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張網以待
樊哙大軍會同周咎殘部進至壽春城外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周咎殘部是在逃往曲陽的半道上遇見的,不消說,當場就被樊哙收編了。
看到壽春四門大開,城裏城外連個人影都不見,樊哙不緊有些納悶,便對身邊随行的叛将周咎說道:“周咎,你帶人進去看看,這是怎麽回事?”
周咎不敢違背樊哙的命令,只好點齊所部數百殘兵進了城。
進了城之後,周咎才發現整個壽春已經空了,不僅人跑了個精光,就是城裏囤積的大量軍械、糧食也都不見了,周咎見了不禁心頭泛苦,這些軍械糧食可是給垓下的五萬大軍準備的,現在一家夥全沒了,叔父周殷知道了能饒得了他?
出了城,周咎卻還得給樊哙陪笑,滿臉谄媚地說道:“将軍,楚軍潰兵聽聞您率領大軍到此,已經棄城逃跑了。”
“哈哈,這群喪家之犬跑得倒快。”樊哙大笑兩聲,又回顧身後道,“傳令,大軍進城宿營,今晚且飽餐一頓,待明日再進剿楚軍潰兵不遲。”說罷,樊哙又向周咎道,“周咎,大軍所需糧草酒食,就交給你解決了。”
周咎又怎敢拒絕,當下苦着臉道:“諾。”
※※※
項莊手按劍柄,正迎風肅立在一片斷崖上。
項莊身後,則站着桓楚、季布、鐘離昧等大将,還有武涉以及神情郁郁的尉缭,盡管這老家夥還是不肯承認,不過項莊已經認定他就是尉缭了。
斷崖之下,則是一處絕谷,谷中地勢平坦,卻是蒿草叢生。
項莊指了指腳下絕谷,淡淡地道:“就是這裏了,這裏就是樊哙大軍的葬身之地!”
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等大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項莊哪來的信心?武涉也是暗自搖頭,只有尉缭雙眉輕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項莊忽然轉身回頭,望着尉缭問道:“先生你說,這仗該怎麽打?”
尉缭翻了翻白眼,根本沒理項莊,項莊也不生氣,微笑着道:“看來先生對上午的事情還是餘怒未消呀,也罷,本将軍這就給先生您賠罪了,所謂事急從權,本将軍這也是被逼無奈呀,還望先生見諒。”說罷,項莊就真的向着尉缭單膝跪了下來。
桓楚諸将見狀無不動容,換成孤傲的項羽,這事是絕對做不出的。
尉缭卻是面無表情,只是一轉身避開了項莊的跪拜之禮,又淡淡地道:“老朽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受不起上将軍如此大禮。”
項莊還是不生氣,當下灑然起身,又道:“既然先生不肯賜教,那就算了,樊哙雖然骁勇善戰,卻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本将軍雖只三千潰兵,卻也能在翻手之間滅了他!”
說此一頓,項莊又道:“鐘離昧聽令!”
“末将在!”
“率兵八百,于壽春城北密林中埋伏,但見山中烽火起,便趁虛襲了壽春!不必擔心城中守軍,本将軍已于城中暗設伏兵,到時自會打開城門,接應你部進城!”
“諾!”
“桓楚、季布、蕭公角!”
“末将在!”
“各率五百人,于路埋伏,樊哙大軍來時,不要理會,盡管放他們過去,待他們往回敗逃時,再沿途截殺!”
“諾!”
“虞子期!”
“末将在!”
“率五百人于谷中多備幹柴、枯葉、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記住,要多加僞裝,不要太容易被識破,待樊哙大軍進谷,再放火燒谷!”
“諾!”
“高初!”
“小人在!”
“率五十銳士在此崖上負責接應,待樊哙大軍進谷,再舉火為號!還有,千萬別忘了準備一個大吊籃!”
“諾!”
“荊遷!”
“小人在!”
“率精兵兩百,待明日,随本将軍山外誘敵!”
“諾!”
項莊再一揮手,各将便紛紛轉身離去,旋即又各自點起兵丁走了。
項莊這才走到尉缭面前,淡淡地道:“尉缭先生,本将軍如此安排,不知道能不能破得樊哙大軍?”
尉缭翹首向天,還是沒有理會項莊。
“看來先生的脾氣還不小。”項莊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沒關系,本将軍能等,總有一天,先生會替楚軍出謀劃策的,呵呵。”
說罷,項莊便徑直走了,只留下尉缭和武涉兩人相對。
好半晌後,武涉才半信半疑地道:“先生,上将軍這等安排,真能破得樊哙大軍?”
“自然破得。”在武涉面前,尉缭倒是沒有繼續保持沉默,當下說道,“不過,既便擊破了樊哙大軍又能怎樣?如今楚國根基已失,數十萬大軍只剩三千,而漢國卻是謀臣如雲,猛将如雨,甲兵更是數以百萬計,楚國要想複興,幾無望矣。”
※※※
次日,一大早壽春城內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
樊哙留下周咎數百殘兵守城,自己則點起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然後沿着大路直奔西北邊的山區而來,就在半刻鐘前,斥候隊剛剛回報,在西北邊的山中發現了楚軍潰兵留下的行軍爐竈,顯然,從壽春逃離的楚軍潰兵已經竄進山區了。
行軍不到半個時辰,樊哙大軍便趕到了斥候隊發現的地點。
仔細清點了楚軍留下的爐竈數量,樊哙發現楚軍潰兵已經不足兩千了,顯然,在這一路逃亡中,楚軍的逃兵現象就從未斷過,前天上午楚軍潰兵剛被發現時還有四千多,這才不過兩天時間,就已經只剩兩千不到了。
大軍又往前追了二十裏地,又發現了楚軍的爐竈。
這次發現的爐竈更少,從爐竈數量判斷,楚軍潰兵已經只剩千餘人了,顯然,聽聞漢軍追兵殺到,楚軍潰兵的逃兵現象更加嚴重了,樊哙也不免有些着急,照這情形下去,等他們追上楚軍潰兵時,很可能就只剩幾百顆人頭了。
樊哙摸了摸其中一個爐竈,卻意外地發現爐灰居然還是溫熱的,當下大喜道:“哈,爐灰還是溫的,這定是楚軍潰兵早上才留下的,他們就在前面不遠了,傳令下去,全軍加快行軍速度,追上去,殺光他們,哈哈哈……”
樊哙一聲令下,漢軍頓時便加快了行軍速度。
又往前追了不到三十裏地,天色堪堪将近中午時,前方山巒後面突然冒起了炊煙,原本已經追得口幹舌燥的漢軍将士見狀頓時神情大振,一個個嗷嗷叫嚣着沖上了山巒,從山巒上往下看去,果然有三五百楚軍潰兵正在山背面埋鍋造飯。
看到山巒上突然冒出來的漢軍追兵,楚軍潰兵頓時便炸了窩,扔下鍋竈就跑。
有個身穿铠甲還披着虎皮大氅的楚軍大将跑了沒幾步,忽然又轉身折了回來,一邊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玉玺呢?我的秦王玉玺呢!?”
正帶着大軍往山下猛追的樊哙遠遠聽見,頓時心頭大喜。
這次劉邦之所以派樊哙領軍出征,主要就是為了秦王玉玺!
灌嬰騎軍在烏江邊斬殺項羽之後,并未找到秦王玉玺,甚至連項羽素不離身的烏骓馬以及美人虞姬都沒有找到,所以劉邦懷疑,秦王玉玺很可能已經不在項羽身邊,而是被這支事先不知道躲在哪裏的楚軍殘部給帶走了。
秦王玉玺對于劉邦來說有多重要,那就不必多說了。
說嚴重點,劉邦如果得不到玉玺,甚至都無法登基稱帝!
所以,一經發現這支楚軍殘部,劉邦便立即派出了最親信的樊哙率三千精兵前來追殺,而且還專門派了張良前往齊軍大營,阻止韓信派兵追殺,因為劉邦擔心秦王玉玺落入韓信手裏,雖說韓信最近并沒有流露反相,可人是會變的,不是嗎?
樊哙正心頭竊喜時,山腳下有個楚軍小校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上将軍,找着了,找着玉玺了,找着秦王玉玺了!”說罷,那楚軍小校便将一個錦盒交給了那個身穿铠甲又披着虎皮大氅的楚軍大将,那楚軍大将接過錦盒,轉身就跑。
“都給老子聽好了!”樊哙拔劍遙指山下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将,厲聲大吼道,“身披虎皮大氅的那個家夥是楚國上将軍,別讓他跑了!”
“将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将軍,活捉虎皮大氅!”
“将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将軍,活捉虎皮大氅!”
“将軍有令,活捉楚國上将軍,活捉虎皮大氅!”
正漫山遍野往下沖鋒的漢軍将士頓時山呼海嘯般大叫起來。
正在前方山道上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将頓時大為着急,再加上身上的虎皮大氅幾次鈎住了路邊的荊棘,嚴重阻礙了他的逃跑速度,便索性橫劍割斷了大氅。
樊哙遠遠看見,情急之下再次大吼道:“身穿黑鐵甲的是楚國上将軍!”
“将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将軍!活捉黑鐵甲!”
“将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将軍!活捉黑鐵甲!”
“将軍有令,身穿黑鐵甲的便是楚國上将軍!活捉黑鐵甲!”
正銜尾疾追的漢軍将士再次三呼響應,聲勢滔天。
前方狼狽逃竄的楚軍大将眼見追兵越來越近,而且漢軍追兵又認定了他身上的黑鐵甲始終不放,情急之下便幹脆在親兵的幫助卸了铠甲,只披一襲輕袍奪路狂奔。
正在後面窮追不舍的樊哙又豈肯善罷甘休,當即再次大聲厲吼起來:“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将軍,不要走了白袍!”
“将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将軍,不要走了白袍!”
“将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将軍,不要走了白袍!”
“将軍有令,身披白袍的便是楚國上将軍,不要走了白袍!”
窮追不舍的漢軍将士再次三呼響應,前方逃跑的楚軍潰兵見始終甩不脫追兵,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便紛紛撇下楚軍大将四散奔逃,漢軍追兵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些潰兵,只是追着身披白袍的楚軍大将不放,一路追着進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