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晚上“淅淅瀝瀝”的一場春雨, 原本就嫩綠的草坪上浮上了一層晶亮的水光,在陽光下閃動着剔透的光芒。
岑沅沅推開窗戶, 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清新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打開手機,微信裏跳出來了好幾條消息,打開來一看,幾乎都是邀約。
顧言壑約她和爺爺奶奶吃飯,孟琛雲約她一起出去玩,程汝峯約她周末出來聊聊, 說是有顧言時的一些事情要和她商量,順便穩固一下二人同盟。
岑沅沅有點頭疼,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神神秘秘的。
那天見面時,程汝峯就在琢磨怎麽逼出顧言時內心的真實想法,岑沅沅卻覺得這是一個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
和顧言時在一起這麽多年,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心裏清楚, 這個人有着堅強的意志力,不會被外界所動搖, 他不想說的話, 那就一個字都沒法從他嘴裏撬出來。
他們倆之間的婚姻, 就是鐵證。這一年來, 她看過聽過了這麽多的彈幕和BGM, 感受到了顧言時內心滾燙炙熱的愛意;可是在表面上, 顧言時卻能那麽絕情, 頭也不回地說走就走。
她不想再和顧言時有什麽牽扯,可程汝峯卻很堅持地勸說,“你和他三年多的夫妻,總有點感情吧?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這樣沉淪下去?你知道,他媽媽就有過抑郁症,再這樣下去,我很擔心他的身體和心理都會承受不了,繃緊的弦總有一天會斷,你忍心嗎?”
不得不否認,程汝峯說的話很有道理。
和顧言時離婚後,偶爾午夜夢回,她就會想起顧言時的那雙眼睛。
深邃如寒潭,裏面仿佛蘊含了千言萬語,和從前那個孤僻自閉的少年重合了起來。
這一刻,她的腦中就會浮現出太多太多的疑問,令人困擾,也令人擔憂。
她盯着這條消息思忖了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回複了一條:好,周六見。
程汝峯幾乎秒回了:賓果,我就愛你這樣幹脆的小仙女。
元小仙女:[瀑布汗.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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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小仙女:謝謝,我可受不起你的愛,要被你的女友粉撕成碎片了。
程汝峯:我相信你撕得過她們,你是小仙女嘛。
……
插科打诨聊了一會兒,岑沅沅的心情愉悅了很多。現實中的程汝峯風趣幽默,沒有半點影帝的架子,對朋友也很仗義,真的挺不錯的,也不知道孟昕雨為什麽這麽讨厭他,下次要好好替孟昕雨洗洗腦才行了。
一一把剩下的信息回複了,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蘇玉蘅打來的電話:“沅沅,快回家來,今天有你最愛吃的白枇杷。”
離婚後,蘇玉蘅一度想讓岑沅沅搬回家裏來,岑沅沅好說歹說才拒絕了這個要求。
說實話,她很愛爸爸媽媽,也享受陪伴他們的時光,但是,一來父母很恩愛,兩人甜甜蜜蜜的,她一去總有一種當電燈泡的錯覺;二來她上了大學後就住在外面,已經有點不适應家裏蘇玉蘅的強勢了,不能睡懶覺、不能吃冷的、不能舔屏當顏狗……這一條條的清規戒律,哪有自己住在別墅裏當主人來得自在。
不過,為了安慰爸媽,也為了證明她單身的狀态也很好,她回家的日子比以前多了很多。
一見寶貝女兒回來了,岑海樂不颠颠地就洗了一大堆枇杷,還生怕岑沅沅髒了手,捋起衣袖幫她剝枇杷皮,蘇玉蘅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就這樣寵着她吧,她沒手嗎?”
岑海趕緊把剝好的枇杷往她嘴邊遞了一個:“你也來嘗嘗。”
“我才沒這麽懶呢。”蘇玉蘅嘴裏一邊埋汰,一邊接過來吃了,然後在岑沅沅身邊坐了下來,“沅沅,給你看幾個帥哥。”
她拿出手機打開了相冊,興致勃勃地調出了幾張男人的照片:“看,這個比較斯文,一看就是很會照顧人的;還有這個,是你喜歡的類型吧,很幹淨很秀氣的那種……”
岑沅沅興趣缺缺,敷衍地“嗯”了一聲。
看過顧言時、顧言壑、孟琛雲、程汝峯這樣的絕頂男色,這些人真的入不了她的眼了好嗎?
“怎麽樣?你最喜歡哪個?”蘇玉蘅卻不放棄,“周末的時候約一個見見面?”
岑沅沅這才回過味來:“媽,你這是要給我相親嗎?”
“也不算是相親嘛,”蘇玉蘅一臉的親切,“大家見個面,多認識一個朋友,你說呢?”
“不不,我剛從一個坑裏跳出來,不想再這麽快跳進另一個坑,”岑沅沅拒絕,“我現在很好,很開心,我喜歡做單身小富婆。”
“你這孩子,”蘇玉蘅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麽單身小富婆,我又沒讓你結婚,只是先交往一下而已……”
“哎呦呦,媽,今天這枇杷真好吃,我……我記得蘇婆婆最喜歡吃枇杷了,我給她送一筐過去,她還住在老小區吧?”岑沅沅起來去拎枇杷。
“沅沅!”蘇玉蘅生氣了。
岑海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上次菜場碰見蘇阿姨就在念叨沅沅呢,讓沅沅過去看看也好,好不容易孩子回來一趟,你就別折騰了。”
岑沅沅飛一樣地拎着枇杷出了門,逃離了蘇玉蘅的轟炸。
蘇婆婆是以前他們家住老小區時候的樓上鄰居,平常很照顧岑沅沅一家,後來岑沅沅他們搬走了,也經常在打電話聯系。
老小區離他們家步行大概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小區裏現在剩下的都是老一輩的,馬路上有好多老年人領着自己的孫子輩在散步,有幾個熟面孔,岑沅沅熱情地打了招呼。
“這不是沅沅嗎?都這麽大了。”
“呦,比以前更漂亮了。”
……
這小區已經有三十來年的房齡了,岑沅沅一家在這老小區住了快十年,鄰居們都特別友善,鄰裏關系很好。
蘇婆婆看到她很高興,非得拉着她進來坐一會兒,還端出一碗綠豆湯來讓她喝:“你還記得吧,你那會兒最愛喝這個了,一喝還要雙份的,給你對門那個男孩也順一碗走。”
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那個男孩子成了她的丈夫,又離了婚,成了她的前夫。
岑沅沅喝了一口綠豆湯,濃濃稠稠的,帶着甜,也帶着一股綠豆泥的糯,非常好喝,她忍不住誇贊:“蘇婆婆,你這綠豆湯做得和以前一樣,真好喝。”
蘇婆婆嘆了一口氣:“要是都能像以前一樣就好了,我們那會兒鄰居多親熱啊,現在的人都冷冰冰的了。你們家那對門,有個男人住了好幾年了,我都沒見過幾面,上回我包了點餃子給樓上樓下的都送去嘗嘗,他連門都沒開,這可真是,可把我給尴尬的。”
“這麽沒禮貌嗎?”岑沅沅有點納悶了。
“也不是沒禮貌,就是……怎麽說呢,冷冰冰的,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蘇婆婆還很有文化地冒出了一句俗語,“不過,那小夥子長得可真俊,我很久沒瞧見這麽俊的男人了,跟電影明星一樣。”
岑沅沅怔了一下,心髒忽然怦怦亂跳了起來:“蘇婆婆,他……長得什麽樣的?”
“長什麽樣的……”蘇婆婆回憶了片刻,喃喃自語,“我這老眼昏花的,也沒怎麽看清,反正很俊就是了,還有點眼熟,難道我以前看到過?”
“是不是……有點像以前我家對門的那個男孩子?”
“欸,對了!”蘇婆婆一拍腿,恍然大悟,“沅沅,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怪不得我老覺得眼熟,對,有點像,挺像的。”
告別了蘇婆婆,岑沅沅下了樓,到了一樓,她的腳步放緩了,在老家門口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套老式的房子,一梯兩戶,門對着門,出了樓道則是兩家分開的小院子。她家在搬走後沒多久就已經賣掉了,這麽多年了,好像一直都沒有人搬進來過,但是院子裏卻收拾得很整潔,應該有人在定時打掃。
她遲疑了片刻,又走到了對門的院子前,像以前一樣趴在牆頭上,透過镂空的欄杆往裏張望。
院子的兩邊種着低矮的繡球花,此刻開得正歡,一簇一簇的藍色和白色,将這個小小的院子妝點得十分精致。繡球花旁,有一張木制的搖椅,看起來好像主人經常坐在這裏休憩。
和顧言時生病住在這裏時一模一樣。
她記得很清楚,顧言時當時從這裏搬走後,這套房子就幾易其手,住過一對年輕夫妻,後來她們家搬走的時候,這裏住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子剛剛要上幼兒園,院子堆滿了各種小孩子的玩具,還有一些廢棄的雜物。
顧言時把它買回來重新裝修過了嗎?
陽臺關着的玻璃窗中,隐隐還晾着衣服,難道顧言時平常就住在這裏?他住了多久了?
他每天住在這裏,是在懷念年少時的過往,還是在思念和她的曾經?
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着她?
……
一陣鈴聲傳來,一個小孩子騎着自行車進了樓道,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岑沅沅猛然清醒過來,朝着小孩擺了擺手,快步往外走去。
心緒有點亂,她放棄了馬路,橫穿進了街心公園,沿着裏面的小徑往回走。
公園裏挺熱鬧的,好多父母領着小孩在玩,滑板車、自行車、輪滑滿場亂跑,岑沅沅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會兒,快要走出公園的時候,旁邊的涼亭裏忽然傳出來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你別逼我了,我現在沒錢,不是剛給了你十幾萬嗎?”
“姐,你這樣就太不厚道了,我替你辦了這麽多事情,現在我有難處,你就不幫我?十幾萬這不是打發叫花子嗎?再這樣的話,我可真要走投無路了……”
岑沅沅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那個男聲把“再”字說成了“債”,平翹不分特別好笑,她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我已經在想辦法了,手上的房子要變現也需要時間……”
女聲壓低了,聲音隐隐約約的,有點聽不清楚。
岑沅沅的心頭一震,立刻往裏走了走,趴開竹林的樹葉縫隙一看,涼亭裏站着的兩個人,一個是喬如思,而另一個字看到了一個側影。
大約過了幾分鐘,兩個人可能達成了共識,一前一後從涼亭裏出來了,在小徑的三岔路口分道揚镳。
岑沅沅呆在原地片刻,猛然想了起來:這個男人,不就是車禍撞了他的司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