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胡斌晚上是越想越覺得有些後怕。
看曾志國這樣, 明顯把喬巧放到了心尖上,連來他們家送條魚,都要陪着來, 但流言偏偏說自己和喬巧關系不一般,如果被曾志國知道這個流言, 以為他真和喬巧有什麽, 豈非冤死?
不行, 哪怕曾志國真要知道流言,也得是從他嘴裏知道的,這樣他還能解釋, 真讓曾志國從別的渠道知道了, 他可真是有口難辯了。
下定決心後,第二天一大早, 胡斌匆匆吃了口飯就去找了曾志國,還忍痛帶了一包大前門煙,等曾志國屋子裏辦事的人都走了, 這才上前把煙遞過去。
曾志國看他一眼,擺擺手,“我不抽煙,有什麽話你只管說吧, 我們都是熟人。”
“即使不抽,有人來時你也好應酬嘛。”
曾志國沒說話,淡淡掃了他一眼,胡斌不知怎麽, 不敢違逆的意思,乖乖把煙裝進了口袋。
曾志國這才請他坐下來。
胡斌有些放不下心,“曾局長,本來我不想這麽快來打擾您。可昨天我知道了我們廠裏有一些不利生産穩定的閑話,不得不來求助于您。”
曾志國挑了挑眉毛。
胡斌繼續道:“您大概不知道,喬巧同志之所以去我們那裏,是因為我和我同事在牆上寫大字的時候,怕寫不好正在猶豫,喬巧同志正好經過那裏,看我們為難,說她來幫助我們,我當時還有些半信半疑,還是壯着膽子才讓她試試的。
“誰知道她真是厲害,三下五除二,連打底稿都不用,拿着大刷子就把字寫好了。每一個都跟用尺子量過一樣,大小尺寸正合适。”
即使過去了這麽多天,胡斌仍記得那時的驚訝,所以他一點也沒誇張地感嘆了一番。
聽人誇喬巧,曾志國不由嘴角翹了起來,決定胡斌說的事不離譜的話,就替他辦了,也好讓喬巧能工作得更愉快。
“她畫畫也很好的。”連家裏老爺子都稱贊,這很難得了。
“是啊,書畫不分家,喬巧同志是書畫雙絕,我們當時正缺少一名這方面的人才搞宣傳,所以我就和領導彙報後錄用了她,完全是因為她的才能。喬巧同志也不負所望,不但超出預想地完成了任務,還利用業餘時間畫了表現我們自行車大好發展的畫,我聽《工人日報》的編輯說,也将要刊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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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廠裏有人出于嫉妒,想破壞這種好的局面,就散布流言說喬巧同志運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得到了這個工作。”胡斌義正詞嚴地說,“這不但是對喬巧同志的污蔑,我懷疑這也是有壞分子想破壞我們自行車廠的工作秩序,破壞我們穩定和諧的工人隊伍,所以,我才向您求救,好查清這件事,以示喬巧同志清白。”
曾志國看着眼前義正詞嚴的男人,他見多了表面一套,內裏一套的人,有些懷疑胡斌是不是在知道他重視喬巧後,用喬巧的名義來利用他鏟除異己。可是事關喬巧的名譽,他不得不慎重,就說了句知道了,會去了解情況的,打發走了胡斌。
胡斌回去後他老婆問他,“你去找了曾局長,他怎麽說?”
胡斌有些惆悵地說:“真不虧是曾局長,他今天的态度與昨天的完全不一樣,我看不出來他怎麽想的。要說,是個男人,知道自己關心的女人有麻煩,也不能忍啊。”
“反正這事不急,我們先等等。”
曾志國卻不像表現的那麽淡然,胡斌走後,他立即派了人去自行車廠調查。事情并不複雜,很快他就得知了消息,和胡斌說的沒有大差,不過另一個傳言的對象就是胡斌。
曾志國冷哼了一聲,怪不得胡斌急忙找來讓幫着調查呢,這事還涉及到他。
吓得去調查的人忙問:“曾局長,是我哪裏沒做對嗎?”
曾志國按捺下自己的心情,他當然相信喬巧,也對她找到工作的事一清二楚,不過是她才高被人妒,又正陷入了自行車廠的內部事務,才被人拿些莫須有的事放在她頭上。
調查員沒錯,他只是為別人對喬巧的胡言亂語生氣罷了。“你調查得很清楚,做得也很好,不過這件事不要外傳。”
調查員敬了個禮,保證說自己會遵守紀律。
和同事交待了下,曾志國叫上調查員,兩人直接騎着自行車去了附近的區衛生院,找到了他們院長。出示證件後曾志國說:“同志,我們來調查些事情。”
看到帶着大蓋帽的曾志國及調查員,院長有些慌,是醫院又出現了反對分子搞破壞還是出了重大事故?
他擦了擦臉上不斷冒出的汗,親自把兩人引到屋內,又給曾志國兩人添了茶,這才小心翼翼地說:“公安同志,有什麽事?只要是您要求的,我們一定盡全力配合!”為了顯示他的重視,院長還重重揮了下手臂。
曾志國也不和他客氣:“是自行車廠的同志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們廠的一名工人,看着身體健康,醫院開的證明卻一直是有病,自行車廠的同志懷疑這個人是否假借有病之名暗中進行不法活動才報告了我們,我們現在來就是來探查清楚的。”
調查員把一張證明遞給了院長,院長接過一看,正是他們醫院的紙,上面還寫着最高指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最高指示下面,是他們醫院的名字,再下方,才是對病情的證明。
“這是我們醫院的宋醫生開的證明,具體情況我不了解,我這就叫宋醫生過來。”
曾志國颔首。
院長松了口氣,不是他想象的政治事件還好,他走到房間外面,見到一名護士,讓她去叫宋醫生過來,他則回去繼續陪着曾志國兩人。
宋醫生人很清瘦,外面套着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進來後看到曾志國兩人,臉上露出絲異樣,又被他掩飾下來,把目光轉向院長,“您叫我有什麽事嗎?”
院長惱恨這個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人,沒好氣地說:“這是曾公安和他的同事劉公安,他們要問一些情況,你好好配合。”說完,他和曾志國打了個招呼走了出來,這種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好,就是要知道,還是最後由公安同志把結論告訴他就成,中間的過程他沒興趣參與。
曾志國站起來送走了院長,這才臉一板,把病假證明拿出來給宋醫生看了一眼,“說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宋醫生看到病假證明,不由汗從額頭向下,順着流進了他的眼睛裏,他顧不上擦,癱坐在了地上。
“說!”
“來讓我開證明的人有神經衰弱,有失眠症,曾多次來找我開安眠藥,慢慢地也有些熟悉。他和我說他們單位領導看不習慣他,常常為難他,他身體已經不堪重負,他家裏還有老有小,怕身體累壞了沒人照顧,又怕單位的人說他貪圖享樂,就讓我幫忙開個證明休息一段時間。我有些同情他,就幫他開了……”
他擡頭望着曾志國,心裏後悔不已,不應該為了貪圖楊學傑的3斤糧票,幫他開了這個證明。萬一他真是做了反動的事,自己豈非擔了大責任?
想到這裏,他眼巴巴望着曾志國,“公安同志,我只是同情他,完全不知道他休息期間幹了什麽事,求您明示!”
劉公安把記錄下來的內容讓宋醫生看了,又讓他簽上了名字。曾志國站了起來,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他只是來調查清楚事實,沒有審判別人的權力,至于宋醫生會怎麽樣,這是醫院自己的事。
事情已經一清二白,曾志國和劉公安兩人離開了醫院,吃過午飯,他拿着有宋醫生簽字的筆錄去了自行車廠,讓人找來了胡斌。
胡斌完全沒想到曾志國這麽快就過來了,這速度,這效率,他心裏更加覺得,曾志國肯定對喬巧不一般, “曾局長,您的效率真是太高了。如果大家都像您這樣,我們的共産主義肯定能提前好多年就實現了。”
“這只是一件小事,很容易就弄明白了。”如果不是關系到喬巧,他根本就不用出面。
曾志國把宋醫生的筆錄給胡斌看了,“因為牽涉到你們廠的楊學傑,我過來告知你們廠這個消息。”
“請您等下,我去叫下我們廠辦及保衛處的人。”胡斌完全沒有替楊來傑遮掩的意思,“這是公事,還是讓相關部門來接洽更合适。”
廠辦主任及保衛處主任很快就來了,兩人知道情況都痛心疾首,“原來我們還同情楊來傑,覺得他身體不好,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逃避工作,竟然弄虛作假。”
“這是典型的小資産階段思想,個人主義嚴重,我得報告廠長,不能讓這種行為再滋生!”
曾志國喝了口茶水,和宋醫生一樣,怎麽處理是自行車廠的事。看看一臉興奮的胡斌,他已可以想見楊來傑的遭遇了。
回到公安局時局裏的內勤小王叫住了他,“曾局長,發這個月的糧票了,您點點數。”
曾志國看了看手裏的糧票,共31斤,沒有錯,就在領用本上簽了字。可他的心,已飛到喬巧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