜無風的海面航行或在海邊瞭望,往往會看到空中映現出遠方的船舶、島嶼或城郭樓臺的影像;在沙漠旅行的人有時也會突然發現在遙遠的沙漠裏有一片湖水,湖畔樹影搖曳,令人向往,可是當大風一起,這些景象就消逝了。據說這是一種幻景,被稱作‘海市蜃樓’。”項澤悠似乎明白了什麽,瞪大雙眼,“那幽靈船是……”
秦路影點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海市蜃樓’的成因源自于光的折射,在比較熱的天氣裏,白晝海水濕度比較低,特別是有冷水流經過的海面,水溫更低,下層空氣受水溫影響,較上層空氣冷,出現下冷上暖的反常現象。下層空氣本來就氣壓較高密度較大,現在再加上氣溫又較上層低,密度就更大,因此空氣層下密上稀的差別異常顯著。假使在我們的東方地平線下有一艘輪船,一般情況下我們是看不到它的。由于這時空氣下密上稀的差異太大,來自船舶的光線先由密的氣層逐漸折射進入稀的氣層,并在上層發生全反射,又折回到下層密的氣層中來,經過這樣彎曲的線路,最後投入我們的眼中,我們就能看到它的像。”
“沒想到秦小姐還懂這些。”等秦路影說完,項澤羽不由得流露出些許贊賞的意味。
“我平時寫小說需要收集很多資料,這不足為奇,可沒想到有一天會使用在真正的案子裏。”秦路影随口回答,“霍宇康作為一名有經驗的船員,對于天氣的估計和海上反射距離、光線角度的計算,自然會比我們精确得多。我讓白薇開車在江邊碼頭仔細找了一圈,才在一處隐蔽的海面找到跟我們所見一模一樣的船。”
“他把一艘船弄成幽靈船的樣子,再利用‘海市蜃樓’的原理讓我們看到,借以編造‘自殺號’的故事?”
“不錯,我們出海第二天,天氣很熱,看見幽靈船是在午飯時,也正是溫度最高的時刻,而且駛離港口停船的位置并不太遠,注定會在那時出現幻象。再說,即使與他的預估有些微誤差,也不會偏離太多,這本身就是霍宇康殺人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就是讓所有的人相信賈路和張成的死是自殺。我想,假如去查停在港口那船的使用者,名單上應該寫着霍宇康的名字,他也許本想在航行回去後再處理那船,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項澤羽聞言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交代,“去碼頭幫我查一艘船的近期使用名單……”他挂斷電話,又轉向霍宇康,“現在你還有什麽要說的?或者等調查結果出來,把事實擺在眼前你才肯坦白?”
“不用那麽麻煩了。”霍宇康冷冷一笑,望向程玉的目光犀利而充滿憤恨,使程玉不由得瑟縮起來,“反正我也為漣漪報了仇,遺憾的是,最後沒能親手殺了這個女人。”
“宇康,你不該這樣做啊……”開口的人是沈力,他的聲音顯得更加蒼老,慈愛的臉上流露出深沉的悲戚。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惋惜,仿佛面對自己的孩子做了錯事,他又無能為力一般無奈。
“船長,我不能讓漣漪死得不明不白。當年漣漪死時我們正出海回來,我雖然對事情有所懷疑,卻也并沒多想,直到我看見了這個女人的書。”霍宇康指着程玉,“漣漪寫這本書,曾讓我看過,她還說找到了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等聽完她的意見再拿出去給更多人看。可沒想到漣漪出了事,而且就在這女人住的樓裏。這女人盜用了漣漪的書,讓我開始猜測漣漪的死和她有關系,于是我想辦法接近當年的一些證人,暗中調查。”
“那你和賈路認識也不是偶然了?”項澤羽問。
“當然,我在之前的一年裏幾乎沒有任何收獲,我曾找過張成,但根本見不到他。可賈路不一樣,他的嘴巴也算嚴實,但他本身是個輕浮不可靠的人,幾杯酒下肚喝醉了就什麽都會說。據說他以前當自由記者時口碑不好,也是因為這個毛病。我在酒吧找到他,假意出錢請他喝酒,把他灌醉後試探着打聽當年漣漪的事情。他滔滔不絕地向我講述,還拿出那時拍的照片獻寶似的給我看,到第二天酒醒他就一切都不記得了。”
霍宇康說到這裏略作停頓,用力握了握拳,身體微微顫抖,不難想象出他心裏經受過怎樣的憤怒和煎熬,他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才繼續說下去,“我當時氣得恨不能立即殺了他,可如果殺了賈路被抓,害死漣漪的其他兇手依舊逍遙法外,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我也想過報警,但我不甘心,即使他們認罪也就是坐幾年牢,可漣漪卻付出了生命,我要親手殺了他們為漣漪報仇。所以我假裝不知情,很快和賈路走近,成了朋友。”
“把賈路騙上船來實習,是你實施報複計劃的第一步。”秦路影替他說完,“他自由記者的職業也做得不順,可以說是窮途末路,正好給了你機會,你利用賈路愛玩的性格,讓他最先走入你的圈套中。”
“可以這麽說。我在聊天中經常會給賈路講出海很好玩,會遇到許多新奇的事,果然過了一段時間,賈路就躍躍欲試。我告訴他我們船上正缺人手,讓他來幫忙,然後從中引薦把他介紹給了沈船長。”
“安排好賈路,你又開始了計劃的第二步。”
“我看到賈路拿着的那張照片,頓時明白他留着的用意。賈路是個毫無職業道德的記者,一定會緊緊咬住程玉不放,以便拿到更多的好處。我用賈路的名義給程玉寫了信,約她到船上來交易,正如你們所說,我斷定程玉不會保留透露她罪行的邀請信,而且必然如約前來。”
“張成呢?你又是怎麽讓他上船的?”項澤羽追問。
“搞定了賈路和程玉之後,我就特別去跟蹤了張成,發現他除了閉門在家,每周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去看病拿藥。我去醫院問過,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我在他家信箱裏放了一封信,說他的病都是因為曾經犯下的罪而引起,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便可以贖清自己的罪孽。”
“你告訴他的辦法就是登上這艘船?”秦路影望着霍宇康,聲音輕柔,“但張成已經是癌症晚期,沒有多少日子了,你為什麽不放過他呢?”
“正因為是這樣才更要盡早實施我的計劃,我要親手殺了他們。”霍宇康回答得毫不遲疑。
“可以說,你利用了張成很強的負罪心理。”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霍宇康堅定道,“殺了賈路很容易,就像你推測的,我午飯前約他出來在船尾會合,說弄了點兒酒讓他嘗嘗,賈路當然輕易喝下了摻有安眠藥的酒,接下來和你們猜的一樣。晚上在暴風雨來臨前,我又去找了張成,跟他說要談關于贖罪的事,他和我一起去了甲板,在甲板的角落裏,我用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勒死了他,你們都因暴風雨即将到來而待在房裏,自然不會有人看到。”
“你認為殺了他們,就是為漣漪報了仇?”秦路影忽然直視着他問。
“我要讓漣漪看到,我沒有放過害死她的人。”
“這就是你對漣漪的愛?真是悲哀。”秦路影毫不留情地指責,“難道你這麽做,漣漪就會高興?還是她能夠死而複生?你所追求的不過是一個空有愛的名義的犯罪而已。”
“你……”霍宇康瞪着她,眼中顯出怒意。
秦路影像是全然沒看見,兀自說了下去,“讓我确定沈船長不是兇手的理由還有一個,沈船長在提到漣漪時曾說過一句話——人不能總活在過去裏。沈船長既然能放下一切,又怎麽會以殺人的方式來為女兒報仇?”
“船長……”霍宇康緩緩轉向沈力,沈力此時已是眼眶微微泛紅。
“孩子,你真糊塗啊,我一直勸你忘記漣漪的事,去尋找新的幸福,你為什麽就不能聽我的勸?我聽你提到幽靈船時,就隐約明白了你的用意。賈路死的那天,我在駕駛室查看了無線電記錄,你說了謊,港口根本不是因為風雨讓我們無法返航,而是你從始至終沒有和碼頭聯絡過。”沈船長深深嘆了口氣,“我想盡辦法為你遮掩,并做好替你認罪的打算,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他們能把我抓去,換你後半生的自由。”
“船長,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您,我承諾要代替漣漪照顧您一輩子,可現在卻不能兌現了。”面對這個父親一般的老人,霍宇康第一次流露出誠摯的情感。
“不,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沈力閉上眼,重重地搖了搖頭,似嘆息般開口,“你還年輕,後面的路本來還應該很長……”
霍宇康并不反抗,任走上前的項澤羽為他戴上冰冷的手铐,目光卻長久地凝視着沈力。不知此時他的心中是否還能夠感受到報仇的欣慰,抑或是有幾分悲哀與懊悔?
又經過一天的航行,船終于到達了對岸的小島。項澤羽聯系好島上的警方,派人來帶走了霍宇康,擡走了賈路的屍體,并對船上的人一一作了筆錄。因為島上警力有限,所以申請把案子移交給上一級的公安局來處理。至此,幽靈船的殺人案終于告一段落。
“喂?我已經到了小島。”在衆人都沒注意的角落,一個男人拿着手機正在通話,眼睛還不時機警地四下巡視,此人竟是和秦路影他們同船而來的彭鑫。
電話另一端傳出略帶不滿的聲音,“怎麽才到?”
“船上發生了一點事,耽誤了時間。”彭鑫解釋,“剛完事我就馬上和你聯絡了。”
“我讓你盯着的目标還好嗎?”對方問。
彭鑫擡頭往站在碼頭邊正在交談的秦路影他們三人望去,點了點頭道:“目前一切順利,那女人比較敏銳,不像是一般人。”彭鑫說着,把船上的事大致向對方彙報了一遍,“她到底是誰?為什麽要跟蹤她?不會惹麻煩上身吧?”
“你按我說的跟着他們就是了,問那麽多幹什麽?別忘了當年我們幫過你多大的忙,再說我們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用緊張,做好你的事,別讓他們發現,其他事不要管!”
“我明白了。”彭鑫應道。
“要不是我不方便親自出面跟着,又怎麽會讓你去?放心,回來你該得的好處少不了。”
挂斷了電話,彭鑫提起行李,再次往碼頭望了望,深吸一口海風帶來的濕潤空氣,邁步離開。
來接秦路影的車子行駛在小鎮彎彎曲曲的街巷中,車裏還坐着項澤羽和項澤悠兄弟兩人。項澤悠當然是選擇跟着秦路影,而項澤羽怕弟弟又惹事,與鎮上警方接洽後,婉拒了他們的安排,決定和秦路影他們一起住到婚紗發布會附近的地方去,也能更方便調查恐吓信的事情。
車內一片沉默,秦路影托着腮,将目光望向車窗外。盡管小鎮很美,處處洋溢着古典風情,秦路影卻不像是在欣賞路旁的風景,顯得像在凝神思索自己的心事。
“師父,你在想什麽?是不是霍宇康的案子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坐在她身邊的項澤悠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秦路影搖了搖頭,并沒有轉身,依舊面向窗外,輕聲回答:“我一直在思考沈船長的那句話,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的确,相比于沈船長,我們也許對有些記憶太過于執著了。”項澤羽眸光深邃,臉上的神情也似乎有所感悟。
“可如果同樣是親人死得不明不白呢?”秦路影忽然偏頭看着項澤羽,聲音中多了幾分莫名的深意,“換作是我,也無法做到像沈船長一樣放得下,霍宇康的方法我雖然不贊同,但我想我一定會盡全力追查出真相。”
“秦小姐……”
秦路影擺了擺手,“項警官,我們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叫秦小姐感覺很奇怪,直接叫路影就可以。”
“那你也不用稱呼我項警官,沒有查案任務的時候,我只是項澤羽。”項澤羽總是嚴肅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絲親和。
“說實話,我并不信任警察,可能有一天我會以朋友的身份告訴你們我的事,但不是現在。”
“我明白,在你自己說出來之前,我不會多問。”
秦路影點點頭,她知道項澤羽能夠理解她的心境。她重又将視線投向窗外,一排排青磚灰瓦的小院飛逝而過,仿佛在訴說着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在前方等候着他們的,又将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