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寂滅無蹤
只見那師傅微微一笑——這是我第一次見她笑,也是最後一次——就轉身邁步走開了,我和大亮趕忙追上前去想問個究竟,卻見那師傅始終領先我們幾步,始終趕也趕不上,沒過幾秒,只見那師傅走過一條馬路,穿進一條小巷,待我們追上前去的時候,卻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
我和大亮又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結果還是悻悻而回。我倆回到校門,只見其他五人還在那裏等着,我們搖搖頭,一起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回去。
結果剛走到那個埋盒子的地方,突然,一陣尖利的“噶——噶——”聲像碎玻璃一樣刺進我的耳朵!我擰頭一看,只見近前的兩叢灌木正在迅速向上伸展,就像一團握緊後又松手彈開的塑料紙,很快伸張出兩個人的形狀!
我頭發噌地就豎了起來,大叫一聲,卻發現自己只張大了嘴,沒發出半點聲音,我甩開膀子就往後撲去,一把抱住大亮,卻突然感覺手中粗糙冰涼,定睛一看,自己抱住的根本不是大亮,而是一截冰涼枯朽的樹樁!我感覺兩腿一軟就跪了下去,耳邊的“噶噶”聲越來越大,震得腦子嗡嗡作響,眼睛也跟着昏花模糊,意識逐漸不清醒起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啊”的一聲大吼,像是平地起了一響炸雷,我身子随之猛地一抖,翻坐了起來!
眼前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昏暗的寝室。清晨稀薄的陽光從淺藍色的窗簾透進來。
剛才……是……是一個夢?
我稍微緩了口氣,但又頓時覺得腦子裏糊塗極了——如果剛才是夢,那夢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者說,剛才我看到的,聽到的,有多少是真實發生過的?
這時我才想起來吵醒我的那一聲吼叫,我朝那個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安子,他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坐着發愣。
“安子……安子?”我試探着叫他。
但他沒顧得上理會我,愣了兩下,突然在床上前後左右摸索,但好象找了一陣沒找到他要的東西,接着他就下了床,在桌洞裏胡亂掏。
終于,他掏出一把刀。
“刀是幹淨的……沒用過……剛才沒用過……”他喃喃地說。
我突然明白了。
“你剛才是不是做夢了?”我一邊盯着安子,一邊也慢慢爬下了床,“你做什麽夢了?”
安子盯住我看了兩秒,然後朝我點點頭:“是……我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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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真的說出了一個夢,一個和我做的一模一樣的夢!
我頓時像篩糠一樣,渾身抖個不停。
就在這時,寝室的其他五個人,不知什麽時候也都奇怪地醒過來了,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面面相觑着——他們五個人也無一例外地做了那個夢。
“那個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像是在自問,又像在詢問他們。
“這把夢裏出現的刀……”安子把手裏拿的刀提了起來,“這把刀上沒有土……”
“那昨天師傅到底來沒來?”耗子顫着問。
“我打個電話。”大亮掏出手機撥了幾下。但他随即便說:“她關機了。”
“下樓去看看!”我喊道,邊喊邊穿衣服。
“慢着!”大亮突然沖到前面,一把抓住門把手,然後打開鎖,緩緩拉開——
門上的那個“人”字不見了!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有出現過!乳白色的門上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我突然想起來什麽,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出過血的耳朵,卻摸不到任何傷口。
我的思維錯亂成密密麻麻的一團。他們也一樣,盯着我的舉動,一言不發。
我出血的耳朵,門上的“人”字、師傅星夜趕來做法,還有連夜埋下的冰玉手骨……這一切的一切,到底什麽發生過,又什麽沒有發生過?
我們七個人小心地走出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樓後,來到了那片花壇前。只見一排灌木整整齊齊地栽在土裏,根本沒有人動過,而且灌木叢下的泥土也是平平整整,似乎根本沒有被挖過的痕跡。
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訴我們,那些事情,實際根本沒有發生過,而不過是都指向了一個虛幻的夢——一個我們七個人同時做的夢。
但是,發瘋後退學的大龍呢?之前門上出現的血字呢?這些又是事實。還有,血字與大龍發瘋之間又是否有着聯系?如果沒有聯系,難道那血字是誰的惡作劇?而大龍的突然發瘋,又只是一種怪異的突發病症麽?
一串問題纏在我的脖子上,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是,答案好象根本無法知曉。
太陽漸高,學校裏已經有了人影走動,于是我們幾個又往回走。走到四樓的時候,剛要往寝室方向走,大亮突然間來一句:“要不要……去廁所看看?”
于是我們七個一起來到四樓廁所,時間還早,廁所和水房都沒人,只見那廁所的左手第一扇門依舊是關着的,門高兩米,從外面根本看不到情況。
我們試着推了一下,門卻依舊在裏面上了鎖,大亮拍了一下門,裏面也沒人響應,我們正待要走,卻見從門下那發黑發臭的小縫裏滲出一小灘綠色的稠汁,好像從死人身上流淌出的血,已經晾了幾天一樣。大亮發聲喊,大家一哄而散都跑回寝室去了。
幸運的是,那之後的幾天都相安無事。
兩天過去,我突然想起,在夢中那師傅說過她要“命犯劫數”,于是很想知道師傅的情況,就讓大亮打電話給師傅,問問她的近況。可是無論早晚,撥過去卻總是關機,就這樣連撥了兩天,我和大亮終于坐不住了,一定要去她家拜訪一下。
第三次來到那個熟悉的紅磚樓的四樓,門依舊是半虛半掩着,我和大亮輕輕拉開門,“吱嘎”一聲響,聽聽裏面卻沒有任何動靜,于是我們撥開門簾,一前一後就往裏走進去。
卧室裏沒人,燈是滅的,早晨的陽光被對面樓頂曬的衣服拆成幾縷,從遠處稀薄地照進來,屋子裏的氣氛好像非常悲涼。我們又轉身出去,把整個屋子都找了一遍,還是沒見着人。
于是我們又走回卧室四處看,這時我發現那寫字臺的抽屜并沒有關好,稍微突出了一塊出來,大亮也同時發現了這一點,于是我倆一起走到那抽屜的前面。大亮慢慢拉開抽屜——一個銀色的小缽放在那裏,裏面照舊是些紙灰碎末,不同的是,紙灰的最上面有兩片紙灰還保持着紙張的形狀,好似燒完後無人動過,而那上面好像還有字,字跡依稀可辨。
于是我倆一起把頭湊過去看。
那兩張紙被燒得烏黑一片且勾勾卷卷,我們兩個仔細努力辨認着第一張紙上的字,逐個念道:
“無…得…法…*…*…謂…念…*…*…命…*…*…隕。”
看得我和大亮一對視,不得其解。
第二張更是燒得面目全非,只見紙的邊角僅僅保留着兩個字的一些筆畫,我們兩個仔細分析了好久,最後确定是兩個字:
“……寂滅……”
當我正猜測着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大亮忽然嗚嗚地放聲大哭起來了。
大亮這一哭,我的眼淚也忍不住下來了——奇人異士,也逃不過這命中劫數,原來一切早已注定。
大亮一邊哭着,一邊跑向卧室的一角,用力向地板的一角拍過去,地板吱嘎一聲掀起來,下面果然有一個盒子,大亮擦了把眼淚,用手把盒子托出來,放在桌子上,打開外面包着的油紙,然後小心地打開。
盒子裏,左右兩個格間,小的格間裏放着一支毛筆,毛筆旁邊是一個帶蓋的小瓷碟,大的格間裏放着一沓黃色的紙條——似乎一切都和我們上次看到的一樣,可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沓紙條的旁邊,正平放着那支鉛筆,兩只拇指一般粗,鉛心烏黑發亮……
我們兩個看着這一盒子東西,不禁暗自流下許多眼淚,一邊哭着一邊把盒子又包裹好,放回原處,然後各自跪下來,向着那牆角的方向拜了三拜,嘴裏默念着“師傅”,然後站起來,輕輕地虛掩了房門,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