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殺號”(1)
随着寒冬的過去,天氣也漸漸轉暖,但在風雲莫測的海上依舊維持着詭異多變的天氣。一進入傍晚,天色略暗了下來,海面刮起風,翻卷起層層海浪,使得行駛中的小船随着波濤微微颠簸。
秦路影倚靠着船邊的欄杆,秀氣的眉幾乎皺成一條線。她拿着手機,對電話另一端的白薇不滿地抱怨,“真不明白方奕是怎麽想的,非要跑到個小島上的古鎮去辦他的婚紗發布會,交通這麽不方便,不是故意折騰人嗎?”
白薇的笑聲傳來,“藝術家嘛,總會有點兒特立獨行的想法,再說,小影你自己還不是住在個人跡罕至的鬼地方?”
“當初收到邀請函,薇薇你就該直接幫我拒絕。”
“有什麽不好?項警官不也因為婚紗發布會出現的恐吓信而去那邊支援調查?為了感謝你上回幫忙,人家還特意負責了你的船票和食宿費,你一分錢都不用花,就能去那島上有名的古鎮旅行一趟,還可以順便從發布會中收集情報,為寫稿子提供素材,一舉兩得。”白薇喋喋不休地安撫秦路影,“而且方奕好歹也是我們的老同學,總不能太不給面子。”
“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各種應酬。”
“放松心情,別把它當做應酬,當自己是去度假享受就行了。”
“你說得輕松。”秦路影冷哼,“反正受罪的人不是你。”
“如果不是手邊的工作實在排不開,我還真想和你們一起去呢!”白薇的語氣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遺憾。
“就算是這樣,項澤悠怎麽也跟來了?”
“這我可管不了,他是‘夜影’的忠實書迷,腿又長在他身上,我還能把他綁在家裏?”
聽出白薇語氣中透出些許看戲的意味,秦路影牽起一抹淺笑,“既然已經如此,也無所謂了,只不過船上搖晃得我心情不好,稿子寫不出來,恐怕沒辦法在截稿日期前交齊書稿了,薇薇你到時候慢慢等。”
“你不能這樣……”
白薇的抗議還沒說完便被秦路影打斷,“好了,我決定聽你的建議,好好享受悠閑的假期生活,除非有急事,否則暫時別打擾我,就這樣。”
“喂,喂,小影……”
不再給白薇說下去的機會,秦路影幹脆地挂斷了電話。她将視線轉向甲板的不遠處,項澤悠正和項澤羽眉飛色舞地聊着天,看起來他對這次的出行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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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路影把手機收回衣袋裏,撇了撇嘴角。還未完全脫離孩子氣的項澤悠,對人或事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憎分明,這一點,從他對秦路影的不滿到後來的欽佩,就不難看出來。盡管他有時候做事沖動,但能保持着一顆純淨坦率的心,讓秦路影無法讨厭他。他在秦路影家住了一個多月,每天只是看看小說和推理劇,除了偶爾會纏着秦路影讨論他正在看的案子之外,其餘事都做得很好,所以秦路影也并沒找理由再趕他走。
像是感受到秦路影投來的目光,項澤悠回過頭,用力朝她揮揮手,跑了過來,項澤羽也跟在他身後。
“師父,我第一次坐船出海,覺得很有意思。”項澤悠在秦路影身邊坐下,興奮地開口,雙眼晶亮。
“師父”這個稱呼得到了秦路影的默許,雖然聽上去還是有點兒別扭,可跟他一開始堅持叫“主人”比起來,秦路影還是比較能接受前者,這使她不至于總感覺自己犯了某種讓人浮想聯翩的罪。
“有什麽好玩的?海上不過黑漆漆一片。”秦路影打擊他。
“那只是眼前而已。”項澤悠臉上充滿期待,“師父你想想,海中的小船,我們要去的孤島,島上神秘的古鎮,還有那封恐吓信,哪個不彌漫着懸疑的氣氛?我好像嗅到了案子的味道。”項澤悠說着,還真聳聳鼻子聞了聞。
秦路影伸手戳戳他的腦袋,“我只看到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危險分子。”
“小悠,秦小姐說得對,我答應了帶上你,但你別惹不必要的麻煩,否則回去就讓爸爸把你關在家,不讓你再出門。”項澤羽半靠着欄杆,一臉正色地出言警告道。
“知道啦,我會注意。”項澤悠摸摸鼻子,識相地閉了嘴,雖不甘心,但為了今後的自由,他只能沒骨氣地選擇妥協。
項澤羽又轉向秦路影,禮貌地開口,“秦小姐,我弟弟最近給你添麻煩了。”
秦路影擺擺手,“算了,除了吃得比較多,浪費糧食之外,他目前也沒惹什麽禍。”
“我這個弟弟平時自由任性慣了,我和爸爸都管不住他,多謝秦小姐幫忙照顧。”
“我可不是你家的保姆,知道不好意思,就找機會把他領回去好了。”
“原來你們都在這裏。”沒等項澤羽回答,一道慈祥的聲音傳來。幾人循聲望去,一個面帶笑意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沈船長。”秦路影站起身,和來人打着招呼,“您怎麽到甲板上來了?”
“我設定了自動駕駛,離開一會兒沒關系,我是來告訴你們,晚飯好了,可以去餐廳準備吃飯了。”
“沒想到船長還有這個閑情逸致和無關的人閑聊,有這時間不如去修整修整這破船,晃得跟要翻了似的。”聽到咄咄逼人的聲音,幾人這才發現在船艙邊倚靠着一個女人,正臉色發白地看着他們。
“原來是程小姐,我是來叫他們吃飯的,正好你也一起吧。”
“我可沒有這個好興致,現在只想等船不晃了好好睡上一覺。”程小姐扶着艙門,腳步顯得有些不穩,但語氣依舊氣勢十足,帶着一些頤指氣使的味道,雖然她顯然比沈船長年輕許多,卻沒有絲毫該有的尊敬,“我說你作為船長,就不能想想辦法讓這破船穩一點兒?連從沒暈過船的我都被晃得頭昏腦漲的。”
沈船長仍是一副好脾氣,耐心地解釋道:“船的晃動狀況和風向、風力都有關系,根據我的觀測,入了夜會風平浪靜,程小姐你就能睡個好覺了。我看現在要不這樣,船艙的醫務室裏有治暈船的藥,我帶你去拿好了。”
“不用了,你找個船員拿給我就行。”程小姐說着不耐煩地擺擺手,轉身走回了船艙裏。
“看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享受這段旅程。”秦路影拍拍項澤悠的肩,挑眉望着程小姐離開的方向。
“我不喜歡那個女人。”項澤悠撇撇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我肚子空空,餓得能吃下一整桌的食物。”
“你可別把其他人吓壞了。”秦路影失笑。
幾人說着,一起往餐廳走去。
項澤羽他們三人和沈船長一起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圍坐在桌旁。除了本名沈力的沈船長之外,還有船上其餘兩名年輕的船員,秦路影等人上船的時候曾見過他們。站在餐廳門口,個子高而瘦,長得斯文的叫做霍宇康,另一個正在往碗裏盛湯的是賈路,據說現在還是實習船員。
讓他們驚訝的是,剛才信誓旦旦地說沒興致吃飯的程小姐也坐在桌邊,手舉一杯牛奶緩緩喝着,坐在她身邊沉默吃東西的中年男人,他們則是第一次見。
“乘客都叫出來吃飯了?”沈力環視四周向霍宇康詢問,“好像還少一個人?”
“是住在4號房的客人。他從上船後就房門緊閉,我們叫他出來吃飯,他說不用了,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那就別勉強了,客人也有自己的隐私。”等秦路影他們在飯桌旁坐下,沈力才站在桌前,開口向衆人說道,“我們到對岸至少還需要五天的時間,這幾天裏大家要朝夕相處,在這裏先互相介紹一下,相信大家都認識我了,我是這船的船長,叫沈力。”
“我是霍宇康。”霍宇康看上去是個很沉穩的人,禮貌地向所有的人點頭問好。
“大家晚上好啊,我叫賈路,目前還在實習中。”賈路手拿着一個饅頭,另一只手揚在耳邊行了個禮,感覺有幾分說不出的輕佻。
項澤羽代表三人發言,但隐去了真實的身份和目的,只是一語帶過介紹了他們的名字,并說自己和項澤悠是兄弟,秦路影則是和他們結伴去島上古鎮游玩的朋友。沒有人會對他的話細作研究,反正下了船就曲終人散,大家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之前的程小姐放下手裏的杯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報出自己的名字,“程玉。”
她旁邊專心埋頭吃飯的男人擡起頭,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連表情都是淡淡的,看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紹,也吐出兩個字,“彭鑫。”說完低下頭繼續扒着飯。
“真無聊,我要回房去了。”程玉說着站起身,“這幾天晚上我都要在房間裏寫稿子,不想被打擾,希望你們能安靜一點。”
“程小姐,應你的要求,你住的1號房間是最裏面的一間,一般不會有人經過,你可以放心。”霍宇康解釋道。
“那就好。”程玉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真是個讓人受不了的女人,脾氣越來越不讨人喜歡。”賈路咬着饅頭,跷起腳望着程玉的背影,撇了撇嘴道。
“那個程玉,是作家?”
“是寫愛情小說的,幾年前因寫了一部暢銷的作品而一舉成名。”賈路回答了秦路影的問題。
“對,我也聽說過她的名字。”霍宇康微笑說道。
“師父,你連同樣寫推理小說的作者都記不清楚幾個,不認識這個程玉也很正常。”項澤悠似乎真的很不喜歡程玉,嘴裏的食物還沒來得及吞下去,就迫不及待地插話進來,語中透出對程玉的些許不屑。
他的話成功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霍宇康先詢問:“秦小姐也是作家?”
“寫了幾本推理小說而已,不值一提。”秦路影并不想引起過多關注。
賈路敲着玻璃杯,笑着指向項澤悠,“他為什麽叫你師父?跟着你學寫小說?”
“他是個偵探迷,在我那裏打工。”秦路影淡淡地解釋,随即從自己身上轉移開話題,“大家還是吃飯吧!”說完,瞪了項澤悠一眼。項澤悠心虛地吐吐舌頭,再也不擡頭,很努力地吃起眼前的飯來。
入夜的海面果然如沈力所說,平靜了不少。海水偶爾拍打着船舷,沖刷着人們的聽覺。此時已是深夜,船上的大多數人都在房裏睡得香甜,船艙裏一片靜谧。趁着朦胧的月色,卻有個人影一閃來到一個房間前,輕輕敲了兩下房門。門被從裏面打開,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
“說吧,這次你又想要多少?”
來人微微一愣,随即挂上一抹輕笑,“原來你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給我錢花?還真體貼。”
“呸,不是你把我叫到這船上來的嗎?想要錢就直說,還裝什麽傻?”
“什麽?”那人聲音不覺得揚高了幾分,“都說了不是我,你自己跑來還要賴到我身上。你想拿錢給我,就別不好意思嘛。”
“噓,你小點聲!這兩年你管我要的錢還少啊?說你不想要錢誰信?你就別否認了。”那人冷哼一聲,似乎認定就是對方把自己叫上船的。忽然,不遠處的一扇房門發出輕微的聲響,引起兩人的警覺。
只見标着“4”的房門被打開,無聲無息地從裏面走出一個全身遮得嚴嚴實實的人。那人身上一件寬大的外套一直延伸到鼻子,頭上一頂鴨舌帽擋住上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暗灰色的眼睛。他走出門停下腳步,往兩人的方向掃了一眼,那目光中的冷冽透出幾分猙獰,讓人忍不住打寒戰。兩人吓了一跳,臉上帶着幾分驚恐。但那人什麽也沒說,只是和他們對視片刻之後,緩緩邁着步子往甲板走去。
“這……這人是誰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門裏的人才敢開口,有些驚魂未定地問道。
“誰知道,上船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還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連飯也不出來吃。”
“看他那打扮,不會是什麽逃犯之類的吧?”話一出口,那人想着都覺得害怕,拉了另一人一下,“還是到裏面說好了。”
“你這麽盛情邀請,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少廢話,進來拿了錢趕緊滾。”
兩人說着走進房內,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了房門。船艙內重又恢複了寧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但在這種靜夜的籠罩下,卻湧動着幾分難以言喻的不安,似乎有什麽事正在醞釀生成,慢慢逼近。
午後耀眼的陽光透過餐廳的窗子照在餐桌上,空氣裏浮動着食物的香味。飯桌上還是昨天傍晚的那幾個人,只是少了實習船員賈路。那名自從上船就始終沒露過面的神秘乘客,仍然選擇留在了自己房間裏。
“咦,今天賈路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項澤悠往嘴裏塞着最喜歡的咖喱飯,随口問着。其實賈路在不在他并不關心,反正他對顯得有些輕浮的賈路也沒什麽好感。比起賈路,他還是更關心如何填飽自己的五髒廟。
“賈路在駕駛室,今天輪到他值班。”沈力笑着解釋,“雖然可以設定自動駕駛,但他才入這行不久,還需要多熟悉行船的技巧。”
秦路影聞言,好奇地問:“沈船長您說賈路才入行,賈路以前不是做這個的嗎?”
沈力慈愛地看了看她,“我聽說他以前好像是個自由記者,後來也沒幹過什麽正經工作。我看他這次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好好學習,才收下他,給他一個機會。”
“是我給船長添麻煩了,我在酒吧認識他之後,他知道我是船員,說對這行很有興趣,聊過幾次後發現他真的決定做這行,我就試着介紹給船長了。”插話進來的人是霍宇康,很難想象,看上去嚴謹自律的霍宇康會和那樣的賈路相熟識。
“宇康你也別這麽說,至少現在看來,賈路還是很努力的。”沈力呵呵笑道。
“船長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您一直關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
“哎,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話嗎?如果不是漣漪那孩子……”沈力頓了頓,神色中閃過一抹黯然,“總之你記住,在我心裏早已經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對待了。”
“謝謝您,漣漪的事也是個意外,我也會代替她永遠照顧您。”霍宇康說完低頭舀着碗裏的湯,半晌才又說了句,“我一會兒吃完飯去換賈路,讓他來吃午飯。”
兩人的一番話讓其他人聽得一頭霧水,但畢竟是人家的隐私,他們也不好多問。至于另外幾人,與其說是不開口,不如說是根本漠不關心更貼切些。彭鑫始終低着頭吃飯,連眼皮也沒擡過一下,程玉則已經吃完飯坐在窗邊,旁若無人地修着指甲,毫不在意別人是否還在吃飯。
“我要回房了。”程玉百無聊賴地剪完指甲站起身,撣了撣衣服,就要轉身走出去。
忽然,她的視線無意間掃過窗外,只見一望無際的海面上,隐約漂着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搖晃着越來越近。定睛看去,竟是一艘破敗不堪的船,在豔陽的照耀下,悄無聲息地随波漂蕩。近看那破爛的船帆和腐朽的桅杆,仿佛散發出幽靈般詭異的氣息,像是因強光而産生的錯覺,但又真實得仿佛就在眼前。
程玉臉變了色,貼近窗戶再向外看,磕磕巴巴地叫道:“你……你們看,那是什麽?”
被她這樣一說,衆人都停下自己手裏的事情,圍攏到窗前。從其他人睜大眼睛的詫異表情來看,程玉知道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是船嗎?”秦路影皺着眉,很認真地研究着。
項澤悠眨眨眼睛,“可是很奇怪,那船好像根本沒在前進。”
“是因為船上根本就沒人吧?”程玉悻悻說道。可能因為有人和她做伴,她不再像剛才那麽慌張害怕,說話語氣也恢複了平時的冷嘲熱諷。
秦路影又凝神看了那船片刻,才再次開口,“根據現在的風力和風向來看,就算是無人駕駛的船,也會随着海浪漂行,應該不會停留在原地。”
“啊,消失了,消失了!”秦路影話音剛落,項澤悠就驚叫出聲,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目不轉睛看着窗外,張大的嘴足以吞下一個雞蛋,他緊張地扯着身邊的項澤羽,“哥哥,我沒看錯吧,你們都看見了,是不是?”
果然,在大家的注視下,那艘船好像蒙了一層濃霧,漸漸模糊起來,最後只剩一團黑影,幾分鐘後,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下憑空消失了蹤影,和出現時一樣突然而詭異,整個過程不過持續了十分鐘左右。
項澤悠打了個冷戰,他撫着自己的手臂,又轉頭看了看同樣忘了反應的其餘人,摸摸鼻子,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會是我們大家集體眼花吧?”
“不,這船是……”沈力頓了頓,飽經風霜的臉上寫着些微躊躇。
“自殺號。”站在他身邊的霍宇康同樣面色凝重,一字一頓地吐出這三個字。
在場的人不由得同時一驚,不用說別的,光是聽到這名字就足夠讓人膽戰心驚。再想到剛才那艘船駭人的模樣,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絕不會有什麽好事。
“那船為什麽會取這麽奇怪的名字?”即使心裏有點忐忑,秦路影還是壓抑不住心裏的好奇問道。
霍宇康看了看沈力,開口解釋道:“這艘船是近一年在這一帶海域出現的,很多出航的人都曾經見過,僅有時能看得清晰,大多數時候就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它只停在和過往船只有些距離的海面,既不離開,也不上前,一會兒就自己消失了,從沒有人見到船上出現過人影。不過最為驚悚的是,傳說能清楚看到這幽靈船的人,會接連莫名自殺。被談論得最多的是兩年前的一艘客船,據說出海的第三天,在離港口不遠處的海面上被人發現,登上船一看,船上連船員帶乘客的十個人都已用不同方式自殺了,只留下一篇記錄了曾見到幽靈船的航海日志,從此,在口口相傳下,這艘神秘的船就被稱作‘自殺號’。”
“從來沒有人想到要登上那艘船去看看?”項澤羽若有所思地問。
“‘自殺號’出現的時間很短,還沒等其他船趕過去,它早已經消失了。”
“天哪!”項澤悠撫額,發出一聲不安的嘆息,“今天我們也看到‘自殺號’了,要是按照這樣說,我們會不會有人自殺?”
“別擔心,這些大概都只是些被添油加醋的傳聞故事,不一定是大家親眼看見。”項澤羽倚靠着窗子,看上去并不在意“自殺號”的傳說。
秦路影并不反駁他,但心裏卻隐隐浮動起一絲莫名的陰雲,“希望你說得沒錯。”
“哼,無中生有罷了,會相信這種無聊傳說的就是傻子。”程玉盡管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嘴硬地說道,“你們有時間還不如去查查4號房那個白天從來不出現,晚上才出門吓人的家夥,我看要是船上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也肯定是他做的。”
“你見過4號房的客人?”秦路影對那個只聞其人卻從沒見過的第六名乘客倒是有些感興趣。
“我要回房裏寫稿子了,沒時間和你們瞎扯。”
程玉眼底眸光一閃,并沒回答秦路影的問題,而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轉身走出了餐廳艙門。
見程玉對秦路影的态度惡劣,一旁的項澤悠憤憤不平地對着她的背影揮拳,“切,不說就不說,幹什麽總是諷刺人。”秦路影自己反而顯得不怎麽在意。
“我到駕駛室去替換賈路的班。”霍宇康嘆口氣,臉上寫着些微愁容。為見到“自殺號”而感到憂心的,仿佛還不止他一個人,沈力站在窗前,一臉沉思,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希望別發生什麽事才好。”說完,也是一聲長嘆。
這低沉的嘆息回蕩在船艙裏,無形中在每個人的心中籠上了一層陰雲。而那彭鑫,自始至終仿佛不存在一般,兀自坐在桌前,用一雙木然的眼睛悄悄打量着其他人。
正在這時,一聲充滿恐怖的驚叫聲劃破晴空,清晰地傳入餐廳每個人的耳朵中,沖擊着人們的耳膜。幾人對望一眼,都在彼此臉上看到了一絲不祥的預兆。“自殺號”的陰雲還沒散去,沈力的感慨仿佛還在耳邊,這叫聲此刻聽來,更加平添了幾分令人心驚的氣氛。
“好像是程玉,去看看。”項澤羽先反應過來,轉身往門外跑去,秦路影和項澤悠也急忙跟在他身後。
這艘船是艘雙層小型客船,第一層前面船頭的位置是甲板,中間則是幾間客房和工作人員的房間,以及他們這幾天吃飯的餐廳。第二層是駕駛室,駕駛室前有個比甲板略小一些的平臺。
船尾幾人從沒去過,但此刻程玉的聲音偏巧正是從船尾傳來。他們跑出船艙,卻發現整個艙的外殼把船尾擋個嚴實,根本看不見發生了什麽事。
“回船艙裏,那邊的走廊能通到後面。”随後趕來的沈力說道。
一行人又沿着原路折返,繞過船艙內一排房間的後面,留下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從程玉的叫聲響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分鐘,但最初的尖叫之後,就再也沒了聲響。衆人心裏都顯得更加忐忑不安,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原來在船艙的尾部有一扇不起眼的門,但是可能平日很少有人在船尾走動,以至于秦路影他們在船上待了一天都沒發現過。
推開門,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暈倒在地的程玉。項澤羽和沈力連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摸她的脈搏,項澤羽仰頭向其他人說明道:“沒什麽事,只是昏過去了,去弄一點水來。”
項澤悠這才反應過來,丢下一句“我去餐廳找水”就一溜煙跑回了船艙。他很快回到餐廳,不假思索地擰開水龍頭,看着嘩嘩往外流的水,卻又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要用什麽盛水,目光一掃屋內,被坐在餐桌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彭鑫仍舊悄無聲息地在原地,手捧飯碗吃着,似乎自始至終都沒移動過。陽光透過窗戶映在他那平凡而又漠然的臉上,讓項澤悠沒來由打了個冷戰。
但眼下他也沒心思細想,只是從桌上摸過一個玻璃杯,盛滿水之後,又匆匆跑向了船尾。彭鑫從始至終既沒說一句話,也沒有起身。
“來了,水來了。”
項澤悠跑回到船尾,想要把水杯遞給項澤羽,誰料還沒走到程玉身邊,腳步一個踉跄,整杯水就這樣憑空潑灑了出去,湊巧落在了程玉的臉上。幸好在她身邊的項澤羽反應敏捷,閃身躲過,但一些飛濺的水珠還是弄濕了他身上的外套。
“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好像醒了。”
項澤悠說到一半道歉的話被秦路影不急不緩的聲音打斷,項澤羽丢給他一個充滿威嚴的眼神,好像在說“回去我再找你算賬”。項澤悠瑟縮一下,心虛地和其他人一起圍到程玉身邊,果然,程玉睫毛眨動幾下,睜開了眼睛。
“程小姐,發生了什麽事?”問話的人是沈力,面對像是受了過度刺激的程玉,他顯得小心翼翼。
程玉張了張口,嘴唇翕動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目光向上望了望,臉色更加蒼白,神色中也顯露出毫不掩飾的驚恐。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救醒程玉身上,沒有人顧得上四下張望,現在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所有的人一時都驚呆了,空氣中浮動着窒人的靜默。
船尾空間并不大,只有一根幾米高的旗杆,像個哨兵徑直矗立在尾部的船舷上。旗杆很普通,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旗杆頂端竟搖曳着一個人的影子,旗杆的繩子繞過他的脖子,他的頭綿軟地耷拉着,手腳都無力地垂下來,在有些刺眼的陽光下仿佛鬼魅般晃動着,在這暖融融的午後,使每個人心裏都生出幾分說不出的陰森寒意。
“那個……那是什麽東西?”項澤悠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問道。
項澤羽皺起眉,“看衣服有點熟悉。”
“我記得。”經項澤羽這樣一提醒,秦路影仔細看後也緩緩開口道,“是賈路,他昨天穿的就是這件襯衫。”
“我去把他放下來。”霍宇康沉聲說完,向旗杆走去。
只見他熟練地一解一拽,那被吊着的人随着他的動作,搖晃着慢慢下降。項澤羽和沈力也趕上前幫忙,很快那人就被放在了地上,幾人圍上前端詳,果然是賈路。
“賈路不是在駕駛室嗎?怎麽會在這裏?”秦路影疑惑地問。
“船現在行駛得比較平穩,看來他是設定了自動駕駛。”沈船長望了望第二層的駕駛室方向解釋。
秦路影顯得更加困惑,轉向還坐在地上的程玉,“程小姐,你不是回房寫稿子了?又為什麽會在船尾發現了被吊的賈路?”
“我……”程玉還有些驚魂未定,“我昨天上船,就發現這裏是船上最安靜的地方,寫稿子沒思路的時候,就喜歡來這兒吹吹風。”
雖然覺得程玉的回答聽起來有些牽強,但秦路影一時也說不出個究竟,于是把注意力重又集中在賈路身上。
賈路臉色青灰,雙眼圓睜向外凸起,耳鼻中有少許的血流出,舌頭伸出嘴外,無力地拖長垂在口邊,脖子上露出淤紅發紫的猙獰印痕。
項澤羽蹲下身查看片刻,搖了搖頭。
“賈路死了?”項澤悠腦子裏忽然閃過剛才餐廳的那一幕,下意識地問道,“不會吧,我們才看到‘自殺號’,就真的有人自殺了?”
“是不是自殺不好說。”項澤羽指着賈路脖子上的勒痕,繼續說着,“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賈路被吊上去的時候還是活着的。我曾聽老陳說過,如果勒死的痕跡呈紫紅色,就說明被勒時人還沒有死,要是死後再勒出的痕跡,會因為人死血液不再循環而呈現白痕。”
秦路影冷靜地質疑道:“如果是自殺,他又是怎麽把自己吊上去的?可要是被害,賈路那時既然活着,又怎麽會任兇手把自己吊起來?”
“現在都無法确定,不能單憑我們的主觀臆測就判斷他是自殺,但要是謀殺……”項澤羽說到這裏停下來,環視周圍幾人。雖然他的話并沒說明,但每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最後還是秦路影揉了揉被太陽刺得酸澀的眼睛,波瀾不驚地說道:“意思是說,船上的每個人都有嫌疑,是吧?”
“說什麽殺人,我都不認識這人,不關我的事,還不快把船開回港口,我要下船!”一直坐在不遠處略緩過神的程玉聽到他們的對話,歇斯底裏地叫起來,“本來就不是我自願上這破船的,現在還鬧出人命,我要回去!”
沈力面色凝重,轉向身邊的霍宇康交代了一句,“去呼叫港口那邊請求支援。”
霍宇康點點頭,不敢耽擱地趕往第二層駕駛室,被船艙門旁陰影裏的一個黑影吓得一驚,他停下腳步定了定神再看去,一個頭戴大帽子,立着高高衣領的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一雙晦暗的眼睛平靜注視着外面發生的一切。那人身穿一身從上到下遮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仿佛和陰影融為了一體。
看霍宇康注意到自己,那人一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向4號房間,拉開門閃了進去,消失了蹤影。霍宇康不解地搖搖頭,又趕忙走向駕駛室。
秦路影三人和沈船長、程玉都等在船尾,賈路的屍體就在一旁,在霍宇康返回之前,他們并沒有随意移動屍體,以免破壞了證據。
不一會兒,霍宇康急忙趕了回來,臉色很凝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見他這神色,其餘人心裏都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船長,我剛才和港口聯系,他們說海岸今早開始起了風浪,現在船都已經停駛了,沒辦法派救援隊過來。我們的船恐怕暫時不能返航。”
沈力擡頭看了看天空,剛才還豔陽燦爛的晴空,眼下竟湧動起一層陰霾。沈力一聲嘆息,“看樣子今晚會有一場暴風雨。”
“現在我們怎麽辦?”項澤悠摸摸鼻子,看來眼下的事情變得比想象中更加複雜了。
沈力回答道:“港口回不去,我們只能繼續前行,離對岸大約還有三天半的時間,到了那邊再找當地警察。”
“賈路的屍體不能就這麽放着,還是先搬到他房裏去比較好吧。”霍宇康提醒大家。
“等一下,我們先簡單檢查一下再移動。”
項澤羽說着重又在賈路身邊蹲下,秦路影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也拉着項澤悠蹲在一旁查看。沈船長和霍宇康還顯得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他們的舉動。而程玉也早就從地上爬起來,害怕地站在遠處,踮腳往這邊張望,她始終不肯向前走一步。
“他确實是窒息而死,而且沒有反抗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