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消息目前只在國乒隊內部傳播，并沒有爆出去，還有挽回的餘地。
麻煩的是，國家隊那邊肯定不會幫Bloom瞞，也絕對瞞不住，杜天宇退隊勢必會鬧得人盡皆知，有心人則會趁機抨擊Bloom。
無論她們說什麽做什麽，髒水一旦潑上去就難以洗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道理，季寧寧比誰都懂。
她們只能盡可能地在根本上證明自己清白。
換言之：甩鍋。
不管這種做法對不對，它的确最簡單粗暴。
郁嘉只是正常戀愛，對她而言對方是男明星還是乒乓國手都沒有區別，有理智的人都看得出她除了隐瞞戀情外根本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值得大家對她喊打喊殺。
至于杜天宇翹訓，那是他個人的行為，不受郁嘉控制，倘若連這都要歸罪于郁嘉那也太荒謬了。
建立了這樣的認知後，再引導一下輿論，一方面誇一誇郁嘉多麽優秀正直，一方面罵一罵社會，抨擊一下紅顏禍水論：“為什麽這個社會對男性如此寬容對女性如此嚴苛，男性的錯誤都讓女性來承擔？”
或者歌頌一下：“愛情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平等的，無論是偶像歌手還是國乒隊員，在愛情面前他們都只是普通人。”
此後郁嘉無論是揚言幡然悔悟果斷和杜天宇分手，還是宣揚愛情至上即便他退出國家隊也對他不離不棄都行。
無論如何，即便國家運動員在輿論上占據天然優勢，跟娛樂圈玩這一套，還是差了一截。
……可是想要保全郁嘉勢必要踩國家隊，或者說是給他們造成極大的輿論壓力，季寧寧這樣做……實在不厚道。
雖然厚道這個詞，本不應該用來形容季寧寧。
什麽事情一旦參雜上人際關系，就會變得特別複雜，季寧寧現在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幹脆先将郁嘉單獨叫到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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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嘉納悶不已，遲遲不願動彈。一旁的宋憶文見狀想要跟着一起走，卻被見勢不好的徐元容拉住。
郁嘉只等跟上去。
【季寧寧想幹什麽？】
【有什麽事情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嗎？】
【是不是跟單曲有關系……】
郁嘉的被害妄想症又發作了。的确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有上一張單曲無法發售的陰影，郁嘉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可她怎麽能心理素質這麽好，一點都不想想她的行為可能害得這次的精心準備同樣落空？
季寧寧有點惱恨。她故意把門牢牢地鎖住了，弄得郁嘉心驚膽戰，如坐針氈，她才笑眯眯地轉頭問：“我最近看你心情很不錯，像是戀愛了的樣子。”
“你的錯覺吧。”郁嘉偏過了頭。
一提到這個她就心虛了，不敢和季寧寧對視。
季寧寧卻依然用不冷不熱的聲音陳述：“你忘記我會相面了嗎？”
“……”郁嘉沒有說話。
季寧寧胡說八道已經成了習慣，團員都知道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事情必須打個折扣再聽。而這樣聽起來就很不科學的事情，一般情況下郁嘉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說實話，娛樂圈裏為了吸引眼球，經常有人給自己安上一些聽起來很高大上的設定。最常見的就是學霸、校花、業界精英、獎項獲得者——其實一查證根本不是，或者摻了不少水分。但往往大家都當笑話聽了，并不去深究。
她覺得季寧寧口中的相面也是這樣。
即便季寧寧在《Bloom之路》上曾經提過這一點，并現場演示了一番，可配合她的是和她快要好成一個人的路溪，誰知道她們私底下不是說好了，根本做不得數。
至于瞿導那樣的人都願意替季寧寧宣傳這一點……郁嘉不無諷刺地想，瞿導對季寧寧早就好過頭了，哪次采訪的時候不是有事沒事都要扯上季寧寧死命地誇，幫她撒點小謊拉人氣根本不是問題。
郁嘉一點都不信。
但現在季寧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又的确讓她渾身不自在，好像被人用鋼釘在一寸寸地往骨頭裏釘。
“你戀愛了。”季寧寧說。
聽不出喜怒，也聽不出是在猜測還是篤定是這樣。
“沒有。”郁嘉下意識地否認。
“是嗎？”季寧寧挑了挑眉，“看來杜天宇為了偶像女友被國家隊開除的事情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啊，那太好了……”
季寧寧話音還未落，郁嘉已經控制不住地叫道：“你說什麽！？”
她瞪着季寧寧，季寧寧仍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這樣本可以用優雅來形容的面容卻在她面前慢慢扭曲，那幾個字眼在郁嘉的耳邊循環播放：開除開除開除……仿佛淬了毒一般浸入了她的五髒六腑。
開除？
國家運動員是說開除就可以開除的？他做錯什麽了？為什麽又是季寧寧來告訴她這個消息？
開什麽玩笑！
郁嘉失去理智地腦補出很多見不得光的畫面，并用詛咒般的憎惡語氣揣測：“是你幹的吧，你看到天宇來見我，就想到利用他來害我。你早就看不慣我，一直針對我，巴不得把我踢出Bloom。現在你終于找到機會了，但你憑什麽這麽對天宇，他是國家隊的新星，是為國争光的希望，你居然因為這樣龌龊的理由去毀了他……”
她越說越氣，俨然季寧寧是一個十惡不赦的賣國賊，為了蠅頭小利敢向敵軍洩露我方機密。
季寧寧沒有插話，只是冷靜地等她說完。
對她而言，郁嘉這樣的反應，等于是承認了。
季寧寧想要生氣，又感覺那樣的怒氣在郁嘉的怒氣面前變得格外理智。以至于在郁嘉說得氣喘籲籲才停下來，用殺死人的目光看着她時，她反而微微一笑：“說完了？”
“……”郁嘉因她不正常的反應沉默了。
“那接下來該我說了？”季寧寧問。
郁嘉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于是季寧寧平靜地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抽了她一巴掌。
上輩子，根本沒有人能踩着她作威作福，她也不屑理會；這輩子，她看過了太多的不公與困苦，卻要麽忍氣吞聲，要麽循循善誘，少有采取這樣激烈手段的時候。
因為人大多吃軟不吃硬，倘若把場面鬧得很難看，即便當時對方服軟了，暗地裏誰也不知道又會使什麽絆子。
攘外必先安內，只有Bloom內部和平了，才能迅速發展擴張。
但喬寧那樣的人怎麽可能一點脾氣都沒有。并且壓抑得越久，爆發的那瞬間越是不可理喻。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對女孩子動手，這也是她一向最唾棄的行為。
可她不僅幹了，還冷笑着對郁嘉說：“看來這陣子是我對你太好了，讓你忘了我的脾氣其實很糟糕。”
郁嘉也在笑：“對我……好？”她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翹起，然後故意在季寧寧面前笑得放肆。
但很快她就笑不下去了，因為季寧寧看她的眼神一點羞愧都沒有。
郁嘉咬了咬嘴唇，想要反駁，季寧寧卻突然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耳垂。
落在季寧寧手裏的是一只十分精巧別致的耳環，看得出郁嘉很喜歡，她以前從來不戴耳環，現在卻天天戴着：“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前幾天紅組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吧？”
這也是季寧寧肯定是郁嘉的原因之一。
時間完全合上了。
郁嘉不想回答她，她卻自顧自說：“也許你現在眼裏只看得到杜天宇對你的好，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做法會連累團裏的其他人？她們好不容易從底層爬起來了，正是充滿希望的時刻，你要殘忍地将她們重新推回去嗎？”
【我……沒想連累她們啊。】
【我不會的……】
但郁嘉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想想那些朝夕相處的夥伴，她的心一下子軟了。
稍稍冷靜之後，她就意識到：季寧寧這樣的态度……不可能是她幹的。季寧寧也沒那麽傻，僅僅為了給她潑髒水而把一個團都給拖下水，要知道她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郁嘉出了事季寧寧絕對落不了好。
季寧寧……也沒那個必要。
一定是哪個小報拍到了什麽，胡說八道地把事态渲染得極其嚴重，才讓季寧寧氣成這個樣子。
想到這個可能，郁嘉終于還是有些懊惱。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該應該跟杜天宇徹底保持距離】
她不喜歡季寧寧，卻不代表她不喜歡整個Bloom。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她最近真的很惦記着杜天宇，她也沒有忘記她還是Bloom的一員，她也很期待新單曲能夠為她們開拓一個好的局面。
她更無法否認大家對她真的很好。
郁嘉甚至覺得紅組是Bloom中最良心的一組，宋憶文一根直腸子從不搗鼓歪門邪道，徐元容看上去冷漠實際十分護短，楚新蕾性情溫和待人和善，姚琳也經常主動拉着她一起……
郁嘉不忍心看到她們失望的表情。
只是在季寧寧面前，郁嘉仍是不願意服軟：“就算……就算我和杜天宇真被拍到了又怎麽樣。過年的時候你不是還在宣傳男女平等戀愛自由嗎，怎麽現在就變卦了，就因為我們是偶像？可是憑什麽，我一不偷二不搶，只是和杜天宇走得近了些，就要受到這樣的指責？你還和唐慎己是好友呢，你怎麽不說說你自己……”
這能是一回事嗎？
季寧寧氣結：“我還說過，戀愛不是人生的全部，你怎麽就沒聽進去？戀愛是小事，關鍵是你們的戀愛影響到了事業，這會讓你們在高舉愛情旗幟的時候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但看着郁嘉兩頰通紅，兩眼也通紅，只是嘴上仍倔強不已的樣子，季寧寧終究還是心軟了。她像是看着個不成器的孩子般嘆道：“別總是一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你就可以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是我逼你戀愛的嗎？是我教你自以為是地隐瞞嗎？是我慫恿你們愛情至上嗎？——我什麽都沒有做，甚至我比你更不想看到出現這樣的事情。但很遺憾，郁嘉，因為你的行為，可能連累整個團。”
“你才是，別莫名其妙給我冠上這樣的罪名……”郁嘉頂嘴道，“我不管那些媒體胡說八道了些什麽，可別把人都當成傻子。我沒有戀愛，我比他們要清楚得多——我沒有戀愛。”
她看着季寧寧，眼神堅定無比。
【我沒有戀愛。】
【我知道我還在Bloom，不可能輕易戀愛。】
“……”季寧寧看得一懵。
郁嘉有這樣的覺悟其實不意外，可她明明已經接受了郁嘉杜天宇戀愛的設定，現在郁嘉卻是這樣出人意料的反應……
她被騙了？
季寧寧滿腹疑慮，試探着給鐘欣打了個電話：“你是不是搞錯了，其實不是我們團的……”即便鐘欣是Bloom粉，可也只是因事情扯上了季寧寧，她才這樣猜測而已。
沒準就猜錯了。
但就在季寧寧惴惴不安地等待時，那邊忽然傳來鐘欣壓抑不住的笑：“你信了？”
季寧寧：“……不然？”
鐘欣笑得更厲害了：“愚人節快樂哈哈哈哈哈哈！！”
季寧寧：“……”
她想了想，單曲是四月二日發售，今天可不就是四月一日……
媽蛋！
她居然被騙了！
眼前郁嘉還在用少女稚嫩又堅定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季寧寧一張老臉都沒地方擱了，禁不住咬牙切齒道：“你害死我了！”
“哈哈哈你真信了？抱歉抱歉。”鐘欣說，“本來我不想幹這種事來着，但想想難得過節，熱鬧熱鬧嘛。我挺不擅長撒謊的，之前跟你說話的時候，手抖得差點握不住手機，還以為你肯定不會信。”
季寧寧：“……”她還以為是鐘欣訓練太辛苦。心痛到不想說話。
“也不算是騙人的啦，我想着給你打打預防針也挺好的。天宇他們今天是真的都走了，不過不是翹訓，是經過允許的……”
預防針？
季寧寧一愣。
正巧是這個時候，會議室的門被人砰砰敲響。
“季寧寧，郁嘉，你們在嗎？”是徐元容，她敲得很用力，也很急迫，與此同時她大喊道，“快出來看，有粉絲在我們樓下表白！”
話音剛落，沉着一張臉的季寧寧就打開了門。
徐元容還以為她是在為這樣棘手的事态感到苦惱，不禁多念叨了一句：“這可怎麽辦，粉絲又不好直接動手趕，任由他們這麽鬧下去也不行，萬一以後都學着來告白怎麽辦……”
但她們隔着遠了認不出來就算了，季寧寧和郁嘉怎麽可能也認不出來？
——從窗戶眺望下去，看到的哪是什麽普通粉絲，分明就是惹得季寧寧差點大發雷霆的杜天宇！
此刻，他正站在滿地拼出了郁嘉名字的蠟燭中間，仍是笑得那樣張揚地對上面揮手。在看到郁嘉出現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簡直亮到吓人。
就是季寧寧看着一點都不覺得感動，反而被氣到不輕。
——這幫人一個兩個的，慫恿了徐安彤鐘欣這樣的老實人來騙季寧寧也就算了，居然還妄圖直接表白？
他以為這樣表白郁嘉就能跟他在一起了？
沒門！
……然後季寧寧痛苦地抓着頭發，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小聲問郁嘉：“你不下去見他一面嗎？”
郁嘉恍恍惚惚地收回視線，卻苦笑着堅定地搖了搖頭。
看到杜天宇的那瞬間，她的确感覺一切的煩惱都在瞬間煙消雲散，眼淚控住不住想要奪眶而出。
但她還是克制住了想要飛奔下去的身體。
——她終于明白之前季寧寧的警告是為了什麽，也更清楚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想起季寧寧往日站在她們前頭說的話，她也昂首挺胸道：“我是Bloom的郁嘉，是一個偶像。這才是偶像應該和粉絲保持的最佳距離……”
“別裝了，真以為我看不出你心都飛下去了嗎？”季寧寧無語地推了她一把，望天喃喃，“只要不鬧出翹訓退隊之類的破事，談個戀愛誰管你們？”
有了之前的對比，季寧寧莫名覺得這樣的戀愛簡直美好到了極點……
“去吧。”
季寧寧說。
她将頭瞥向一邊，語氣像是在贖罪，又像是單純的支持。
稍愣片刻，郁嘉點了點頭。
她終于義無反顧地沖下樓。
“郁嘉我喜歡你，”看到她的瞬間，杜天宇就不管不顧地大聲喊起來，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恣意妄為，好像天地間除了眼前的人之外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郁嘉眼睛已經變得紅彤彤的，卻仍舊高傲揚着下巴，“不差你一個。”
“喜歡你的人那麽多，我是最喜歡你的那一個。”
杜天宇說着，上前一步：“跟我在一起吧，我願意陪你打乒乓球。”
對杜天宇這樣一貫是唯我獨尊看不起人的國手來說，居然甘願陪一個女偶像打乒乓……實在讓人震驚于愛情力量的偉大。至少平常受夠了杜天宇的國乒隊員們是這樣想的。
……看着這一幕的Bloom團員們則是：“？？？這什麽神展開。”
“雖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後果一點很嚴重，但還是感覺自己被強塞了一嘴狗糧。”
“我願意陪你打乒乓球是什麽鬼，郁嘉表示我并不想讓你陪我打乒乓球。”
“怎麽回事保安呢沒人管一管他們嗎？”
“夭壽啦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虐狗啦！”
她們不像季寧寧那樣被一個愚人節玩笑騙得很慘，看到這一幕心情無論如何都輕松不起來。對她們而言是上一秒還在商量着如何不動聲色地把行為過激的粉絲趕跑，下一秒就看到朝夕相處的團員跑上去秀了她們一臉……因而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大約是Bloom的畫風日益神奇，她們還真沒像以前那樣循規蹈矩，對此橫加指責。這個年齡的女孩又最向往愛情，即便還有頭腦清醒覺得這樣做很難收場的，仍是面露羨慕。
因為她們，或者說每一個女孩，都希望被人這麽對待。
不過慢慢地就變成了吐槽：
“我說真的，哪有大白天點蠟燭的，看着很奇怪啊。”
“原來他拼的是郁嘉啊，根本看不出來好嗎？也難怪，郁嘉的名字筆畫真多，感覺拼字的時候對方內心是崩潰的。”
“他們到底要在一起抱多久？圍觀群衆好像還挺多的……”
“畢竟之前就上熱搜了，現在好多人都在微博上面圍觀呢。”宋憶文舉着手機說明，“還有好多喊着在一起的……”
所有人：“……”
她們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去看季寧寧。
出人意料的是，季寧寧并沒有生氣。
她站在窗邊，微微颔首，下巴所指的是那一對隔着蠟燭相望的有情人，目光卻落在了不遠處的地方。
一個熟悉的男人正站在那兒，比杜天宇更為輕狂嚣張的眉眼，卻因難得的舒展開來，蕩漾出一種奇異的溫柔。
季寧寧很少見他這幅模樣，但不是沒有。
那天在燈火闌珊之中，聽說季寧寧打定主意要當偶像，他就是這樣看着她；最後的慶功宴上，他把送別禮交給季寧寧的時候，也是這麽看着她。
他是個內心孤獨的人，可他仍願意将這樣的眼神留給身邊的人。
……反而是季寧寧，從來沒有過，對誰也沒有過。
因而，明明這個人對季寧寧來說已經沒有了作用，季寧寧仍是在對上他眼睛時候，感覺那些負面情緒意外消散了不少。
于是她終于露出還算開心的笑，無聲地喊了一聲：
“阿己。”
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