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萬字一更) (1)
寒冬臨至, 清晨的霜霧掩蓋住窗外的皇宮綿延至遠處的屋檐。
宮玉坐在特制的輪椅上, 代如顏不放心的推着宮玉出了宮殿。
這近月餘的日子還是頭一回宮玉出殿內, 只是代如顏仍舊守在一旁, 明明那鏈條已經取下,可仿佛那鏈子又從未被取下。
兩人入湖畔亭內,宮玉手裏還捧着暖爐,一旁的代如顏輕聲道:“怎麽突然想要出來?”
“阿顏近日裏整日都在處理朝政,我想帶阿顏出來散散心啊。”
“這清晨什麽景都看不見,談何散心?”
代如顏坐在一旁, 伸手緊了緊了宮玉身上的披風,指腹輕戳了戳宮玉的臉頰道:“外頭冷, 我們回去吧。”
宮玉握住代如顏微涼的手應着:“我不冷的, 你看我手暖和着呢。”
面前的代如顏眼眸裏時常流露出擔憂與不安勝過一切, 宮玉不知道要如何用言語來安撫。
冬日裏鳥兒都沒了蹤影,禦花園裏的花也已敗, 宮玉之所以散心也不過是想待代如顏出來走走罷了。
代如顏沉默沒有應話, 顯然是不悅的。
宮玉雙手捧着代如顏的手捂着暖爐說:“再過半月就是除夕了,到時阿顏定是忙的很,我現在想阿顏多陪陪我,都不可以嗎?”
“說什麽傻話?”代如顏這才應了話, 目光望向宮玉道:“我整日裏都守着小九,哪裏沒有時間陪小九了?”
“可阿顏神情總是嚴肅的,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放松過。”
“有麽?”
“嗯,總是擔憂着, 害怕着什麽。”
代如顏眼眸輕眨着,避開宮玉探尋的目光道:“再待一會,我們便回殿吧。”
顯然代如顏固執的認為只有宮玉待在殿內才是安全的,而這一次談心又以失敗告終。
因着輪椅的方便,所以宮玉至少不需要整天躺在病榻,偶爾還可以跟在代如顏身旁轉悠。
大殿內的有些明亮,宮玉捧着粥碗喝着粥,代如顏吃的少,反倒是在批閱奏折。
“明日早朝,不妨阿顏讓我去上早朝吧?”
“不可。”
“為什麽?”
代如顏目光望向宮玉低聲道:“太醫說小九頭傷須靜養,否則易落下病根。”
宮玉放下手中的粥碗,伸手轉着輪椅移至對面代如顏身旁說:“那好,我去外面轉轉。”
話音未落,手腕便被代如顏緊緊握在手裏。
“小九乖,外面……很危險。”代如顏眼眸中滿是恐慌的望向宮玉,就像是在懇求一般。
好似只要宮玉一掙紮,面前的代如顏随時都能陷入奔潰之中。
“好,我不出去了。”
宮玉只得妥協。
夜深時宮玉半躺在床榻上,手裏翻着代如顏尋來的話本。
一旁的代如顏伸展手臂,像往日裏一般将宮玉圈在懷裏。
“小九,該睡了。”
“我再看一會。”
待翻閱完這一篇,宮玉方才躺下入眠,不出意料的代如顏悄悄的離開,而後又靠近着,卡擦地聲響起,在這殿內顯得格外突兀。
好似代如顏有些緊張的停了下來,宮玉隐約的察覺代如顏目光正看着自己。
直至代如顏像是放心熄滅燈盞,小心的重躺在一側,落在耳旁的呼吸逐漸平穩時,宮玉緩緩睜開眼。
那鏈子緊緊聯系着兩人,好似只有這般代如顏才能真正的安然入睡。
這時宮玉偶然間夜裏醒來時發現的,代如顏會在深夜系上鏈子,清晨時醒來解開,每每都是小心的謹慎很。
宮玉不禁想起那個代如顏人格的話,她想做的事情,其實也是阿顏一直藏在心底的事。
只是阿顏會更在意自己的想法。
身側的代如顏呼吸淺淺,指間緊扣着宮玉的掌心,這般姿勢仿若宮玉只要稍稍動下,她便會立即醒來。
天明時身旁的代如顏悄然的醒來,目光輕望着宮玉,指腹小心的停在宮玉的手腕,似是确認般的探索着脈搏。
宮玉輕握住代如顏的手睜開眼眸,代如顏有些意外望着宮玉。
因為那鏈子代如顏還未曾來得及解開。
代如顏眼裏閃過慌亂,宮玉伸展輕撫上代如顏的臉頰笑着說:“抱抱,好不好?”
小心而又謹慎的相擁,宮玉蹭了蹭代如顏臉頰低聲道:“鏈子別解下了。”
身旁的人似是驚訝的沒有回話,宮玉凝視着代如顏漆黑的眼眸,盡量讓代如顏放松的念着:“我啊,只要能讓阿顏安心快樂,做什麽都沒問題。”
“所以阿顏喜歡,那我也喜歡的。”
代如顏眼眸輕眨着落下眼淚,宮玉湊近親了下代如顏眼角小聲的說:“阿顏的眼淚很苦呢。”
大抵還是有些用的,至少能讓代如顏坦白的面對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鏈子便被宮玉提議着拴在兩人左手腕上。上早朝時,宮玉就在大殿的後方裏間坐着,而代如顏就在外頭同大臣們商議政事。
這連接兩人的鏈子長長的落在長廊裏,成了能讓代如顏安神藥。
一場大雪悄然落下時,天氣越發冷了起來,那墜馬摔傷手臂的李待诏忽地進了宮。
代如顏正在一旁批閱奏折,宮玉看着面前臉色蒼白的李待诏,不禁好奇這摔傷手臂怎麽比自己摔斷腿的人臉色還要蒼白?
宮玉下着棋,可這李待诏卻每每都走錯了棋,這人真是選拔上來的棋手嗎?
臨近黃昏時,代如顏起身去外殿查看給宮玉熬的藥如何,那手腕的鏈條被代如顏牽扯着往外拉。
殿內一時安靜的很,宮玉握着棋子輕聲道:“你受宮輕燕指使與宮良謀害朕,按宮國律法該誅九族,朕已下令,刑部尚書秦華已收集罪證,此刻你出這殿內便要入獄了。”
李待诏微微停頓的下棋的手說:“臣做這一切與宮郡主無關,甘願受死。”
“你原本可以逃走,為何還要一直留在宮內?”
宮玉放下手中的棋子說:“對皇後不軌,也是重罪一條,你還想包庇誰呢?”
“臣對皇後娘娘一片癡心,不容陛下踐踏。”
“你難道以為朕死了,自己就有機會了嗎?”
宮玉搖頭道:“秦華已然寫好罪狀,你且畫押,朕可以饒你不死。”
面前的李待诏卻忽地大笑了起來道:“陛下難道以為臣是貪生怕死之徒嗎?”
宮玉望着這才不過十五的李待诏,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你不怕,可你年邁的母親呢?”
“關我母親何事?”李待诏皺着眉頭,眼眸裏怒氣沖沖。
“你可曾想過,你同他們合謀,倘若你指證他們,你母親成了他們拿捏你的把柄。”
“這……是我一個人做的。”
李待诏眼露恐慌的望向宮玉道:“陛下,與母親無關,我……”
話音未落時,李待诏口吐鮮血倒地而亡,宮玉滿是震驚的竟說不出話來。
待宮人們将屍首擡出殿內,一旁的代如顏安撫着宮玉道:“他服毒自殺了。”
不可能,李待诏死時眼裏流露着恐懼,顯然不像是做好赴死的準備。
宮玉半躺在榻上,代如顏手握木勺遞着藥湯說:“別多想了,此事交由秦華去查便是了。”
“嗯。”
夜深時,宮玉正思量着那李待诏與宮輕燕的關系,代如顏從裏間沐浴出來,手裏端着水盆走近了過來。
那鏈條的聲響清脆的響起,代如顏坐在一旁,伸手拿走宮玉手裏的話本說:“小九在想什麽想的出神?”
宮玉側頭看向代如顏,不禁好奇為何代如顏這般平靜。
好似自從自己墜馬受傷後,代如顏絕口未曾提起查詢墜馬的緣由,甚至宮玉都打聽不到當時自己墜馬後馬場上的情況。
“怎麽不說話?”代如顏擰緊帕巾替宮玉擦拭着臉頰輕聲問。
“我當時墜馬後,馬賽還繼續了嗎?”
代如顏停了停手應道:“我哪裏還有心思繼續舉辦馬賽?”
宮玉看着也沒瞧出什麽不對勁來。
只是為何代如顏要封鎖當時馬場的情況呢?
溫熱的帕巾擦拭着臉頰,掌心,直至代如顏放下帕巾,輕解着宮玉那衣袍的衣帶時,宮玉簌的回了神,紅着臉問:“這是做什麽?”
“小九總不能一直不擦洗吧?”
“我……自己來好了。”
“為何?”
代如顏滿是正經的望向宮玉,指腹輕劃過宮玉的眉頭,嘴角上揚的說:“小九在害羞什麽?”
宮玉接過帕巾,微微側對着代如顏應着:“被你這樣看着,多不好啊。”
“我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好。”
代如顏指尖輕握手中的鏈條應着。
“阿顏……”
“我在呢。”
“你……”宮玉微抿緊着唇瓣看向代如顏說:“莫再扯鏈條了。”
代如顏笑着停了手應道:“好。”
那寬大的衣袍半解,宮玉肌膚原本就白皙的很,如今因着瘦弱的緣故更是看着蒼白。
帕巾輕輕擦拭着便會起了紅印,偏偏宮玉不在意,只想着快些。
一旁微側頭的代如顏目光靜默的望着側背着的宮玉,眸中似是點燃璀璨的煙火,指尖輕觸宮玉垂落一旁的衣袍,好似還能得到些許的溫度。
稍稍洗漱過後,兩人便早早的歇下,殿內設有地暖很是溫暖。
代如顏側躺着很是親近的伸手将宮玉圈在懷裏低聲念道:“過幾日便是除夕了呢。”
“嗯,今夜的雪下的挺大的呢。”
宮玉額頭蹭了蹭代如顏臉頰,耳旁好似還能聽見那雪花落在瓦片上的聲響。
“小九又要長一歲了呢。”
代如顏掌心輕捏着宮玉耳垂嘆道。
“阿顏也要長一歲了啊。”
代如顏低頭親了下宮玉的臉頰,拉近着距離說:“我都老了。”
“誰說阿顏老了?”宮玉湊近輕碰了下代如顏那微微抿緊的唇瓣,瞧見代如顏眼裏的意外,偷笑着說:“嗯,阿顏比都城裏那些小姑娘相比可好看着呢。”
“小九又在胡說了。”
“沒呢,真心話哦。”
宮玉笑着又親了下,整個人粘的緊,代如顏伸展着手臂輕護住粘人宮玉。
“別鬧了,小心腿。”
代如顏指尖輕戳了戳宮玉臉頰說:“若是又傷着了,指不定又得疼。”
“那阿顏還不信我說的是真心話?”
“信,小九說的我都信。”
宮玉眨了眨眼追問:“真的?”
“嗯,真的。”
代如顏臉頰微紅的應着。
這眉梢間不經意流露的清純妩媚,真真是讓宮玉移不開眼,偏偏代如顏還渾然不知。
燭火微明,兩頰微紅的代如顏,指腹輕觸宮玉耳旁的細發,目光如水般輕柔的望向宮玉,薄唇微啓道:“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什麽?”
“小九的話,無論真假我都信的。”代如顏拉近着兩人距離,手臂緊緊的圈住宮玉低聲道:“真想永遠這樣呢。”
“會的。”
“我時常會想小九将來會不會看上別的女子。”
宮玉不解的看向代如顏說:“我不會。”
代如顏笑了笑,指腹輕刮了下宮玉鼻頭道:“嗯,我知道。”
“那你還這樣懷疑我?”
“這不是懷疑。”
“我只是在擔心。”
宮玉探起頭看向代如顏問:“擔心什麽?”
“過了除夕,便是選妃的日子了。”代如顏微抿緊着唇瓣,指腹輕按着宮玉臉頰道:“小九,馬上要選妃了。”
哎?
這麽突然的嗎?
除夕當夜,宴會結束後,宮玉等着代如顏的福袋。
兩人并肩坐在矮榻上,面前擺放着瓜果點心,代如顏正看着手中的奏折,微皺着眉頭道:“太傅一黨當真是個棘手的事。”
“怎麽了?”
宮玉正欲探頭過去,代如顏已然合上奏折應道:“無事,只是些朝堂上的瑣事罷了。”
“這糕點可好吃?”
“嗯,跟平時吃的有點不一樣。”
代如顏倒着茶水遞于宮玉手中道:“我知你喜歡吃這些,怕你今夜提前睡過去,便讓備了這些吃食。”
沒想至夜深時,窗外煙花爆竹聲響起,宮玉已然昏昏欲睡,身旁代如顏也沒有半點反應。
次日迷糊的醒來時,宮玉睜開眼,代如顏已然起身,那鏈條随着代如顏的舉動而稍稍轉動着。
“阿顏?”
代如顏紅妝側頭看向宮玉,起身走近道:“醒了?”
宮玉伸展着手臂問:“我的福袋呢。”
“昨晚睡的那般早,這會記得向我讨要了?”代如顏指尖輕點了下宮玉額頭,滿是笑意的說:“除夕安樂。”
“嗯,祝阿顏除夕安樂,事事順心。”
宮玉讨好的說完,代如顏才從袖袋中拿出一福袋,小心放宮玉掌心輕聲道:“本來備有兩個,可昨夜小九提前睡着,便只有一個了。”
“哎?阿顏說的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眼見代如顏滿是認真的樣子,宮玉心裏雖可惜了下,不會還是懷期待展開這福袋,裏頭放着一縷用紅繩結束起的頭發。
宮玉不禁一愣,古人不輕易斷發,宮國也是如此,平日裏宮玉囔囔着要剪頭發,代如顏每每都是不準的。
一旁的代如顏伸手拾起被褥蓋在宮玉背後,指腹輕撫上宮玉臉頰問:“結發為夫妻,我将一生許給小九,可好?”
“當然,阿顏本來就是我的了。”宮玉捧着手中的福袋說:“不過應該是我們兩的頭發綁在一處才是啊。”
“每日我替小九梳發,便存了些許。”
哎?
宮玉茫然的看着代如顏,自己怎麽一點也沒感覺?
代如顏指尖輕刮了下宮玉鼻頭道:“今日還得去祭拜宮國祖先,別發呆了。”
“好。”
換上衣袍,宮玉伸手扶正頭頂的冕冠側頭看向代如顏的那眼眉間的認真,微抿緊着唇瓣:“阿顏今日真好看。”
“貧嘴。”
“而且一日比一日要好看。”
“小九……”代如顏顯然是羞紅了臉,微側頭看向宮玉,狠話卻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宮玉系上這福袋笑道:“我摸着福袋發誓,絕對是真心話哦。”
不想面前的代如顏忽地湊近輕吻了下宮玉嘴角,美眸中似是欣喜又似寵溺道:“難不成小九嘴上抹了蜜?”
“是啊,要親親才嘗得到呢。”宮玉笑着輕碰了下還未曾來得及拉開距離的代如顏。
代如顏微抿緊唇瓣,臉頰微紅的望向宮玉,指腹輕按着宮玉揚起的嘴角,微微靠近着,很是輕柔的吻了下低聲道:“嗯,很甜。”
宮玉微微一愣,沒想到代如顏會配合,本想撩人卻莫名被撩,那狂跳的小心髒根本握不住啊!
正月裏難得休閑,往年裏多是設宮宴熱鬧,可宮玉上任,後宮裏沒有妃子亦沒有子嗣,宴會都少了許多。
睡到自然醒的宮玉,下意識的伸手,卻落了空。
代如顏不知去了哪裏,宮玉坐了起來,順着鏈條向外間走去。
只見代如顏窩在那矮榻旁,一旁小兔子不安分的咬着代如顏的裙裳。
而那小熏香爐正燃着香,殿內很是暖和,所以代如顏只一身清靜淡雅的月牙白裙裳,瞧着恍如十七八歲的少女。
“小九醒了?”代如顏微側頭,目光落在宮玉這方。
宮玉怔怔的未曾應話,反倒是手中的鏈條已然先行收動。
或是沒有等到宮玉的回話,代如顏放下手捧着的書,走近着輕推着宮玉往內殿走。
“阿顏怎麽不看了?”宮玉不解的問。
代如顏低頭望向宮玉應道:“看的累了,正巧你也醒了。”
如同往日裏一般代如顏解開鏈條,替宮玉穿戴衣袍,窗戶外因着冰雪的緣故,照的殿內很是亮堂。
宮玉自顧自的握着帕巾擦拭着臉,目光偷瞄着代如顏,不巧卻被代如顏撞個正着,忙偏頭一側。
“怎麽了?”代如顏故意挨近到宮玉面前詢問。
“今日……”
“今日?”
“阿顏要同去我外頭賞梅嗎?”
宮玉胡亂扯了個理由。
“不可,外頭太冷了,對你的腿傷不好。”待系好衣袍,代如顏便又将鏈條扣上宮玉手腕。
宮玉輕扯着鏈條道:“可整日裏窩在殿內,多悶啊。”
代如顏理了理宮玉的衣袍安撫着:“難道有我陪着,小九難道還覺得悶嗎?”
這個問題必須好好回答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
宮玉握住代如顏的手說:“我就是覺得我們應該去外面轉轉,散散心也好。”
然而代如顏已然将手從宮玉掌心抽離,宮玉茫然的看着,只見代如顏像是思索般應着:“好。”
哎?
沒有生氣嗎?
宮玉暗自松了口氣,這都是被之前那個代如顏給折騰的啊。
阿顏的性格一向很好的,絕不會因為這點事而鬧不愉快的。
這般想着宮玉與代如顏平靜地用完午膳,兩人出了殿內。
宮內大的很,代如顏推着輪椅,宮玉手裏還捂着暖爐,厚厚的積雪白的亮眼,與整個皇宮的朱紅色宮牆形成鮮明的對比。
梅園內的臘梅開的正盛,只是因着小徑難走,所以兩人只入亭內觀賞。
清冽寒香入鼻,宮玉小口喝着茶水,一旁的代如顏安靜觀賞着梅花,神态很是自然。
“阿顏這茶好香啊。”宮玉捧着茶盞說。
代如顏回頭看向宮玉應道:“小九若是喜歡,我便差宮人們清晨取梅花雪水熬制泡茶。”
其實宮玉想跟代如顏多說幾句話而已。
兩人安靜的很,宮玉伸手吃了幾塊糕點,代如顏望著書亦不說話。
這跟室內有什麽區別啊?
只見秦華忽地神色匆匆趕至這方,宮玉好奇的看着問:“秦先生可有事?”
“陛下,宮郡主昨夜身亡了。”秦華行叩拜之禮應道。
宮玉不禁詫異的看向代如顏,只見代如顏神色如常輕聲說:“此事應當由刑部查探,捉拿兇手才是,秦尚書來此做甚?”
這話裏明面上表露着代如顏的不滿,秦華更是伏低着頭道:“回皇後娘娘,宮郡主與李待诏皆是因某種毒而致死,微臣特來上報朝廷。”
代如顏放下手中的茶盞應着:“陛下既已知,秦尚書可以退下來。
“是,微臣告退。”
宮玉愣愣的看向秦華的背影,一旁的代如顏出聲:“人已走遠了,小九還在瞧什麽?”
“沒呢,我在想誰會殺了宮輕燕和李待诏。”
這般突然強勢的代如顏,莫名讓宮玉有些捉摸不透,往日裏代如顏應當不會這般激烈的反應才對。
可靜靜打量着代如顏,宮玉又覺得一切如常,代如顏的神态與阿顏是一樣的。
待夜色暗了下來,兩人回殿內,宮玉冷的伸手捂着臉。
代如顏解下披風,一幹宮人們忙活着備設茶水飯菜。
“明日可還要去賞?”代如顏手握着宮人新添的暖爐遞于宮玉手心問。
宮玉捧着代如顏的手無奈的說:“阿顏不喜歡便直說就是了,何故白白陪我受冷風吹?”
“我說了啊,可小九不還是囔囔着要去?”
額……
原來是冷處理。
好在代如顏讓人準備小爐子,宮玉喝着熱乎乎的湯,身體便也暖和了起來。
夜裏宮人退下,宮玉懶散的躺在床榻上,代如顏坐在一旁,伸手輕圈住宮玉,一手捧著書。
“困了麽?”代如顏合上書,指腹輕揉着宮玉臉頰詢問。
宮玉搖頭應着:“沒呢,只是覺得這書太深奧,看着讓人犯困的厲害。”
代如顏笑了笑,低頭親了下宮玉臉頰,很是親近的望着宮玉說:“這書是有些枯燥,小九應當是不習慣。”
“阿顏……”
“我在這。”
“等上元節我便要上朝,可以嗎?”宮玉巡視着代如顏眼眸問。
“小九想要上朝?”
代如顏眼眸深邃,并不是那麽容易能讓人看透。
宮玉點頭道:“我先前讓秦華懲治貪污之風,眼下若是因着我病倒,而前功盡棄,豈不太可惜了?”
“若是此事,我也可替小九處理,不妨小九再休養些時日?”
代如顏說這話時,整個人透露着是不容人拒絕的氣息,宮玉遲疑的問:“阿顏不願意讓我重回朝堂嗎?”
“不是不願意。”
“那是為什麽?”
“等小九什麽時候安穩行走時,再商議此事吧。”
說完,代如顏剪滅就近的蠟燭,手臂禁锢着宮玉。
宮玉側頭看了看代如顏,卻有些看不清代如顏的樣貌,甚至分不清真正的代如顏是什麽樣子。
輾轉至春日裏,日頭漸暖和了起來,朝堂上事務繁忙,代如顏便沒有那麽多時間守着宮玉。
通過飛鴿宮玉收到秦華送進來的密信,關于宮輕燕和那李待诏的死因詳細。
【宮郡主同李待诏乃服某種令五髒六腑潰爛的藥物而亡,而李待诏在服毒之前長期受過傷害,并且被人施以去勢極刑。】
難怪那日李待诏神色蒼白的很,可為什麽被人施暴他還入宮下棋?
宮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代如顏。
只是那為什麽宮良眼下還安然無恙呢?
手中的鏈條忽地被扯了扯,宮玉轉動輪椅來到前殿,代如顏今日身着的卻是一身朱紅色裙裳,發間佩戴的珠寶首飾耀眼奪目的很。
雖然是極好看的,只是這般打扮好似與往日裏代如顏的打扮不太一樣。
代如顏放下手中奏折,端起一旁的湯圓道:“我瞧着小九上元節很是喜愛吃這甜餡湯圓,今個也讓人準備了份。”
“小九嘗嘗?”
不等宮玉回話,湯圓已然遞到嘴旁,宮玉只得張嘴吃下一個。
殿內燭火通明,宮玉看了看代如顏往日裏總是佩戴的桃花簪子,今日卻未曾戴上出聲問:“今個怎麽不戴那桃花簪子了?”
代如顏微微一愣應着:“今日上朝妝容有規制,那桃花簪子作平日裏的裝扮較為合适。”
宮玉對視着代如顏眼眸說:“果然這桃花簪子還是太過尋常,阿顏也覺得不好是麽?”
“小九莫胡說。”代如顏微皺眉頭,起身去了內殿,那拉扯宮玉手腕的鏈條被越扯越長,直至代如顏手握桃花簪子從內殿出來。
代如顏坐在一旁,佩戴上桃花簪子說:“這般可好?”
這般應付的樣子實在是讓宮玉心裏悶的很。
“不好。”宮玉伸手扯下那桃花簪子不想手卻被代如顏緊握住。
“小九莫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阿顏不喜歡的話,我便收回去好了。”
代如顏緊皺着眉頭凝視着宮玉,宮玉與之對視,兩人僵持不下。
直至宮玉輕聲說:“我手疼。”
那緊握住宮玉的手這才松開,代如顏眼露愧疚的輕揉宮玉手腕,擡手從宮玉手中拿出那桃花簪子,重新佩戴好,低聲道:“怎麽突然鬧起脾氣來了?”
這般神态語氣又完全是阿顏的模樣,可剛才那微皺眉頭的感覺,宮玉又實在很是奇怪。
或是宮玉沒有應話,代如顏輕扯着宮玉的手,一手喂着湯圓很是耐心的說:“你要是喜歡我戴那簪子,日後我每日都戴給小九看,可好?”
宮玉輕眨着眼望向代如顏低聲道:“我腿傷好多了,阿顏還不打算讓我上朝嗎?”
代如顏猶豫的沒有應話,而是放下盛着湯圓的小碗說:
“別胡鬧,你如今腿傷才剛剛複原。”
腿傷又不是傷在腦袋上,宮玉實在想不明白為何代如顏要阻止自己入朝,甚至連秦華宮玉有時都無法召見。
顯然這養病的數月裏,代如顏重新調整皇宮內的人馬,在朝堂上也加大控制的力度。
難道因為這般,所以不願意讓宮玉重新回朝?
宮玉手撐起身子忽地站了起來,雖仍舊有些不穩,只要平日裏練習行走,不出半月便應當可以行走才是。
代如顏被宮玉這突的起身吓得不輕,只見宮玉有些站不穩,忙起身扶住宮玉責怪道:“小九你別胡鬧!”
“這要是摔倒了怎麽辦?”
宮玉想推開代如顏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推開,連同手腕也被禁锢着,這種感覺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你……不是阿顏?”
代如顏眼露困惑望向宮玉,伸展着手輕捧住宮玉臉頰,滿是擔心的說:“小九你先坐下好不好?”
重回輪椅,代如顏才像是松了口氣般,宮玉握住代如顏的手問:“你是阿顏嗎?”
“我自然是。”代如顏彎低着身子,貼近着宮玉臉頰應着:“小九你是在猜疑我嗎?”
“可你為什麽不讓我入朝?”
“小九不是說不想當皇帝嗎?”代如顏稍稍拉開些距離,親了下宮玉緊皺的眉頭細聲道:“那我來替小九掌管朝政不好嗎?”
宮玉凝視着代如顏的眼眸,幽深的眸中并無對于權勢的熱衷,有的只是宮玉略微有些蒼白的面容。
“我既然已經是皇帝,那自然就不能将擔子扔給你。”
代如顏稍稍拉開些距離,像是在思量着而後應道:“好,待小九能行走,我便放手朝政可好?”
這并不是宮玉想要的話,可代如顏顯然是生氣了。
是的,如果是曾經的代如顏,她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
随後幾日,每日宮玉都會拄着拐杖練習行走,因着躺了太久,初走起來簡直是難受的緊。
代如顏從外殿進來,宮玉還沉浸在練習當中,兩人各自不語,碧玉備着茶水亦不多說,悄然的退去。
待能緩緩走上一段路時,宮玉不禁松了一口氣,臉頰滿是汗水。
一旁的代如顏手握帕巾走近,掌心輕捧着宮玉的臉頰擦拭着汗漬道:“你該休息會了。”
“沒事,我再走上一會。”
宮玉欲側身,代如顏卻伸展着手臂緊緊的圈住宮玉,拐杖匡啷的落在地板上。
整個人不得不倚靠着代如顏才能勉強保持站立。
“阿顏?”
“我在呢。”
代如顏臉頰蹭了蹭宮玉臉頰問:“小九為什麽不願意依靠我呢?”
“因為我不想這樣下去。”宮玉平緩着呼吸,收手搭着代如顏手臂稍稍拉開些距離道:“而且我也可以保護阿顏的。”
“小九不喜歡倚靠我嗎?”代如顏眼露困惑問。
“沒有。”
“那為何近些日子,都不願與我親近了?”
代如顏滿是探尋的目光望向宮玉,微微湊近親着宮玉的眉頭,臉頰,直至停留在嘴角。
宮玉愣愣的停住,微側頭說:“我身上出了很多汗,有點髒。”
“不髒的。”代如顏眼眸溫熱的望向宮玉,額頭輕抵着宮玉臉頰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小九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呢?”
“明明小九現在就在我面前,可我還是覺得不夠。”
代如顏稍稍拉開距離,輕啄了下宮玉有些幹澀的唇瓣猶豫的問:“小九你還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
“真的嗎?”
“嗯。”
宮玉笑了笑低聲道:“我只是想要回朝堂上,找點事情做,阿顏怎麽會這麽擔憂呢?”
“因為我怕。”
“怕什麽?”
代如顏微微踮起腳,緊了緊手臂低聲道:“我怕小九離開我太久,就不回來了。”
宮玉蹭了蹭代如顏側臉應着:“不會,我就在皇宮裏,哪有離你很遠。”
“我不喜歡小九對我若即若離感覺。”
代如顏拉開距離,微抿緊着唇瓣低聲說:“可只要小九想要的,我一定會答應的。”
說完,代如顏稍稍松開手,讓宮玉坐回輪椅,指腹輕觸宮玉的臉龐,眼眸滿是落幕的低聲說:“小九,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嗯,永遠。”
代如顏空洞的眼眸亮起些許的微光,可這微光好似時刻都會被熄滅一般。
宮玉忽地想着,或許代如顏是覺得只有權力能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
因為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控制一切,哪怕宮玉是宮國皇帝,只要沒有權力,代如顏照樣可以牢牢的控制住宮玉。
入夜後,宮玉躺在床上連腿都不想擡一下,而一側的代如顏身着單薄裏衣,那被盤起的長發落在耳後。
燭火微晃眼,宮玉指尖輕握住長發,代如顏微側頭看向宮玉,手中握着帕巾替宮玉擦拭着。
“這身衣袍得換了。”代如顏輕解開衣帶,宮玉別扭扯着被褥蓋住自己。
代如顏神情很是嚴肅,手中握着的帕巾卻不曾停,宮玉微紅着臉就像個大齡嬰兒一般由着代如顏照顧。
“阿顏……”
“嗯?”
“你生氣了嗎?”宮玉裹着被褥,眨着眼望向代如顏。
代如顏沒有應話,收拾着一旁的衣袍,轉而拿起另一件衣袍替宮玉系上,許久才應了聲:“嗯。”
宮玉身上的衣袍有些寬松,伸展着手臂,便能露出那白皙肌膚。
“你既然知道我會生氣,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入政?”
代如顏眼眸微閃,伸手理了理宮玉的衣袍。
“那阿顏說為什麽不想讓我入政?”
宮玉平躺着望向代如顏。
代如顏微低頭,俯視着宮玉,指腹輕揉宮玉的耳垂應道:“小九只要好好待在我身旁就好,我不需要小九為我做別的事。”
“所以阿顏限制我的出行,甚至連我與秦先生的聯系都不準?”
“小九有什麽只管問我即可,何必與那秦尚書暗中聯系緊密?”
顯然代如顏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做法有什麽不對勁。
宮玉握住代如顏的手問:“可這樣我不就被囚禁在籠中的小鳥了嗎?”
代如顏笑了笑道:“這樣自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