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喬寧死了。
現在的她叫季寧寧。
連她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死的，即便她死了之後靈魂慢慢升到上空，讓她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死後是怎樣一片混亂的局面。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被大火完全吞噬，連火葬場都不需要去，連帶着那棟小別墅一塊兒被燒得一幹二淨。
她看着來來去去的人，有些哭天搶地怎麽拖都不肯走，有些舉着花圈默默在附近哀悼，有冷笑一聲不置一詞，也有趁機渾水摸魚的，真是人生百态。
其中還有她生前追過的影視集團的小少爺。那小子長得好看得很，又有錢有勢，一直對她愛答不理，這會兒竟也在她家門口沉默地站了好久。有人問起和她生前的關系，他還抿着嘴耍酷，淡淡來了句：“是我害死了她。”
可不是麽？喬寧死的前一天約他去歐洲十日游，被他以公事繁忙嚴厲拒絕了，隔天喬寧就被燒死在自家別墅。
要是他乖乖被撩到手就沒這麽多事了，喬寧決定把這鍋給他背着，讓他一直裝得跟忠貞烈女似的，連一起吃頓飯都把眉頭皺得像是她要強奸了他。
媒體也開始大肆報道喬寧的英年早逝，連篇累牍地追憶她生前的光輝，那叫一個沉痛惋惜。實際上，她活着的時候雖被奉為女神，這些人評論她卻很少有給好話的時候，颠來倒去無非就是幾點：“耍大牌”、“情商低”、“靠臉上位”。
其實喬寧覺得最後一條才是重點，長得漂亮的人就活該當成繡花枕頭各種抨擊呗，不過誰讓她長得漂亮，她也沒辦法啊？
……也許是上輩子抱着這個念頭鄙視人鄙視多了遭報應了，這輩子的季寧寧睜開眼，發現自己的顏值一下子從喜馬拉雅山頂跌到了山腳。
在喬寧變成季寧寧之前，這具名為季寧寧的身體已經不受她控制地生活了十七個年頭；但在她穿進來之後，她就是實打實的季寧寧，那些陌生的記憶也一并由她接收了。
五年前，季寧寧懷揣着成為明星的夢想，忐忑向業內某知名事務所投出了簡歷；一年前，她作為偶像女團Bloom的一員正式出道，從此噩夢般的人生正式開啓；八個月前，她開始被同團其他人的粉絲寄死亡通知書，試圖逼她退團；三個月前，她在排練的時候被粉絲襲擊，無奈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兩天前，她被發現吞服安眠藥，時隔不久又一次被送進醫院……
再次用一句話概括季寧寧悲劇的根源：她在女團裏顏值墊底。
女孩子不好看不可怕，可怕的是跟一堆白天鵝天天混在一起，那只醜小鴨別提多紮眼了；原先的季寧寧靠這吃飯，又有點玻璃心，被攻擊多了，可不就想不開了麽？
現在季寧寧覺得她完全理解原主的想法，畢竟她就挺想不開的，一個漂亮了一輩子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有一天突然變醜了。
她要是也去死，能死回去麽，或者再給她換個好看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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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在路溪坐在她的床邊，嘆息着勸她的時候。
路溪是Bloom當之無愧的center。換句簡單粗暴的話：路溪是Bloom顏值最高的人。
雖然每個人的審美不同，有人覺得美若天仙的，其他人可能會覺得不堪入目；但路溪就屬于基本上所有人看了都會誇的長相，那麽其中再出一些覺得她好看得無人能敵的也就理所應當了。
具體好看到什麽程度呢……早在女團出道的幾年前，路溪就憑着路人無意中拍到的一張照片紅透網絡，網友瘋了一樣地轉發贊嘆，人肉搜索這位讓人驚豔的清純小仙女。等到Bloom正式出道的時候，有着三十幾號成員的團體裏，居然有半數以上的粉絲是路溪帶進來的。
這個看臉的世界。
所以季寧寧看到路溪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拿她和自己對比。當然不是被碾壓的這輩子，是上輩子。
但實在沒法比，上輩子的喬寧是十分張揚明豔的、甚至是不讨人喜歡的漂亮，所以拿這個做文章的人很多；而路溪就是很令人舒服的漂亮了，一張嬌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臉蛋還帶着十七歲少女的稚氣未脫，眨眼微笑的模樣純真得像是個小天使。
只不過這位小天使現在嘴裏頭說着：“你想開點，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心裏頭卻在想：“要能幹脆退團也好，沒道理讓季寧寧去，她也很難混出什麽。”
季寧寧：“……”
她默默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季寧寧又不是上帝視角，當然不可能知道路溪心裏在想些什麽，何況小天使的神情又是那麽誠懇——雖然她的內心也的确是誠懇地認為季寧寧不适合吃這碗飯。
總之，在對方開口的一瞬間，季寧寧看見路溪的身上隐約浮現一行字。
[是否選擇開啓彈幕是/否]
季寧寧心念一動，“是”字就沉了下去。
[您開啓了路溪的彈幕]
[您可以随時選擇關閉]
[友情提示：觸摸可屏蔽臉部彈幕]
[彈幕加載中——]
[彈幕加載完畢]
在這幾條提示刷過之後，密密麻麻的文字忽然瘋狂地湧現，将路溪遮得幹幹淨淨！
[路溪我愛你一輩子～（≧▽≦）/～]
[我們溪溪世界第一可愛]
[怎麽會有路溪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啊啊啊啊]
[路溪笑得超可愛
[路溪是我的女朋友你們不準搶！]
[承包這只萌萌噠路溪]
[美死了美死了美死了]
[天哪這妹子太好看了好想找她要聯系方式啊]
[路溪？聽說季寧寧在這個醫院，她是來探病的嘛？那種人有什麽好看的。]
[……]
大片大片的粉絲告白中，季寧寧發現了兩條不同尋常的。
【要能幹脆退團也好，沒道理讓季寧寧去，她也很難混出什麽。】
【這小丫頭片子哪有我漂亮。】
倒不是季寧寧眼尖，只是比起其他單純的白色字體，這兩條被方框框住，飄過的時候顯眼得很，她很難不注意。不過方框的顏色有所不同，第一條是紅色，第二條是藍色。結合內容季寧寧不難猜測，其他彈幕都是粉絲或者路人發的，紅框中的彈幕是路溪發的，藍框中……大概是季寧寧自己發的，這更佐證了她的猜測。
這就有意思了。
季寧寧饒有興致地看向路溪身後的荀書雪。荀書雪也是Bloom的一員，單拎出來絕對是個年輕漂亮充滿活力的小姑娘，只是和路溪一比遜色不少，在團裏也不算出挑。
從圍繞在她身上的彈幕屈指可數就可以看出來。
不過她的內心活動要比路溪多很多，乍一看也是滿屏彈幕……也不知道有沒有挽尊這一說法。
【好無聊啊，想回去】
【為什麽我要來看季寧寧不可啊，這種人想自殺就讓她自殺算了呗】
【留下來也是拖團的後腿】
【啊啊啊為什麽要把她救回來】
【煩躁】
【憑什麽把資源給她啊，要知道有這好事我也去自殺啊！】
【也不是什麽毫無知名度的導演，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雖然讓我去我肯定不會去的，但就是不爽。】
“什麽資源？”季寧寧挑眉問。
荀書雪沉浸在自己的滿屏吐槽中，根本沒意識到季寧寧在喊她。還是季寧寧叫了她的名字又重複了一遍問題，她才瞪大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不自覺地退後了小半步：“你怎麽知道？”
季寧寧并不想說第三遍。
病房因此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最終還是路溪率先開了口：“你已經聽說了？事務所幫你接了個電影，班底挺不錯的，叫《招魂》……”
“我這樣子還能拍片？”季寧寧笑了一下。
季寧寧說得倒也沒錯。她雖然初來乍到，卻對自己的情況非常了解。
一來她原本長得不好看就頗受歧視，自殺更是醜聞纏身；二來這種女子偶像團體争資源一向厲害，怎麽可能輪到她身上；三來她現在還躺着呢，沒理由找她……
不過有彈幕就是好，季寧寧很快從中讀出了兩人的想法。
簡單來講，資源不僅是她們在團內争，事務所也要跟別的事務所争。
就如路溪所說，這次班底的确不錯，女主的設定又是個面癱，這種不怎麽需要演技、只要美美美就行的角色最适合女子偶像吸粉了。事務所也是本着捧人的心情拼死争來的。
于是試鏡的機會就落在路溪等幾個比較出名的人身上了，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路溪，可幾個女孩兒說說笑笑地過去，卻是哭着回來的——她們只聽說《招魂》是恐怖片，可誰也沒想到國産恐怖片居然能拍得那麽逼真？
幾個人光是看到道具就吓得抱頭痛哭，哪裏還面癱得起來，氣得導演将她們統統趕了回去。
後面的人聽到描述也哭着不肯去。
這下事務所就很尴尬了：資源搶到手了，沒有人敢去接。
現在在撂挑子已經遲了，除非事務所敢得罪劇組并且給自己惹下一個糟糕名聲。于是在導演下了最後通牒之後，事務所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團裏唯一不抗拒的人就只有季寧寧了。反正總得出一個人，也別管她什麽想法，讓她硬着頭皮上。
恰逢季寧寧鬧自殺，正好安撫她了——的确是好資源，她這個水平居然能搶到手，還敢有什麽不滿？
即便并不喜歡季寧寧，人一清醒路溪就要充當坑她的角色，她心裏多少有點愧疚；荀書雪就很坦然了，其實這個角色原本也跟她沒多少關系，她連試鏡都不敢，可最終被季寧寧拿走了，她硬是像被人生生剜了塊肉似的，不僅反反複複鄙視季寧寧走了狗屎運，還颠來倒去地罵：
【醜八怪】
【醜八怪早點退團好了】
【不知道有什麽勇氣留下來的】
【我要是長成你這樣我都沒臉見人】
【要是電影上映之後觀衆看了以為Bloom都是這水平豈不是丢臉丢到家了】
必須再次說明：起碼昨天閉眼之前的喬寧還是長得很漂亮的，連恨她的黑她的媒體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可以說她一直被人捧着在，“醜”這個詞幾乎與她絕緣。
而現在，季寧寧徹底地體驗了這種感覺……竟然有些酸爽。
要是擱以前她肯定冷笑着把自己的臉湊過去讓群衆用雪亮的眼睛來評判了，現在她實在沒這個底氣。偏偏被人指着鼻子這麽罵（其實荀書雪什麽都沒說），她又咽不下這口氣……
荀書雪非要來膈應她，她就膈應回去。
于是在荀書雪回應說：“是啊，你就好好躺着別折騰了。”的時候，季寧寧故意誇張地嘆了口氣：“只要組織有需要，即便我病入膏肓，也義不容辭！”
十七歲的小姑娘，還不太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緒。
路溪和荀書雪聽了這番铿锵有力的表白後都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