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蕭明皎的突然闖入讓定國公夫人先是一驚, 随即便不悅地皺了眉——偷聽別人說話，擅闖別人房間，堂堂郡主, 行事竟這般粗俗無禮！然而小姑娘的身份擺在那，她心有顧忌, 便也只好強忍下怒意, 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郡主來了都不知道通報, 府裏這些下人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這顯然是指桑罵槐，蕭明皎心頭怒火更甚, 卻并沒有搭理她，只邁着小短腿跑到床邊急急地問衛璟：“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定國公夫人一愣, 下意識轉頭看去, 結果就看見方才對着自己時臉色還平靜而漠然的兒子滿眼黯然地對人家小姑娘搖了搖頭, 強顏歡笑一般地說道：“我沒事……”
話音未落便捂着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常年都在跟後院妾室們宅鬥的定國公夫人表示這種感覺真是莫名熟悉，她驚愕之餘本能地感到了憤怒, 忍不住就嘲諷道, “方才還好好的，郡主一進來就發作了，這病可真會挑時間。”
蕭明皎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你真是衛璟的親娘？”
定國公夫人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便見說完這話後稍稍頓了一下的小姑娘突然直起身子，看着她就連珠炮似的說道, “讓他住這種偏遠破落的小院子, 平常對他沒有半點關心, 明知道他身體不好還總說刻薄的話刺激他，看見他病發竟還嘲諷他裝模作樣！這世上沒有親娘會這麽對待自己的兒子，所以衛璟其實根本不是你親生的吧？！”
她柳眉倒豎，小臉緊繃，眼底燃着憤怒的小火苗，聲音更是冷冽如冰，顯然已是氣極。然而衛璟看着她怒意勃發的側臉，陰鸷而黑暗的眼底卻是漸漸變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他看着她，片刻微微直起身子：“郡主……”
“你別說話，躺下休息！”
剛開口就被一把按回床上的衛璟：“……”
這麽一打岔，定國公夫人也回神了。看着眼前這行事越發過分的小姑娘，這中年貴婦心裏的怒意也是越發洶湧。
“郡主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她下颌緊繃，秀美的臉上徹底沒了笑意，“這裏是定國公府，不是你能随便胡說八道的福王府！”
“我胡說八道？你敢說你沒有苛待衛璟？還有方才那些話，你覺得自己說得沒問題？那不如請外人評評理，看看到底是我胡說八道還是你為母不仁！”蕭明皎越說越氣，也越說越溜，冷冷一笑就擡着下巴語帶威脅道，“不過我看夫人應該是不敢叫外人知道這些事情的，畢竟在大家眼裏，定國公夫人一直都是溫柔慈母的形象呢！”
視線掠過被這話氣了個倒仰的定國公夫人，衛璟長睫微閃：“郡主息怒，我……”
“別說話，休息！”
又被一把按回床上的青年：“……”
他有點兒想笑，可到底不願叫她更添張狂之名，便又強行插話道：“我……”
這回蕭明皎沒按他，而是直接轉身把他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到了他的下巴上：“等會兒再跟你說，我現在正忙着呢，乖。”
衛璟：“……”
見這兒子突然轉頭朝自己看來，定國公夫人冷笑一笑，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生你養你，就是讓你找外人來懷疑我威脅我的，真真是我的好兒子！”
蕭明皎一聽，怒火更甚：“什麽都沒說話也要挨罵，你還說自己沒有苛待他！”
定國公夫人養尊處優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在誰面前憋過這麽久的氣了，這會兒見小姑娘非要跟自己撕破臉，也是再忍不下去了：“這是我的兒子，我想怎麽對待就怎麽對待，與你一個外人有什麽關系？”
蕭明皎徹底炸毛：“衛璟是我的朋友，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他，哪怕是他的爹娘！”
怕她氣壞，青年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郡主……”
蕭明皎：“沒你的事！”
定國公夫人：“你閉嘴！”
看着齊齊出聲，難得語氣一致的兩人，衛璟：“……”
面對兩個正在發脾氣的女人，千萬不要試圖強行勸架，否則後果會不堪設想。一旁的性格雲淡風輕地想，末了看着衛璟暗暗搖了搖頭——年輕人，還是太年輕啊。
***
這場嘴仗最終以定國公夫人的失敗告終。
因為蕭明皎在她說“你一個外人沒資格多管我家閑事”的時候，十分嚣張地回了一句“我管不了，那我皇伯父總管得了吧”。
定國公夫人氣得臉色鐵青，可面對這樣的威脅，卻也只能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惡氣，甩袖而去。
蕭明皎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轉身回到床邊。出了氣之後理智也就回來了，她看着床上正靜靜看着自己的青年，想起不管怎麽說定國公夫人都是他的母親，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下巴：“我剛剛……”
“多謝郡主相護，”不等她說完衛璟就眉眼溫柔地笑了一下，“我很感激。”
蕭明皎愣了愣，随即嘿嘿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說實話我是一點兒都不後悔方才那麽做的，你娘她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笑着笑着又嘟起了嘴，表情豐富極了。衛璟目光幽深地看着這鮮活而明媚的小姑娘，半晌突然問道：“郡主……如何看待沖喜這件事？”
蕭明皎想了想，答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你不能答應沖喜成親！”
衛璟心頭驀地一動：“為什麽？”
“因為成親是大事啊，因為這樣的理由就随便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回家，那不是很草率麽？而且我也覺得沖喜這個事兒就是無稽之談，不是很可信。”蕭明皎掰着手指頭認真地分析道，“最重要的是……”
“嗯？”
“我覺得……算了，沒什麽。”其實她想說的是“我覺得你娘并不是為了你好才想給你沖喜的”，但對上青年漂亮幽深的眼睛，她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來自親人的傷害往往比來自陌生人的傷害更叫人覺得難以忍受，定國公夫人到底是他的母親，他表面上看着不在意，心裏還不知道怎麽難受呢。
思及此，蕭明皎趕忙掏出懷裏那幾本典籍轉移了話題，“對了，我給你帶了幾本書。”
衛璟長睫微垂，心口平靜了下來。他有些無奈地看着這顯然還沒有開竅的小姑娘，片刻才伸手接過那幾本典籍，笑着謝過。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別的，蕭明皎這才重新撿起剛剛那個話題：“我看你娘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你沖喜，你準備怎麽辦呀？”
衛璟笑看着她：“郡主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可是你能怎麽解決呢？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麽說都是你娘，你要是忤逆她，會被人說不孝的。”小姑娘說着眨眨眼，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卻不一樣，我可是有靠山的人，所以這事兒還是交給我來辦吧，我幫你搞定！”
衛璟一愣，笑着搖了一下頭：“若是叫人知道，于郡主名聲有礙。”
“安樂郡主嚣張跋扈誰不知道呀！”蕭明皎卻是不以為然，見他還要說什麽，頓時小嘴一撅，霸道地說道，“這事兒就這麽決定了，不許有異議！”
小姑娘一副“你再廢話我要生氣了”的模樣，青年看着她，忽地長目微挑，低聲笑了起來：“好，都聽你的。”
他的笑聲好聽極了，笑起來的樣子也很好看，蕭明皎莫名有種自己應該做點什麽的感覺。她眨着眼睛想了想，突然擡手在他頭上揉了兩把：“真乖！”
衛璟：“……”
***
從定國公府出來之後，蕭明皎就進宮抱自家皇伯父的大腿去了。
隆德帝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剛剛被血洗一空的小私庫，心痛欲死的同時頓時面上溫和慈祥，心裏如臨大敵地看着她：“皎皎找皇伯父什麽事啊？”
千萬別又是來讨賞的，他的小私庫已經再也經不起蹂躏了！
“皇伯父，我剛剛做了一件不大合規矩的事情……”小姑娘邁着小短腿走到威嚴的中年身邊，癟着小嘴嘆道。
原來是闖禍了。還好，還好。
隆德帝心裏大松了口氣，神色越發慈祥：“沒事兒，跟皇伯父說說，皇伯父給你做主。”
一旁伺候的內侍總管：“……”
陛下您醒醒，小郡主是欺負人的那個，不是被欺負的那個啊！
然而在跟在小侄女有關的事情上向來很有昏君做派的隆德帝并不能聽見他內心的呼喊。
“我方才跟定國公夫人吵架了。她是長輩，又是那府裏的主人，我其實不該跟她那樣，不過她實在是太過分啦！您知道她都幹了什麽不？”
“嗯？她幹了什麽？”
“她居然……”
一大一小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之後，蕭明皎滿意但是又若有所思地出了宮。
第二天，隆德帝早朝的時候與衆臣随口閑聊：“朕前些天聽說了一件慘事，說是一對老夫婦為了救活他們突患重病的獨子，用全部的家産從一個街頭神棍手裏買了兩大缸的符水給他們的兒子喝，結果把人給喝死了。你們才結果如何？那對老夫婦絕望之下啊，殺了那神棍而後自殺了……所以這命理之說不可不信，但也不可輕信，這身體不好，還是應該多看大夫才是，什麽喝符水，沖喜之類手段，還是不可輕易嘗試啊。”
文武百官皆是滿心茫然地看着他，唯有位列武官之中的定國公聽得渾身發冷，心底發沉，下了朝一回家，就把夫人葛氏叫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