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經連續加班一周了。
自從蘇子辰接下那個食品廠封面設計的訂單後，他又接連談妥三個訂單，幾個訂單的驗收日也都基本撞到了一起。
因這些訂單，公司上下都忙碌起來，為了趕出設計稿，他們自然開始了連續加班的日子，連周末都來不及休息。
衆人叫苦連連，卻反抗不得。
等手頭上的工作差不多都忙完時，日子也便晃到了月底。
樂瑤記得蘇子辰的生日是6月28日，公司裏會為每個過生日的員工慶祝，但也只是簡單的買來蛋糕慶祝一下。
這次樂瑤想熱鬧的給他慶祝一番，一來慶祝他的生日，二來大家最近一直都在加班，趁此也可以放松一下。
樂瑤雖然這樣想，但還是要征詢一下其他同事的意見，看他們都沒有太大的異議，她便着手準備了起來。
在蘇子辰生日的頭一天，樂瑤提前訂好一個蛋糕，還買來一些其他零零碎碎慶祝生日的東西，一并藏到了自己辦公桌的小櫃子裏，只等着明天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第二日一大早，蘇子辰剛剛跨進公司，就看到手下的員工迎了上來。
樂瑤捧着蛋糕站在最中間，笑顏如花。
“蘇總，生日快樂！”雪琪拉響了手中的彩帶。
其他人也熱鬧的将手中的噴彩噴向了半空中，那些五顏六色的噴彩從空中簌簌落下，卻透着那邊蘇子辰異常陰沉的臉。
樂瑤眨了眨眼，她雙手捧着蛋糕伸出了手，雙眼點點光亮，“蘇總，吹蠟燭啦！”
他依舊陰沉着臉站在那裏，像夏天将至的陰雨天灰蒙暗沉，他嘴角緊抿着，雙眸寒光凜凜，令旁人看得都不由得心生膽怯。
看他那副模樣，樂瑤嘴角的微笑，像一根彎曲的線似的慢慢被扯平了。
原先還喜氣洋洋的那些同事，也都乖乖的閉上了嘴，悻悻的站在那裏。
蘇子辰始終繃着臉，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用眼角異常冷冽的瞥了一眼樂瑤後，便大步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他重重的關上了門。
她清瘦的背影在那一聲門響後，微微的顫抖了下。
* *
“早說了，蘇總又不是林總，讨好都不先摸着蘇總的性子來。”
“就是說嘛，看着蘇總就是實幹型，哪兒會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下次注意，不要總是冷臉貼熱屁股，你的臉皮厚不在乎，我們可不好意思。”
一衆鳥獸散，離開之前還撿起腳邊的石頭，毫不客氣的擲向樂瑤。
樂瑤捧着蛋糕愣在那裏，她的胳膊有些酸，他總是這樣不動聲色的，将她置于這般尴尬的境界。
雪琪自知一吵架就嘴拙，沒那個能力跟那些散去的鳥獸鬥嘴，她只輕輕地拍了拍樂瑤的肩膀，“去把蛋糕放到冰箱裏吧。”
“恩。”樂瑤點了點頭，鼻頭莫名一酸，她連忙大步朝着茶水間走去。
雪琪默默彎腰收拾起地上的那些彩帶。
樂瑤将蛋糕放到案臺上，心情失落的她，一口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一大早起床就趕去拿的蛋糕，他竟看都不看一眼，還擺着那麽吓人的一張臉。
如果不喜歡這般熱鬧的慶祝，說一句就好了，幹嘛那麽陰森森的樣子，像是跟自己有多大仇恨似的。
她越想越氣，幹脆拆了一個叉子出來，切下一塊蛋糕大口吃了起來。
* *
房間裏一片安靜。
蘇子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即便只他一個人，他身上的那些低氣壓依然在下沉，俊秀的眉眼都暈着一層暗黑清淡的雲煙。
他不經意的望向了桌子上的臺歷，這一天的日期有些刺眼。
他人歡喜慶祝的生日，于他來說卻是最厭惡的一天，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逃避，卻還是如夢魇般令他猝不及防。
窗外陽光從落地窗外散落下來，籠亮了他整個背影，可他仿佛依然身處在陰暗處，面容陰沉。
他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日歷，随手打開一個抽屜剛要放進去時，抽屜裏塞滿的零食，令他的手募地頓在了半空中，那是這些日子加班時，樂瑤特意為他準備的，說是來不及吃飯的話，可以用零食先墊一下肚子。
蘇子辰的睫毛微微的顫動了下，但還是将日歷放到零食上，關上了抽屜。
* *
樂瑤那一天都很安靜的工作着，有什麽需要蘇子辰批閱的文件，她也是一聲不吭的遞到他面前。
她不說話，只是用手指表達着她的意思。
蘇子辰也不多問，随手翻了翻文件，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在她離開時，他忍不住從手頭的工作中擡起了頭，望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
今天還不算太忙，也不用加班，到了下班的時間，同事們也便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掃貨去？”雪琪收拾着自己的包包，“我覺得我該換新包包了。”
樂瑤望了一眼雪琪手裏剛買的新款包包，“拜托，你對着你的新包包這樣說，它會很傷心的。”
“前些日子一直在加班，那麽辛苦，理所應當再買個新包獎勵自己啊。”
樂瑤望着自己的電腦，她還未關機，“我不去了，有些工作還未處理完，周末再約吧。”
“好吧，那我不耽誤你工作了，加油！”
“恩。”
雪琪離開後，諾大的辦公室裏只有樂瑤一個，當然總經理辦公室那裏依然倒映着蘇子辰的身影。
前幾天加班，樂瑤不僅給他準備了零食，還在每晚給他買他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些事，可能那天看到他胃痛的樣子，不自覺的便多做了些事。
辦公室的蘇子辰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今日傍晚桌邊突然變得空空的，遲來的那份粥，竟這般擾他心緒。
還有抽屜裏的零食，她下午趁他不在辦公室之際，竟然全部都拿走了，看來的确是生氣了。
以往他忙起來便什麽都顧不上了，現在卻因為一份遲來的粥，他竟這般心緒不寧起來。
他望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杯，便直接起身拿起杯子走出了辦公室。
* *
樂瑤正望着蘇子辰的辦公室時，卻突然看到他走了出來，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短暫接觸後，他便如常清冷淡漠，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她也慌張的低下頭假裝忙碌着，卻心不在焉的在鍵盤上打出一堆亂碼。
“樂瑤，你果然還在啊？”一個很有質感的男聲響了起來。
樂瑤回頭看去，原來是在隔壁大廈工作的同鄉啓明，他長相眉眼清秀，身材颀長，一雙桃花眼甚是招女孩子喜歡。
啓明可以說是她從小認識的鄰家哥哥，關系好是真的，可惜竹馬有意，青梅無心。
雪琪總說啓明喜歡樂瑤，她卻搖頭否認了，說兩個人只是很好的同鄉而已。
“對啊，還有些工作沒忙完。”
“我剛才在樓下碰到雪琪了，她說你在加班，可真是個勤勞的小蜜蜂啊，對了，我來找你沒別的事。”啓明倚靠到了一張辦公桌前，“就是上次你幫我妹挑的生日禮物，她很喜歡，所以看看你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就當做感謝你的出謀劃策。”
“你太客氣了，咱倆誰跟誰啊，只是挑選個禮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蘇子辰像個幽靈般，握着自己的水杯，從茶水間出來的他，杯子裏卻是空空的，沉默的從兩個人的身邊路過了。
啓明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誰？走路怎麽都沒聲音，吓死我了。”
樂瑤瞥了一眼蘇子辰的辦公室，很意外的發現他竟然沒有關上門。
“我們新上任的總經理。”樂瑤小聲的回了一句。
啓明靠了過去，也小聲的說道：“哦，就是他啊，我們辦公室的小姑娘們，每日都趴在窗戶上偷看他，看到他從大廈走出來，一個個都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樂瑤睜大了眼睛，“誇張了吧？”
“事實，想當初我也有過這樣的待遇，不過她們喜新厭舊，我已經被你們這位蘇總拍到沙灘上了。”
樂瑤聳了下肩，不以為意：她們真的不怕被他這個大冰窟窿凍傷麽？
“走吧，工作不着急，明天做也不遲，先去吃飯吧。”啓明再次邀請道。
樂瑤望了一眼那邊蘇子辰敞亮的辦公室，不再推辭的直接答應道：“那好吧，我先收拾下。”
蘇子辰握着空空的水杯，心不在焉的坐在他辦公桌前，他手指一直摩挲着空杯子的邊緣，從剛才回到辦公室後，他就這麽一直幹坐着，将桌子上的工作也擱置在了一邊。
聽到樂瑤明朗的應了啓明的邀請，他的心底竟莫名一陣失落。
* *
樂瑤和啓明并肩走出了大廈，她卻一直像是有心事似的，不發言語的走在人群裏。
看到那邊的粥店，腦海裏突然閃現出那天，蘇子辰犯胃病時疼痛的畫面，她的心底瞬時塌陷一片。
“那個，啓明，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還有重要的工作，今天一定要完成，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飯了。”她借口推辭道。
“再重要的事也不耽誤吃飯啊。”
“因為不想熬夜啦，女生熬夜會變醜的。”
啓明終于不再為難她，“好吧，那需要我給你帶些吃的嗎？”
“不用麻煩了，我就在這樓下随便買碗粥就夠了，下次再約。”
“好吧，那你趕緊忙去吧。”
“恩。”
樂瑤望着啓明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裏，她小跑着直奔那家粥店，給蘇子辰買了兩份皮蛋瘦肉粥，也給自己買了份百合粥，她拎着三份粥又匆匆的跑回了辦公室。
她出了電梯後，稍稍的調整了下呼吸，将剛才擔心他的模樣，用一張清淡的面容遮掩着，看他辦公室的門還敞開着，她假裝冷着一張臉敲了敲門，便一聲不吭的将那兩份瘦肉粥，放到了蘇子辰的辦公桌上。
蘇子辰坐在辦公桌前始終低着頭。
他剛才其實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樂瑤和啓明肩并肩的走在人群裏，可很快就看到她與啓明告別，匆匆跑向對街的那家粥店，緊接着又匆匆的拎着兩份粥跑向了辦公室這邊。
傍晚微亮的霞光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了他的眼底，他的心底。
想來第一次她為自己送來粥時，額頭上滲着細密的汗珠，想必也是這樣着急忙慌的跑來。
他的側影陷入了淺薄的落日餘晖裏，眉眼裏少了些許的清冷，在清淡柔和的夕陽裏，他的眼中閃着點點的光亮。
樓下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時，他才坐回辦公桌，假裝忙碌着，卻一直聽着門外的動靜。
直到餘光中她将粥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她的身影向門外走去時，他才擡起頭望着她離開的背影。
* *
蘇子辰像往常一樣拿過粥，打開了其中一份，溫熱的瘦肉粥下肚，胃裏一片舒坦。
他喝完一份粥後，剛要打開第二份粥時，就看到樂瑤拎着一袋子東西，又敲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接着低頭喝着粥。
樂瑤也默契的不說話，将下午因生氣趁他不在，而一股腦收走的那一袋子零食，又放回了他的抽屜裏。
她離開時，他終于在她的身後輕輕地喚了一聲，“樂瑤。”
聽到他如常的清淡聲線，她沒有轉身，只是對着他，“恩？”
“下次我想吃那個甜粥。”
“百合蓮子粥嗎？”
“恩。”
“好。”
還記得第一次給他買來三份粥，他卻只喜歡皮蛋瘦肉粥，脾氣執拗到餓成那個樣子，那兩份粥卻只嘗了一口，就再也不吃了。
他說着有的沒的，卻怎麽也開不了口，講她為自己慶祝生日的那件事，深藏的心事無法言語，連對不起這三個字也變的有些唐突了，也只好作罷。
茶水間的冰箱裏還冷着她為他準備的生日蛋糕，她對他的心意卻從未被冰凍，一直都是溫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