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節奏,一個穿着米色裙式大衣的窈窕身影随即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她披着及腰的鬈發,一張臉豔麗而明媚,唇邊挂着淡淡的微笑,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魅力。和她擦肩而過的人,無不回頭一望。這人自然就是秦路影,她始終維持着只要出門,不管去哪裏,都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現在人前的“優良守則”。
她一路根據指引來到寫着“會客室”三個字的門外,也沒敲門,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她并不意外地見到項澤羽已經坐在桌前等候,依舊踩着固有的步伐,不緊不慢在他對面坐下來。
“秦小姐,你在電話裏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說,而且非要見到我才肯說,現在可以開口了。”項澤羽面無表情,還是初見時那副冷酷而刻板的模樣,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出一絲波動。
秦路影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那我也不繞彎子了。顏青青殺人的案子,你們進行得怎麽樣?”
項澤羽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改變,但他依舊謹慎地回答道:“秦小姐,依照我們的制度,還沒完結的案子,不方便對外人透露信息。”
“那也就是說,那件案子你們還在查,沒有結束了?”秦路影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重點,滿意地傾身向前,“如果我告訴你,我有新的發現,顏青青并不是真正的兇手,你願不願意把情況和我交換?”
項澤羽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秦路影,仿佛內心正在猶豫是否要接受她的提議。秦路影也不着急,反倒悠閑地靠向椅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靜候項澤羽的回答。但她有把握,他一定會答應。
果然,片刻之後,項澤羽沉聲道:“秦小姐,我接下來的談話完全是以我個人的名義,而不是刑事調查小組組長的身份。”
“我無所謂。”秦路影聳聳肩,她一向不在意這種條條框框的東西,而眼前這男人卻嚴謹得活像個老古董。
“顏青青已經招供了幾年前她殺害安心的全部事實,并且對因以為被安然發現了,而在婚禮上準備殺了安然,卻誤殺沐心茗的罪名也供認不諱。”
“顏青青都承認了?”秦路影有些詫異地問。
“不錯,但一直沒有結案是我的意思,我也覺得這案子中還存在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
“比如?”
“疑點有兩個。”既然打開了話匣子,項澤羽沒有再隐瞞的必要,繼續分析着,“第一,對于婚禮上殺害沐心茗的過程,顏青青交代得含混不清,詳細的情節總以記不清為理由,潦草帶過,甚至連殺沐心茗所用的兇器她都難以描述清楚;第二,顏青青偷換了藥瓶想要毒死安然,她又有什麽必要冒着被別人看見的危險,提前再用刀殺死安然?這樣做豈不多此一舉?”
“嗯,看來你還不是個糊塗警官,我來找你沒有錯。”秦路影點點頭,對項澤羽的話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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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存有一個疑點,我都不會輕易結案。”項澤羽答得理所當然,從中不難看出他正直堅毅的性格,“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現在該說說你的發現了,你為什麽會肯定兇手不是顏青青?”
“兇手一開始的目标就并非想殺安然,而是在明知穿着禮服的人是沐心茗的情況下,故意犯下命案。”
項澤羽聞言,面露些許意外,“可顏青青卻認了罪。”
“因為顏青青想要袒護真兇,反正對她來說,身上原來就有殺了安心的罪行,再攬下一樁,也沒有太大差別。”秦路影說着,從包中取出一張打印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項澤羽面前,“你先看看這個。”
項澤羽拿起照片在手中掃了一眼,疑惑地問:“這不是婚禮上的照片嗎?你給我看她們三個人的合照幹什麽?”
“注意看沐心茗和安然的發型。”秦路影提醒他,“我那天就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兒,看了照片才發覺,兩個人的頭發樣式截然不同,即使是從背後應該也不會認錯。所以,足以證明,兇手要殺的人本來就是沐心茗。”
項澤羽又仔細看了看,确實如秦路影所說,“如果兇手不是顏青青,而是不熟悉她們的人,會分不清也不奇怪。”
“不,沐心茗是從後面被殺,假設兇手是自己開了門走進休息室,沐心茗怎麽可能沒聽見一點兒動靜?她必然會轉過頭看看。再或者,沐心茗知道兇手當時就在房裏。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兇手都應該和沐心茗打過照面才對,從這點來說,兇手應該是沐心茗所認識的,讓她絲毫沒有防備的人。”
“那麽秦小姐,你認為真正的兇手是誰?”項澤羽顯然也認真起來,專注地看着秦路影詢問。
秦路影勾起一抹誘人的笑容,“找到兇手是你們警方的責任,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她又從包裏拿出一本書,起身放到項澤羽手上,“這是安然的新書,建議你好好讀一下,也許會從中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獲。”
項澤羽仰頭望了望站在自己身邊的秦路影,“依你的性格,實在不像是會管別人事情的人,為什麽會和我說這些?”
“配合警方是每個良好公民應盡的義務,我也偶爾會有心情好的時候。”秦路影邊說邊轉身往門口走去,在手即将觸到門把的時候,她停了下來,低緩的聲音再度傳出,“況且,真正的兇手,本就不該逍遙法外。”
她語氣中透出的深意,讓項澤羽忍不住回頭。但秦路影并沒有停留太久,而是拉開門,像來時一樣昂首挺胸地邁步離開了。那短短的一句話,幾乎讓項澤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這時,會客室的門再度被打開,進來的人卻是項澤悠。
“哥哥,我剛才在走廊好像看到那個叫做秦路影的女人了,她來公安局幹嗎?”
“只是配合回答幾個問題。”
“和她有什麽可說的?”提到秦路影,項澤悠總因為那幾次挫敗而憤憤不平。
“你又怎麽來這裏了?”項澤羽不答反問。
“我是替老爸跑腿,來給你送東西。”
“嗯。”
項澤羽簡短地應着,注意力卻轉到了手中的書上。他下意識地翻動着書頁,一張紙條從裏面飄落下來。項澤羽撿起,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跡,竟是秦路影的聯系方式。項澤羽把字條握在掌中,看來秦路影已經默許,若案情調查再遇到困難,可以和她聯系。
秦路影,這個外表妩媚,表現得很冷漠的女人,究竟隐藏着什麽樣的內心?
項澤羽打電話來的時候,秦路影正在為新書的靈感而焦頭爛額。白薇建議她出去走走,說她是在家困太久,把腦袋弄呆了。但秦路影懶習慣了,出趟門覺得麻煩,而且也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索性繼續坐在家裏,等着思路能自己找上門。
“秦小姐,我明天要去短途旅行,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一起?”項澤羽一開口,就是直接地邀約。
秦路影明白,這不是簡單的邀請,項澤羽那樣嚴肅認真的人,一定有他的用意,她平靜地反問:“打算去哪裏?”
“附近的一個鎮子,只不過那裏正好是安心和安然姐妹的老家罷了。”
秦路影略一思索,反正自己最近正無所事事,不如随他走上一趟,于是應道:“我有空,什麽時候出發?”
“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明天一早我會去接你。”項澤羽頓了頓,又補充,“可能會去個兩三天,你如果有其他事,最好能先安排好。”
“就這麽說定了。”秦路影把到自己家的行車路線向項澤羽作了詳細說明,兩人又約定好大致時間才挂了電話。秦路影想了想,飛快地撥通了白薇的手機,“薇薇,我要出門幾天,難說那邊信號好不好,有事你先處理,實在不行,等我回來再說。”
“你要上哪兒去?”白薇奇怪地問。前些天秦路影才否定了自己的提議,誰知這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這麽快就改變了主意。
“去約會。”秦路影一字一板笑着回答。她不說出實情,是不想讓白薇作沒必要的擔心。
“你和男人一塊兒去?是誰?我認不認識?”白薇揚高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秦路影把話筒拿離耳朵幾分,即使隔着電話,她也不難想象白薇此刻臉上充滿震驚的誇張表情。
“秘密。”
“死丫頭,你別是又逗着我玩吧。”
秦路影不再回答,要是讓白薇知道她是和項澤羽一起出去,恐怕又會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安撫白薇道:“我還要去收拾行李,不跟你多說了,最多三天一定回來,到時再和你聯系。”
不等白薇開口,秦路影不由分說地挂斷電話。她打開行李箱,随手胡亂往裏放着東西,開始為明天的出行做準備。
第二天一早,門外如約響起門鈴聲。秦路影提着行李箱來到門口,她知道肯定是項澤羽,因為這門鈴除了白薇一般是不會有人按的。打開門,令她微微感到意外,門外竟站着兩個人,除了項澤羽,還有雙臂環胸望着她的項澤悠。
“小悠,去幫秦小姐拿東西。”
“你還真當自己要去旅行度假了?”項澤悠嘴上雖然說得不甘心,卻還是乖乖走過來,接過秦路影手中的行李箱,扔進了停在大門外車子的後備箱裏。
今天秦路影特意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脫掉一貫示人的裙裝,改為牛仔褲和短靴。項家兄弟也都是一副休閑打扮,項澤羽比以往看起來親和了不少。
三個人走到車邊,項澤羽和秦路影一起坐在了後排,而項澤悠則坐上駕駛座的位置。秦路影不放心地看向項澤悠,他那不太可靠的樣子,開起車來真的不會有問題?
“看什麽,我大清早被哥哥抓來,專程給你們充當司機,你還有不滿?”也許是感受到秦路影從背後投來的打量目光,項澤悠自哀自憐地抱怨着,伸手發動了車子,汽車平緩地駛上了路。
“放心,小悠開車技術很好。”像是看出秦路影的擔心,項澤羽從旁解釋,随即他又接着項澤悠的話,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你既然這麽不情願,跟來的時候怎麽還一臉興致勃勃?”
項澤悠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好意思地一笑,“被哥哥發現了,你也了解我,有這麽好能跟着查案的機會,我怎麽能錯過?”
“我早說過……”
“查案不是游戲。”項澤悠打斷項澤羽的話,替他說完,“可平時你和老爸總不讓我參與,我也想試試看。”
“那你當初就不該違背爸爸的意思,私自改了大學志願,放棄考警校。”
項澤悠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家裏有你和老爸兩個警察就足夠了,我不喜歡當警察,我要成為一個像小說裏寫的那種名偵探,又神氣、又自由。”
“首先你得有這個能力才行,上次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我就是兇手,警察一定會找出證據。”秦路影不急不緩地插話進來打擊他。
“大偵探也難免會有失誤的時候。”明白自己理虧,項澤悠灰溜溜地辯解了一句,便不再開口。但從他這明顯底氣不足的争辯和項澤羽的态度中,不難猜測他這偵探想必是錯多對少。
“我們的行程怎麽計劃?”秦路影轉向項澤羽詢問。
“在進鎮子之前,我們路上會先經過安然曾經住過的精神病院,我打算去那裏看看情況。晚上到鎮子裏,找個地方住下來,先去周圍打聽一下她們姐妹的事情,明天再到她們借住過的親戚家走上一趟。”
“看來你已經安排好了,你把情況都告訴他了?”秦路影指了指前面開車的項澤悠。
項澤羽點了點頭,“在案子沒有确定的線索之前,我不能以辦公務的名義前往,也不好動用警車,我需要小悠來開車。”
“哥哥你就是太刻板,被那些規定束縛得太緊。”
秦路影第一次從心裏贊同項澤悠的話,她又問:“你為什麽不自己開車?”
項澤羽臉色一變,本來就嚴肅的俊臉此刻繃得更緊,他抿着薄唇,并不回答。他的反應讓秦路影頗感意外,還是項澤悠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哥哥不能開車。”
“不能?還是不會?”秦路影對他的用詞表示不解。
“八年前,我們一家四口去旅行,當時還是警員的老爸當晚就被一個緊急電話給叫走了,也沒說去了哪裏,我們回來時只能由哥哥開車。哥哥當時只有十八歲,剛拿到駕照不久,結果發生了車禍,媽媽當場死亡,從那以後,哥哥就不再開車了。”
“小悠,家裏的事,說那麽多幹什麽?”項澤羽沉聲呵斥。
秦路影聞言也陷入了沉默,又是八年,自己因為父親的突然慘死,背負了八年沉重的陰霾。原來帶着傷痛過往的人,并不止她一個。有些事,即便是刻意不去想起,卻已在心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像一只蟄伏栖息的猛獸般,随時會張着爪子撲出來,把傷口撕扯得鮮血淋漓。
車裏一片寂靜,每個人都仿佛思索着各自的心事。直到抵達他們的目的地,都不再有人開口說話。
過了中午,他們來到離鎮子不遠的精神病院。走下車,那棟通體灰白的房子映入他們眼簾。眼前這尖頂的四方建築看起來毫不起眼,通身沒有一點裝飾,那暗灰色的樓體也看不出究竟蒙染了多少塵土。在頂層的正中央,以細長的凹陷做出匾額形狀,上面用陰文刻着“康和醫院”四個正楷。
項澤羽還是出示了自己的警員證件,才見到康和醫院的院長。院長是個五十歲出頭的男人,坐在不大的辦公室裏,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局促。他起身給三人各倒了一杯水,又示意他們坐下,這才問道:“不知道警察來我們這裏是因為什麽事?”
“院長您不用緊張,我們是為了一件案子前來調查,希望您能配合。”項澤羽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說道。
“當然,請說,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盡力。”院長連連點頭。
“您還記不記得,三年前醫院裏曾住過一個叫安然的病人?”
“項警官說的是家住前面鎮子裏的那對雙胞胎姐妹花的妹妹吧。唉,真是可惜了,她們一個死于意外,另一個又受打擊過度精神失常,好端端的兩個女孩,卻要遭遇這種不幸,命運對她們太不公平了。”院長一聲嘆息,語氣帶着感慨。
“院長您能記得這麽清楚?”
“我們這小醫院建在這有些偏僻的地方,又是專門的精神病院,每年來的病人也沒幾個,大部分都是被家屬放棄,丢來隔離不聞不問的,像安然這種情況的很少,所以我記憶深刻。”
“那您能回憶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嗎?”項澤羽又問。
院長想了想,緩緩開口道:“其實我家也在前面的鎮子上,我之前就認識安心和安然姐妹,她們感情一直很好。後來安心去了城裏工作,就再也沒回來,安然也很久都不見她人。忽然有一天,安然被親戚送到醫院裏,我才知道安心死了,安然瘋了。”
秦路影追問道:“安然被送來的時候,病得厲害嗎?”
院長搖搖頭,“所謂精神病,是指嚴重的心理障礙,患者的認識、情感、意志、動作行為等心理活動均可出現持久的明顯的異常,不能正常地學習、工作、生活,動作行為難以被一般人理解,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的動作行為。但精神病也分為攻擊性和非攻擊性,各自的表現也不相同。”
“安然屬于哪一種?”
“安然是心因性精神障礙,這種多數是由嚴重精神打擊或強烈的精神刺激所造成,她大多數時間都很安靜,不吵不鬧,只是常用手比畫着,在病房的地上不停寫着什麽,她從不走出病房,害怕和人接觸,總喜歡躲在角落裏發呆。還有就是她精神比較恍惚,不認得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分不清自己是誰,有時說她是安然,有時又說她是安心。但經過一段時間藥物治療之後,她的病情很快有了明顯好轉,加上她也很配合治療,所以不到一年就康複出院了。”
“您是說,安然的病已經痊愈了?”項澤羽皺起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沒錯,她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完全不成問題。”
“那還需不需要長期服用藥物?”
“我們不建議這樣做,鎮定精神的藥,對人的身心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損害,以安然的情況,沒有必要。”
秦路影看向項澤羽,知道他此刻與自己心裏想的是同一個疑問。既然醫院并沒給安然開藥,她也不需要再用藥,她總随身攜帶的小藥瓶裝的又是什麽?安然曾親口說過,那是醫生開給她緩解病情的藥,需要長期服用。
但兩個人有默契地沒有明說,而是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從院長那裏拿到安然的治療記錄後,離開了康和醫院。
“看來你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安然還有事瞞着我們。”在醫院門前,項澤羽停下腳步,轉向秦路影說道。
“我可從來沒假設過什麽,也不想影響你的判斷,一切還是等了解更多之後再說比較好。”
“我們就繼續尋找線索,希望這趟能有更多的收獲。”
“總之,沒白來就好。”項澤悠樂觀地笑笑,燦爛得足以比拟這午後的陽光,但他随即話鋒一轉,摸着肚子道,“不過現在我快要餓死了,是不是找個地方先去吃一點兒東西?填飽肚子,才能有力氣做事嘛。”
秦路影和項澤羽都被他哀怨的語氣逗得會心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冬天的天色總是黑得更早些,秦路影随意漫步在院子裏,深吸一口氣。盡管鄉鎮比城裏要寒冷,但特有的清爽空氣仿佛夾着絲絲甜香,令人心曠神怡。
他們選擇住宿在一個村民自家的小院,能看出這裏很少有外人來,條件略顯得簡樸。秦路影并不在意,她喜歡這種感覺,寧靜而舒服。心靈似乎都能摒除所有雜念,得到洗滌。這也是她選擇一個人住在郊外,遠離城市的原因。
“誰在那裏?”随着一聲低沉的疑問,腳步聲在秦路影身後響起,項澤羽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在看清是秦路影後,他臉上戒備的神情才有所緩和。
秦路影牽唇一笑,撫了撫肩頭的長發,“項警官,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我看不出這兒有什麽讓小偷觊觎的價值,更不會有你的仇家專程跟這麽遠找你的麻煩,你實在沒有高度警惕的必要。”
“時刻不能放松是身為一名警察應有的自覺。”項澤羽回答得嚴肅認真。
“随便你,不過至少跟着你出來,倒是可以保證很安全。”
“這點你不用擔心。”
“你出門去了?”秦路影看了看他來時的方向。
“去鎮上找幾個人,問了問安然姐妹的事情。”
“有發現嗎?”
“聽鎮上的人說,她們姐妹借住過的親戚家就在鎮東不遠,那個親戚自己沒有孩子,所以對她們也不錯,但安心和安然依舊只把對方當做親近的人。”
“嗯,這也不奇怪,對她們來說,兩人是相互依靠的支柱,所以當失去了一個,另一個人才會受不了而崩潰。”
“其他情形大致和我們了解的差不多。”項澤羽邊說邊走到秦路影身旁,和她并肩而行,“秦小姐,你又怎麽會在院子裏?”
“散步,看星星,賞月亮。”秦路影簡單地說着,指了指天空。
項澤羽擡起頭,明朗的夜空中繁星滿天,沒有絲毫被污染的陰霾,連天空都更加清澈,這是城市裏難以見到的景象。他點頭贊同道:“确實很漂亮。”
“不僅如此,在這樣的夜色中,才能感覺到已經失去的家人化作了天上明亮的星星,守護着還活着的人。”
“秦小姐……”項澤羽的目光落在她美麗的臉上,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因為被月光籠罩得朦胧,難以看得真切。項澤羽忽然想起上次查案時陳遠所說的話,他有些遲疑地開口,“老陳曾說過,你父親……”
也許今晚夜色太過美麗,讓秦路影入迷,她才脫口說出剛才的心裏話。但她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停下腳步,轉頭收斂起神情看着項澤羽,重新又恢複了一貫的漠然,打斷項澤羽道:“項警官,每個人心裏都有不願意被人窺探的一角,就好像你無法擺脫的過往一樣,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只是協助你查案,我想,我們還沒熟悉到坦誠談心的程度。”
“的确是我問太多了。”項澤羽明白秦路影的感受,就像自己同樣對母親的去世避而不談,不想觸及,所以他幹脆地道了歉,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秦路影用手掩住嘴,打了個呵欠,“我困了,想先回房去睡。”
“時間也不早了。”項澤羽擡腕看了看表,“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出門去調查。”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回了屋門口。小院子裏有五六間并排的房子可供住宿,現在就只有他們三個客人。每個房間都用一條公用的走廊連在一起,項澤悠就坐在走廊前的臺階上,抱着一桶冒熱氣的方便面吃得正香。
“你的胃是無底洞嗎?晚飯你吃了不少,現在還要加夜宵。”秦路影啧啧稱奇,項澤羽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那點兒東西,一會兒就消化沒了。”項澤悠吞下最後一口面,擡起頭打量秦路影和項澤羽,“你們幹什麽去了?”
“孤男寡女在夜色下浪漫散步,你可以自由想象。”看他一臉不滿,秦路影忍不住逗他。
項澤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秦路影,卻是轉向項澤羽詢問:“哥哥,你和這個女人約會?”
“只是在院子裏碰巧遇上,一起走回來而已。”
項澤悠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狠狠掃了秦路影一眼。秦路影不以為意地笑笑,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又要去哪兒?”項澤悠的聲音再度從她身後揚起。
“回去睡覺,你是不是也要檢查?”秦路影說到這裏,回頭朝項澤悠眨眨眼,“不過,我會鎖好門,不給你偷襲的機會。”
“鬼才要去偷襲你!”反應過來的項澤悠向着秦路影的背影怒吼,“我還怕你半夜闖進我們的房裏呢!”
這次秦路影并沒有再答理他,而是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離開。但在她的臉上,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偶爾放輕松,給生活來點小小的調劑,好像感覺還不錯。
到安然家調查,項澤羽并沒有公布他的警察身份,而是由秦路影出面,自稱他們是安然在城裏認識的朋友,路過鎮上,受安然委托替她回來看看。安然的親戚家只有她姑姑一個人,聽說三個人的來意後,她毫不懷疑地招待了他們。她的大方坦誠,倒讓有所隐瞞的秦路影他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安然的姑姑端來幾杯茶放到他們面前,又拿出點心,這才在三個人對面坐下,慈愛地問:“安然過得還好嗎?前一陣子她結婚的時候,我丈夫正巧去世,所以忙得沒參加成她的婚禮,我還真想親眼看看她穿婚紗的樣子。”
姑姑的語氣中透出掩不住的遺憾,可見她并不清楚婚禮上發生的事情。否則,秦路影覺得,她會慶幸自己沒能去成。
秦路影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清淡馥郁的馨香立即順着舌尖蔓延開來。她笑着禮貌回答:“安然很好,她還說忙完手裏的事情就和成駿一起來看您。”
“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知道她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這孩子,當初我還擔心她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沒想到,現在也找到了幸福。”姑姑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過去的事情,安然也和我們說過一些,能聽出她和姐姐之間感情很深。”秦路影順着姑姑的話說道。
“我清楚地記得她們來我家時的情景,當時安心和安然還不到十歲,兩人手拉手站在門外,但目光卻很堅定,好像只要姐妹倆在一起,就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事。”姑姑似乎因為陷入回憶,神情中洋溢出光彩,“也許是雙胞胎之間心靈相通,她們比其他姐妹還要親密很多,兩人形影不離,直到安心去了城裏工作。”
“她們既然那麽要好,安然怎麽沒跟去?”項澤悠咬着一塊點心,奇怪地問。
“本來安然是想去的,可安心不同意,她說不了解那邊的情況,兩個人都去怕更困難,等她穩定下來再讓安然過去。”
“安然就答應了?”
“她們姐妹雖然是雙胞胎,但性格大不一樣。安心活潑外向,安然卻比較安靜沉默,但她很聽安心的話。不過安心去了城裏之後她們也常聯絡,安然還每隔幾天就會去找安心一趟,有時候當天返回來,有時候則住上一晚。”姑姑停頓片刻,長嘆了口氣,“安心死的那時也是,安然前一天就進了城,說好去找姐姐玩。”
秦路影從姑姑的一番話中仿佛聽出了疑問,“您是說,安心死的時候,安然人在城裏?”
姑姑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們第二天都沒見她回來,打電話也沒人接,直到第三天晚上,安然才丢了魂似的出現在門外,只告訴我們安心因為登山發生意外死了,再問她什麽都不肯說了。辦完安心的後事,安然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我們擔心得不得了,後來她漸漸誰也不認識,還每天胡言亂語,我們沒辦法,才把她送去了醫院。”
秦路影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之色,但被她飛快隐藏在親和的笑容下。她的視線在屋子裏緩緩環視一圈,最後落在櫃子的一張照片上。她指着照片裏的兩個人問:“那就是安然和安心的合影?”
“沒錯,家裏還有很多,你們要不要看看?”
秦路影熱情地應和,姑姑俨然是個急于展示自己孩子的母親,站起身走進屋,很快就取來了幾本相冊,“安心死後,怕安然看到傷心,大部分照片都收起來了,櫃子上那一張,也是安然走後最近才擺上去的。”
秦路影翻開相冊,兩個女孩如花一般的笑臉便躍然眼前。不難看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每張照片上的表情都笑得燦爛,讓人一見就能從中感受到幸福。照片從小到大,記錄她們成長的點點滴滴。一路看下來,似乎能想象出姐妹倆是怎樣相互關心依靠,長大成人。
姑姑面帶微笑,不時給三個人講解一些兩姐妹的趣事。秦路影偏過頭,看似随意地問道:“她們長得這麽像,您是靠什麽來分辨安心和安然的?”
“其實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分得清,單憑她們處事的性格難免偶爾會認錯,但照片卻騙不了人。”
“怎麽說?”秦路影好奇地追問。
姑姑指着其中一張照片,解釋道:“你們看,她們姐妹照相有一個不經意的小習慣,笑的時候,頭喜歡向左偏的是安心,而頭往右偏的是安然。”
聽了姑姑的話,項澤羽和項澤悠也把頭湊過來仔細查看。果然,每張照片上都如姑姑所說。秦路影借這機會,以眼神詢問項澤羽還有沒有其他問題要問,項澤羽無聲地搖了搖頭。
看過照片,秦路影以安然想要姐姐的照片為由拿了一張照片收妥。三個人又陪姑姑聊了幾句,婉拒了姑姑讓他們留下吃午飯的邀約,同姑姑告別後走出大門。
“沒想到,你這女人也會有親切的時候。”走在路上,項澤悠終于忍不住訝然開口。
秦路影伸了伸胳膊,又揉着肩膀感慨,“人還是不能做不習慣的事,否則全身都不舒服。”
“不管怎樣,這次要謝謝秦小姐了。”項澤羽雖語氣一成不變,但從他的态度中能夠看出,他同樣也對待人冷漠的秦路影和安然姑姑耐心交談感到些微的驚訝。
“不用客氣,我說過,我偶爾也會心情好的,就當做陪長輩聊了一會兒天,再說,我們也有不小的收獲。”
“你是不是有發現?”項澤悠聞言,雙眼晶亮,迫不及待地問。
秦路影不答反問:“你們呢,怎麽想?”
“你是否認為,安心死時安然人就在城裏,是個突破口?”項澤羽思索道。
項澤悠撇撇嘴,不解地問:“這能說明什麽?”
“足以證明,安然或許隐瞞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秦路影牽唇一笑,表情中更多了幾分篤定,“而且,知道這個秘密的,恐怕還不止安然一個人,只是她自己沒發覺罷了。”
“我還是不明白。”項澤悠撓着頭,看上去顯得越發疑惑。一旁的項澤羽也用詢問的目光看着秦路影,等待她的答案。
“項警官,案子相關的資料你帶出來了多少?”秦路影忽然問。
“照片和一些文字記錄的影印件,都在車上。”
“那好,我們只需要去看看,确認一下我的猜測,自然可以揭曉。”
秦路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