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巴黎醫院，整層樓，僅402病房亮着燈。
隔壁401病房，季檬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為了分散頭疼的注意力，她坐起身，拉開頭頂一盞歐式小壁燈，“嗒”地一聲，黑黢黢地房間總算有一隅亮起來。
小壁燈柔和的光線從她頭頂落下，映亮她整張面廓。
季檬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手機屏幕的熒熒亮光映入她一雙黑眼仁，眼睛頓時像浸了水一樣潤澤。她打開前置攝像頭，小嘴抿了抿，仔細照額頭的傷痕。
鏡頭裏是一個非常漂亮的面孔。
她的臉部線條很柔和，典型巴掌臉，一雙秀眉下是清潤明亮的黑瞳，濃密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動而撲閃，大概因為對着鏡頭看得仔細，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小嘴。
她看見額角一塊傷痕，用指腹輕輕壓了壓，不由地嘆氣，她的臉……
好心疼。
季檬在隊裏出了名的愛美。教練經常調侃她，不該來國家隊，應該去娛樂圈，她也的确比一些當紅小花都要上鏡。她用指腹在傷痕周邊肌膚輕輕壓了壓。
昨晚回酒店，季檬他們的車與一輛賓利車發生碰撞。她和賓利車上受傷的男人一起被送進這家醫院。
男人住在她隔壁。如果她沒記錯，隔壁病房的男人，應該就是國際知名的時裝設計師司霆。
這個司霆在國內很有名。普通人拿娛樂圈明星當男神女神，而這個司霆，是被娛樂圈明星捧為男神的人物。
能在國外和同胞發生車禍已經是小幾率，而季檬居然跟司霆發生了車禍。
季檬自己都感慨了一句好巧。更巧的是，這個司霆是她閨蜜秦颍的男神。她正對着鏡頭發呆，手機裏跳出一條熱門新聞。
——《季檬無緣決賽，對記者大打出手》
她好奇點進去，發現類似于這個新聞标題的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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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季檬溫婉體壇女神人設秒崩！》、《季檬女神如何在一夕之間跌下神壇》、《體壇玉女疑有金主，世界比賽只是玩玩》……
看見這些亂七八糟的标題，季檬捂住臉。
記者們，咱能不能實事求是寫個新聞？？
她揉着脹痛的腦袋，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昨天全國跆拳道女子48KG的決賽，韓國選手金在熙以一個擊頭動作，結束比賽，以比分3：2戰勝了她。
她從場館出來被記者粉絲圍攻，一支支話筒紛雜地朝她塞過去，冰冷的話筒胡亂往她臉上杵，有人辱罵她“垃圾”、“騙子”、“體壇花瓶”、“中國恥辱”。
有人甚至脫掉她代言的運動鞋，朝她扔過去。
還有記者問她：“三年前你之所以拿下奧運冠軍，是因為服用了違禁藥品，這個傳言是否屬實？”
屬實她大爺！
更難聽更尖銳的問題鑽進了她耳朵，季檬忍無可忍，才一拳揮過去打落話筒。
她一雙眼睛猩紅，直視鏡頭，喝了聲閉嘴！
話一出口，季檬自己都震驚了，人生頭一次吼記者！然而她的嗓音實在太細小，連發飙都像一只小奶貓。
炸毛的奶貓。
大概以為她好欺負，有記者居然故意将這段發飙的視頻放上網，剪輯地恰到好處，徹底把她塑造成了一個無素質、對記者“大打出手”的潑婦。
這幾年季檬被國家隊捧得太高，對這次比賽，國民都對她報以很大期待。她沒進決賽已經讓民衆很有怨念，加上這段斷章取義的視頻，網絡鍵盤俠以龍卷風的姿态迅速駕臨她的微博。
網上有罵她沒教養的，也有罵她丢中國臉的。什麽難聽地話都罵了。還好教練有先見之明，卸載了她的微博。
三年前季檬拿下女子跆拳道48kg金牌，因為高顏值走紅網絡，一躍成為體壇顏值擔當，被隊裏捧上了天。三年後的今天，網絡暴力讓季檬的名譽跌落谷底。
跟她合作長達兩年的運動品牌撤銷了合作。教練趕回國替她處理爛攤子，她則一個人留在異國醫院養傷。
教練給她丢來一條微信：“檬檬，退役後你出國上學吧。”
教練将國內的情況大致跟她說了一下，國內網民目前對她成見太深，她在網絡的口碑，暴跌。
跆拳道協會的跆拳道館，已經将她拉進黑名單，在A市，沒有跆拳道館敢錄用她。
如果留在A市，她的事業前途，可能會非常慘淡。
雖然國家隊發了申明，但網友只相信自己所看見的視頻，沒有人相信申明裏的澄清。由于網上季檬事件發酵的過于厲害，教練甚至不允許任何在役運動員，替季檬在公衆場合發言，能避則避，以免被網友攻擊，影響比賽。
網上雖然也有腦殘粉挺季檬，但很快，正面評論就被負面新聞壓制下去。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争議，但這次，負面聲音比正面聲音大太多。
網絡暴力帶給她的影響不止這一點，微信列表很多同學将她拉黑，正嘗試和她交往的于晨，也突然發來微信：“檬檬，對不起，我覺得我們不合适，關系到此為止吧。我現在已經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
本着宅心仁厚的心态，季檬發了一個笑臉過去。這個笑臉顯得有點深不可測，意味未明。
很快，她在朋友圈刷到了室友林霖的動态。
林霖和于晨臉挨着臉，俨然虐狗姿态，配以文字：“今天二十二歲生日，脫單了。”
季檬頭疼地關掉了微信。
她這是，算……失戀吧？
……
季檬大概也沒想到，會在二十三歲這年栽這麽大一個跟頭。
她十二歲因為腿長優勢，被國家隊選進跆拳道項目，開始了運動員之路。
跆拳道這個項目嚴格按照體重劃分，選手體重不能超标。季檬身高一米七五，體重48kg。作為女子跆拳道48kg項目的選手，她的體重不能超标，一旦超标，就沒有資格參加這個規格的比賽。
有些選手，在賽前為了降體重，不吃不喝，甚至采取“毀滅式”減重方法。
而季檬為了控制體重，從不吃主食，早些年身體處于發育階段，因為嚴重營養不良，她16歲才進入經期。
……
國內她的黑料新聞滿天飛，教練讓她先留在巴黎醫院養傷，等風頭稍過再回國。季檬得承認，自己現在情況很糟糕，非常慘。
但第二天她還是非常樂觀得偷偷溜出醫院，去附近的美甲店做美甲。她挑了一款粉色底，彩色波點水鑽蝴蝶結的浮雕美甲圖案。
漂亮的指甲能讓她有個好心情。
季檬早就厭倦了體壇生涯，很早之前就決定退役。在巴黎最後一場比賽本想完美收官，沒想到因為最後這場比賽，被黑得體無完膚。
這場比賽她的确是盡力了，沒有遺憾。
她在做指甲的時候發微信給閨蜜秦穎，告訴閨蜜，她跟司霆的車發生了碰撞，現在住同一家醫院，更巧的是對方就住她隔壁。
秦穎收到消息，回複：“呵呵，你這是車禍腦震蕩撞出了幻覺吧？我男神昨天晚上就回國了，天後肖靜親自接機。”
好吧。她真的不知道隔壁男人昨晚就已經走了。
司霆紅到什麽程度？就連巴黎美甲店的時尚雜志上，都印着他的照片。
季檬一邊任由美甲師捯饬她的指甲，另一只空手取過巴黎時尚雜志《vogue》，封面印着司霆的照片，下面白底藝術字，大意是“D&M首席設計師，中國時尚圈第一人”。
封面是黑白色調，大概是光線作用，男人五官英挺深邃，薄唇上是微微清晰的人中。照片經過後期打磨，男人的五官幾乎趨于完美。
照片上，男人微擡手腕，露出一排精致的犀角袖扣，一套高級定制西裝彰顯出他對服裝的品味。
D&M是國際知名的奢侈品牌，也是國內唯一做高級定制服裝的品牌。季檬對這位首席設計師有印象，他是林霖和秦颍的男神。
遙不可及的那一類。
喜歡明星花點錢費點精力，總能如願以償見到真人。而這位司霆先生，是連明星花錢都不定能請到的大人物。
這位大人物氣壓很低，眉眼間的清冷讓人望而生畏。這種男人，即使見到真人，壓力也會很大吧？
在美甲師的推薦下，季檬連十根腳趾甲都染上了漂亮的粉色，鑲嵌了亮晶晶的水鑽。少女心滿滿。
季檬美美地做完指甲，晚上回到醫院放了一缸溫水，打算泡一個溫水浴。
醫院獨立病房的浴室條件不錯，設施齊全。
浴缸不能完全容納她的身體，她的一雙腿只好搭在浴缸邊緣，水面漂浮的肥皂泡泡完美地遮住她胸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
浴室裏熱氣氤氲。
季檬手機裏放着音樂，一首老歌《just one last dance》。
她将熱毛巾搭在眼睛上，由于浴室溫度過高，很快昏睡過去。沒由來地，腦仁忽然像被擠壓一樣疼痛，她睜開眼，眼前的環境居然變得非常陌生。
原本狹窄的浴室變得寬敞明亮，頭頂廉價的燈泡變成了高檔水晶燈，光暈異常刺眼。季檬用力眨眼，浴室裏氤氲的霧氣散了，她看見浴缸前站了一個裹浴巾的男人。
一股寒意直沖季檬腦門。這不是她的浴室！
男人拿裸背對着她，忽然腳下一滑，“砰”地一聲摔倒在地。她幾乎能感覺到男人摔地的疼痛，清晰地聽見了男人吃痛的悶哼聲。
眼前的畫面過分真實了，不像做夢。這種真實讓季檬感到恐懼，她努力地掙紮，想從“夢”裏醒來，眼前突然一黑，畫面斷片。
她再睜眼時，發現自己的視角居然與男人的視角重合同步了。
男人眼中看到的是什麽畫面，她看見的便是什麽。
神奇的感覺讓季檬忘掉了恐懼。
男人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季檬的視線也随着男人的視線，由低變高。
慢慢地，從浴缸邊，到了梳洗臺前。
她看見男人擰開水龍頭。
修長的五指緊握着金屬物，指骨分明，這雙手過分地漂亮。
梳洗臺前有一面明鏡，上面覆了一層白霧，無法看清男人的臉。
季檬看見男人擡手去擦鏡面，鏡面被擦出一道痕跡，就要看見他的臉，季檬的腦袋忽然一疼，瞬間從浴缸裏坐直，徹底醒了。
季檬的頭撞在了浴缸上。她龇牙揉着腦袋，不可思議地眨眨眼。
眼前的環境依然是她霧蒙蒙的浴室，沒有半裸的男人。
她無力地卷了卷腳趾，仔細回憶剛才那個真實的“夢”。
夢裏的那位半裸帥哥，不僅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還有……八塊腹肌？
血脈贲張的畫面讓季檬臉頰莫名一熱，捂着臉“啊”了一聲，迅速地沉入浴缸泡沫裏冷靜。
她覺得自己沒救了。輸了比賽、失戀、人生低谷，現在居然患上了這麽嚴重的臆想症？
精神分裂出美男出浴？
季檬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激蕩不安的心歸于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