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什麽地方好像空了, 望着舞池兩條模糊幾近重合的身影，喬眠摸了摸心髒的位置。
好疼。
“小喬，怎麽了？腳不舒服嗎？”還沉浸在林郁晨出現的驚訝中沒晃過神, 夏晟聞偏頭就看到了喬眠略顯蒼白的面龐。
“還好, 沒那麽嚴重。”喬眠扯了下嘴角，讓臉頰的肌肉不那麽僵硬，她目光随着舞池人影的晃動而移動, “那個阿姨是誰？”
“阿姨？”夏晟聞挑眉, 然後下一刻又恍然大悟，“你說郁晨啊！”
“嗯。”喬眠拿了杯紅酒, 紅色液體沾染上唇瓣, 将蒼白驅逐，留在唇齒間像血一樣驚心動魄。
“比雲黎小兩歲，好像确實該叫阿姨……”夏晟聞暗自嘀咕着, 八卦之魂已經熊熊燃起，他手伸到喬眠面前，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叫哥就跟你講。”
“哥。”
沒有一絲的時間縫隙，不要說“哥”，就是他現在說叫爺爺叫爸爸, 喬眠都毫不猶豫。
夏晟聞沒想到這麽容易，這可是纏了他五年多的執念了，他也将目光投向舞池：“郁晨是我們雲黎哥哥前女友，怎麽樣？驚不驚喜！”
喬眠抿了口紅酒, 任冰涼的液體緩慢流淌：“驚喜。”
夏晟聞拿叉子紮了塊水果：“郁晨在香港讀的大學，學歷很好，畢業後來A市，在一個知名的大企業工作，工作中認識了雲黎，後來就慢慢在一起了，那時候我覺得他們可能會結婚，他們站在一起太般配了。”
喬眠又揚起酒杯。
嗯，确實般配。
那種落落大方的氣質型女人，在家裏溫柔，在工作中有能力，是沈雲黎喜歡的類型。
“他們在一起兩年，感情一直很好，但後來……就是雲黎把你領回家那段時間，郁晨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為了以後的職業發展去了美國讀工商管理碩士。”不知不覺的，夏晟聞臉上玩笑的神情淡了，“我一直覺得很可惜，兩個人心裏分明都有對方，特別是郁晨，只要雲黎一句話，她肯定不會走，但你叔就喜歡折磨自己，不想耽誤她也不想兩個人異地互相猜疑，生生把後面的路給斷了，郁晨走的時候還說讓雲黎等她，不知道你叔怎麽想，你說他這五年多沒有正經地交過女朋友，是不是因為在等郁晨？”
心髒在慢條斯理地裂開，喬眠語調淡淡的：“可能吧。”
“沒有出軌沒有背叛沒有第三者，兩個人複合的幾率是不是還挺大的？”夏晟聞目光始終落在舞池中的兩個人身上，又開始興奮起來，“而且今天晚上出席的都是和Zero有合作的公司，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郁晨應該是Zero的廣告代理商，直接和雲黎對接工作。”
說到這裏，夏晟聞轉過身體雙手捏着喬眠的臉蛋：“怎麽辦小喬！我好興奮！”
喬眠的眼睛酸澀發脹，但臉龐卻因為夏晟聞地揉捏而顯出一絲紅暈，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是将這份感情藏起來都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
“夏總，Frank在那邊，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正在喬眠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了夏叔叔的身側。
夏晟聞順着那個人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偏頭對喬眠說：“小喬你在這裏乖乖坐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喬眠點頭：“好，你們去忙吧，我沒事。”
悠揚的樂曲在空氣中波動，喬眠望着舞池中的兩個人，第一次覺得一支舞的時間好長。
這方寸的地方，已經壓的她要喘不過氣，她重新端起一杯紅酒，起身朝落地窗走過去。
喬眠走得格外小心，畢竟沒有人扶着她，摔倒了，會很疼。
凱利大廈的頂層，可以俯瞰A市全部的夜景，喬眠望着窗外，腳下還飄着幾縷如紗如霧的鉛灰色雲朵，除了微弱的燈光，眼前是沒有邊際的黑色。
她轉過身，繼續望着眼前的那雙影子，她的世界裏已經看不見其他了，只有那雙緩緩晃動的身影。
他們曾經彼此相愛，彼此擁有，而現在，他們抱在一起。
纖細的手腕輕舉酒杯，脖頸揚起的弧度優美，然而卻讓人覺得這份美在下一刻就會破碎。
窗外，沒有星光，沒有月亮，無邊的夜幕仿佛是她禁忌愛情的黑色葬禮。
“咔嚓。”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巨大的落地窗前，白色搖曳的身影和夜色對比得鮮明，而手中的那杯紅酒，更平添幾抹瑰色幾縷風情，仿佛降臨人間的天使，嘗到了世俗情愛的滋味。
男人按下手機的拍攝鍵，之後緩緩收起了手機，目光帶着玩味和執迷，好像一條躲在森林深處的優雅黑蛇，緩緩吐着蛇信子，繼續在那只堕天使身上流連。
“什麽時候多了個侄女？”舞池內，林郁晨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歡喜藏不住。
五年多的時間，她不敢奢求回來之後一切都是當初的樣子，但晚上看到他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朋友的孩子。”沈雲黎語調平緩，剛才的驚訝已經沒有了。她的長發微微往裏扣着，黑色的直發在燈光下染上一抹暖色，和幾年前的發型一樣，好像一切都沒什麽變化，“你呢？怎麽在這裏。”
眼眸中全是他的倒影，林郁晨嘴角的笑此刻多了幾分小女生的輕快：“這周剛工作，在MK。”
MK是國內排名第一的廣告公司，總部在美國，客戶都是像Zero這種知名的大型企業。
沈雲黎挑眉：“聽說MK新上任了位客戶部總監。”
“嗯，是我。”林郁晨嘴角的弧度很大，“以後和你對接工作，多多指教。”
沈雲黎沉默着，但沉靜的眼睛卻不由得漾起了波紋，過了片刻又如往日般平靜，他開口：“郁晨，我們……”
“別說話，跳舞。”還沒說出口的話被打斷了，女人的嘴角依舊上揚，然而眼眸卻多了一絲水光。
她怕，她很怕。
喬眠知道自己的酒量，她好想把自己灌醉，但只能在那條線之前肆意放縱。
終于，不知道是腿軟還是地毯變軟了，喬眠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她把酒杯放下，努力讓步子平穩地邁出去，走成一條直線。
會場的溫度很高，她幾乎都要死在這份溫暖裏，不想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沖過去分開他們。緩緩邁開雙腿，喬眠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洗手間的溫度明顯比會場低了幾度，洗手臺的鏡子前，喬眠将手伸到水流之下，任由冰涼的水沖刷着動脈，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擡頭，鏡子裏的人，真的好美。
但卻不在他心裏。
漸漸的，視線變得模糊。
會場內，音樂停止了。沈雲黎回到角落的那個座位上，卻沒看到喬眠，他朝四周環視，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身影，正巧這時夏晟聞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
“她呢？”沈雲黎問。
“小喬嗎？剛剛還在這裏，可能去洗手間了，你稍微等一會兒。”夏晟聞說完坐到椅子上。
“那麽大的孩子，丢不了。”聽他說是朋友的孩子，林郁晨心裏的顧慮就消失了，此刻坐在他身邊吃着水果。
夏晟聞将目光轉過來：“郁晨，你真不夠意思……”
會場的玻璃門外，喬眠看着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腳步忽然像灌了鉛似的沉重，而剛收拾好的眼淚，又奪眶而出，她轉身靠着牆壁，連忙擦掉不受控制的淚水，但不知怎麽卻越擦越多……
視線朦胧中，眼前忽然多出一張紙巾。
喬眠緩緩擡頭，看見一雙不冷不淡的眸子，她伸手接過紙巾：“謝謝。”
男人嘴角上挑，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
喬眠收拾好情緒，擦幹眼淚，在走廊的窗邊吹了吹風，直到眼睛不那麽紅，才朝會場走過去。然而她剛轉身，手機就響了。
叔叔。
“在哪呢？”等了很久還不見她回來，沈雲黎終于忍不住打了電話。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聽見他的聲音，喬眠覺得很委屈，真的好委屈，想躲進他懷裏哭。忍住哽咽，喬眠邊走邊說：“現在回去。”
片刻之後，喬眠走到他們身邊，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剛剛去哪了？”沈雲黎擡眸。
“裏面太熱了，出去吹了吹風。”喬眠坐到夏晟聞身邊，和沈雲黎面對着。
桌子很窄，沈雲黎清晰地看到她臉不正常的紅暈，他忍不住挑眉，手伸到她的額前：“喝了多少？”
而喬眠下意識地躲開了。
沈雲黎目光一滞，他望着對面的女孩，緩緩地收回了手，心裏莫名的不太舒服。
“就喝了一點。”喬眠甜甜地笑着，偏頭對坐在沈雲黎身邊的女人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林郁晨手上的動作微頓，顯然是對于阿姨的稱呼有些意外，只不過下一刻又笑得親切：“你好，小喬是嗎？”
“嗯，叫我小喬就好。”喬眠說。
她的笑很甜，沈雲黎靜靜看着，不知為什麽感到一絲微不可查的違和。
酒會結束，喬眠在沈雲黎辦公室穿上了羽絨服，下樓的時候，竟然還是四個人。
喬眠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小喬！”
剛從大廈出來，喬眠就看到臺階下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星野，她不自覺的揚起唇角，都這麽晚了他還過來，真是個傻瓜。
“這麽晚了過來幹什麽？”夏晟聞說。
“這是星野嗎？竟然都長這麽大了，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臺階上，星野突然頓住了腳步，在聽到女人的聲音看清她的樣子後，他心中波浪翻湧，立刻向喬眠看過去……
他們之間僅僅兩步的距離，此刻，喬眠卻覺得遙遠的無法跨越。
聽夏叔叔說完他們的故事，她心髒很疼。
沈雲黎牽着女人的手走向舞池，她心髒很疼。
而此刻那個女人喊出星野的名字，她終于麻木了……
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那個女人曾經擁有過的。
她喜歡無法得到的男人，是那個女人曾經的愛人。
對她最好的夏叔叔，是那個女人曾經的好朋友。
就連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星野，也不是她獨一無二的。
面對她的眼神，星野心髒緊緊地揪在一起，他喉結上下滾動努力克制着自己，偏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郁晨姐。”
“比你哥長的好看，那時候總喜歡纏着我，”林郁晨見了星野是真的很開心，“姐姐給你準備了禮物，明天拿給你。”
星野呼吸有些不穩，不要說了，別說了……
“真會挑時候來，走吧。”夏晟聞拍了下他的腦袋，走到臺階下打開車門。
兩個人晚上都喝了酒，夏晟聞和沈雲黎都叫了代駕，已經在旁邊等着了。
“我跟小喬坐一輛車。”星野終于忍不住了，一步兩個臺階走到喬眠身邊。
“你雲黎哥要去送郁晨，你瞎湊什麽熱鬧？”夏晟聞說。
臺階上，沈雲黎微微皺眉。
“不用麻煩了，不順路，我打車回去就好。”林郁晨笑着說。
“不行，我今天晚上就要跟小喬在一起！”星野搭上喬眠的肩膀，保護欲很強，他轉身望着沈雲黎，“雲黎哥，要不我今晚去你家睡吧！”
夏晟聞瞳孔放大：“……想挨揍嗎？”
拂掉她肩膀上那只礙眼的手，沈雲黎皺眉将喬眠拉到身邊，喬眠深深地吸了口氣。
從他們兩個認識的那天起，星野就總是護着她。他的手上還殘留着水粉顏料，距離他下課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而已。
心到底是軟了。
“明天再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喬眠望着星野說。
星野眼睛酸澀，怎麽到頭來她還在安慰自己：“嗯，你也是。”
凜冽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詭異，沈雲黎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拉着喬眠的手臂将她塞進車裏，然後轉身對剩下的人說：“路上小心。”
林郁晨望着那輛彙入車流的車子，終于晃過神來……
所以他們住一起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