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危機
“你要是有事忙,就不用陪我了。”一路行來,接受了無數的注目禮,再加上方才一衆漕幫當家的表現,讓希和不自在之餘,更是對沈承的身份有了些懷疑——
本以為沈承就是個不得寵的公府公子罷了,眼下瞧來怕是另有隐情。
面對着沈承時,張青膽戰心驚的模樣,哪裏像是對着多日不見的友人?說是下屬面對上司還差不多。還有其餘幫衆瞧見沈承時,立即恭恭敬敬的行禮,眼中神情又是恭敬又是崇拜……
這些江湖漢子雖是接觸不多,可哪個不是血性男兒?所謂富貴不能淫,江湖豪俠們最不能忍的怕就是對着權貴卑躬屈膝,卻能給沈承這般高的禮遇,當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不對,說是禮遇都不恰當,沈承走在這裏時給希和的感覺,哪裏是和自己一般的客人?分明是巡視自己封地的王者還差不多。
“我沒什麽事。你不是要去見那些管事嗎?我陪你吧。”知道希和聰明,明顯看出了什麽,沈承倒沒有瞞着的意思,“不瞞你說,這漕幫眼下由我統轄。”
說着沖遠遠跟在後面的阿昌一招手:
“老九,你去帶那些管事過來吧。”
希和站住腳,半晌沒回過神來。雖是心裏有些猜測,卻委實沒料到沈承竟然真的是漕幫的大當家——
不說別處,但是一個慶豐府,漕幫幫衆,怕不就有幾千人?再加上其他水路分舵,說不好上萬人都是有的。
其中高手之多,更是不知凡幾,眼下竟然全都聽命于沈承!
希和兩只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模樣實在太為可愛,沈承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控制不住:“也沒你想的那麽厲害。”
水路運輸本就是國家命脈相關,這麽大一個幫派,如果一點不願跟朝廷妥協,如何能存在上百年?
外人只知道漕幫還算風光,卻不知大正朝以來,幫中比較重要的職位往往是由和朝廷有關的人出任。只不過和之前其他人虛挂了個名號不同,自己手中卻是有實權,說是徹底掌控漕幫也不為過。
當然,這份認同也不是平白得來的,而是經歷過數次腥風血雨甚而險死還生換取的……
“大當家,楊公子,貴商號那些管事已是全派人送去議事廳了。”得了沈承的吩咐,阿昌辦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不過盞茶功夫,已把人全部帶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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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點了點頭:
“你去把其他幾位當家也全都叫過來,跟着一塊兒去議事廳。”
議事廳內。
馮行和一衆管事正侯在那裏。
“馮管事,主子真的說會很快接我們出去?怎麽這時候了還沒到?”說話的是一個五十許的白胖男子,衣服的料子上雖是沒有什麽花紋,卻明顯瞧出是頂好的,分明平日裏過的也是養尊處優的日子。
且一種管事中,身份應該在馮行之上,即便這會兒前途未蔔之下,語氣裏依然有着高高在上的味兒道。
甚至提到“主子”時,不滿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馮行蹙了下眉頭。
眼前這男子自己也認識,正是除了周明厚外另一個元老級的管事,名叫馮少東。奉少主之命,坐鎮淮南。少主待人寬厚,管事薪酬都是極豐厚的,比方說這馮少東,家資也是非同一般的殷實,便是比起當地的富家翁,也是不差的了。近兩年也和周明厚一般很是以有功之臣自居。平常相處時,當真是非同一般的倨傲。
且馮行總覺得,別人或許不知道曾經的少主已是換了希和小姐來坐,這馮少東九成九是曉得的。不然,明明平日裏押送貨物的都是手下人,怎麽這一趟,竟是親自跑了來?說不好和周明厚有什麽串謀也未可知。
卻也并不點破,只點了頭含糊道:
“主子即便趕了來,也得和漕幫交涉一番——那漕幫的威勢諸位也領教了的,如何能這麽快過來?馮管事還請稍安勿躁,咱們再等些時候吧。”
“你自然不急。”馮少東掏出一方皺巴巴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明明身旁就有備好的椅子,卻是絲毫不敢就座——
前兒個晚上江面上一片喊殺之聲,火光沖天之下,馮少東等人親眼看到了漕幫衆人的兇殘。
自被帶回來,三魂七魄都要吓沒了。這兩日裏白日夜晚,更是沒一個消停的時候,甚而還被帶到漕幫處置犯人的監牢中走了一圈,種種可怕的刑具,血肉紛飛的場面,徹底把這些商人膽兒都吓破了。
雖是兩日,可馮少東等人心裏,這樣地獄一般的日子,便是當成兩年過也沒差了。
一面不止一次詛咒周明厚把他們诓過來所謂“共商大事”以致陷身這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悲慘境地,另一面也對新換的這位少主更加質疑甚而看輕——
從前少主在日,那條路上不是打點的妥妥帖帖?但凡商號裏的貨物運出去,從來都是順順當當,至于他們這些管事,只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務便好,何嘗碰到過這般膽戰心驚随時都會丢命的事?
所有的一切無疑證明了一點,這個新少主對商號根本就沒有什麽掌控能力,便是處理事情的能力也差到極點,商號交到她手中,說不得随時都有颠覆的危險,也怪不得周明厚會起異心。所謂一将無能,累死千軍,說不得什麽時候鴻運商號就會被別人吞并。
站了這麽久,當真兩條腿都軟了。馮少東勉強扶着桌子站穩,心裏更是不耐煩:
“這都多久了,若然有心的話,早就交涉好了吧?主子是真來了,還是事有不諧?馮管事你切莫幫着隐瞞,畢竟和我等性命攸關。”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明顯都是對希和的不信任。
“馮管事慎言。”馮行斷然否決,“主子不是那樣的人。”
馮少東卻已是沒精力也不屑和馮行争辯,徑直沖其他管事招招手:
“你們過來,咱們還是商議一下,該如何求漕幫這些英雄放人吧。”
一句話出口,在場一二十人裏,當場便有五六個人圍了過去,除了十多個人依舊默默站在馮行身側指望着主子來搭救外,還有七八個人雖是沒往馮少東身邊去,神情卻明顯有些搖擺。
“主子宅心仁厚,無論如何不會放着各位管事不管。倒是諸位,這麽不相信主子,待會兒主子來了,可莫要後悔才是。”馮行冷笑一聲,也并不上前阻止。只話雖如此說,卻也止不住有些擔憂——
主子方才明明說去了便回,倒不想卻這麽久……
那七八個遲疑的人猶豫了下,終究沒有跟過去,卻是低頭看着地面,一副不願牽扯到兩方争鬥裏的模樣。
馮少東臉色一下變得更難看了——倒是小看了馮行這小子。來了這才多少時候,就能籠絡住這麽多人!
眼神不善的在這些人身上轉了一圈兒,一撫胡須神情陰郁道:
“馮管事也說了,主子宅心仁厚,既如此,想來我等絕境之中用財物換取性命的做法,主子定然也是能夠理解的。”
之前周明厚字裏行間暗示的意思馮少東不是不懂,只心裏卻始終猶豫,想着不然親自押送貨物,到了慶豐府後再見機行事。
只私心裏,這些貨物卻是九成九會“消失”的。
現下這些貨物倒是還在,卻是在漕幫手裏,跟消失了有何區別?
且漕幫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所為的無非就是財帛二字。既如此倒不如順水推舟,直接把這些財物拱手讓人,少主到這會兒了還沒來,說不得就是因為出多少錢贖買自己等人和漕幫纏夾不清。
只要自己這邊的管事全都應承下來,承諾願意把此次帶來的所有財物全都獻給漕幫,漕幫必然喜出望外,至于楊希和,自己等人行為雖是有些僭越,只她剛剛坐上少主之位,對這些管事正是大為倚重的時候,必不敢令自己等人寒了心,兩方重壓之下,不怕她不低頭。
“馮少東!”馮行臉徹底沉了下來,“你只是商號管事,可不是少主本人。商號財物要如何處置,如何有你置喙的餘地!”
沒想到馮行這般不給自己留情面,馮少東也不悅至極,當即抗聲道:
“若然少主還是少主,如何會令我等落入這般不堪境地?”
沒想到馮少東竟會把所有責任推到主子身上,馮行冷叱道:“分明是你自己貪心不足,被那周明厚蠱惑,不然,你如何會在這裏?竟還有臉把所有責任推到少主身上,當真令人不齒。”
聽二人唇槍舌劍,其他人明顯有些懵了,更有安遠商號管事魏如山神情狐疑的道:
“什麽叫‘若然少主還是少主’,難不成,少主不是少主了嗎?”
馮少東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當即冷笑一聲:
“可不,魏兄也不知道吧?我也是前些時日才得知,咱們少主早出外游歷去了,如今商號的當家人卻是他的妹妹……”
“什麽?”馮少東這句話,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除了馮行和幾個之前已是有所猜測的管事,所有人都愕然至極。
然後馮行就發現,事情瞬時有些失控了,不獨那七八個猶豫的人有一多半往馮少東站的位置而去,甚而自己身邊的人神情中也滿是忐忑。
馮少東臉上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容——
只要自己能帶着衆人平安從漕幫中走出來,不怕這些管事不全體倒戈……那楊希和不過一個黃毛丫頭罷了,到時候商號事務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
正自得意,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馮行往外看了一眼,頓時如釋重負。