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婚戒
時間向回撥六小時,陳繼川還在市局副局長辦公室裏埋頭抽煙。
二叔季業明穿着統一白色制服,一面翻文件一面和他閑聊,“真不打算回來了?”
“真不行,您看我現在這個條件,再回來合适嗎?”陳繼川難得老老實實挺直背坐着,一點玩笑話都不敢摻。
季業明瞄他一眼,合上文件夾,“小時候讓你幹什麽都不聽,整天嚷嚷着考警校,現在遇到這麽點兒事就放棄了?你不嫌窩囊?”
陳繼川撓了撓眉頭的疤,不自在地低下頭,“年紀大了,想幹點別的,也不想家裏人跟着我擔驚受怕。”
“什麽家裏人?你媽還想讓你回來的。”
“我媽那是一會兒一個樣……”他還沒說完,就讓季業明打斷,掐死了他那句“家裏人”發問,“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多出個家裏人?找女朋友了?認真的?準備什麽時候帶回家?”
陳繼川卻突然支吾起來,看着辦公桌上的臺歷說:“還成吧,等過段時間再說。”
季業明哂笑道:“你個兔崽子,能不能有個靠譜的時候?年紀也不小了,別耽誤人姑娘家。”
“知道啦二叔,我個人問題您就甭操心了。”陳繼川把煙掐了,站起來,這就要走,“行了,事兒說完了我也該走了,二叔,回頭請你吃飯啊。”
“回頭?回頭是什麽時候?”
陳繼川回答說:“明天後天都行。”
季業明沒指望他真請,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張**遞到他面前,“這是補發給你的工資,七年,三千二每月,一共二十六萬八。”
陳繼川捏起卡片,拿在手裏看了看,玩笑說:“哎,沒想到啊,真發財了,二叔你也是的,有錢發怎麽不早說。”
“早說怎麽的?早說你還能多拿二毛五?”
“早說我就不用花我媳婦兒錢了。”他把卡片揣進兜裏,沖他二叔揮揮手,“謝了二叔,我先走了,您接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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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業明囑咐他,“多回家陪陪你媽,想回來自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二叔,謝您照顧!”
辦公樓裏來來往往都是穿制服的警員,他們面孔肅穆一身正氣,與他截然不同。
陳繼川揣着**走到下樓,忽然停在無人的拐角,拿出**左右看了看,兩根指頭用力,把卡片彎曲到了極致,但只維持一秒就松開,**死裏逃生,被重新塞進衣兜。
七年青春,黑與白的無間行走,一只眼睛與永不消弭的噩夢,三千二百塊是這段往事唯一的見證。
他給餘喬打了個電話,但這個時候她正在家中挨罵,耳道被黃慶玲的尖叫聲淹沒,錯過了這一通來自軟弱無力的陳繼川的求救。
他收起電話,笑了笑,弓着背,雙手插兜,沉默地離開了他的理想聖地。
屋外還是一樣的陰雨天,灰蒙蒙的雲壓在頭頂,靠參天的樓宇撐起一片天。
他獨自走在街頭,跟随忙碌的人群走過十字街口,不知不覺中幾乎要被這座偉岸的城市吞滅。
他懷揣巨款,走進一家金店。
銷售小姐雙眼如炬,一見他就猜,“先生來挑婚戒嗎?”
“嗯,求婚戒指。”陳繼川笑起來,這一笑把畫着濃妝的小姑娘看紅了臉,開櫃門拿戒指的手也停在半道,忘了接下來要做什麽。
但“肇事者”正低着頭,仔細去挑玻璃櫃裏琳琅滿目的鉑金戒指,他趁餘喬睡覺時偷偷量過她的無名指大小,是11號,應該不會錯。
他挑中一只一克拉鑽戒,銷售小姐拿出來在燈光下展示,“這是新到的款式,一克拉的鑽,18k金戒托,四萬出頭,很劃算。”
他腦海中浮現餘喬戴上戒指的畫面,忽然想,她那麽愛哭,求婚時難保不會哭花妝,所以還是在家求婚吧,不丢人。
想着想着就笑了,幸福與憧憬太耀眼,讓人不自覺跟上他一同微笑。
銷售小姐拿着戒指,小聲說:“先生,你女朋友真好命。”
陳繼川說:“不一定,至少沒有我好命。就這個吧……再找個镯子……”他琢磨了一下,強調說,“大金镯子。”
他媽的喜好,他還是很清楚的。
“好的,請跟我來。”
從金店出來,他的工資卡就去了三分之一,再樂颠颠地跑去奢侈品店給餘喬挑了個醜得不忍直視的包,恨不能當天就把錢花幹淨。
最後他回到南山公寓,獨自在客廳四角布置好攝像頭,且在等待女主角出現的過程中,靠在陽臺上應付季業明的第二次勸說,擡頭時勾一勾手,就等餘喬三步并兩步地沖過來摟住他。
電視機裏開始播放晚間新聞,本市又要頒布住房新政,財政部強調個人轉讓兩年以上住房免征營業稅,史上最嚴《環保法》正式實施,全省上下嚴正以待。
陳繼川爬起來,跪在餘喬面前,開始掏衣兜——
十分鐘之後餘喬開始擔心,“你找什麽?不會是……丢了吧?”
“不可能啊。”
他回頭去找,原來和皮包一起裝在購物袋裏。
餘喬扶額,他拿出首飾盒,繼續保持雙膝跪地,“呵呵……”想好的詞兒都忘了,氣氛尴尬,他只能用傻笑填補空缺。
餘喬滿臉不解,“你笑什麽?”
陳繼川持續傻笑,“想詞兒呢,別鬧啊。”
“我沒鬧……你想吧,我困了我先睡會兒。”
“那怎麽行啊,這多嚴肅一事兒啊你睡什麽覺?聽話,求完了再睡,到時候咱倆一起好好睡。”
“……”
“呃……”
“我想上廁所……”
陳繼川一把把人按住,“不行!坐好!”
等這一條新聞播完,陳繼川才想到開頭那一句,磕磕巴巴地說:“餘喬,嫁給我。”
餘喬眼睛都瞪圓了,反複問:“就這樣?”
陳繼川點頭,“就這樣……哎哎哎別氣,我接着說行了吧?咳咳咳……聽好了啊……”
餘喬學着陸小曼的樣,翻了個誇張的白眼。
他板起臉,嚴肅認真地開始,“從第一眼見到你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跟這姑娘肯定有故事,但是沒想到這故事這麽長,這麽好,這麽多波折。餘喬,有個比喻特別俗,但是我覺得挺恰當。你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回回都能在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拉我一把,讓我這個只剩一只眼還差點染上du瘾的人,偶爾也覺得,生活他媽的其實挺美好……哎,怎麽又哭了……還沒說完呢……”
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他不得已中斷儀式,讓她靠在自己肩上,輕拍她後背。
餘喬哭着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
“再有才華的作家都寫不出來你的好。”他吻了吻她沾着淚的側臉篤定地說,“我們喬喬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你也是……你是世上最好的陳繼川……”
他忍不住發笑,“傻妞,這是什麽話……”
餘喬認真地說:“我做夢都想嫁給你。”
他聽完心底微酸,眼中泛紅,給她擦着眼淚,還要故作輕松地說:“對不住,讓我們喬喬等久了,罰我連洗一個月的碗成不成?”
“兩個月……”
“行。”
“還得拖地。”
未免要承擔更多家務,他适時提醒,“婚還沒有求完。”
“噢,是。”餘喬拿紙巾擦幹眼淚,坐正之後吸了吸鼻子,“趕緊求。”
陳繼川把首飾盒舉起來,正正經經問,“喬喬,你願意嫁給我嗎?”
誰知餘喬沒有立刻正面回答他,反而問:“你以後會按時去醫院報到嗎?”
“會。”
“會遵醫囑按時按量吃藥嗎?”
“會……”
“還會去見錢佳、江媛或者其他小師妹小師姐嗎?”
“不會……”
“好吧,那我勉強答應你。”
這回答還真是……意外呢……
但是……
陳繼川翻開盒蓋,餘喬眼前閃過一道金光,呆呆問:“我們北方人都……用大金镯子求婚嗎?”
“嗯。”陳繼川淡定地點頭,“我們北方人就是這麽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