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寒燈更冷,刀光更寒。
秋長風上前……
葉歡陡然大叫道:“等等。”
姚廣孝一擺手,衆侍衛止步。葉歡抹了把冷汗,強笑道:“上師,我好像發現點問題。”他終于發現,無論他如何機智,在冰冷如山的姚廣孝面前,半分作用都不起。
姚廣孝根本不語,無法主持動容道:“你小子發現了什麽?”
葉歡目光落在了秋長風的身上,說道:“秋兄如斯智慧,想必對書畫也有絕佳的鑒賞能力,不知道從這幅畫看出什麽門道了嗎?”
秋長風淡淡道:“現在是上師要你來看,你不要覺得扯上我,就可以逃過一死。”
生死關頭,葉歡本是孤傲的表情很是尴尬,強笑道:“怎麽會呢?在下認出這畫是用黃派技法所繪……”
秋長風斜睨姚廣孝一眼,見他并不言語,一時間琢磨不透姚廣孝的用意,随聲道:“不錯,那又如何?”
葉歡立即道:“黃笙畫派作畫,可說是獨具一格,富貴堂皇……”
秋長風嘆口氣道:“若說黃笙畫派的技法,只怕說到明天天明也說不完。你若想借此争取活命的時間,可算打錯了算盤。”
葉歡臉色變得難看,勉強道:“在下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感覺到這幅畫雖然說是工筆細描,可算是上上的畫師所繪,但工筆中似有拘謹之意。”
無法主持忍不住喝道:“他畫的好壞、拘謹有什麽關系,你小子看不出來,就徑直說好了。”他雖在呼喝,可神色間,顯然有失落之意。
葉歡緩緩道:“誰說畫的好壞、拘謹沒有關系呢?恰恰相反,大有關系。”
無法主持一怔,錯愕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這和尚昔日的确是個縱橫天下的将軍,但就因為如此,所以對畫法一竅不通,這畫兒他成天在看,看了十年,終究不得其法,從未想到過,這幅畫的工筆、好壞會有什麽問題。秋長風目光閃動,又落在那幅《萬裏江山圖》上,問道:“葉兄若有高見,不妨直說,這般遮遮掩掩,只怕我等得,我的刀可等不得。”他手按刀柄,竟有出手之意。
葉歡見秋長風要出手,臉色微變,走到那牆前,伸手指道:“這幅畫乍一看,的确氣魄非凡,但若看久了,就會發現此畫只為傳真,不見神韻,畫中缺乏一種風骨,可見畫師雖不差,但并非那種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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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長風凝望葉歡手指,終于點頭道:“不錯,你指的那筆就可見畫師下筆的時候,頗為拘束,難展靈動。”他手指劃動,似乎模拟着畫中的筆致,突然道:“這一筆乍一看很是別扭,從上向下運筆只感覺那畫師手如負重……”
他話未說完,臉色也變了。
葉歡聞言,神色狂震,突然雙手撐地,竟倒翻而立。
衆人見他舉止古怪,均是心生警覺,只怕他對上師不利。不想葉歡倒翻去看那幅畫,看了片刻,突然臉露狂喜之意,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等到他再正常站立的時候,容顏煥發,一改沮喪之意。
就算是姚廣孝都有些顫聲問道:“你明白了什麽?”那無法主持還是不解,但臉上也露出激動之意,感覺生死關頭,這個葉歡好像頓悟了什麽,竟要破解這二十多年,沒人能解開的玄秘。
葉歡立直,長嘆一聲,說道:“我明白這幅畫的問題了。這幅畫居然是畫師倒着畫的,你們若是倒着來看,就會發現這幅畫絕非《萬裏江山圖》。不過要看這幅畫究竟是什麽圖案,還要離遠來看才好。”
衆人聳容,從未想到過葉歡竟從工筆中看出此種玄機。
衛鐵衣心中微動,突然道:“可你若是引我們倒立,趁機逃走又如何?”他不懂畫,但懂人的心理,戒備之下,有此一問。
衆人又是一呆,才想到這個可能也是有的。
就聽到一聲霹靂斷喝傳出,那無法主持突然長身爆起,身形如箭地竄到大殿門前。
不待衆人有所舉動,那主持腳尖一點,上了高牆,再一翻身,竟借力到了那大殿的橫梁之上,身子倒懸下來。
衛鐵衣凜然,不想此人雖老,竟仍有這般身手。若讓他這般懸挂,他是萬萬不能。
此人看起來近百歲的年紀,居然還有如此靈動霹靂的本事,若是年輕時,那還了得?
見無法主持倒懸梁上,向那幅畫望去,衛鐵衣這才想到,這殿中,的确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比那梁上觀看《萬裏江山圖》的倒畫還方便。
方才葉歡管中窺豹,只見一斑,這會兒那主持在梁上倒望去,當然可鳥瞰全貌。
所有人都想倒轉來看牆上的那幅《萬裏江山圖》,但身肩衛護姚廣孝之責,又如何能失禮倒立?
不少人都是斜睨無法主持,只想從他的臉色中看出分端倪。
不知許久,突然一道霹靂劃過夜空,那無法主持倏然落下,從數丈高的梁上掉了下來。
雲夢公主差點叫了出來,就見那主持空中騰身,雖在數丈高處落下,仍穩穩落地。若不親眼所見,誰都難信如此老邁的身軀竟有如此高強的身手。
衆人都看那主持,秋長風還有餘暇看了眼殿外,皺了下眉頭。
原來衆人都被那和尚的古怪舉止吸引,全然不知早有烏雲漫天,秋雨漫下。那如鉛的雲層壓在整個金山上,卻好像也被殿中的奇詭之意逼迫,并不落雨。
一道閃電終于不甘沉默,劃破了墨染的天空。
可電閃雖厲,終于還是被黑暗吞噬,半晌後,才有沉雷郁郁傳來,如天邊戰鼓。
不過衆人心神都被無法主持和金龍訣之謎吸引,天地之威雖然淩厲,究竟吸引不了衆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在想着一個念頭,那和尚從《萬裏江山圖》中看到了什麽?
難道這圖中真的藏着金龍訣下落之謎?
金龍訣重出,是否真如傳說中的神秘,可改天換日。難道說堂堂大明江山,就會因金龍訣出現,而就此翻天覆地?
就見無法主持落地,放聲長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神色歡娛,竟喜不自勝。很顯然,這個秘密壓在他心頭多年,一朝破解,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
姚廣孝目光如電,射在無法主持的身上。這般情景,他居然還能安穩坐立,不動聲色,他只是緩緩道:“你明白了什麽?”
那無法主持大笑道:“姚廣孝,你我争鋒了多年,若論心智,我不如你。但今日我敢肯定,就算你也倒着看這幅畫,終究還是我先你一步看出這《萬裏江山圖》的秘密,你服不服我?”
姚廣孝笑了,笑容不再詭異離奇、森然驚怖,他笑容中帶着無盡的滄桑落寞,也有幾分譏诮嘲諷,他只是道:“其實我早就服了你。張定邊,你能到現在還活着,怎能讓我不服呢?”
一道霹靂再次劃破長空。
沉雷郁郁。
可就算那電閃雷鳴造成的震撼,也不及姚廣孝方才所言造成的震撼為劇。
張定邊?哪個張定邊?這天底下,還有哪個張定邊?
天下英雄歸湖廣,湖廣豪傑看普郎。
普郎雖勇亦要拜,拜我定邊獨嚣張!
那是天下英雄,無不側目的張定邊。
那是亂世豪情中,就算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都不敢正撄其鋒的張定邊。
那是骁勇無敵,身經百戰不曾敗,雖最終一戰落敗,但幾乎擊殺朱元璋,改寫天下命運的張定邊。
誰都以為張定邊早就死了,可張定邊原來還活着。
原來眼前這瘡疤滿面、風月浸染的金山寺主持就是張定邊!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朱顏辭鏡,落花別樹。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些本是人世間最難挽留的憾事,但衆人見到那須眉皆張、霹靂電閃中仍豪情依舊的張定邊,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一個念頭。
張定邊還是那個張定邊,嚣張依舊,天下第一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